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体系。 在这类体系中,我要讨论一下法国哲学家笛卡尔(1596一 1650年)的唯理论。他在许多著作中提出了感性知识不确定性的 论据,即上面已提到的那种论据。看来,他似乎因为一切知识的不 确定性而感到烦恼;他对圣母许了愿,如果她给他的思想以启示, 帮他找到绝对的确定性,他就到洛雷托去朝圣。他自述说,在他当 军官时,在一次冬季行军中,他住在一个暖窑里的时侯,这种启示 降临到他身上;于是他去还了愿,表示了他对圣母的感激。 笛卡尔的绝对确定性证明是用一种逻辑魔术构成的。他论证 说:我对一切事都能怀疑,只除了一件事实,那便是我怀疑。但 是,当我怀疑时,我在思维;那末,当我思维时,我必定是存在着的。 这样他自称用逻辑推理证明了自我的存在;我思故我在,这就是他 的魔术式的公式。我说这种推理是一种逻辑魔术,我并不是说笛 卡尔存心要欺骗读者;我是说,笛卡尔自己被这种魔术式的推理形 式所骗。但是,从逻辑说来,笛卡尔这一推理中所完成的从怀疑到 确定的步骤是类似一套戏法的一一从怀疑开始,他把怀疑视为是 一个自我的一个行动,从而相信他已找到了某种不能被怀疑的〔35) 事实。 后人的分析已证明了笛卡尔论据中的谬误。自我这一概念并 不像笛卡尔所相信的那样,是性质那未末简单的。我们看见我们自 己的方式并不和我们看见我们周围的房屋和人物的方式一样。我 们也许可以说对我们的思维行动或对我们的怀疑进行观察;然而, 1 它们并不作为是自我的产物被知觉,而是作为分离出来的对象、作 为由感觉所伴随的意像被知觉的。说“我思”这就已经越出了直接 经险,因为在这句话里使用了“我”这个词。“我思”这一陈述所代 表的并非…件观察所得的材料,而是一长串思维的终末,这一长串 气 思维揭示了与旁人的自我有所不同的自我的存在。笛卡尔应该说 31
“有思维”才对,这样就指的是思维内容的那种分立事件,思维内容 独立于意志行动或其他涉及自我的状态的发生。但是,那样的话 笛卡尔的推理就不再能作出了。如果自我的存在不为直接感知所 承认,它的存在也就不能得到比其他对象的确定性更高的确定性, 即采用对观察所得材料作一些动听的添加这一办法而取得的那种 确定性,而受到确认。 对于笛卡尔的推论似乎没有什么必要再作更详细的反驳了。 即使这个推论可以成立,它也不能证明很多东西,也不能为我们对 于自我之外的其他东西的知识建立确定性一从笛卡尔继续论证 的途径看来,那是很明白的。他首先推论,因为有自我,故必有上 帝;否则自我不能获得一个无限存在的观念。他接着推论,我们周 围的事物亦必存在,因为不然的话上帝就是一个骗子了。那是一个 〔36)神学的论证,像笛卡尔这样一个著名的数学家竟作出这样的论证 来是够可怪的。有趣的问题是:一个逻辑问题,确定性的可获致性 问题,怎么能用乱七八糟一大团由种种戏法和神学所组成的、不 能为我们今天任何一个受过科学训练的读者认真看待的论证来处 理呢? 哲学家们的心理是一个应受到比通常在叙述哲学史时所给予 的更多注意的问题。对它进行研究很可能比逻辑分析的一切企图 更能把各种哲学体系的意义弄得清楚一些。笛卡尔的推论中的逻 辑是不高明的,但从那里可以收集到许多心理方面的材料。使这 位杰出的数学家陷入这种混乱的逻辑里去的正是确定性的寻求, 确定性的寻求似乎能使一个人对逻辑的公设视而不见,想把理性 作为知识的唯一基础的企图似乎能使他抛弃切实推理的种种原 则。 心理学家把确定性的寻求解释为是一种回到幼年时代去的愿 望,在那个时代是没有怀疑的烦恼的,一切都是相信父母的智慧而 32
行事的。这种愿望常常为一种要儿童把怀疑视为罪恶、把信任视 为宗教命令的教育所加强。给笛卡尔作传的人大概是企图把这个 一般性的解释与笛卡尔的怀疑的宗教色彩、他的请求启示的祈祷 和他的朝拜圣迹(这些都表示这个人需要建立他的哲学体系来消 解一个根深蒂固的不确定性意结)结合起来。不用对笛卡尔的情 况作专门研究就可以从之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如果逻辑探讨的结 果被一个预先想好的目的所决定,如果逻辑被用作为想要证明一 个我们为了某种别的理由而要建立的结果的工具,那末,论证的逻 C37) 辑就极易流于伪误。逻辑只能在完全自由的气氛中、只能在不会 用恐惧和偏见的渣滓妨碍它、而只会用汁液滋润它的土壤上茂盛。 探究知识的本质的人应始终睁开眼睛,愿意随时接受切实推理所 带来的任何结果;不论所得结果是否与他关于知识的见解相冲突。 哲学家决不能把自己变成他自己的愿望的奴仆。 这一准则似乎是烦琐的,但这是因为我们还未清楚知道照这 准则做是多末不容易。确定性的追求之所以是错误的最危险根 源,就因为它总是与要求较高知识连结在一起。因此,逻辑证明的 确定性就被视为知识的理想:于是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一切知识 应该用像逻辑一样可靠的方法建立起来。为了看到这一看法的结 果,让我们来更切近地研究一下逻辑证明的本质。 逻辑证明即所谓演绎;结论是由别的陈述,即被称为是论证的 前提进行演绎而获得的。论证应构造得如果前提为真,结论也必 定为真。例如,从“一切人都有死”和“苏格拉底是人”这两句陈述, 我们可以得出苏格拉底亦有死”的结论。这一例子说明了演绎的 空虚;结论不能陈述多于前提中所说的东西,它只是把前提中蕴涵 着的某种结论予以说明而已。即是说,它只是揭示了在前提中所 包藏的结论而已。 演绎的价值就立足在它的空虚上。正因为演绎不会把任何东 33
〔38)西加在前提里面,它就可以永远应用而不会有失误的危险。说得 更确切一些,结论不会比前提不可靠。演绎的逻辑功能便是从给 与的陈述中把真理传递到别的陈述上去一但这就是它所能办到 的全部事情了。除非另有一个综合真理已被知道,它是不能建立 综合真理的。 前面例子里的两个前提,“一切人都有死”和“苏格拉底是人”, 都是经验真理,那即是,由观察得来的真理。从而,结论“苏格拉底 亦有死”也是经验真理,并不比前提具有较多的确定性。哲学家一 直想找到一种不会受到批判的较好的前提。笛卡尔相信他在他的 前提“我怀疑”里具有不可诘难的真理。前面已经解释过,在这个 前提里“我”这个词是可以受到诘难的,推论亦不能提供绝对的确 定性。然而,唯理论者还不肯放手,还要继续寻找不可诘难的前 提。 现在有这样一一种前提,这种前提是逻辑原理所给与的。例如: 每一种本质与其自身是同一的,每-一语句或是真或是假一一逻辑 家的“活下去还是不活下去”一一等等,都是不可诘难的前提。它 们的缺点是:它们也是空虚的。它们关于物理世界并没有说出什 么来。它们是我们描述物理世界所用的规则,但对所描述的内容并 无贡献;它们只决定描述的形式,即描述的语言而已。因此,逻辑 原理是分析的。(这个词前面已使用过,意为“自明的和空虚的”。) 与此相反,向我们报导一件事实的陈述,象我们用眼睛所作的观察 那样,则是综合陈述,即是说,它们给我们的知识增加了一些东西。 [39: 然而,经验向我们提供的一切综合陈述都是可受人怀疑的,也不能 给予我们绝对确定的知识。 想用分析的前提建立所期望的确定性的企图,曾在十一世纪 坎特布莱的安瑟伦所构成的那个著名的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证明中 尝试过。这个证明最初先把上帝定义为无限完善的存在物;由于 34
这样的存在物必定具有一切必有的性质、因此它也必定具有存在 的性质。因此,结论就得出了,上帝是存在的。事实上,这里的前 提是一个分析前提,因为每一个定义都是分析的。由于上帝存在 这一陈述是综合的,这个推论就是一个戏法,它从一个分析前提中 得出了一个综合结论。 这个推论的谬误性质可以从它的荒谬结论上很容易地看出 来。如果可以从一个定义推出存在,那末我们也可以先定义有三 条尾巴并存在的这样一个动物为猫从而证明三条尾巴的猫的存在 了。从逻辑上说来,这个谬误在于混淆了普遍与特殊。我们只能 从定义推论出一个普遍陈述:如果有物是三条尾巴的猫,那末它存 在,这也是真的陈述。但是,有三条尾巴的猫这一特殊陈述则不能 得出。同样地,我们只能从安瑟伦的定义推论出如果有物是无限 完善的存在物,那术它存在这一陈述:但并不能推出有这样的存在 物的陈述。(附带说一句,安瑟伦的混淆普遍和特殊,是与亚里士 多德三段论理论中存在的一个类似的混乱属于同-一原由的。) 看到具有综合性质的确定性不能从分析前提中得出,而需要 有不可诘难的真理的综合前提才行的人是伊曼努尔·康德 (1724一1804年)。他相信这种陈述是存在的,并把它们称作为先天 综合陈述。“先天”这个词的意义为“不是从经验中得出的”,或“是 40) 从理性中得出并且必然是真的。”康德哲学代表了想证明有综合的 先天真理那种伟大企图;从历史上说,它代表了唯理论哲学的最后 伟大体系。由于避免柏拉图和笛卡尔的错误,他是高出于这两位 先行者的。他不让他自己承认柏拉图理念的存在;他也不象笛卡 尔那样用变戏法的办法偷偷运进一个并不真正必然的前提。他自 称已在数学和数学物理学的原理中找到了综合的先天命题。象柏 拉图一样,他从数学知识出发;然而,他并不用较高实在性客体的 存在,而用对经验知识进行巧妙的解释来说明这种知识。这我们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