-526 第一篇从文艺复兴到休谟 19 使节,直到1512年梅狄奇家复辟;那时,他由于一贯和梅狄奇家作 对而被捕,但是得到开释,准他在弗罗棱斯近乡过退隐生活。因 为别无工作,于是从事著述。他的最出名的著作《邦主鉴》(The Prince)是l513年写的,由于他希望讨得梅狄奇家的欢心(事实 证明是空希望),题献给罗伦佐二世。本书的语调也许多少可归之 于这个实际意图,他同时在撰写的那部较长的作品《罗马史论》 (Discourses),显著地带着更多的共和主义与自由主义色彩。他 在《邦主鉴》的开首说,这本书里他不打算谈共和国,因为已在别处 讨论过共和国了。不并读《罗马史论》的人,对他的学说往往容易 得出一个很偏颇的看法。 马基雅弗利既然没能取得同梅狄奇家的和解,不得已继续著 述。他隐居终身,死在查理五世的军队洗劫罗马那一年。这年可 以看成也是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死亡的一年。 《邦主鉴》这本书旨在根据史实及当时的事件,揭明公国是怎 样得来的、怎样保住的、怎样失掉的。十五世纪的意大利提供许多 个大小实例。邦主没几人是合法的,甚至在不少情况下,连教皇也 凭仗贿买手段获得选任。那时候到达成功的常则和时代变得较稳 定后的成功常则是不尽一样的,因为象那种凶残和不讲信义的行 为假若在十八或十九世纪,会让人丧失成功资格,当时却没哪个为 之感到愤慨。或许我们这时代的人又比较会赏识马基雅弗利,因为 当代有一些最可注目的成功,都是仗着和文艺复兴时在意大利使 用过的任何方法一样卑鄙的方法取得的,想来马基雅弗利这位政 略艺术鉴赏家,总要给希特勒的国会纵火案、1934年的纳粹清党及 慕尼黑协定后的背信喝采叫好吧。 亚历山大六世的儿子凯萨·鲍吉亚大受颂扬。凯萨的问题是 个难问题:第一,要通过哥哥一死,自己成为父亲的王业壮志唯一
20 卷三近代哲学 527- 的受益人:第二,要假借教皇的名义用武力征服一些领地,这些领 地在亚历山大死后必须归他个人所有,不属教皇领;第三,要操纵 枢机会①,使下一代教皇是他的同党。凯萨追求这个困难目的,手 腕非常老练;马基雅弗利说,从他的实践,新起的邦主应当吸取箴 训。不错,凯萨失败了,然而只“由于命运意外不吉”。恰巧在他父亲 死的时候,他也病势危笃。待他病好过来,他的敌人已经纠合起自 己的兵力,他的冤家对头已经当选为教皇。在这次选举的那天,凯 萨告诉马基雅弗利,他对一切全有了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在 父亲死的时候他自己也几乎要死。” 马基雅弗利深切知道他的种种恶行,却这样下结语:“如此,回 顾公[凯萨]的全部行为,我找不出丝毫可指责的地方;反而像我在 前面所说,我感觉理当把他看成是一切靠命运、藉他人武力掌握到 大权的人要效法的榜样。” 书中有一章:“论教会公国”,很有味;据《罗马史论》里所讲的 话看来,这一章分明隐瞒了马基雅弗利的部分思想,隐瞒的理由当 然在于《邦主鉴》特意要讨好梅狄奇家,而且当书脱稿的时候,一个 梅狄奇家的人又刚刚作了教皇(列奥十世)。他在《邦主鉴》中说,关 于教会公国,唯一困难就在获取,因为既取得后,便受到古来的宗 教习惯庇护,有这些宗教习惯,教会公国邦主不管如何作为也能保 住大权。这种邦主不必要有军队(马基雅弗利如此说),因为“他 们为人心不能企及的崇高大义所支持”。他们“受神的称扬与维 护”,“议论他们,那恐怕是狂妄无知的人办的事”。他继续写道,虽 说如此,仍旧容人考问,亚历山大六世把教皇俗权如此扩大,凭的 是什么手段。 ①由全体枢机主教所组成的教皇的最高咨询机关,选举教皇。一一译者
-528 第一篇从文艺复兴到休谟 21 《罗马史论》中关于教皇权力的议论比较详尽,也比较真城。在 这里,他首先把著名人物排成道德上的品级。他说,最上等人是宗 教始祖;其次是君主国或共和国的奠定者;然后是文人。这些人是 好人,而破坏宗教的、颠覆共和国或王国的、以及与美德或学问为敌 的人是恶人。凡建立专制政治的人非善类,包括凯撒在内;从相 反方面讲,布鲁图斯@是好人。(这种见解与但丁的见解之间的分 歧,显示出古典文学的影响)。他主张宗教在国家中应当占显要地 位,这并不以宗教的真实性为理由,而是把它当作社会联结纽带; 罗马人做得对:他们假装信占卜,惩治那些轻视占卜的。马基雅弗 利对当时的教会有两点指责:第一,教会通过自己的恶行,伤害了 宗教信仰;第二,教皇的俗权及俗权引起的政策,妨碍意大利统一。 这两点指责表说得很痛切有力:“人同我们的宗教首脑罗马教会越 接近,信仰越不虔诚。…它的毁灭和惩罚临前了。…我们意大 利人亏赖罗马教会和它的祭司,才成了不敬神的败类;但是我们还 受它一件更大的恩惠,一件终将成为我们毁灭根苗的恩惠,那就是 这教会使我们国家弄成四分五裂,现在仍让它四分五裂。”② 按这样几段文字看来,必须认为马基雅弗利赞赏凯萨·鲍吉 亚,无非是赞赏他的手腕,不是赞赏他的目的。在文艺复兴时代, 人对高妙手腕和带来名声的行为备极赞叹。这类感情当然向来一 直就存在;拿破仑的敌人中有不少热烈叹服他是个将才。但是在 马基雅弗利时代的意大利,对于机巧的那种准艺术欣赏式的赞美, 大大超过以前和以后各世纪。要是把这种赞美跟马基雅弗利认为 ①布鲁图斯(Marcus Junius Brutus,公元前85一42),罗马政治家,刺杀凯撒的主 谋者。一译者 ②在1870年以前一直如此。 译者案:1870年意大利军进占罗马,教皇庇护九世尼服,教皇政权告终,意大利完成 最后统一
22 卷三近代哲学 529- 重要的大政治目标看成一致,‘那就错了。爱手腕和求意大利统一 的爱国愿望,这两样事在他的心中并存着,毫不融会。所以他能够 颂扬凯萨·鲍吉亚的精明,却怪罪他不该让意大利闹得分崩离析。 应当设想,依他之见十全的人物就是论手段聪敏而无忌惮如同凯 萨·鲍吉亚,但是抱着不同目标的人。《邦主鉴》结尾声声动人地 呼吁梅狄奇家将意大利从“蛮人”(即法兰西人和西班牙人)手中 解放出来,这些人的统治“发恶臭”。他预料人担当这种事业,不 会是出于非自私的动机,而会是出于爱权势心,更重的是好名望 心。 关于邦主的行为方面,《邦主鉴》直言不讳地否定一般公认的 道德。作邦主的如果总是善良,就要灭亡;他必须狡猾如狐狸,凶 猛像狮子。书中有一章(第十八章),标题是“邦主必如何守信义”。 里面讲,在守信有好处时,、邦主应当守信,否则不要守信。邦主有 时候必须不讲信义。 “但是必须会把这种品格掩饰好,必须作惯于混充善者、口是 心非的伪君子。人们全那么头脑简单、那么容易顺从眼前需要,因 此欺骗人的人总会找到愿意受欺骗的人。我只举一个近代的实例。 亚历山大六世除骗人外一事不干,他旁的什么事也不想,却还找得 到骗人的机会。再没有谁比他更会下保证,或者比他发更大的誓 来断言事情,可是再也没有谁比他更不遵守保证和誓言了。然而 因为他深懂得事理的这一面,他的欺骗百发百中。所以说,为邦主 的并不必要条条具备上述的品质[各种传统美德],但是非常有必 要显得好像有这些品质。” 他接下去说,最主要的是邦主应当显得虔信宗教。 《罗马史论》在名义上是对李微历史著作的论评,它的语调与 《邦主鉴》大不相同。有整章整章,看起来几乎像出自孟德斯鸠的
-530 第一篇从文艺复兴到休谟 23 手笔;这书的大部分让十八世纪的自由主义者来读也会赞许。明言 阐述了“约制与均衡”说。君主、贵族和平民皆应在宪法中各占一 份;“那么这三个势力就会彼此交互约制住。”菜库格斯确立的斯巴 达宪法最佳,因为它体现了顶完全的均衡;梭伦的宪法过分民主, 结果造成比西斯垂塔斯的僭主政治。罗马的共和政体是好政体,这 由于元老院和平民的冲突。 书中通篇使用“自由”这个词指某种宝贵的东西,不过究竟何 所指并不十分清楚。这名词当然是从古代接手来的,又传给十八、 十九世纪。塔斯卡尼保持下来自由,因为那里没有城堡和君子。 (“君子”(Gentlemen)当然是误译,却是个令人开心的误译。)看来 他认为要实现改治自由,公民必须具备某种个人美德。据他说,唯 独在德意志,正直和敬神仍旧普遍,所以在德意志有许多共和国。 一般讲,民众比君主贤达而且比较有恒性,尽管李微和大多数其他 著述家抱相反主张。常言说,“民之声即神之声”①,这话也不乏正 当理由。 希腊人和罗马人在共和时代的改治思想,到十五世纪如何又 获得在希腊自亚历山大以来、在罗马自奥古斯都以来就不再有的 现实意义,说来有趣。新柏拉图主义者、阿拉伯人、经院哲学家们,对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抱热烈兴趣,但是却根本不注意 他们的政治作品,原因是城邦时代的政治制度已经完全绝迹了。在 意大利城邦制的成长与文艺复兴同时并起,因此人文主义者便能 够从共和时代的希腊人与罗马人的政治理论有所收获。对“自由” 的爱好,及“约制与均衡”说,由古代传给文艺复兴时期,又主要从 ①这句话最早见于英国神学家阿鲁昆的《书翰集》,拉丁文原句是“vox populi, vox Dei'”。一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