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抵抗来自陈旧思想方式的强大牵力的。 在根本上,下面所要展开的研究不是沿着社会研究的经验 路线进行的。倒不如说,它孜孜以求的是另一种抱负:在仍旧占 据优势的过去面前,改变正开始成形的未来。以下内容写作于 一种19世纪早期的观察者的心态之中,这个观察者注视着从衰 退中的封建土地改革的外表后面涌现出来的尚未得到认识的工 业时代的轮廓。在结构变迁期间,代表性(representativity)与过 去结盟,阴碍了我们对正从四面八方侵人地平线的未来山峰的 观察。就此种意义而言,本书包含了一些立足于经验的、投射性 的社会理论—而没有采取任何方法论上的防御措施。 此种做法基于这样一种评价之上,即我们是见证人一一作 为主体和客体一一是发生于现代性内部的一种断裂的见证人。 现代性正从古典工业杜会的轮廓中脱颖而出,正在形成一种崭 新的形式一(工业的)“风险社会”。这种情形需要对存在于现 代性内部的连续性与断裂之间的矛盾做出一种细致的权衡,此 种矛盾也反映在现代性和工业社会之间、工业社会和风险社会 9之间的对抗状态中。这些划时代的区别如今正在显现出来这个 事实,正是我想要在本书中加以表明的。它们在细节上是如何 分化的则源自对社会发展迹象的观察。在获得清晰的景象之 前,无论如何,一种稍远一些的未来必须进入视野之中。 我将涉及的理论上的骑墙态度,在实践上也有其对应者。 那些在“当代非理性”的袭击面前空前紧密地依附于带有19世 纪前提的启蒙运动的人,在每一点上都与另一些人一样受到了 险 决定性的挑战,这些人试图把现代性规划连同其所附带的畸形 产物冲刷得一干二净。 在这里,不必给自陷危境的文明令人恐怖的全景画再添加 任何东西,这种景象在舆论市场的各个部分都业已被充分描绘。 2
这同样适用于一种“新窘困”的各种表现,这种“新窘困”已丧失 了工业世界组织性的二分法,而工业世界甚至在它的各种对抗 中仍然是“完整无缺的”。本书要处理的就是这相继而起的第 步。它所做的是将这一步骤上升为解释的主题。问题是,如何 以在社会学上受到启发和得到训练的思想来把握和概念化这些 当代精神中的不安全感。这些当代精神中的不安全感既在意识 形态上愤世嫉俗地进行否定,又有屈服于非批判性的危险。为 此目的而提出的引导性理论观念,能够再一次地以一种历史类 比的方式来加以阐明。正如现代化消解了19世纪封建社会的 结构并产生了工业社会一样,今天的现代化正在消解工业社会, 而另一种现代性则正在形成之中。 无论如何,这种类比的局限有助于澄清论点。19世纪,现 代化在其对手的背景之上发生了:一个传统的道德观念世界,和 一个要被认知和掌握的自然。今天,在21世纪的门槛上,在发 达的西方世界中,现代化业已耗尽了和丧失了它的他者,如今正 在破坏它自身作为工业社会连同其功能原理的前提。处于前现 代性经验视域之中的现代化,正在为反思性现代化所取代。在 19世纪,等级制世界规和宗教世界观遭到了解神秘化:今天,同 样的情形发生在对古典工业社会的科学和技术的理解之中,也 发生在工作、闲暇、家庭和性的存在模式之中。处在工业社会道 路上的现代化,正在为一种对工业社会原理进行的现代化所代 替,这是时至今日仍在使用的任何理论方案和政治医书所没有 提供的。正是这种展开于工业社会和现代性之间的对抗性,扭 曲了我们进行“社会测绘”的努力,原因在于,我们是如此彻底地 习惯于在工业社会的范畴中来构思现代性。本书的论点是:我 们正在见证的不是现代性的终结,而是现代性的开端 一这是 一种超越了古典工业设计的现代性。 10 3
这种存在于对传统的现代化和对工业社会的现代化之间的 区别,或者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述就是,存在于古典的现代化和反 思性的现代化之间的区别,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占据我们 的思想。在接下来的篇幅里,我们将在对当代生活形形色色的 领域的穿行中指向这一点。尚不清楚的是,工业社会精神的哪 些支柱将在这种第二次理性化中崩坍。而这种第二次理性化在 今天仅仅处于开端。但我们有良好的理由来对此加以猜度,即 这种情形甚至将发生于一些最根本的支柱,例如,功能分化或与 工厂相联系的大规模生产。 从这种陌生的视角中将出现两种后果。迄今为止,它仍保 持为不可思议:在其纯粹的连续性中,按照完完全全的常态来 说,工业社会退出了世界历史的舞台,它是经由副作用的后楼梯 而退出的,而不是以社会理论的图画书所预测的方式退出的:通 过某种政治爆炸(革命、民主选举)。进而言之,这种视角意味 着,如今正在颠覆着世界的反现代主义剧本一新的社会运动, 对科学、技术和进步的批判一并不是对于现代性的驳斥,倒不 如说是对于超出了工业社会轮廓的反思性现代化的表达。① 现代性的全球性影响与它的工业社会规划的局限和僵化形 成了对立。通向这种观点的道路,为一种尚未破裂的、仍旧依稀 可辨的神话所阻塞。19世纪的社会思想本质上就受限于这种 神话,而且它还给20世纪的后三分之一时期投下了一道阴影。 这种神话断言,发达的工业社会,连同它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它 的生产部门,它的立足经济增长的思想范畴,它对科学和技术的 险 理解与它的民主模式,是一个彻底现代的社会,是现代性的顶 ①反思性现代化的概念近来获得了广泛的讨论,并为.吉登斯(1990,1991) 和S.拉什(1992)所进-步发展。 4
逢一其至设根超越它的可能性也是没有意义的。 这种神话具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其中最有影响的是有 关历史之终结的疯狂笑话。这个观点对于这个时代拥有特殊的 迷惑力,在这个时代中,创新正从传统的重压之下稳步地解放出 来。或者,换言之,我们无法想像另一种正在到来的现代性,因 为就我们的范畴所及,不存在这样一种现代性。工业社会或工 业资本主义的古典理论家们,业已将他们的历史经验转化为必 然性,转化为隐蔽的先验性。为康德所激发的问题-一一什么使 社会成为可能?一一已经演变成一个一般而言有关资本主义的 功能前提和现代性的必然性的问题。在社会研究领域中甚至出 现了这样的断言,即工业社杜会中基本的东西一直在变化一家 庭、职业、工厂、阶级、工薪劳动、科学、技术一但同时,这些东 西在原则上又没有变化,这种断言的古怪方式就是对于这一事 实的进一步明证。一一般而言,工业社会是一个持续地革命的社 会。但在每一场工业革命之后,留下来的却仍是一个工业杜会,11 或许更工业化一点。这就是现代社会学向我们讲述的故事。 前所未有的紧迫之事是,我们需要这样的观念和理论,它们 将允许我们构思以一种新方式贯穿着我们的新现代性,允许我 们在它里面生活和行动。同时,我们必须与传统的财富保持良 好关系,而不必以一种误解和悲伤的方式转向新现代性。无论 如何,这种新现代性始终残存着陈旧之物。追踪早已伴随着陈 旧事物的衰亡而开始出现的新范畴,是一项艰雅的任务。对一 些人来说,这种追踪带有“改变体系”的味道,会使得到宪法保障 的“自然权利”陷人危险。另一些人已经避难于某些核心信念之 中—这些信念可以采取许多形式:新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 量化方法,专门化一根据违背他们的意愿强加给他们的忠诚 观念,他们盲目地抨击任何散发出异端气味的东西。 5
然而,或许正由于这个原因,这个世界并没有走向终结,至 少不是因为在今天19世纪的世界正在走向终结。甚至这样说 也是一种夸大其辞。正如我们所知,19世纪的社会世界确实不 是那么稳定的。它业已被摧毁过几次一一在思想上。在这个领 域,它在适时地诞生之前,就已经被埋葬了。今天,我们已经知 道,19世纪晚期尼采的观点或“古典的”(这就意味着:陈旧的) 现代主义文学有关婚姻和家庭戏剧的舞台作品,是如何在实际 上发生于21世纪开端时我们的厨房和卧室之内的日常生活之 中的。因此,在推迟了大约半个世纪或甚至整整一个世纪之后, 很久以前发生于思想中的事情正在如今的生活中发生。 我们也经验到一超出从前只在文学中加以想像的东 西一人们必须在故事讲完之后继续生活。因此可以这样说, 我们在一部易卜生的戏剧中经验到帷幕落下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们经验到后资产阶级时代舞台之下的现实。或者说,关于文 明的风险:我们是文化批判的子嗣,这种文化批判业已变得僵 化,因而我们不再能够满意于文化批判的诊断,这种诊断总是更 多地意味着某种告诫性的悲观主义。如果“超出”没有如实地得 到认识并被摆脱,那么整个时代就不可能进人某个超出从前所 定义的范畴的空间:人为地延长了过去对于权威性的要求,这个 过去已经洞察到了逃出它手掌之外的现在和未来。 因此,这本书所探讨的就是有关工业杜会的“反思性现代 化”。主导性的观念从两个角度发展而来。首先,连续性和非连 续性的相互掺杂将用财富生产和风险生产的例子来加以探讨。 其中的论点是,在古典工业社会中,财富生产的“逻辑”统治着风 险生产的“逻辑”,而在风险社会中,这种关系就颠倒了过来(第 12一篇)。在对现代化进程的反思之中,生产力丧失了其清白无 辜。从技术一经济“进步”的力量中增加的财富,日益为风险生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