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 无累于物者也。”(《三国志·魏书》卷二八《钟会传》注引何邵《王解 传》)圣人超出常人的是智慧(神明),但同人一样,也具有“自然之 性”(五情。只是不受情感的于扰,而能保持精神境界的平静,跟 “无”相同,此即所谓“应物而无累于物”。唐代韩愈(昌黎,公元 768一824年)从反佛斗争的需要出发,宣扬孔孟之道,美化从尧舜 至孔子等古代圣人,宣称“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昌 黎先生文集·原道》)认为历史是圣人创造的,人类依赖圣人而生 存。他还提出“道统”说,开列了一个圣人传道的诣系:“尧以是传 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 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原道》)在这个“传道”的序 列中,孔子居于承上启下的关键位置,是中国古代文化思想(“道”) 的传承与缔造者之一。 宋明理学家继承了先秦以来的传统现念,视孔子为圣人,并 且完全以圣人的模式塑造孔子的形象。他们认为,孔子是一个具 有崇高精神境界的圣人。由于孔子的精神境界崇高,所表现出来 的“气象”也与众不同。所谓“气象”,指的是人的精神状态,是人的 内在精神世界的外在表现。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言淡举止、待人 接物,即能显示这个人的“气象”。不同品级的人,有不同的“气 象”。圣人和贤人的“气象”也颇有区别。理学家程颗(明道,公元 1032一1085年)曾将孔子、颜子和孟子作过一番比较,他说:“仲尼, 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颜子示 “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 其才,盖亦时然而已。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素山 共兰之气象也。观其言,皆可以见之矣。仲尼无迹,颜子微有迹,孟 子其迹者。”(《二程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84页)在程颢看来, 孔子是圣人,颜子则近似圣人,孟子只能算作贤人。正因为有这 17
种区别,所以其“气象”也就大不相同:孔子所表现出来的是有如天 地般无所不包的“元气”,颜子所表现出来的是“和风庆云”式的“自 然之和气”,而孟子所表现出来的则是“秋杀尽见”的“泰山#岸之 气象”。只有孔子的“气象”才是最高的精神境界,体现出完全的人 格。圣贤之分,从言行上也清楚地表现出来,例如,孔子言志“老 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胸怀博大,是所谓“天理上事”、 “圣人之事”,而颜子言志“愿无伐善,无施劳”,着眼于个人道德 品质的锤炼,只是“性分上事”、“大贤之事”。至于孟子,虽然“学 已到至处”,但未敢“便道他是圣人”。孟子与圣人相比,其差别好 似剪彩为花,仅是形似,终究不是天然的花朵。此即所谓“圣贤固 有间”。通过圣贤比较,分清圣贤品级上的差别,更加突出了孔 子人格的伟大。 理学家认为,孔子又是一位尽知天理的圣人。在知识的来源 问题上,理学家以“知者吾之所固有”的观点出发,承认“生知”说。 他们认为存在“生知之圣人”。所谓生知,就是生来就知道义理, 毋需学习而后知。一般说来,圣人总是“生知”的,但也有“学知” 之圣人。理学家程颜(伊川,公元1033一1107年)说:“所谓‘尧、舜 性之,是生知也,‘汤、武反之’,是学而知之也。”(《二程集》,第 216页)理学家通常把论述的重点放在“学知”之圣人方面。孔子可 以说是“学知”之圣人的典型。程颐一方面承认孔子是“生面知之 者”,另一方面文认为孔子自十五岁以后,凡事皆背学面知之。他强 调:“纵使孔子是生知,亦何害于学?如问礼于老聃,访官名于郯 子,何害于孔子?礼文官名,既欲知旧物,又不可凿空撰得出,须是 问他先知者始得。”(《二程集》,第152页)礼文官名之类的知识是靠 后天学习的,而伦理纲常之类的道德原则是先天固有的。圣人虽 然尽知天下之理,但对于具体事物却有所不遍知,有所不遍能,如 农圆之事,孔子即不知。绝不能要求圣人在细微之事上尽知、尽 18
能。这类细微之事,是可以学面知之的,并不妨碍孔子成为圣人。 无论孔子是生知还是学之,“要之皆是圣人”。理学家强调孔于是 “学知”之圣人,目的是为了勉励人们学以至圣人。朱熹说:“占之 人有颜子者,其言日: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盖 曰学所以求为圣人,不从是为标的,则无所望走而之焉耳。”(《朱文 公文集》卷七十五《林用中字序》)要求以圣人为标的,不以圣人为 标的,是不可能达到做人的最高境界的。“圣人可为”是理学家的 通义。在他们看来,人人都具有圣人的潜质,人人都可以学而至于 圣人。这样,理学家就塑造了一个并非高不可攀、而是可以期求的 “学知”之圣人的孔子形象。 在理学家眼中,孔子还是一位品行完美无缺的圣人。圣人既 然是理想人格的化身,自然不会有任何过错。在这个问题上,程 颢、程颜的论述也是很有代表性的。他们普自设问答说:“然则圣 人亦有过乎?曰:非也。圣人无过。”(《二程集》,第89页)何以证 明圣人无过?二程运用《尚》中“汤既胜夏,欲迁社,不可”的事 例,作了论证。汤既欲迁杜,又以为不可,则是汤先有妄举。二程 认为,这样理解是不对的。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亡国之社迁之,合 乎礼;但汤想保存它“以为后世戒”,所以不同意迁社。可见,汤并 无妄举之事。按照这个解释,汤就是一位“无过”的圣人了。孔子 也是圣人,理应无过。但是,孔子说过,“加我数年,五十以学 《易》,可以无大过矣。”(《论语·述而》)既然孔子学《易》后无“大 过”,则是未学《易》前曾有过“大过”。这同圣人无过说发生了矛 盾。有矛盾就必须消除。二程又一次发挥以己意解经的特长(理 学家亦多如此),认为这段文意应是:“期之五十,然后赞《易》,则 学《易》者可以无大过差,若所谓赞《易》道而黜《八索》是也。”(《二 程集》,第209页)在这里,不仅学《易》被解释为赞《易》,而且于“无 大过”前面添加了“学《易》者”作为主语。这个解释,妙就妙在把孔 19
子五十学《易》可以无大过,变成了孔子五十赞《易》可以使学《易》 者无大过差。有“过”的不是孔子,而是学《易》者。经过这样“委过 于人”之后,孔子自然就“无过”了。二程总是为孔子的言行作辩解, 比如,他们说:“孔子为中都宰,‘知其不可而为之’,不仁影不知而 为之,不知。岂有圣人不尽仁知?”(《二程集》,第77页)照这个说 法,因为作为圣人的孔子理应尽仁智,所以不可能是一个“知其不 可而为之”的人,也不可能是一个“不知而为”的人。又比如,他们 说:“陈恒弑其君,孔子请讨,…传言以鲁之众加齐之半,此非孔 子请讨之计。如此,则孔子只待去角力,借使言行,亦上有天子,下 有方伯,须谋而后行。”(《二程集》,第159页)传说孔子请讨陈恒(田 成子,生卒年未详)是基于这样一种估计,即齐国支持陈恒者只占 人口的一半,若鲁国倾全力攻打齐国,必能取胜。程顾认为,这种 说法,是把孔子置于“角力”者的位置上,贬低了孔子,不符合孔子 请讨陈恒的本意。诸如此类,无非是力求证明孔子的一贯正确,树 立孔子的光辉形象。 在两干多年间,儒家所着力塑造的孔子形象,具有崇高的精神 境界、理想的人格、卓越的才智,是一位“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的大 圣人。这样的圣人,几乎是神,至少是半人半神,而又具备一个现 实的人身。 孔子之道—一中国君主制 社会意识形态的旗帜 孔子之所以被儒家崇奉为圣人,不仅在于其完美的人格为中 国官僚士大夫树立了做人的典范,“更重要的是在于其所创立的儒 学即孔子之道为中国君主制社会树立了一面意识形态的旗帜。 在历史上,孔子是一位以继承和发扬中国古代传统文化为己 任的思想家。面对春秋末年“礼崩乐坏”的局面,孔子十分向往古 20
代的礼乐文化,认为古代礼乐文化在西周得到全面发展而臻于完 善,故而盛赞西周文化,并主张恢复和重建西周的礼乐文化,“周鉴 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他把中国古代传 统文化即所谓“道”看得高于生命,“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 仁》),充满了殉道精神。其毕生精力都用于传播“尧舜之道”,梦想 实现三代之治,可以说是一位文化理想主义者。 孔子致力于传播中国古代文化,为其同时代人所肯认、称颂: “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论语·八佾》。后世 儒家普遍认为,如无孔子,则尧舜之道必将湮没无闻,只有经过孔 子的总结、提高,才使尧舜之道“如日星之明”。尧舜之道的存亡取 决于孔子,“文之兴丧在孔子”。传统的文化思想经过孔子的总结、 提高,就成了孔子之道。孔子之道是中国古代传统文化思想的集 中表现。 儒家称孔子之道为“大中之道”,亦即认为孔子之道是“大中至 正”的。这里,仍以理学家程颐的看法为例,来说明这一点。首先, 程顾认为,孔子之道是天地之道的具体体现。他说,“天地之道,则 养育万物多养育万物之道,正而已矣。”孔子只不过是把“天地之道” 推广和运用到人类社会而已。这就是所谓“圣人设卦,推养之义,大 至于天地养育万物,圣人养资以及万民,与人之养生、养形、养德、 养人,皆颐养之道也。动息节宣,以养生也多饮食衣服,以养形也: 威仪行义,以养德也,推己及物,以养人也。”(《二程集》,第832一 833页)按照程顾的观点,在人类社会生活中,“以上养下”即各级统 治者养活劳动人民就体现了“理之正”。如此说来,所谓“大中之 道”显然是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上,为压迫、剥削制度辩护的理论。其 次,孔子之道是圣人“缘人情”而制作的“礼”。程顾说:“礼之本,出 于民之情,圣人因而道之耳。礼之器,出于民之俗,圣人因而节文 之耳。”(《二程集》,第327页)“礼”出于人的天性,圣人据以“裁成 21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