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卡夫卡:反抗人格 的意志,因此成了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工作的周而复 始、枯燥无味、毫无成就感等等,成了卡夫卡经常抱怨的主 要内容。但在另一方面,较为轻松的工作环境和较为优裕的 薪俸,也为卡夫卡从事写作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实际上,卡 夫卡本人对此认识得十分清楚和透彻,正像他在《致父亲的 信》中所作的详尽分析那样。因此,在从业当中,卡夫卡式 的“就范”与他在读书期间一样体现得十分鲜明。区别只在 于,此时已成为成年人的卡夫卡,把内心中全部巨大的热情 和力量投入到了文学创作中。如果说当公司职员是卡夫卡为 了生存和其他原因而为之的话,那么这仅仅是一种外在的或 肉体的寄居之所;而他的内心,他的精神,他的灵魂的寄居 之所,则是在文学创作之中,文学创作成了与现实生活的 “此岸”截然分隔和对立着的“彼岸”,是另一种“现实” 五、体验切刀切肉片 卡夫卡从1922年7月退职到1924年6月月去世,有将 近两年的时间。在生命的最后两年中,他备受疾病的折磨,大 部分时间是在疗养地和病床上度过的。导致他去世的疾病是 肺结核和喉结核。这两种在现在早已不是致命的疾病,在 1928年英国细菌学家亚历山大·弗莱明( Sir A lexander Fleming,1881.8.6.—195531.)发明青霉素之前,却是 不可救药的致死疾病。正是结核病,使身体本来就羸弱的卡 夫卡刚进入中年便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时间仅仅在青霉素发 明之前四年
的 意 志 , 因 此 成 了 一 件 “ 迫 不 得 已 ” 的 事 情 ; 工 作 的 周 而 复 始 、 枯 燥 无 味 、 毫 无 成 就 感 等 等 , 成 了 卡 夫 卡 经 常 抱 怨 的 主 要 内 容 。 但 在 另 一 方 面 , 较 为 轻 松 的 工 作 环 境 和 较 为 优 裕 的 薪 俸 , 也 为 卡 夫 卡 从 事 写 作 提 供 了 必 要 的 条 件 。 实 际 上 , 卡 夫 卡 本 人 对 此 认 识 得 十 分 清 楚 和 透 彻 , 正 像 他 在 《 致 父 亲 的 信 》 中 所 作 的 详 尽 分 析 那 样 。 因 此 , 在 从 业 当 中 , 卡 夫 卡 式 的 “ 就 范 ” 与 他 在 读 书 期 间 一 样 体 现 得 十 分 鲜 明 。 区 别 只 在 于 , 此 时 已 成 为 成 年 人 的 卡 夫 卡 , 把 内 心 中 全 部 巨 大 的 热 情 和 力 量 投 入 到 了 文 学 创 作 中 。 如 果 说 当 公 司 职 员 是 卡 夫 卡 为 了 生 存 和 其 他 原 因 而 为 之 的 话 , 那 么 这 仅 仅 是 一 种 外 在 的 或 肉 体 的 寄 居 之 所 ; 而 他 的 内 心 , 他 的 精 神 , 他 的 灵 魂 的 寄 居 之 所 , 则 是 在 文 学 创 作 之 中 , 文 学 创 作 成 了 与 现 实 生 活 的 “ 此 岸 ” 截 然 分 隔 和 对 立 着 的 “ 彼 岸 ” , 是 另 一 种 “ 现 实 ” 。 五 、 体 验 切 刀 切 肉 片 卡 夫 卡 从 1 9 2 2 年 7 月 退 职 到 1 9 2 4 年 6 月 月 去 世 , 有 将 近 两 年 的 时 间 。 在 生 命 的 最 后 两 年 中 , 他 备 受 疾 病 的 折 磨 , 大 部 分 时 间 是 在 疗 养 地 和 病 床 上 度 过 的 。 导 致 他 去 世 的 疾 病 是 肺 结 核 和 喉 结 核 。 这 两 种 在 现 在 早 已 不 是 致 命 的 疾 病 , 在 1 9 2 8 年 英 国 细 菌 学 家 亚 历 山 大 · 弗 莱 明 ( S i r A l e x a n d e r F l e m i n g , 1 8 8 1 B8 B6 B— — 1 9 5 5 B3 B1 1 B) 发 明 青 霉 素 之 前 , 却 是 不 可 救 药 的 致 死 疾 病 。 正 是 结 核 病 , 使 身 体 本 来 就 羸 弱 的 卡 夫 卡 刚 进 入 中 年 便 过 早 地 离 开 了 人 世 , 时 间 仅 仅 在 青 霉 素 发 明 之 前 四 年 。 1 8 卡 夫 卡 : 反 抗 人 格
生于世纪末19 卡夫卡第一次发现肺出血是在1917年8月9日到10 日。在此之前的7月份,他同菲丽丝·鲍尔在布拉格第二次 定婚,然后他俩去匈牙利旅行,之后卡夫卡独自一人经维也 纳返回布拉格,不久即发现了咯血。这年9月,卡夫卡因身 体的原因搬到父母家居住,9月4日,经布拉格的医生诊断, 他患了肺结核。于是,他向保险公司请了三个月病假,到小 妹妹奥特拉在屈劳(urau)的住处休养。 在这段时间中,卡夫卡的情绪十分低落,脑子里不断出 现各种念头和幻觉:探险家,警察,战争,父亲,戏弄老鼠 的猫,犹太人,暮色中的村庄,母牛,孩子,动物,女人等 等。有时,他想“把一切东西拔起来”(《日记》, 1917.9.18.);有时,一整天下来“诸事全无”(《日记 1917.9.22.);有时,他感到“我把我自己放入死亡手中” (《日记》,1917.9.28.);更多的时候则是“躺着”,空虚,戏 剧性”(《日记》,1917.9.19.)。 实际上,对自己身体以至身体每个部分的敏感,从孩提 时代起,就一直是卡夫卡的一大特点,并且越往后,对身体 的关注就越来越成为一个困扰着他的重要问题。 这种对自己身体的敏感,也许源于他天生在体质上就瘦 削羸弱,不断把自己同别人—一首先是他那健康强壮的父亲 进行对比,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关注自己身上没有而 别人身上却有的那些东西的习惯,由此而产生一种羞耻感,自 卑感和绝望感。对此,卡夫卡自己对自己也作过十分详细的 剖析。他在《致父亲的信》中对他父亲说:“只要一看见您的 身躯,我的心就凉了半截。譬如,我们时常一起在更衣室脱
卡 夫 卡 第 一 次 发 现 肺 出 血 是 在 1 9 1 7 年 8 月 9 日 到 1 0 日 。 在 此 之 前 的 7 月 份 , 他 同 菲 丽 丝 · 鲍 尔 在 布 拉 格 第 二 次 定 婚 , 然 后 他 俩 去 匈 牙 利 旅 行 , 之 后 卡 夫 卡 独 自 一 人 经 维 也 纳 返 回 布 拉 格 , 不 久 即 发 现 了 咯 血 。 这 年 9 月 , 卡 夫 卡 因 身 体 的 原 因 搬 到 父 母 家 居 住 , 9 月 4 日 , 经 布 拉 格 的 医 生 诊 断 , 他 患 了 肺 结 核 。 于 是 , 他 向 保 险 公 司 请 了 三 个 月 病 假 , 到 小 妹 妹 奥 特 拉 在 屈 劳 ( Z ü r a u ) 的 住 处 休 养 。 在 这 段 时 间 中 , 卡 夫 卡 的 情 绪 十 分 低 落 , 脑 子 里 不 断 出 现 各 种 念 头 和 幻 觉 : 探 险 家 , 警 察 , 战 争 , 父 亲 , 戏 弄 老 鼠 的 猫 , 犹 太 人 , 暮 色 中 的 村 庄 , 母 牛 , 孩 子 , 动 物 , 女 人 等 等 。 有 时 , 他 想 “ 把 一 切 东 西 拔 起 来 ” ( 《 日 记 》 , 1 9 1 7 B9 B1 8 B) ; 有 时 , 一 整 天 下 来 “ 诸 事 全 无 ” ( 《 日 记 》 , 1 9 1 7 B9 B2 2 B) ; 有 时 , 他 感 到 “ 我 把 我 自 己 放 入 死 亡 手 中 ” ( 《 日 记 》 , 1 9 1 7 B9 B2 8 B) ; 更 多 的 时 候 则 是 “ 躺 着 ” , 空 虚 , 戏 剧 性 ” ( 《 日 记 》 , 1 9 1 7 B9 B1 9 B) 。 实 际 上 , 对 自 己 身 体 以 至 身 体 每 个 部 分 的 敏 感 , 从 孩 提 时 代 起 , 就 一 直 是 卡 夫 卡 的 一 大 特 点 , 并 且 越 往 后 , 对 身 体 的 关 注 就 越 来 越 成 为 一 个 困 扰 着 他 的 重 要 问 题 。 这 种 对 自 己 身 体 的 敏 感 , 也 许 源 于 他 天 生 在 体 质 上 就 瘦 削 羸 弱 , 不 断 把 自 己 同 别 人 — — 首 先 是 他 那 健 康 强 壮 的 父 亲 — — 进 行 对 比 , 久 而 久 之 , 他 便 养 成 了 关 注 自 己 身 上 没 有 而 别 人 身 上 却 有 的 那 些 东 西 的 习 惯 , 由 此 而 产 生 一 种 羞 耻 感 , 自 卑 感 和 绝 望 感 。 对 此 , 卡 夫 卡 自 己 对 自 己 也 作 过 十 分 详 细 的 剖 析 。 他 在 《 致 父 亲 的 信 》 中 对 他 父 亲 说 : “ 只 要 一 看 见 您 的 身 躯 , 我 的 心 就 凉 了 半 截 。 譬 如 , 我 们 时 常 一 起 在 更 衣 室 脱 生 于 世 纪 末 1 9
20卡夫卡:反抗人格 衣服的情景,现在我还记得。我瘦削、弱小、肩窄,您强壮、 高大、肩宽。在更衣室,我就觉得我是够可怜的了,而且不 单在您面前,在全世界面前我都觉得自己可怜,因为您是我 衡量一切事物的尺度呀。后来我们从更衣室出来走到众人面 前,我拉着您的手,一副小骨头架子,弱不禁风……此时此 刻,我心灰意冷了,在这样的时刻,我在各个领域取得的 切令人不快的经验显得何等的协调。” 可以说,对自己身体的自卑感、羞耻感和绝望感,一直 是卡夫卡一生中的一个情结。它不只是在他身体不适或有病 时才出现,即使在身体没有毛病时也会出现,这已经成了 种心理上的惯性。并且,一旦这种情结出现,卡夫卡脑子里 就会浮现出各种各样奇特的幻觉和意象。他曾经描述过这样 种可怕的意象:“不停地想象着一把宽阔的熏肉切刀,它极 迅速地以机械的匀速运动从一边切入我体内,切出很薄的片, 它们在迅速的切削动作中几乎呈卷状一片片飞出去。”(《日 记》,1913.5.4.)倘若不从身体的角度,便很难对这种古怪 可怕的念头作出深层的心理分析,便难以理解它产生的根源。 在卡夫卡的小说、随笔和寓言中,时常有一些冷峻、离奇、让 人不由自主产生颤栗的意象。比如《判决》中那个被父亲判 处投河淹死的儿子格奧尔格,当他父亲作出判决之后,“他快 步跃出大门,穿过马路,向河边跑去。他已经像饿极了的人 抓住食物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桥上的栏杆。他悬空吊着,就像 个优秀体操运动员;在他年轻的时候,他父母曾因他有此 特长而引为自豪。他那双越来越无力的手还抓着栏杆不放,他 从栏杆中间看到驶来了一辆公共汽车,它的噪音可以很容易
衣 服 的 情 景 , 现 在 我 还 记 得 。 我 瘦 削 、 弱 小 、 肩 窄 , 您 强 壮 、 高 大 、 肩 宽 。 在 更 衣 室 , 我 就 觉 得 我 是 够 可 怜 的 了 , 而 且 不 单 在 您 面 前 , 在 全 世 界 面 前 我 都 觉 得 自 己 可 怜 , 因 为 您 是 我 衡 量 一 切 事 物 的 尺 度 呀 。 后 来 我 们 从 更 衣 室 出 来 走 到 众 人 面 前 , 我 拉 着 您 的 手 , 一 副 小 骨 头 架 子 , 弱 不 禁 风 … … 此 时 此 刻 , 我 心 灰 意 冷 了 , 在 这 样 的 时 刻 , 我 在 各 个 领 域 取 得 的 一 切 令 人 不 快 的 经 验 显 得 何 等 的 协 调 。 ” 可 以 说 , 对 自 己 身 体 的 自 卑 感 、 羞 耻 感 和 绝 望 感 , 一 直 是 卡 夫 卡 一 生 中 的 一 个 情 结 。 它 不 只 是 在 他 身 体 不 适 或 有 病 时 才 出 现 , 即 使 在 身 体 没 有 毛 病 时 也 会 出 现 , 这 已 经 成 了 一 种 心 理 上 的 惯 性 。 并 且 , 一 旦 这 种 情 结 出 现 , 卡 夫 卡 脑 子 里 就 会 浮 现 出 各 种 各 样 奇 特 的 幻 觉 和 意 象 。 他 曾 经 描 述 过 这 样 一 种 可 怕 的 意 象 : “ 不 停 地 想 象 着 一 把 宽 阔 的 熏 肉 切 刀 , 它 极 迅 速 地 以 机 械 的 匀 速 运 动 从 一 边 切 入 我 体 内 , 切 出 很 薄 的 片 , 它 们 在 迅 速 的 切 削 动 作 中 几 乎 呈 卷 状 一 片 片 飞 出 去 。 ” ( 《 日 记 》 , 1 9 1 3 B5 B4 B) 倘 若 不 从 身 体 的 角 度 , 便 很 难 对 这 种 古 怪 可 怕 的 念 头 作 出 深 层 的 心 理 分 析 , 便 难 以 理 解 它 产 生 的 根 源 。 在 卡 夫 卡 的 小 说 、 随 笔 和 寓 言 中 , 时 常 有 一 些 冷 峻 、 离 奇 、 让 人 不 由 自 主 产 生 颤 栗 的 意 象 。 比 如 《 判 决 》 中 那 个 被 父 亲 判 处 投 河 淹 死 的 儿 子 格 奥 尔 格 , 当 他 父 亲 作 出 判 决 之 后 , “ 他 快 步 跃 出 大 门 , 穿 过 马 路 , 向 河 边 跑 去 。 他 已 经 像 饿 极 了 的 人 抓 住 食 物 一 样 紧 紧 地 抓 住 了 桥 上 的 栏 杆 。 他 悬 空 吊 着 , 就 像 一 个 优 秀 体 操 运 动 员 ; 在 他 年 轻 的 时 候 , 他 父 母 曾 因 他 有 此 特 长 而 引 为 自 豪 。 他 那 双 越 来 越 无 力 的 手 还 抓 着 栏 杆 不 放 , 他 从 栏 杆 中 间 看 到 驶 来 了 一 辆 公 共 汽 车 , 它 的 噪 音 可 以 很 容 易 2 0 卡 夫 卡 : 反 抗 人 格
生于世纪末21 盖过他落水的声音。”这种灰黑色、让人既欲哭无泪无声又无 法笑出来的意象,让人感到简直是来自一个遥远冷漠的陌生 世界,那就是卡夫卡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包括对自己身体的 绝望。 同《日记》中熏肉切刀切肉片相似的意象,也出现在卡 夫卡的小说中。《审判》里的银行襄理约瑟夫·K在被处死 时,“一个同行者的两手已经掐住K的喉头,另一个把刀深深 插入他的心脏,并转了两下。K的目光渐渐模糊了,但是还 能看到面前的这两个人;他们脸靠着脸,正在看着这最后的 幕。”《在流放地》中,军官躺上“杀人机器”之后,“血流 成了一百道小河,并没有混杂着水,喷水的唧筒也失去了效 用。如今,最后一个动作也不能完成了,身子没有从长长的 针上落下来,它悬在土坑的上空,不断地流血,却不掉下来。” 这样一些仿佛出于亲身经历的对于恐怖的杀人场景的冷峻体 验,读起来确乎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刺刀的冰凉,杀人机器 上长钉的锋利:对它们的想象,不能不说同卡夫卡对自己身 体的敏感有关,不能不说同他对身体每个部位的运行和反应 的细致体察有关,不能不说同他自己瘦削弱小与健壮强悍的 强烈对比而产生的绝望悲观的情结大有关系。 因此,倘若缺失了身体这个环节,倘若不注意到卡夫卡 生之中对身体的关注和焦虑,便很难理解生活中真实的卡 夫卡,很难理解文学创作中的卡夫卡 卡夫卡从开始记日记(1910年)起,就非常注意对自己 的身体和身体各个部位的观察,并随时把观察的感受记录下 来。“我的耳廓自我感觉清新、粗糙、凉爽、多汁,犹如一片
盖 过 他 落 水 的 声 音 。 ” 这 种 灰 黑 色 、 让 人 既 欲 哭 无 泪 无 声 又 无 法 笑 出 来 的 意 象 , 让 人 感 到 简 直 是 来 自 一 个 遥 远 冷 漠 的 陌 生 世 界 , 那 就 是 卡 夫 卡 内 心 的 恐 惧 和 绝 望 , 包 括 对 自 己 身 体 的 绝 望 。 同 《 日 记 》 中 熏 肉 切 刀 切 肉 片 相 似 的 意 象 , 也 出 现 在 卡 夫 卡 的 小 说 中 。 《 审 判 》 里 的 银 行 襄 理 约 瑟 夫 · K 在 被 处 死 时 , “ 一 个 同 行 者 的 两 手 已 经 掐 住 K 的 喉 头 , 另 一 个 把 刀 深 深 插 入 他 的 心 脏 , 并 转 了 两 下 。 K 的 目 光 渐 渐 模 糊 了 , 但 是 还 能 看 到 面 前 的 这 两 个 人 ; 他 们 脸 靠 着 脸 , 正 在 看 着 这 最 后 的 一 幕 。 ” 《 在 流 放 地 》 中 , 军 官 躺 上 “ 杀 人 机 器 ” 之 后 , “ 血 流 成 了 一 百 道 小 河 , 并 没 有 混 杂 着 水 , 喷 水 的 唧 筒 也 失 去 了 效 用 。 如 今 , 最 后 一 个 动 作 也 不 能 完 成 了 , 身 子 没 有 从 长 长 的 针 上 落 下 来 , 它 悬 在 土 坑 的 上 空 , 不 断 地 流 血 , 却 不 掉 下 来 。 ” 这 样 一 些 仿 佛 出 于 亲 身 经 历 的 对 于 恐 怖 的 杀 人 场 景 的 冷 峻 体 验 , 读 起 来 确 乎 让 人 真 切 地 感 受 到 了 刺 刀 的 冰 凉 , 杀 人 机 器 上 长 钉 的 锋 利 ; 对 它 们 的 想 象 , 不 能 不 说 同 卡 夫 卡 对 自 己 身 体 的 敏 感 有 关 , 不 能 不 说 同 他 对 身 体 每 个 部 位 的 运 行 和 反 应 的 细 致 体 察 有 关 , 不 能 不 说 同 他 自 己 瘦 削 弱 小 与 健 壮 强 悍 的 强 烈 对 比 而 产 生 的 绝 望 悲 观 的 情 结 大 有 关 系 。 因 此 , 倘 若 缺 失 了 身 体 这 个 环 节 , 倘 若 不 注 意 到 卡 夫 卡 一 生 之 中 对 身 体 的 关 注 和 焦 虑 , 便 很 难 理 解 生 活 中 真 实 的 卡 夫 卡 , 很 难 理 解 文 学 创 作 中 的 卡 夫 卡 。 卡 夫 卡 从 开 始 记 日 记 ( 1 9 1 0 年 ) 起 , 就 非 常 注 意 对 自 己 的 身 体 和 身 体 各 个 部 位 的 观 察 , 并 随 时 把 观 察 的 感 受 记 录 下 来 。 “ 我 的 耳 廓 自 我 感 觉 清 新 、 粗 糙 、 凉 爽 、 多 汁 , 犹 如 一 片 生 于 世 纪 末 2 1
22卡夫卡:反抗人格 叶子……我这么写肯定出于对我的身体和有关这个身体的未 来的绝望。”(《日记》,1910年初)我们知道,这个时候卡夫 卡身体没有病,更没有后来导致他去世的结核病。对身体部 位的感觉如此敏感,不仅不是偶然的,而且也是十分独特的。 当然,由于经常生活在紧张和恐惧之中(他的生活模式虽然 固定刻板,但却时常被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加上写作构思的 焦虑和劳累,使他并不健壮的身体承受不起。“一星期来我睡 觉时就像在站岗,每时每刻都会惊醒。头疼成了一种有规律 的事情,小小的、花样翻新的神经紧张不停地干扰着我。” (《致菲丽丝·鲍尔》,1913.1.26.) 卡夫卡的父亲赫尔曼原本也期望儿子能健康强壮,不料 卡夫卡的体质却使他大失所望,即使赫尔曼后来想靠游泳、去 疗养地休假等办法来改善卡夫卡的身体状况,也未能奏效。父 亲的失望对卡夫卡有着潜在的影响,因为正如卡夫卡自己所 说,父亲在各个方面都是他的偶像,包括体质在内。 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卡夫卡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最后 无可救药?在生活习惯上,卡夫卡几乎没有什么陋习,不抽 烟,不酗酒,不放荡纵欲域或许同犹太教教义有关),每天准 时上下班,下班后就呆在自己家里,很少参加社交活动,熬 夜写作的时候也不多(只《判决》是从晚上10点到次日凌晨 6点熬通宵写出来的)。在经济方面,卡夫卡一家人都属于犹 太中产阶级,无论是他本人,还是父母、妹妹们,都完全不 用为衣食住行发愁,父母的艰辛度日,早已是过去很久的事 情。并且,他在保险公司当职员的收入,除了日常开支之外, 还能让他每年外出度假或旅游。在个人生活方面,他终身都
叶 子 … … 我 这 么 写 肯 定 出 于 对 我 的 身 体 和 有 关 这 个 身 体 的 未 来 的 绝 望 。 ” ( 《 日 记 》 , 1 9 1 0 年 初 ) 我 们 知 道 , 这 个 时 候 卡 夫 卡 身 体 没 有 病 , 更 没 有 后 来 导 致 他 去 世 的 结 核 病 。 对 身 体 部 位 的 感 觉 如 此 敏 感 , 不 仅 不 是 偶 然 的 , 而 且 也 是 十 分 独 特 的 。 当 然 , 由 于 经 常 生 活 在 紧 张 和 恐 惧 之 中 ( 他 的 生 活 模 式 虽 然 固 定 刻 板 , 但 却 时 常 被 莫 名 的 恐 惧 笼 罩 着 ) , 加 上 写 作 构 思 的 焦 虑 和 劳 累 , 使 他 并 不 健 壮 的 身 体 承 受 不 起 。 “ 一 星 期 来 我 睡 觉 时 就 像 在 站 岗 , 每 时 每 刻 都 会 惊 醒 。 头 疼 成 了 一 种 有 规 律 的 事 情 , 小 小 的 、 花 样 翻 新 的 神 经 紧 张 不 停 地 干 扰 着 我 。 ” ( 《 致 菲 丽 丝 · 鲍 尔 》 , 1 9 1 3 B1 B2 6 B) 卡 夫 卡 的 父 亲 赫 尔 曼 原 本 也 期 望 儿 子 能 健 康 强 壮 , 不 料 卡 夫 卡 的 体 质 却 使 他 大 失 所 望 , 即 使 赫 尔 曼 后 来 想 靠 游 泳 、 去 疗 养 地 休 假 等 办 法 来 改 善 卡 夫 卡 的 身 体 状 况 , 也 未 能 奏 效 。 父 亲 的 失 望 对 卡 夫 卡 有 着 潜 在 的 影 响 , 因 为 正 如 卡 夫 卡 自 己 所 说 , 父 亲 在 各 个 方 面 都 是 他 的 偶 像 , 包 括 体 质 在 内 。 那 么 , 是 什 么 原 因 使 卡 夫 卡 的 身 体 每 况 愈 下 , 直 到 最 后 无 可 救 药 ? 在 生 活 习 惯 上 , 卡 夫 卡 几 乎 没 有 什 么 陋 习 , 不 抽 烟 , 不 酗 酒 , 不 放 荡 纵 欲 ( 或 许 同 犹 太 教 教 义 有 关 ) , 每 天 准 时 上 下 班 , 下 班 后 就 呆 在 自 己 家 里 , 很 少 参 加 社 交 活 动 , 熬 夜 写 作 的 时 候 也 不 多 ( 只 《 判 决 》 是 从 晚 上 1 0 点 到 次 日 凌 晨 6 点 熬 通 宵 写 出 来 的 ) 。 在 经 济 方 面 , 卡 夫 卡 一 家 人 都 属 于 犹 太 中 产 阶 级 , 无 论 是 他 本 人 , 还 是 父 母 、 妹 妹 们 , 都 完 全 不 用 为 衣 食 住 行 发 愁 , 父 母 的 艰 辛 度 日 , 早 已 是 过 去 很 久 的 事 情 。 并 且 , 他 在 保 险 公 司 当 职 员 的 收 入 , 除 了 日 常 开 支 之 外 , 还 能 让 他 每 年 外 出 度 假 或 旅 游 。 在 个 人 生 活 方 面 , 他 终 身 都 2 2 卡 夫 卡 : 反 抗 人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