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卡夫卡:反抗人格 并不甘心,仍然为求医四处奔走。她接着带卡夫卡去了维也 纳哈耶克教授M. Ha- jek)的诊所,然后又到了维也纳附近 基尔林的霍夫曼( Hoffmann)医生的疗养院 正是在基尔林 Kierling),卡夫卡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 个多月。他在这里修改了短篇小说《饥饿艺术家》,这是他 做的最后一件事。1924年6月3日,卡夫卡在基尔林与世长 辞,遗体由多拉护送运回布拉格。6月11日,卡夫卡被安葬 在布拉格一斯特拉施尼兹犹太人公墓。6月19日,亲友们在 布拉格小剧院为卡夫卡举行了吊唁活动 位天才,一位终身未娶的单身汉,一位渴望成为作家 而生前默默无闻的小职员,一位犹太中产阶级商人家庭中的 唯一儿子,在41岁的英年,悄悄离开了人世。在当时,这太 平常了,似乎没有人意识到他给这世界带来的财富,似乎也 没有人注意到这世上少了些什么;冬去春来,地球在照样转 动,人们照样在来去匆匆忙碌着… 只有一个人,马克斯·布罗德,他相信卡夫卡是位盖世 天才,他相信卡夫卡在孤独、恐惧、绝望中写下的那些作品 是无价之宝,于是违背卡夫卡的意愿,数年后陆续整理出版 了卡夫卡的全部作品。于是,我们先被他的作品震慑,然后 沉思,然后去回首卡夫卡短暂匆忙的41年人生旅程 六、旷日持久的“畏父情结 我们相信中国的古训:文如其人。 虽然卡夫卡的小说自身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和独立的世
并 不 甘 心 , 仍 然 为 求 医 四 处 奔 走 。 她 接 着 带 卡 夫 卡 去 了 维 也 纳 哈 耶 克 教 授 ( M BH a - j e k ) 的 诊 所 , 然 后 又 到 了 维 也 纳 附 近 基 尔 林 的 霍 夫 曼 ( H o f f m a n n ) 医 生 的 疗 养 院 。 正 是 在 基 尔 林 ( K i e r l i n g ) , 卡 夫 卡 度 过 了 生 命 中 的 最 后 一 个 多 月 。 他 在 这 里 修 改 了 短 篇 小 说 《 饥 饿 艺 术 家 》 , 这 是 他 做 的 最 后 一 件 事 。 1 9 2 4 年 6 月 3 日 , 卡 夫 卡 在 基 尔 林 与 世 长 辞 , 遗 体 由 多 拉 护 送 运 回 布 拉 格 。 6 月 1 1 日 , 卡 夫 卡 被 安 葬 在 布 拉 格 — 斯 特 拉 施 尼 兹 犹 太 人 公 墓 。 6 月 1 9 日 , 亲 友 们 在 布 拉 格 小 剧 院 为 卡 夫 卡 举 行 了 吊 唁 活 动 。 一 位 天 才 , 一 位 终 身 未 娶 的 单 身 汉 , 一 位 渴 望 成 为 作 家 而 生 前 默 默 无 闻 的 小 职 员 , 一 位 犹 太 中 产 阶 级 商 人 家 庭 中 的 唯 一 儿 子 , 在 4 1 岁 的 英 年 , 悄 悄 离 开 了 人 世 。 在 当 时 , 这 太 平 常 了 , 似 乎 没 有 人 意 识 到 他 给 这 世 界 带 来 的 财 富 , 似 乎 也 没 有 人 注 意 到 这 世 上 少 了 些 什 么 ; 冬 去 春 来 , 地 球 在 照 样 转 动 , 人 们 照 样 在 来 去 匆 匆 忙 碌 着 … … 只 有 一 个 人 , 马 克 斯 · 布 罗 德 , 他 相 信 卡 夫 卡 是 位 盖 世 天 才 , 他 相 信 卡 夫 卡 在 孤 独 、 恐 惧 、 绝 望 中 写 下 的 那 些 作 品 是 无 价 之 宝 , 于 是 违 背 卡 夫 卡 的 意 愿 , 数 年 后 陆 续 整 理 出 版 了 卡 夫 卡 的 全 部 作 品 。 于 是 , 我 们 先 被 他 的 作 品 震 慑 , 然 后 沉 思 , 然 后 去 回 首 卡 夫 卡 短 暂 匆 忙 的 4 1 年 人 生 旅 程 。 六 、 旷 日 持 久 的 “ 畏 父 情 结 ” 我 们 相 信 中 国 的 古 训 : 文 如 其 人 。 虽 然 卡 夫 卡 的 小 说 自 身 构 成 了 一 个 相 对 完 整 和 独 立 的 世 2 8 卡 夫 卡 : 反 抗 人 格
生于世纪末29 界,但却无法割断它们同卡夫卡本人经历、性格特点和气质、 思想历程,乃至情感历程的内在联系。当我们回头审视这 切之时,非常容易发现,卡夫卡的性格、气质、思想、情感 和经历中很少有亮色,总是笼罩着一层厚重浓烈的灰黑色,这 同他在小说中向我们展示的大甲虫(《变形记》)、父亲判决 儿子投河(《判决》)、躲在地洞中的小动物(《地洞》)、无 缘无故被捕并被杀的银行职员(《审判》)、想方设法要进入 庞大专制城堡的土地丈量员K(《城堡》)、瘦骨嶙峋的“饥 饿艺术家”(《饥饿艺术家》)、流放地恐怖的杀人机器(《在 流放地》)等等冷峻、荒诞、专制、恐怖、痛苦、畏惧、可怜、 孤独的氛围极其相似,无不令人欲哭无泪、毛骨悚然。这难 道是偶然的吗?显然不是。 当然,我们无意把卡夫卡作品中展现的经常充满幻想色 彩的世界,同卡夫卡本人的真实生活等同起来,也无意去寻 求把二者牵强附会地拉在一起的蛛丝马迹。我们只是想追寻 生活中真实的卡夫卡,想看看写出那些震撼人心的作品的 那个人”,他的真实的内心世界,然后再来思索这二者之间 的联系 卡夫卡的内心世界,是一个由自我折磨、自我谴责、孤 独绝望、悲观恐惧、甜蜜沉默、羞怯逃避和隔膜怨毒组成的 巨大漩涡。处于这个漩涡中心的,是“悖谬”φ para- dox)。它 的外在表征是行为上的双重人格、思想上的飘忽不定和作品 中的荒诞不经。把握住了这一点,就比较容易走进这个漩涡 中去了。 对卡夫卡心理上造成巨大压力和痛苦根源的重要因素
界 , 但 却 无 法 割 断 它 们 同 卡 夫 卡 本 人 经 历 、 性 格 特 点 和 气 质 、 思 想 历 程 , 乃 至 情 感 历 程 的 内 在 联 系 。 当 我 们 回 头 审 视 这 一 切 之 时 , 非 常 容 易 发 现 , 卡 夫 卡 的 性 格 、 气 质 、 思 想 、 情 感 和 经 历 中 很 少 有 亮 色 , 总 是 笼 罩 着 一 层 厚 重 浓 烈 的 灰 黑 色 , 这 同 他 在 小 说 中 向 我 们 展 示 的 大 甲 虫 ( 《 变 形 记 》 ) 、 父 亲 判 决 儿 子 投 河 ( 《 判 决 》 ) 、 躲 在 地 洞 中 的 小 动 物 ( 《 地 洞 》 ) 、 无 缘 无 故 被 捕 并 被 杀 的 银 行 职 员 ( 《 审 判 》 ) 、 想 方 设 法 要 进 入 庞 大 专 制 城 堡 的 土 地 丈 量 员 K ( 《 城 堡 》 ) 、 瘦 骨 嶙 峋 的 “ 饥 饿 艺 术 家 ” ( 《 饥 饿 艺 术 家 》 ) 、 流 放 地 恐 怖 的 杀 人 机 器 ( 《 在 流 放 地 》 ) 等 等 冷 峻 、 荒 诞 、 专 制 、 恐 怖 、 痛 苦 、 畏 惧 、 可 怜 、 孤 独 的 氛 围 极 其 相 似 , 无 不 令 人 欲 哭 无 泪 、 毛 骨 悚 然 。 这 难 道 是 偶 然 的 吗 ? 显 然 不 是 。 当 然 , 我 们 无 意 把 卡 夫 卡 作 品 中 展 现 的 经 常 充 满 幻 想 色 彩 的 世 界 , 同 卡 夫 卡 本 人 的 真 实 生 活 等 同 起 来 , 也 无 意 去 寻 求 把 二 者 牵 强 附 会 地 拉 在 一 起 的 蛛 丝 马 迹 。 我 们 只 是 想 追 寻 生 活 中 真 实 的 卡 夫 卡 , 想 看 看 写 出 那 些 震 撼 人 心 的 作 品 的 “ 那 个 人 ” , 他 的 真 实 的 内 心 世 界 , 然 后 再 来 思 索 这 二 者 之 间 的 联 系 。 卡 夫 卡 的 内 心 世 界 , 是 一 个 由 自 我 折 磨 、 自 我 谴 责 、 孤 独 绝 望 、 悲 观 恐 惧 、 甜 蜜 沉 默 、 羞 怯 逃 避 和 隔 膜 怨 毒 组 成 的 巨 大 漩 涡 。 处 于 这 个 漩 涡 中 心 的 , 是 “ 悖 谬 ” ( p a r a - d o x ) 。 它 的 外 在 表 征 是 行 为 上 的 双 重 人 格 、 思 想 上 的 飘 忽 不 定 和 作 品 中 的 荒 诞 不 经 。 把 握 住 了 这 一 点 , 就 比 较 容 易 走 进 这 个 漩 涡 中 去 了 。 对 卡 夫 卡 心 理 上 造 成 巨 大 压 力 和 痛 苦 根 源 的 重 要 因 素 , 生 于 世 纪 末 2 9
0卡夫卡:反抗人格 是父子间的冲突。这一冲突很少以公开爆发的形式表现出来, 而是在内心深处不断地进行着,演变着,以至旷日持久。最 终,这场冲突在卡夫卡心中形成的是一种“畏父情结”。 父亲赫尔曼·卡夫卡身上具有一种“卡夫卡气质”,即所 谓卡夫卡式的生命力、事业心、进取心。赫尔曼坚强、健康 食欲旺盛、声音洪亮、能言善辩、自满自足、高人一等、坚 韧不拔、沉着镇定、通晓人情世故、有着豪爽的气度。他因 为靠个人奋斗而飞黄腾达,因而无限自信,经常固执地认为 别人的看法是无稽之谈和偏执,而自己总是有理。他脾气暴 躁,专横,具有一切暴君所具有的那种神秘莫测的特性。他 坐在他的靠背椅里主宰着世界:妻子、儿子、女儿、商号和 商号里的职工(他称自己是职工们“付薪的敌人”)。 与“卡夫卡气质”相对的,是被卡夫卡概括的“洛维式 性格”(“洛维”是卡夫卡母亲娘家的姓)。卡夫卡自己认为 自己是一个“洛维”:瘦削弱小、善良顺从、执拗敏感、富有 爱和同情心、具有正义感、愤愤不平。但是,卡夫卡也认为 自己身上有着某种“卡夫卡气质”,“推动这个洛维前进的却 并不是卡夫卡式的生命力、事业心、进取心,而是一种洛维 式的刺激,它较为隐蔽、羞怯,它从另一个方向施加影响,且 常常会猝然中止。”(《致父亲的信》) “卡夫卡气质”与“洛维式性格”的冲突,主要通过赫尔 曼自幼对卡夫卡的教育表现出来,它使卡夫卡在内心深处不 断受着痛苦的折磨。赫尔曼遵循犹太人中产阶级的价值观来 对待儿子,企图把儿子培养成坚强勇敢、自强自立的男子汉。 但是,他出于天性,只会使用威吓、发脾气和大喊大叫来对
是 父 子 间 的 冲 突 。 这 一 冲 突 很 少 以 公 开 爆 发 的 形 式 表 现 出 来 , 而 是 在 内 心 深 处 不 断 地 进 行 着 , 演 变 着 , 以 至 旷 日 持 久 。 最 终 , 这 场 冲 突 在 卡 夫 卡 心 中 形 成 的 是 一 种 “ 畏 父 情 结 ” 。 父 亲 赫 尔 曼 · 卡 夫 卡 身 上 具 有 一 种 “ 卡 夫 卡 气 质 ” , 即 所 谓 卡 夫 卡 式 的 生 命 力 、 事 业 心 、 进 取 心 。 赫 尔 曼 坚 强 、 健 康 、 食 欲 旺 盛 、 声 音 洪 亮 、 能 言 善 辩 、 自 满 自 足 、 高 人 一 等 、 坚 韧 不 拔 、 沉 着 镇 定 、 通 晓 人 情 世 故 、 有 着 豪 爽 的 气 度 。 他 因 为 靠 个 人 奋 斗 而 飞 黄 腾 达 , 因 而 无 限 自 信 , 经 常 固 执 地 认 为 别 人 的 看 法 是 无 稽 之 谈 和 偏 执 , 而 自 己 总 是 有 理 。 他 脾 气 暴 躁 , 专 横 , 具 有 一 切 暴 君 所 具 有 的 那 种 神 秘 莫 测 的 特 性 。 他 坐 在 他 的 靠 背 椅 里 主 宰 着 世 界 : 妻 子 、 儿 子 、 女 儿 、 商 号 和 商 号 里 的 职 工 ( 他 称 自 己 是 职 工 们 “ 付 薪 的 敌 人 ” ) 。 与 “ 卡 夫 卡 气 质 ” 相 对 的 , 是 被 卡 夫 卡 概 括 的 “ 洛 维 式 性 格 ” ( “ 洛 维 ” 是 卡 夫 卡 母 亲 娘 家 的 姓 ) 。 卡 夫 卡 自 己 认 为 自 己 是 一 个 “ 洛 维 ” : 瘦 削 弱 小 、 善 良 顺 从 、 执 拗 敏 感 、 富 有 爱 和 同 情 心 、 具 有 正 义 感 、 愤 愤 不 平 。 但 是 , 卡 夫 卡 也 认 为 自 己 身 上 有 着 某 种 “ 卡 夫 卡 气 质 ” , “ 推 动 这 个 洛 维 前 进 的 却 并 不 是 卡 夫 卡 式 的 生 命 力 、 事 业 心 、 进 取 心 , 而 是 一 种 洛 维 式 的 刺 激 , 它 较 为 隐 蔽 、 羞 怯 , 它 从 另 一 个 方 向 施 加 影 响 , 且 常 常 会 猝 然 中 止 。 ” ( 《 致 父 亲 的 信 》 ) “ 卡 夫 卡 气 质 ” 与 “ 洛 维 式 性 格 ” 的 冲 突 , 主 要 通 过 赫 尔 曼 自 幼 对 卡 夫 卡 的 教 育 表 现 出 来 , 它 使 卡 夫 卡 在 内 心 深 处 不 断 受 着 痛 苦 的 折 磨 。 赫 尔 曼 遵 循 犹 太 人 中 产 阶 级 的 价 值 观 来 对 待 儿 子 , 企 图 把 儿 子 培 养 成 坚 强 勇 敢 、 自 强 自 立 的 男 子 汉 。 但 是 , 他 出 于 天 性 , 只 会 使 用 威 吓 、 发 脾 气 和 大 喊 大 叫 来 对 3 0 卡 夫 卡 : 反 抗 人 格
生于世纪末31 待儿子,不允许申辩和反抗。“不许回嘴”是他常用的威胁话 语,与此同时高高举起来作揍人状的手,是他惯用的姿势。卡 夫卡清楚地记得幼年时的一件事:一天夜里他呜呜咽咽吵着 要喝水,但这并不是真的因为口渴,一半是为了怄气,一半 是为了解闷。父亲赫尔曼声色俱厉,几番呵斥未能奏效,便 把将卡夫卡从被窝里拉出来,挟到阳台上,关上房门让卡 夫卡一个人穿着背心在那里站了很久。这件事给卡夫卡留下 的创伤是难以愈合的,多年之后他想到父亲的举动依然心有 余悸,感到自己的父亲“会一脚将我踩在脚下,踩成齑粉”; 那个身影庞大的人,我的父亲,那最高的权威,他会几乎毫 无道理地走来,半夜三更将我从床上揪起来,挟到阳台上,他 视我如草芥,在那以后好几年,我一想到这,内心就受着痛 苦的折磨。”(《致父亲的信》)对卡夫卡来说,这样的父亲太 坚强有力了,而卡夫卡自己又太虚弱,完全消受不起父亲的 淫威 赫尔曼总认为自己一辈子含辛茹苦才让孩子们不愁吃 穿,过着“奢侈放纵”的生活。尽管他并不要求孩子们报答, 但认为孩子们自己应该知足知趣,怀着敬畏的心情把态度放 亲近些,对父辈的苦心要理解并有同情心。然而,按照他的 标准,卡夫卡是冷酷古怪、忘恩负义的,因为卡夫卡总是躲 着他,从不与他推心置腹地交谈,没有陪他去过教堂,对家 庭没有什么感情,对商号里的事务充耳不闻。因此,赫尔曼 对卡夫卡所干的绝大多数事情——交友、学习、择业、写作 恋爱婚姻等等,总是百般责骂、嘲讽、诽谤、凌辱,“丝毫也 不顾及我的情感,毫不尊重我的看法”(《致父亲的信》)
待 儿 子 , 不 允 许 申 辩 和 反 抗 。 “ 不 许 回 嘴 ” 是 他 常 用 的 威 胁 话 语 , 与 此 同 时 高 高 举 起 来 作 揍 人 状 的 手 , 是 他 惯 用 的 姿 势 。 卡 夫 卡 清 楚 地 记 得 幼 年 时 的 一 件 事 : 一 天 夜 里 他 呜 呜 咽 咽 吵 着 要 喝 水 , 但 这 并 不 是 真 的 因 为 口 渴 , 一 半 是 为 了 怄 气 , 一 半 是 为 了 解 闷 。 父 亲 赫 尔 曼 声 色 俱 厉 , 几 番 呵 斥 未 能 奏 效 , 便 一 把 将 卡 夫 卡 从 被 窝 里 拉 出 来 , 挟 到 阳 台 上 , 关 上 房 门 让 卡 夫 卡 一 个 人 穿 着 背 心 在 那 里 站 了 很 久 。 这 件 事 给 卡 夫 卡 留 下 的 创 伤 是 难 以 愈 合 的 , 多 年 之 后 他 想 到 父 亲 的 举 动 依 然 心 有 余 悸 , 感 到 自 己 的 父 亲 “ 会 一 脚 将 我 踩 在 脚 下 , 踩 成 齑 粉 ” ; “ 那 个 身 影 庞 大 的 人 , 我 的 父 亲 , 那 最 高 的 权 威 , 他 会 几 乎 毫 无 道 理 地 走 来 , 半 夜 三 更 将 我 从 床 上 揪 起 来 , 挟 到 阳 台 上 , 他 视 我 如 草 芥 , 在 那 以 后 好 几 年 , 我 一 想 到 这 , 内 心 就 受 着 痛 苦 的 折 磨 。 ” ( 《 致 父 亲 的 信 》 ) 对 卡 夫 卡 来 说 , 这 样 的 父 亲 太 坚 强 有 力 了 , 而 卡 夫 卡 自 己 又 太 虚 弱 , 完 全 消 受 不 起 父 亲 的 淫 威 。 赫 尔 曼 总 认 为 自 己 一 辈 子 含 辛 茹 苦 才 让 孩 子 们 不 愁 吃 穿 , 过 着 “ 奢 侈 放 纵 ” 的 生 活 。 尽 管 他 并 不 要 求 孩 子 们 报 答 , 但 认 为 孩 子 们 自 己 应 该 知 足 知 趣 , 怀 着 敬 畏 的 心 情 把 态 度 放 亲 近 些 , 对 父 辈 的 苦 心 要 理 解 并 有 同 情 心 。 然 而 , 按 照 他 的 标 准 , 卡 夫 卡 是 冷 酷 古 怪 、 忘 恩 负 义 的 , 因 为 卡 夫 卡 总 是 躲 着 他 , 从 不 与 他 推 心 置 腹 地 交 谈 , 没 有 陪 他 去 过 教 堂 , 对 家 庭 没 有 什 么 感 情 , 对 商 号 里 的 事 务 充 耳 不 闻 。 因 此 , 赫 尔 曼 对 卡 夫 卡 所 干 的 绝 大 多 数 事 情 — — 交 友 、 学 习 、 择 业 、 写 作 、 恋 爱 婚 姻 等 等 , 总 是 百 般 责 骂 、 嘲 讽 、 诽 谤 、 凌 辱 , “ 丝 毫 也 不 顾 及 我 的 情 感 , 毫 不 尊 重 我 的 看 法 ” ( 《 致 父 亲 的 信 》 ) 。 生 于 世 纪 末 3 1
32卡夫卡:反抗人格 这样的态度使卡夫卡感到“既不会思想也不会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奴隶般的世界里,受着父亲单为他而 发明的种种法律的约束,因此心灵备受压抑。而同样使卡夫 卡痛苦和压抑的是,父亲要求他和别人做到的事情,父亲自 己却做不到,父亲要求他和别人遵守的规矩,他自己却可以 不遵守。“肉骨头人家是不许啃的,您可以啃。啜醋时人家不 许出声,您可以。切面包要切得干净利落,这成了要紧事;而 您用一把滴落着酱汁的刀切也未尝不可。人家务必小心,吃 饭时别让饭菜掉地上,到头来您脚下掉的最多。饭桌上,人 家只能埋头吃饭,您却修指甲、削铅笔、用牙签挖耳朵。” (《致父亲的信》)作为另一个世界的“奴隶”,卡夫卡无法对 父亲赫尔曼的行为举止和教育方法表示任何异议,因为赫尔 曼根本就不可能平心静气地同他人商量一件他所不同意的事 情,或者只要一件事不是他的首倡,跟他同样没有商量的余 地,他的自尊心和专橫不允许他这样做。别人骂人时,赫尔 曼深恶痛绝,禁止别人骂人,但他自己骂起人来却亳无顾忌, 有时还以威胁助长骂人的气势,比如说“我把你像一条鱼 样撕成碎片”。 不过,赫尔曼也有让卡夫卡神往和陶醉的时候。不管怎 么说,他毕竟是卡夫卡奉为榜样并引为自豪的父亲。当卡夫 卡在炎热的夏天吃完午饭,在商号里看见父亲极其疲惫地伏 案打盹时;当他看见父亲在星期天精疲力尽地跑到乡下与家 人团聚时;当他看见母亲身患重病,父亲双手紧紧抓住书柜, 浑身哆嗦,暗自啜泣时;当他生病,父亲蹑手蹑脚到房间看 他,站在房间门口,伸长着脖子看他安卧在床上,出于关心
这 样 的 态 度 使 卡 夫 卡 感 到 “ 既 不 会 思 想 也 不 会 说 话 了 ” 。 他 觉 得 自 己 生 活 在 一 个 奴 隶 般 的 世 界 里 , 受 着 父 亲 单 为 他 而 发 明 的 种 种 法 律 的 约 束 , 因 此 心 灵 备 受 压 抑 。 而 同 样 使 卡 夫 卡 痛 苦 和 压 抑 的 是 , 父 亲 要 求 他 和 别 人 做 到 的 事 情 , 父 亲 自 己 却 做 不 到 , 父 亲 要 求 他 和 别 人 遵 守 的 规 矩 , 他 自 己 却 可 以 不 遵 守 。 “ 肉 骨 头 人 家 是 不 许 啃 的 , 您 可 以 啃 。 啜 醋 时 人 家 不 许 出 声 , 您 可 以 。 切 面 包 要 切 得 干 净 利 落 , 这 成 了 要 紧 事 ; 而 您 用 一 把 滴 落 着 酱 汁 的 刀 切 也 未 尝 不 可 。 人 家 务 必 小 心 , 吃 饭 时 别 让 饭 菜 掉 地 上 , 到 头 来 您 脚 下 掉 的 最 多 。 饭 桌 上 , 人 家 只 能 埋 头 吃 饭 , 您 却 修 指 甲 、 削 铅 笔 、 用 牙 签 挖 耳 朵 。 ” ( 《 致 父 亲 的 信 》 ) 作 为 另 一 个 世 界 的 “ 奴 隶 ” , 卡 夫 卡 无 法 对 父 亲 赫 尔 曼 的 行 为 举 止 和 教 育 方 法 表 示 任 何 异 议 , 因 为 赫 尔 曼 根 本 就 不 可 能 平 心 静 气 地 同 他 人 商 量 一 件 他 所 不 同 意 的 事 情 , 或 者 只 要 一 件 事 不 是 他 的 首 倡 , 跟 他 同 样 没 有 商 量 的 余 地 , 他 的 自 尊 心 和 专 横 不 允 许 他 这 样 做 。 别 人 骂 人 时 , 赫 尔 曼 深 恶 痛 绝 , 禁 止 别 人 骂 人 , 但 他 自 己 骂 起 人 来 却 毫 无 顾 忌 , 有 时 还 以 威 胁 助 长 骂 人 的 气 势 , 比 如 说 “ 我 把 你 像 一 条 鱼 一 样 撕 成 碎 片 ” 。 不 过 , 赫 尔 曼 也 有 让 卡 夫 卡 神 往 和 陶 醉 的 时 候 。 不 管 怎 么 说 , 他 毕 竟 是 卡 夫 卡 奉 为 榜 样 并 引 为 自 豪 的 父 亲 。 当 卡 夫 卡 在 炎 热 的 夏 天 吃 完 午 饭 , 在 商 号 里 看 见 父 亲 极 其 疲 惫 地 伏 案 打 盹 时 ; 当 他 看 见 父 亲 在 星 期 天 精 疲 力 尽 地 跑 到 乡 下 与 家 人 团 聚 时 ; 当 他 看 见 母 亲 身 患 重 病 , 父 亲 双 手 紧 紧 抓 住 书 柜 , 浑 身 哆 嗦 , 暗 自 啜 泣 时 ; 当 他 生 病 , 父 亲 蹑 手 蹑 脚 到 房 间 看 他 , 站 在 房 间 门 口 , 伸 长 着 脖 子 看 他 安 卧 在 床 上 , 出 于 关 心 , 3 2 卡 夫 卡 : 反 抗 人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