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地将永远存在于我们中间,当代人类学中最主要的理论混 乱根源却是由反对这两种观点而发展、现在正得到广泛赞同的 一种观点一一借用瓦尔德·古迪纳夫的一句话,因为他或许是这 种观点的主要拥护者一即“文化[存在]于人的头脑与心灵 中”。 虽则这一学派有着各种各样的称呼:民族学、成分分析、认 识人类学(术语上的动摇不定反映出更为深刻的不确定性),但 总的说来,该学派认为文化是由个体或人群借以指导其行为的 心理结构所组成的。“一个社会的文化”,一让我们再次引述 古迪纳夫的话,这次出现在已成为整个运动最有权威性的经典 (locus classicus)的一段文字中一“是由个人必须知道或相信 以便能够按照该杜会成员可以接受的方式操作的一切所组成 的”。从这种关于文化是什么的观点,引伸出一种同样确定的 关于文化描述是什么的观点一即写出系统化的规则,作为民 族志的规则,如果遵守这些规则,就可能对本地人进行操作,得 到公众的认可(身体外貌例外)。这样,极端主观主义便与极端 形式主义相结合,带来可以想见的后果:大吵大嚷地争论具体的 分析(这些分析用的是分类、范例、图表、世系图或其他种种独创 物的形式)所反映的,“真”是本地人所想的呢,还是仅仅是对于 他们所想的一些逻辑上等同而实质上不同的、聪明的模拟物而 己。 由于这种方法乍看起来与我们在这里正提出来的方法非常 接近,容易发生误解,因此,说明二者间的分界将是大有裨益的。 假如我们暂且不论挤眼或抢羊袭击,而把贝多芬的一部四重奏 作为文化的样本一当然我们要承认它过于专门,但是为着这 些目的,它仍不失为很有说明意义的一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会 把它同它的总谱等同起来,同演奏它所需要的技巧和知识等同 14
。第蓉深猫说:迈问文化的鲜译地论 起来,同它的演奏者或听众所具有的对它的理解等同起来,也不 会一顺便照顾一下(en passant)还原主义者和物化论者一 同其某一次具体的演奏,或是问某种超越物质存在的神秘实体 等同起来。“没有一个人”或许说得过于重了一些,因为总是有 那么一些不可救药的固执己见的人。但是,贝多芬的四重奏是 一个时间上.发展了的音调结构,是模式化的声音的连贯序 列一一句话,是音乐一而不是某个人对任何东西的知识或2 信仰(包括怎样演奏它的知识),对于这样一个命题,大多数人经 过反思大概是会赞同的, 要演奏小提琴,就必须养成一些习惯,拥有某些技巧、知识 以及天份,要进人表演的情绪状态,而且(如同那个老生常谈的 笑话所说)也要有把小提琴才行。但是,小提琴演奏既不是习 惯、技巧、知识等等,不是情绪,也不是(相信“物质文化”的人显 然欢迎这种概念)小提琴。在摩洛哥缔结一个买卖契约,你必须 按照一定的方式做一些事情(其中包括,一边吟唱阿拉伯语《古 兰经》,一边当着聚在一起的、部落中肢体健全的成年男子之面 割断一只羊羔的喉咙),并且要具备某些心理特征(例如,获得遥 远的事物的欲望),但是,一个买卖契约既不是割断喉咙,也不是 欲望,但它却是真实的,如同玛穆什酋长的七位亲戚由于从科恩 那里偷了一张污秽不堪、实际上分文不值的羊皮而被酋长处死 时所发现的一样。 文化是公众所有的,因为意义是公众所有的。如果不知道 挤眼是什么意思,或者不知道身体上怎样张合眼睑,你就不可能 挤眼(或模仿挤眼);如果不知道偷羊是什么,或者实际上该怎样 去偷,你就不可能实行一次抢羊偷袭(或者模仿抢羊)。但是从 这样的实情中得出结论,认为知道怎样挤眼就是挤眼,知道怎样 偷羊就是抢羊偷袭,其混乱之深,如同错把浅描当做深描,把挤 15
眼与眼脸的张合混同起来,或者是把抢羊偷袭与把毛茸茸的动 物从草场上赶出去混同起来一样。认知主义的谬误-一一即文化 是由(引用这个运动的另一位代言人斯蒂芬·泰勒的话)“可以 [他指的是‘应该']用类似数学和逻辑的那些形式方法加以分析 的心理现象所组成的”一对于文化概念的有效性的破坏程度 与行为主义的和唯心主义的逐误是同样的,而它却是对后两种 谬误的一种错误的纠正。或许,由于它的错误更为复杂,它的歪 曲更为微妙,它的破坏程度也因此更为深重。 早自胡塞尔,晚自维特根斯坦以来,对于意义的私有理论的 般化攻击已成为现代思想中重要的一部分,因此,没有必要在 这里重新将其叙述一遍。有必要做的是,要保证这种攻击的消 息传达到人类学领域;特别是要说清,说文化是由社会通行的意 义结构所组成,人们通过这些结构构成信号领会并相互联系,或 13者通过这些结构察觉侮辱性从而加以反致,就等于说文化是一 种心理现象,是某人的心智、人格、认知结构,或随便什么的一个 特征,但是这种说法比起说印度教神秘论,遗传学、动词的进行 式、酒的分类、习惯法或“一种条件诅咒”的概念就是文化来,并 没有说出更多的东西(如同韦斯特马克界定科恩据此而力争其 补偿损失的权利的“阿尔”一样)。在一个像摩洛哥那样的地方, 最阻得我们这些生来就以另一种方式挤眼,或以另一种方式牧 羊的人去理解那里的人在做什么的,并不是由于不熟悉他们那 个行为符号化了的想像的世界而造成的对认知力如何起作用的 无知(然而,特别是当人们假定,认知力在他们中间和在我们中 间一样地作用时,少有一些这样的知识也许会帮我们一个大 忙)。既然已经求到了维特根斯坦,或许也可以用他的话: 我们.说某些人在我们看来一眼便可看穿。然而,关于 6
功·章搭说:逆训文化y解释年论 这一观察还须补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还可能是一个完全 的谜。当我们来到一个有着完全陌生的传统的陌生国度 时,我们便可得知这一点,不仅如此,即便是精通那个国度 的语言,也会如此。我们不理解那里的人们(并且不是因为 不知道他们彼此间说些什么)。没有他们的帮助,载们就无 法独自行动。 四 力图独自行动,这桩从未真正取得成功的事情,正是作为个 人经验的民族志研究的内容;试图构造人们想像一总是过度 地想像一的基础,正是作为科学努力的人类学著述的内容。 我们,至少我自己,既不求成为一个本地人(这个字眼无论在什 么情况下都是个折衷的词),也不想模仿本地人。只有浪漫的人 或间谍才会觉得这样做有意义。我们所寻求的是与他们交谈 (是在比原义得多的意义上运用这个字眼,当指比“谈话”厂泛 得多、深刻得多的意义)并且不只是与陌生人交谈,这件事比起 普遍认为的那样要困难得多。斯坦利·卡韦尔曾说过,“如果说 替某人说话似乎是个神秘的过程,那也许是因为同某人说话似 乎还不够神秘”。 从这个角度看待人类学,其宗旨便是扩大人类话语(dis-14 course)的范围。当然,这不是它的惟一宗旨一教学、娱乐、实 际建议,道德进步、发现人类行为的自然秩序等等则是它的其他 宗旨;而且人类学也不是追求这一宗旨的惟一学科。但是,这却 是一个符号学的文化概念特别适合的宗旨。作为由可以解释的 记号构成的交叉作用的系统(如果忽略狭义的用法,我本可以称 之为符号)制度,文化不是一种引致社会事件,行为、制度或过程 17
的力量(ower):它是一种风俗的情景,在其中社会事件、行为 制度或过程得到可被人理解的一一也就是说,深的 一描述。 众所周知,人类学对异己东西(对我们来说而己)的吸 收—柏柏尔牧人、犹太商贩、法国外籍军团等等一本质上是 一种用以排除令人模糊的熟悉感的手段,因为这种熟悉感掩盖 了我们自身知觉地相互联系的能力的神秘性。在陌生之处观察 日常生活,并没有像通常所宜称的那样揭示出人类行为的专断 性(在摩洛哥把偷羊视为一种侮辱性行为并没有什么特别专断 之处),而只是揭示出人类行为的意义按照提供其信息的生活模 式而发生变化的程度。理解一个民族的文化,即是在不削弱其 特殊性的情况下,昭示出其常态。(我越是努力地仿效摩洛哥人 所做之事,他们就越发显得合逻辑,富有独特性。)把他们置于他 们自己的日常系统中,就会使他们变得可以理解。他们的难于 理解之处就会消释了。 正是这种方法或程序一通常被过于随意地称做“从‘行为 者'的观点看事物”,过于书卷气地称做“理解(verstehen)方法”, 或者过于技术性地称做“主位分析”一常常让人认为人类学涵 盖广泛,不是远距离心智阅读,就是关于食人岛的狂想,因此,对 于急于绕过众多的哲学沉船残骸的人来说,必须极其小心地处 理它。对于理解人类学解释是什么,以及在什么程度上它是解 释,最为要紧的莫过于准确地理解“我们对其他民族的符号系统 的构建必须以行为者为取向”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一一以及它不 意味着什么。② ②不仪仅是其他民族的:人类学可以探讨其本身也是组成部分的文化,并且, 它日益朝这个方向发展;这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事实,但是,由于它引起一些复杂 而特殊的第二等级问题,我将暂且将其城置一旁。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