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空话,”淑华抢白道。“对四妹你又有什么办法帮 忙她?”她把眼光停留在他的脸上逼着问。 觉民一时语塞。但是他并不带一点窘相,过了片刻他便 说:“我们可以慢慢地设法。” “四妹,你不要难过,什么事都可以慢慢儿设法,”淑华勉 强用这样的话安慰淑贞道。“你把眼泪揩干,我们到水阁那边 去。” “现在去,事情恐怕早完了,人也走光了,”觉民说。 “走光了,我们去坐坐也是好的,”淑华固执地说。 “二哥,琴姐明天来不来?”淑贞已经止了泪,正在揩眼睛, 说话时还带了点悲声。 “你们请她来,她就会来,”觉民答道。 “我们没有这样大的面子!”淑华鳜着嘴说。接着她自己 又笑了。“自从二姐走后,琴姐也少来了。从前她每个星期六 都要来住一天。这要怪二哥不好。” “怎么又怪我?跟我又有什么相干?”觉民辩道。 “你天天到她那儿去,她自然不来了,”淑华说。 “这又冤枉了。我哪儿天天去?”觉民继续分辩道。 “你不到琴姐那儿去,怎么你每天晚上都要出去?”淑华不 放松地追问他。 “哦!”党民吐出这一个字,就不作声了。 “看你还有什么话分辩!”淑华得胜似地逼着问她的哥哥。 她并不知道他的心思。 觉民还没有开口,淑华又接下去说:“今天你一定要把琴 名
姐给我们请来。不然我们要罚你。” “罚我?这倒奇怪。你罚我什么?”觉民道。 “罚你一个月不见琴姐的面,”淑华道。 “我不见她,但是她要见我又怎么办?”觉民带笑地说。 “二哥,你好不害羞!新娘子还没有进屋,你就说这种话! 怪不得人家说你脸皮厚!”淑华笑着挖苦道。 淑贞在旁边扯淑华的袖子,低声对淑华说:“不要说新娘 子,琴姐听见会不高兴的。” 淑华不以为然地大声答道:“说说有什么要紧。琴姐不会 这样小器。她要做我们的二嫂,怎么不做新娘子?” “好,你有本事,明天你当面对她说去,”觉民激她道 “说就说,你看我敢不敢!”淑华不服气地说。 “不要说,琴姐听见以后会不来了,”淑贞又一次低声打 岔道。 “四妹,你真老实!有二哥在,还怕她不来?”淑华哂笑道。 觉民还没有开口。淑贞在旁边把嘴一扁,露出不快活的 样子恳求道:“三姐,你总是说这种话,请你.”淑华回头去 看淑贞,她看见淑贞的孤寂无靠的表情,她的心软了。她爱怜 地对淑贞说:“我不说了。四妹,我们到别处走走。” 淑贞答应一声。她刚刚动步,却又郑重地问觉民道:“二 哥,琴姐明天一定来罢?” 觉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立刻明白她的心情,便爽快 地答道:“她一定来,她也很想见见你们。” “四妹也太寂寞了。琴姐来,我们热闹一下也好。明天我
索性求妈把芸表姐也请来,”淑华感动地说。 “三姐,你快去,你快去,”淑贞快乐地说。 “你不必着急,我包你会请来的。我们先去水阁看看。我 倒忘记了,我原本要到水阁去看热闹,”淑华说了,便牵着浓贞 的手,两姊妹亲热地沿着湖滨向水阁那面走去。 觉民跟在她们的后面,他一面看四周的景物,一面在想别 的事情。 他们三人转进一座假山。假山上盖满了青苔和虎耳草, 远远地望过去,仿佛覆盖着一张碧毡。旁边有一带矮矮的朱 红栏杆。他们走进栏杆,便听见清脆的水声。后来他们走到溪 边,溪水非常清亮,水中砂石、树叶,水面纹路历历可见。一道 小桥把他们引过对岸。眼前又是深绿的假山,花圃里那些含 苞待放的芍药花点缀在繁茂的绿叶中间。他们再往前走,一 座较大的灰白色假山拦住了他们。他们穿过这座假山,走进 一片临湖的树丛。 “今天天气真好,”淑华忽然高兴地赞道。 “其实往天天气也是好的。不过你起得晏,关在屋里不觉 得罢了,”觉民在后面打趣地说。 “二哥,你怎么专跟我作对?”淑华回头看了觉民一眼笑着 不依道。“我不要再听你的话。”她蒙住耳朵,放大脚步往前走。 觉民微笑着不再说话,这时他们快走出树林了。克明的 怒骂声从水阁里送出来。 “怎么三爸还在骂人?”觉民诧异地说。 他们走出树林,看见水阁前面阶上和树下站了好几个人
园丁老汪,克明的听差文德,带淑芳的杨奶妈,四房的婢女倩 儿,三房的婢女翠环,还有淑华的堂兄弟觉英、觉群都在这里。 “二哥,三姐,”觉群向他们唤道。觉英却在旁边阻止道: “不要说话。”但是他看见他们走近,便得意地说:“你们来晏 了。不过还不算顶晏,还有把戏看。” 觉民大步走上阶去。淑华和淑贞也举步要走上石阶。 四妹,”觉英在后面唤了一声。 淑华和淑贞同时站住了。她们回转身来,淑华问道:“什 么事?” “我劝四妹顶好不要进去。不然自讨没趣,不要怪我,”觉 英卖弄地说,他做了一个鬼脸。 “不要理他,四妹,我们走我们的,”淑华厌烦地说。 “好,听不听由你,等一会儿莫怪我不说,”觉英冷笑道。 淑华姊妹进了水阁,看见人都在右边房里,她们也到那里 去。 克明坐在匠床上,一只手按着匠儿,一只手压着自己的膝 头,脸色青白,疲倦地在喘气。年轻的高忠垂着头站在屋角。 头发白了大半的苏福站在克明面前。觉新坐在旁边一把紫檀 木靠背椅上。觉民坐在他的旁边。克安坐在靠窗的一把椅子 上。克安的第二个儿子觉世站在门边,他的一对小眼睛轮流 地在看克明和高忠两个人。 房里只有克明的喘息声和克安的轻声咳嗽。 淑华姊妹走进房来,每个人都掉过头看她们,但是没有人 对她们讲话。每张脸上都带着严肃的表情。 29
“你说的哪儿是真话?你明明在放屁!”克明忽然大声责 问高忠道。 “回三老爷,小的说的全是真话。若有虚假,任凭三老爷 处罚,”高忠抬起头着急地答道。 “你知道这是做不得的,你知道这是犯法吗?”克明拍着医 几追问道。 “小的不晓得。小的没有做错。五老爷吩咐小的做的,” 高忠胆小地回答。 “那么早问你,你为什么又不肯说?”克安插嘴问了一句。 “五老爷不准小的说,”高忠逃避似地说。 “送到唐家去,也是你送去的?”克明问道 “五老爷喊小的送去的,”高忠恭敬地答道。 “你知道卖了多少钱?”克明问道。 “听说三十多块钱,送了唐老爷五块,”高忠答道。 淑贞的脸色突然变了。她低声对淑华说:“三姐,我们出 去。”淑华知道她的心情,也不说什么就陪着她走了。 党英看见她们出来,便得意地问道:“如何?我该设有骗 你们罢。”他笑了。 淑华气青着脸,淑贞差不多要哭出来,她们都不理他,却 往草坪那面走去。 水阁里谈话仍旧继续着。 “三哥,没有疑问了。一定是五弟拿去卖的。就把高忠送 到瞥察局去罢,”克安提议说。 克明还没有开口,觉新觉得高忠有点冤枉,便在旁边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