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商与西周神佑王权政治思想 史原因,有德者为王,无德者失天下,有德而民和,无德而民叛。周公所说 的“德”内容极广,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可包含在德之中。归纳起来有十项: (1)敬天:(2)敬祖,继承祖业;(3)尊王命:(4)诚心接受先哲之遗教,包括 商先王先哲的成功经验,(5)怜小民;(6)慎行政,尽心治民:(7)无逸,(8) 行教化,用爱的办法引导教育那些不驯服的人,勉励那些不勤快的人使之 勤勉;(9)“做新民”(《康诰》),重新改造殷民,使之改邪归正;(10)慎刑罚。 德是一个综合概念,溶信仰、道德、行政、政策为一体。依据德的原则 对天、祖要诚,对已要严,与人为善,用于民则表现为“保民”。 “保民”是周公提出的一个新的政治概念,《康诰》中反复讲“用保又 民”、“用康保民”、“惟民其康”,还有“裕民”、“民宁”等。“又民”即治民。 “保民”与“义民”相近,但又不同。《说文》:保,养也。“畜”,亦作养。《盘 庚》中有“畜民”、“畜众”、“重我民”之说。“保民”当是这种思想的发展。 “保民”又延伸出“养民”等不同说法。 “保民”的基本点是强调治民的态度,“桐瘝乃身,敬哉。”(《康浩》)恫, 统。擦,病。结合上下文,大意为:把民的痛苦视为在己身一样,要格外注 意呀!历史经验证明,不关心民之疾苦就会引起民叛。周公认为,只有像 对待自己的痛苦一样去对待民的痛苦,才能使统治地位得到稳定。这里不 单是出于同情心,而是现实矛盾的反映。 怎样才能保住“小民”呢?周公告城群臣子弟,不要贪图安乐,切忌恣 意妄为,要谨慎从治。《无逸》说:“治民祗惧,不敢荒宁。”《康诰》说:“无作 怨,勿用非谋非彝”,“无康好逸豫”。另一方而,还要体察民情,“知稼穑之 艰难”,“知小民之依”(《无逸》)。对人民的疾苦不可置之不理,要予以关 怀,特别对待孤寡老人应另加照顾。《无逸》说:“怀保小民,惠鲜鳏寡。”惠 鲜就是爱护之意。 周公还提出了要把民众作为自己的镜子,《酒诰》说:“人无于水监,当 于民监。”这一卓绝见识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古代社会君 主政治条件下,这一思想虽然不可能付诸实践,但是其中的民主因素是很 明显的。 周公鉴于殷代乱罚招致民怨民叛的经验教训,对罚的原则也作了新 的阐发,提出“慎罚”。慎罚是德的内容之一,又与德并列,常称为“明德慎 罚”。德为根本,罚是补充。在用刑问题上,周公强调了如下几点: 首先,要依据成法成典用刑。《康诰》说:“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 彝。”周公强调按“常典”、“正刑”用刑,以纠殷纣王滥刑之偏,这对稳定民 心有重要作用。 ·7▣
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 其次,用刑要注意犯罪者的态度。《康浩》说:“人有小罪,非眚,乃惟 终,自作不典,式尔,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杀。”意思是,一个人犯了小罪,但 他不知反省,还坚持不改,继续干下去。这样,即使罪不大,也必须把他杀 掉。反之,一个人犯了大罪,但不坚持,并且悔罪,而且又不是故意的,便可 以饶恕不死。这就是《康诰》中说的:“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式尔,既 道极厥辜,时乃不可杀。” 第三,用刑之心要出于善,切不可借机肆虐所谓善,就是用刑要设法 使民心诚服,如《康浩》所说:“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用刑使民心服, 民就会安于本分,勤劳从事,不犯法。 第四,判决时切忌匆忙,要多考察一些时候《康诰》:“要囚,服念五六 日,至于旬、时,丕蔽要囚。”意思是判决罪犯时,谨慎思考五六天乃至十 天、三个月,以免出现差错。 周公认为,对如下案犯要严加惩处。他说:“凡民自得罪,寇攘好究,杀 越人于货,警不畏死,罔弗憝。”大意为:凡民有意犯寇壤奸宄、杀人取货 者,民愤极大,要执而杀之。另外,对犯了不孝、不友之罪者要严罚。对违 法之官吏尤应严加处刑。对不从王命者,要给予惩处等等。 刑罚是国家的主要职能和权威的表现,靠了这些东西,不要说天子、 贵人,就是他们的狗,也会使人生畏。然而历史证明,它并不是万能的。周 公在朝代的变更中,看到了殷王权力大厦的倒塌,这不能不使他冷静地看 待现实。刑罚虽然令人生畏,但必须给它以圣装;刑罚绝对不可缺少,但必 须慎而不滥。于是周公强调以善用法,以德施刑。至于心能善否,则义是 另外一回事了。 周取代殷,虽然只是一次改朝换代,但它是由社会震荡造成的,而民 众是造成社会震荡的主体。在统治秩序得以正常维持的年代,人们看到的 多半是统治者的威力,看到了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威支配着整个社会。然而 历史的巨变显示了无名之辈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城翻了至高无上的殷 王。人们可以用神秘主义观点看待这一切,但是活跃在前线的清醒的政治 家不能不面对现实。周公的认识正是在这场历史震荡的推动下产生的。 周公的思想与小邦周战胜大邦商这个事实也有极为密切的联系。小 战胜大,不能简单的依赖神明,也不能单纯依靠固有的权力,必须找到一 个取之不尽的力量源泉,这个源泉就是民众。周公对民的重视与这一点有 密切的关系。 认为周公把天只当成工具使用,这恐怕不是事实。但周公确实没有把 天当作惟一的法宝。它把民情当作天的意志的晴雨表,说明在他的神学 8
第一章商与西周神佑王权政治思想 中,容纳了较多的世裕内容,从而使他的思想既具有神秘性,更具有现实 性。 第三节“天子独尊”的王权专制思想 周代殷之时,周公等以德为标准,强调王朝的可变性和“民主”(君主) 的可选择性。随着周王朝的巩固,统治者把这些思想扔在了一边,突出宣 扬天子地位的神圣性和权力的绝对性。“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两句话在观念上表明了周天子的权力 是没有限制的.为了强化天子的权威,周朝统治者在思想上突出宣扬了如 下三点: 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把王说成是上帝和天的人格体现。周公处处讲 文王、武王受命于天,以德配天,其“严”(死后其灵不灭日严)在帝左右,但 他还未把文王、武王直接说成是“天子”。从成王以后,周王直接被尊为“天 子”或天之“元子”,这样周王就变成了神、人一体化。在周人的观念中,天 帝的功能更加突出,他是万物之源,民之父母,还能赠人以福寿。周天子作 为天帝的化身,自然像天一样拥有和支配尘世的一切;同时周天子又通过 人们崇拜天帝的宗教信仰感情而受到社会的普遍认同。人们越是把自己 的命运交给天帝,在现实生活中就越崇信周天子,周天子也就越具有神圣 性。这样,宗教崇拜化为对周天子的肯定。这种思维方式以后一直为帝王 们所宣扬和提倡。 周王直接成为天之子,这一认识的逻辑结果是神职人员的地位必然 降低。周代的卜、筮等神职人员虽然还起着重要作用,但已完全变成周天 子的顾问。 其二,强化尊祖敬宗观念。殷、周时期祖先崇拜一直盛行。人类社会 从来就存在两种生产,一是自身的生产,一是物质资料的生产。这两种生 产都带来与之相适应的社会关系。生产越不发达,人的活动范围越小,血 缘关系作用就越大,家长制越强。尊祖的思想就是在这种基础上产生的。 当时的阶级、等级区分也需要用神秘的血统观念做护身符。神化祖宗正起 着神化宗子的作用。根据宗法制,只有大宗才能祭祖,表示大宗是祖先的 惟一继承者。小宗只有陪祭权,大宗是小宗的藩篱。因此,敬宗与亲亲便 成为维护宗法制、维护君权所不可缺少的东西。周代的宗法制特别严密, 宗法制与政治体制互为表里,周天子为天下之大宗。这样,通过尊祖敬宗, 9*
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 周天子的地位得到强化。 其三,宣扬天子至德。以德配天虽然可以分解为天与王,但这种情况 一般只在社会动荡时期才可能产生,在较为平静的时期,以德配天的理论 多半导向对最高统治者的期待。在周晚期以前,情况正是这样。周天子在 各种诰命中一再宣扬天子是德的化身,社会上也形成了一种歌功颈德的 思潮,渚如“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施)其文德,洽此四国”(《大雅·江 汉》),“德音孔昭”(《小雅·鹿鸣》)、“德音是茂”(《小雅·南山有台》),“对 扬王休”(《大雅·江汉》)等。在一片颂扬声中,天子把一切功劳归于自 己,人们也把自己奉献给了天子,从而加强了周天子的神圣性。 第四节西周后期对王专权的修正 西周从穆王开始,由鼎盛转向衰败。周厉王以后,西周进入了败落时 期,内外交困,矛盾重重。统治集团内部一些较为明智的人逐渐认识到王 的胡作非为是引起政治衰败的重要原因,于是提出了制约王权的思想。 一、邵公论弭谤 邵穆公即召伯虎,是周初召公奭之后。召为畿内封国,召伯虎是周厉 王的卿土。周厉王暴虐,“国人谤王”。邵公对周厉王说:“民不堪命矣。”周 厉王听后大怒,指令卫巫“监谤”。巫本是沟通人神关系的圣职,现在却充 当起特务来了,这是一大发明,也说明了神职的虚伪。卫巫把批评者密告 给周厉王,周厉王下令杀死这些人。政治气氛十分恐怖,“国人莫敢言,道 路以目”。周厉王自以为得计,很高兴。而邵公却在万民沉默中看到了危 机,他讲了如下一段著名的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费,伤人必 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天子要了解下情, 渠道应该条条开放,让卿列土献诗,诗以言志;瞽献曲,曲表达心声;史献 书:师献箴;腹献赋;矇献诵;百工谏,庶人传语等。各方面的情况都反映上 来,“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邵公还说,人有口是干什么的呢? 是为了说话,“口之宣言也”。从民的议论中可以知道民心之向背,进而可 以知道事情的“善败”。王应该“行善而备败”。邵公的结论是:“夫民虑之 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几何?”(《国 语·周语上》)问题提得中肯而尖锐,可是周厉王拒而不听,结果未经多 久,周厉王即被国人赶跑。 ·10
第一章商与西周神佑王权政治思想 邵公的思想如流星光耀,划破了天空,可是转眼又消失在长夜中。“口 之宣言也”讲得切实而又准确,可是那个时代没有提供实现的条件。 二、伯阳父论“和”、“同” 伯阳父(甫)是周幽王时的太史,又称史伯。当时郑桓公为王卿士,问 史伯王室的命运如何。史伯认为周王室将要灭亡,因为幽王“去和而取 同”。 什么是“和”与“同”呢?“和”就是“以他平他”,意思是指各种不同的事 物的配合与协调。伯阳父认为事物是由“土与金、木、水、火杂”而生成的, 事物相杂,协调配合,用长补短,才能产生最好的效果,“是以和五味以调 口,刚四支以卫体,和六律以聪耳,正七体(七窍)以役心”(《国语·郑 语》),由此进而讲到政治,认为政治上也应提倡“和”,君臣要互相配合,取 长补短。 所谓“同”,指的是事物的单一性。单一的东西不能长久,“同则不继”, “以同裨同,尽乃弃矣”。又说:“声一无听,物一无文,味一无果,物一不 讲,”(《国语·郑语》)大意为:同是一个声调就无所谓音乐,同是一个颜色 就没有花样,同是一个味道就不会好吃;事物都一样,就没有比较。 根据“和”、“同”的理论,王应该取“和”弃“同”,在政治上就是要“择臣 取谏工而讲以多物”,君主必须纳谏,对事物进行比较,才可能巩固统治。 可是幽王却与此相反,幽王弃和而“取同”,拒谏饰非,拒“明德”之臣,听阿 谀奉承之词,重用“谗匿”之人。根据“同则不继”的道理,伯阳父断言幽王 不会久长。 史伯从事物的复杂性、多样性和互相补充的道理引出君主应该纳谏 的认识。然而理论不等于现实,幽王恰恰反其道而行之,这就说明个人专 制和纳谏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纳谏虽是一种美德,但由于没有制度的保 证,常常流于空谈。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