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共馆 政 会 文物制度,此又与吾侪所要求之新史较为接近者也。然兹 事所费在会通古今,观其沿革。各史既断代为书,乃发生两 种困难:苟不追叙前代,则源委不明;追叙太多,则繁复取 厌。祝各史非皆有志,有志之史,其篇目亦互相出人。遇所 阙遗,见斯滞矣。于是乎有统括史志之必要。其卓然成一 创作以应此要求者,则唐杜佑之《通典》也。其书“采五经群 史,上自黄帝,至于有唐天宗之末。每事以类相从举其始 终,历代沿革废置及当时群士论议得失靡不条载,附之于 事。如人支脉,散缀于体”。(李翰序文)此实史志著作之一 进化也。其后元马端临仿之作《文献通考》,虽篇目较繁备, 征引较杂博,然无别识,无通裁(章学诚《文史通义》评彼书 语),仅便翻检而已。 有《通鉴》而政事通,有《通典》而政制通,正史断代之不 便矫正过半矣,然犹未尽也。粱武帝敕吴均等作《通史》,上 自汉之太初,下终齐室,意欲破除朝代界限,直接迁书,既意 甚盛。但其书久佚,无从批评。刘知几讥其芜累,谓:“使学 者宁习本书,怠窥新录。”(《史通·六家篇》)想或然也。宋郑 樵生左、马于岁之后,奋高掌,迈远跖,以作《通志》,可谓豪 杰之士也,其《自序》抨击班固以下断代之弊,语语皆中窍 要。清章学诚益助樵张目。尝日:“《通史》之修,其便有六: 一曰免重复,二日均类例,三曰便铨配,四曰平是非,五曰去 抵悟,六曰详邻事。其长有二:一日具剪裁,二日立家法。” 又曰:“郑氏《通志》,卓识名理,独见别裁。古人不能任其先 声,后代不能出其规范。虽事实无殊旧录,而诸子之意,寓 于史裁。”(《文史通义·释通篇》)其所以推奖者至矣。吾侪 24
图馆 越 固深赞郑、章之论,认《通史》之修为不可以已。其于樵之别 裁精鉴,亦所心折。虽然,吾侪读《通志》-·书,除二十略外, 竟不能发见其有何等价值。意者仍所谓“宁习本书,怠窥新 录”者耶?樵虽抱宏愿,然终是向司马迁圈中讨生活。松柏 之下,其草不植,樵之失败,宜也。然仅《二十略》,固自足以 不杓。史界之有樵,若光芒竟天之一彗星焉。 右所述为旧目录家所指纪传、编年、纪事本未、政书之 四体,皆于创作之人如以评骂,而踵效者略焉。二千年来斯 学进化轨迹,略可见矣。自余史部之书,《隋书·经籍志》分 为杂史、霸史、起居注、故事、职官、杂传、仪注、刑法、目录、 谱牒、地理,凡十--门。《史通·杂述篇》胪举偏记、小录、逸 事、琐言、郡书、家史、别传、杂记、地理书、都邑簿,凡十种。 此后累代著录,门类皆小异而大同。以吾观之,可中分为二 大类:一白供后人著史之原料者,二曰制成局部的史籍者。、 第一类,并未尝经锤炼组织,不过为照例的或一时的之记 录,备后世作者之搜采。其在官书,则如起居注、实录、谕 旨、方略之类,如仪注、通礼、律例、会典之类。其在私著,则 或专纪一地方,如赵歧《三辅决录》、播岳《关中记》等。或在 一地方中复专纪一事类,如陆机《建康宫殿记》、杨街之《洛 阳你蓝记》、杨乎《交州异物志》等。或专纪一时代,如陆贾 《楚汉春秋》、王度《二石伪治时事》等。或在一时代中专纪 一事,如《晋修复山陵故事》、《晋八王故事》等。有专纪一类 人物者,如刘向《列女传》、皇甫谧《高士传》等。有纪人物复 限于一地方或一年代者,如陈寿《益部者桐传》、谢承《会稽 先贤传》、衷敬仲《正始名士传》等。有专为一家或一人作传 25
图馆 者,如江统之《江氏家传》、范汪之《范氏家传》、慧立之《慈恩 法师传》等。或记裁游历见闻,如郭象《述征记》、法显《佛国 记》等。或采录异闻,作半小说体,如《山海经》、《穆天子 传》、《飞燕外传》等。或拾遗识小,聊供谈璩,如刘义庆《世 说》、裴荣期《语林》等。凡此皆未尝以述作自居,惟取供述 作者之资料而已(右所举例,皆取诸隋、唐两志。其书今存 者希)。 其第二类,则搜集许多资料,经-番组织之后,确成一 著述之体裁。但所叙者专属于某种事状,其性质为局部的, 而与正史编年等含有普遍性质者殊科焉。此类之书,发达 最早者为地方史,常骤之《华阳国志》其标本也,其流衍为各 省、府、州、县之方志。次则法制史,如《历代职官表》、《历代 盐法志》等类。次则宗教或学术史,如《佛粗历代通载》、《明 儒学案》等类。其余专明-·义,如律历、金石、目录,…等 等,所在多有然,裒然可观者实稀。盖我国此类著述,发达 尚幼稚也, 史籍既多,则注释考证,自然踵起。注释有二:一曰注 诂,如裴胭、徐野民等之于《史记》,应劭、如淳等之于《汉 书》。二日注事实,如裴松之之于《三国志》。前者于史迹无 甚关系,后者则与本书相辅矣。考证者,所以审定史料之是 否正确,实为史家求征信之要具。《隋书·经籍志》有刘宝之 《汉书驳议》,姚察之《定汉书疑》,盖此类书之最古者。司马 光既写定《通鉴》,即自为《考异》三十卷,亦著述家之好模范 也。大抵考证之业,宋儒始引其绪,刘放、洪迈辈之书稍有 可观。至清而人盛,其最著者如钱大昕之《甘二史考异》,王 26
图们 设 鸣盛之《十七史商榷》,赵翼之《甘二史札记》。其他关于一· 书一篇-事之考证,往往析人篆芒,其作者不可偻指焉。 近代著录家多别立史评~门,史评有二:一、批评史迹 者:-,批评史书者。批评史迹者,对于历史上所发生之事 项而加以评论。盖《左传》、《史记》已发其端,后此各正史及 《通鉴》皆时之。亦有泐为专篇者,如贾谊《过秦论》、陆机 《辨亡论》之类是也。宋、明以后,益尚浮议,于是有史论专 书,如吕祖谦之《东莱博议》、张博之《历代史论》等,其未流 只以供帖括剿说之资,于史学无与焉、其较有价值者为王 夫之之《读通鉴论》,《宋论》。虽然,此类书无论若何警拔, 总易导读者人于奋臆空谈一路,故善学者弗尚焉。批评史 书者,质言之,则所评即为历史研究法之一部分,而史学所 赖以建设也。自有史学以来二千年间,得三人焉:在唐则刘 知几,其学说在《史通》:在宋则郑樵,其学说在《通志·总序》 及《艺文略》、《校雠略》、《图谱略》;在清则章学诚,其学说在 《文史通义》。知几之自述曰:“《史通》之为书也,盖伤当时 载笔之士其义不纯,思欲辨其指归,弹其体统。其书虽以史 为主,而余波所及,上穷王道,下掞人伦。…盖谈经者恶 闻服、杜之嗤,论史者憎言班、马之失,而此书多讥往哲,喜 述前非,获罪于时,固其宜矣。”(《史通·自叙》)樵之自述口: “凡著书者虽采前人之书,必自成一家之言。…臣今总天 下之大学术而条其纲目,名之曰略,凡二十略,百代之宪章, 学者之能事,尽于此矣。其五略,汉、唐诸儒所得而闻;其十 五略,汉、唐之儒所不得而闻也。”又日:“夫学术造诣,本乎 心识,如人入海,一天一深。臣之二十格,皆臣自有所得,不 27
图馆 安 用旧史之文。”(《通志·总序》)学诚自述曰:“郑樵有史识而 未有史学,曾巩具史学而不具史法,刘知几得史法而不得史 意,此予《文史通义》所为作也。"(《志隅·自序》)又曰:“拙撰 《文史通义》,中间议论开辟,实有不得已而发挥,为千古史 学辟其榛芜。然恐惊世骇俗,为不知已者诟厉。”(《与汪辉 祖书》)又曰:“吾于史学,自信发凡起例,多为后世开山,而 人乃拟吾于刘知几不知刘言史法,吾言史意:刘议绾局纂 修,吾议·家著述。”(《家书》二)读此诸文,可以知三子者之 所以自信为何如,又可知彼辈卓识,不见容于并时之流俗 也。窃常论之,刘氏事理缜密,识力锐敏。其勇于怀疑,勤 于综核,王充以来一人而已。其书中《疑古》、《惑经》诸篇, 虽于孔子亦不曲徇,可谓最严正的批评态度也,章氏谓其所 议仅及馆局纂修,斯固然也。然鉴别史料之法,刘氏言之最 精,非郑、章所能逮也。郑氏之学,前段已略致评。章氏评 之谓:“其精要在乎义例,盖一家之言,诸子之学识,而寓于 诸史之规矩。”(《文史通义·释通篇》)又谓:“《通志》例有余 而质不足以副。”(《与邵二云书》)皆可谓知言。然刘、章惟推 有论史学之书,而未尝自著成一史,郑氏则既出所学以与吾 人共见,而确信彼自有其不朽者存矣。章氏生刘、郑之后, 较其短长以自出机杼,自更易为功。而彼于学术大原,实自 有种融会贯通之特别见地。故所论与近代西方之史家言 多有冥契。惜其所躬自撰述者,仅限于方志数种,未能为史 界辟一新天地耳。要之自有左丘、司马迁、班固、荀悦、杜 佑、司马光、袁枢诸人,然后中国始有史。自有刘知几、郑 樵、章学诚,然后中国始有史学矣。至其持论多有为吾侪所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