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7 三、其他值得注意的相关历史现象 本书除了要探讨上述较严肃的课题外,还希望给明清社会 描绘一幅较活泼的图像。希望书中所描述的明清社会现象能纠 正一般人对中国传统社会的刻板概念;例如职业妇女的问题,书 中育婴堂的乳妇就是不折不扣的职业妇女,清初时乳妇离开家 庭到育婴堂哺弃婴作为生计,后来甚至结合起来占据善堂,对 抗负责管理的男性;又如稍后的清节堂,妇女参与创堂与管理 的例子不少,足可说明中国城居妇女其实甚早参与公共事务;另 一方面,我们也可看到与家庭发生纠纷的青年寡妇,除了像传 统那样躲到寺庵里以外,还可以申请入清节堂这个避难所。这 些虽只属历史片断,但或可稍为修正人们对中国传统妇女角色 的呆板印象。 又如父母溺要、弃婴的心态与动机等,实际的事实比我们 能想像的要复杂得多:此外,如抢孀现象、风水与丧葬问题、天 折婴儿不能葬于家族葬地、地方“无赖”利用这些社会问题来 图利等,都是当时常见的现象,但经官方资料的扭曲,及一般 文集的疏忽,这些人间故事已渐为人所误解或遗忘。对今天的 读者来说,这些几百年前的事可能是极“新鲜”的。笔者的目 的之一就是让读者更了解明清的具体社会生活、更同情当时小 百姓的种种处境。 四、中国与江南社会 无论是严肃的概念分析也好,较轻松的社会生活描写也好
8·施善与教化:明清的慈善组织 我因能力及资料所限,无法以整个中国作为讨论的背景;基本 上,我主要以江南地区为主要研究的对象,但其中也加进了一 些其他地区的资料作为补充。我用了2600多种的方志,对明清 全国的善会善堂作了一个大致的统计。虽然如此,我必须强调, 书中的重要分析,主要符合江南地区社会文化,不一定符合中 国其他地域的社会文化。这个事实也反映在统计数字中,终清 一代,江浙两省有比例最高的善会善堂,如两省占了超过全国 58%的施棺善堂,超过61%的救济寡妇的善堂,育婴堂的数量 也占全国的32%(其他数字请看附录)。可见慈善组织现象影响 江南地区最深。 虽然我不认为江南地区文化代表了明清时代中国文化,但 江南是明清时代文化及经济发展最发达的地区,是毫无疑问的。 这个地域上的限制,希望读者加以留意。 五、所用资料 本书主要用的是方志资料,但除外也用了大量的文集、官 箴、其他官书等资料。 众所周知,没有史料是完美的,或者说没有史料能百分之 百地告诉我们所谓的历史真相。本书所用的主要是文字资料,换 言之,这些资料均受制于写作人的主观立场,而每类史料的作 者总有盲点。如方志资料绝大部分是官方的地方史料,因此内 容倾向“正统”史料,如为官方所接受的政治史、制度史,在 人物方面,则着重历代的地方官及在主流社会有名望的地方精 英等,而文集的作者主要是受过相当正统教育的文人,因此他 们的意识形态也限制了他们的视野及思维,他们的写作内容也
导言·9 因而往往有所编颇,例如爱谈论各种怪延事物,如男变女、怪 物作孽等异事,但却极少记载具体社会边缘的现象;至于官箴 与官书的限制也就更明显,这些文献单纯从官方立场看社会,后 者则更是纯粹的官方资料。 不过虽然如是,利用史料的人如果能意识到史料本身的限 制,则这些材料仍有极高价值;地方志虽不脱官方意识形态的 框框,但是其中还是包涵了仔细的及较全面的地方史资料,本 书所谈的善堂资料,清代部分即主要来自方志。其中尤以江南 方志史料价值最高:举凡善堂的创办时间、经过、负责的人、规 章等,江南方志多有详细的记载。无论在资料的准确性、丰富 性而言,江南方志比其他地区方志的水准要高,这也是本书的 分析部分不得不依赖这些资料的主要原因。但是至于善堂的日 常运作记录,如乳妇哺育婴孩的问题、卫生医药问题、领养的 情形等等,方志就只字不提。要到清后期的个别善堂志才有这 方面的资料,如藏于哈佛燕京图书馆的《江宁府重建普育堂 志》(1871)及《江宁府重建普育四堂志》(1886)、藏于东京东 洋文化研究所的《洪江育婴小识》(1888)、藏于北京图书馆的 《海宁州城重设留婴堂征信录》(1891)等是笔者曾利用的资料, 但它们记载的事实都很晚,而且与同期西欧救济院的记录册比 起来,还是不够详细。 而文集由于内容多样化,往往补充了方志不足之处,尤其 明末清初的善会善堂,以及溺弃婴等资料,主要在文集中得到: 文集的资料长处在于接近真实,如清初文人唐甄描写有关苏州 育婴堂的情形、魏禧描述扬州育婴堂及其他善局的成立经过,都 比方志来得具体,并且生动自然。可惜的是一般明清文人对善 堂兴趣缺缺,所以有详细相关资料的文集并不多
10·施善与教化:明清的慈兽组织 官箴的资料类似方志,如清初黄六鸿著名的《福惠全书》, 书中即有地方官应如何推动育婴堂的资料,但较缺乏真实情形 的记载。但官箴有一优点,那就是对官绅关系特别敏感;由于 这类文献的作者多是仕绅,他们主要的关怀之一是如何拉拢背 景相同地方绅衿富户,而又不失代表中央的身份,因此文献中 常见官民关系的材料。本书在第四章中即用了不少官箴资料来 分析问题。 至于官书如实录、起居注、会典、会要等等都是提供具体 史实的史料,尤其是财务方面的资料,《清会典》、《钱谷备要》、 《户部则例》等官方文献均载有一些善堂的财务情形,这对于我 们了解中央如何资助不同地方的善堂有相当的重要性。 明清时期住在中国的西洋人已不少,而且其中记景他们所 见所闻的亦不在少数;尤有进者,这些外国人与中国文人的触 角不一,兴趣也相异,视野自然不同:例如他们会较注意社会 边缘的各种现象;所以在外国人的游记中,我们可看到有趣的 资料,如明末清初耶稣教士对中国溺婴及育婴堂等均有描写,其 中一个清初法国耶稣会教士更翻译了《福患全书》有关育婴堂 的一段,并加上自己的观察,甚有意思;而清中后期来华的传 教士也不缺对中国善堂有浓厚兴趣的,如英国的William Milne,即在他的游记中记录了大量的善堂资料,也补充了中国 文献的不足。 最遗憾的是,明清通俗文学对社会的贫病弱者等边缘人完 全忽略。明清文学史上没有一个像英国狄更斯的作家,对孤儿 弃妇感到同情及兴趣,生动地描述孤儿院内的生活。清代的慈 善机构数量及种类极多,并维持了两百多年之久,竟没有引起 任何文学创作者的兴趣,也确是奇怪的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
是言·11 本书极少利用文学创作作为史料。 总之,笔者尽量利用各类史料,将明清善会善堂的历史重 建起来,但史料是永远看不完的,遗漏无法避免,尤其是江南 地区之外的史料。有关善堂的问题,也当然远不只这本小书所 论及的。本书所忽略的课题,必然还有不少。如果这本书能引 起一些读者的兴趣,让他们继续发掘相关的问题,使得明清社 会的面目更为明朗,那是本书所能作出的最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