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够了罢,不要喝醉了。你说黎先生酒量也不大,就早点吃饭 罢,恐怕菜也要冷了。” “好,不喝了。老文,周嫂,添饭来罢。”老姚点了点头,便 提高声音叫人盛饭。 “小虎还没有回来?”他关心地问他的太太。 “我打发老李接他去了,已经去了好久,他也应该回来 了,”她答道。 “辣子酱给他留得有吗?”他又问道。 “留得有。他爱吃的东西我都会留给他。” 饭碗送到桌上来了。我端若碗吃饭,我不想打扰他们夫 妇的谈话。我忽然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高叫:“爹,爹!”我抬 起头,正看见一个穿西装的十一二岁的小孩跑到朋友的身边 来。 “你回来了?在外婆家玩得好吗?”朋友爱怜地问道,一面 抚摩小孩的梳得光光的头。 “很好。我跟表哥他们又下棋又打扑克。明天是星期,不 是老李拚命催,我还不想回来。外婆贼我明天再去耍,说下回 不必打发老李来接,他们家的车子会送我回来。” “好,下回你去,就不打发车子接你,让你玩个痛快,”朋友 笑着说,“你回来连妈也不喊一声,你妈还在挂念着你呢!” 孩子站在朋友的左边,太太站在朋友的后面。孩子抬起 脸肴了他的后母一眼,短短地唤了一声,又把脸掉开了。他的 后母倒温和地对他一笑,答应了一声,又柔声说,“小虎,你还 没有招呼客人。这位是黎叔叔,” 26
“你给黎叔叔行个礼,”朋友推着孩子的膀子说。 孩子向前走了两步,向我鞠了一个躬,声音含糊地唤了一 声:“黎叔叔。” 这孩子可以说是我那个朋友的缩本,他的脸,眉毛,鼻子, 嘴,都跟我那个朋友的完全一样。不同的是服装。老姚穿蓝 绸长袍,小姚穿咖啡色西装上衣,黄卡叽短裤,衬衫雪白,领带 枣红。论体格和身材,小姚倒跟杨家小孩相似,可是装束和神 采却大不相同了。 “老黎,你看,他像不像我?这是我的第二个宝贝!”老姚 夸耀地说,他哈哈地笑着。我偷偷看了他的太太一眼。她红 了脸,埋下头去。这牛诉我:朋友的第一个宝贝便是她了。 老姚看见我不答话,便伸出左手在孩子的背上推一下, 说:“你走过去一点,让黎叔叔看清楚!” 孩子向前再走两步,他露出··种毫不在乎的神气动了动 头,要笑不笑地说一句:“看嘛,”抄着手站在我的面前,他还带 着一种类似傲慢或轻:的眼光在打量我。 “像不像?”朋友还在追问。 “真像!.不过我觉得.” “真像”两个字就使他满意了,他似乎没有听见下面的“不 过.”这半向话,他马上伸出左手对儿子说:“小虎,过来,你 妈给你留得有辣子酱,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现在很饱。今晚上‘宵夜’罢。”孩子跑到父亲身边,拉 者父亲的手撒娇地要求:“爹,我今犬跟表哥他们打扑克,输了 四百五十块钱,你还我。” 27 。.一wm.一
“好,等·会儿你在你妈那儿拿五百块钱,”这位父亲爽快 地·口答应了。“我问你,你在外婆家吃的什么菜?” “妈,你等一会儿要给我啊,”孩子不回答父亲的问话,却 侧过头去对他后母笑了笑,这一声“妈”叫得亲热多了。 “我回去就拿给你。你爹在跟你讲话。等.下你陪我一 块儿进去,我要看着你换了衣服温习功课,”他后母温和地带 笑说。 “是,”孩子不高兴地答应一声,他眼晴一眨,下嘴唇往右 边·范。这种表情,我先前在化较他们父子的面貌时就已经 看到了。由于这种表情,拿整个脸来说,儿子实在不像父亲。 朋友太太看见小虎的这种表情,她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她 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眼里却似乎含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愁。 但是等我注意地看她的时候,她正在愉快地跟她的丈夫讲话, 我在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类似衰愁的表情了。 姚太太带着小虎先走了。我和老姚吃完饭,又谈了好久 的闲话,现在他不再发牢骚,却只谈他的太太和儿子的好处。 我知道他和这个太太结娇三年多还没有生小孩。头一个太太 留下一儿一女,仙是女儿在母亲去世后两个月也跟着死了。 这一夜我睡在空阁的人客厅里。风吹若门响,树叶下落, 鸟在枝上扑翅,沙石在空巾飞舞。我并不害怕。可是我没有 习惯这个环境,我不能安静地闭上限晴。 我想着我那个朋友同他的太太和小孩的事情,我也想着 杨家小孩的事情。我想了诈久。我还把那两个小孩比较一 下。我又想着姚太太的家庭生活是不是像她的丈夫所说的那 28
么幸福。我越想越睡不若。后来我烦躁起来,骂若自己道: “你管别人的事情做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生话方式,用不着你 耽心!你好好地睡罢。” 可是在窗外黑夜已经开始褪色,小鸟吵架似地在树上和 檐上叫起来了。 29
八 我睡到上午十点钟才起床,太阳照得满屋子金光灿烂。 老文进来给我打险水、泡茶,周嫂给我送早点来。午饭的时候 老姚尖妇在下花厅里陪我吃饭。 “就是这一次,这算是礼貌。以后我们便让你一个人在这 儿吃,不管你了,”老姚笑着说。 “很好,很好,我是随便惯了的,”我满意地答道。 “不过黎先生,你要什么,请只管贼底下人给你拿,不要客 气才好啊,”姚太太说,她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旗袍,上面罩了 一件白色短外套。她听见我跟朋友讲起昨晚睡得不好,她便 说:“这也难怪,屋子太敞了。我昨天忘记喊老文搬一架屏风 来,有架屏风隔一下,要好一点。” 饭桌上的碗筷杯盘撤去不久,屏风就搬进来了。黑漆架 子紫色绸心的屏风把我的寝室跟花厅的其余部分隔开来。 我们三个人还在这间“衰室”里闲谈了一会儿。他们夫好 坐在两张沙发上。老姚抽着烟,时时张口,带着闲适的样子此 烟圈,姚太太坐得端端正正,手里拿着茶杯慢慢地喝茶,好像 在想什么事情。我却毫无拘束地翘者腿坐在窗前藤椅上。我 们谈的全是省城里的事,我常常发问,要他们回答。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