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 隶卒赌气,照数付价,拿了一半货物,刚要举步,卖货人那里肯依,只说”价多货少”,拦住不放 路旁走过两个老翁,作好作歹,从公评定,今隶卒照价拿了八折货物,这才交易而去。唐、多二人 不觉暗暗点头。走未数步,市中有个小军,也在那里买物。小军道:刚才请教贵价若干,老兄执意 吝教,命我酌量付给。及至尊命付价,老兄又怪过多。 其实小弟所付业已刻减。若说过多,不独太偏,竟是′违心之论了。”卖货人道小弟不敢 言价,听兄自讨者,因敝货既欠新鲜程朱一派认为〃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朱熹 而且平常,不如别家之美。若论价值,只照老兄所付减半,已属过分,何敢谬领大价。”唐敖道货 色平常’,原是买者之话;付价刻减,本系卖者之话,那知此处却句句相反,另是一种风气。”只 听小军又道:老兄说那里话来!小弟于买卖虽系外行,至货之好丑,安有不知,以丑为好,亦愚不 至此。第以高货只取半价,不但欺人过甚,亦失公平交易之道了。”卖货人道!老兄如真心照顾 只照前价减半,最为公平。若说价少,小弟也不敢辩,惟有请向别处再把价钱谈谈,才知我家并非 相欺哩。”小军说之至再,见他执意不卖,只得照前减半付价,将货略略选择,拿了就走。卖货人忙 拦住道:老兄为何只将下等货物选去?难道留下好的给小弟自用么?我看老兄如此讨巧,就是走遍 天下,也难交易成功的。”小军发急道!小弟因老兄定要减价,只得委曲认命,略将次等货物拿去, 于心庶可稍安。不意老兄又要责备,且小弟所买之物,必须次等,方能合用,至于上等,虽承美意, 其实倒不适用了。”卖货人道老兄既要低货方能合用,这也不妨。但低货自有低价,何能付大价 而买丑货呢?”小军听了,也不答言,拿了货物,只管要走。那过路人看见,都说小军欺人不公。 小军难违众论,只得将上等货物,下等货物,各携一半而去。 人看罢,又朝前进,只见那边又有一个农人买物。原来物已买妥,将银付过,携了货物要去 那卖货的接过银子仔细一看,用戥秤了一秤,连忙上前道老兄慢走。银子平水都错了。此地向来 买卖都是大市中等银色,今老兄既将上等银子付我,自应将色扣去。刚才小弟秤了一秤,不但银水 未扣,而且戥头过高。此等平色小事,老兄有余之家,原不在此;但小弟受之无因。请照例扣去。 农人道:些须银色小事,何必锱铢较量。既有多余,容小弟他日奉买宝货,再来扣除,也是一样。” 说罢,又要走。卖货人拦住道:这如何使得!去岁有位老兄照顾小弟,也将多余银子存在我处,留 言后来买货再算。谁知至今不见,各处寻他,无从归还。岂非欠了来生债么?今老兄又要如此。倘 去不来,到了来生,小弟变驴变马归还先前那位老兄,业已尽够一忙,那里还有工夫再还老兄 岂非下一世又要变驴变马归结老兄?据小弟愚见,与其日后买物再算,何不就在今日?况多余若干 日子久了,倒恐难记。”彼此推让许久,农人只得将货拿了两样,作抵此银而去。卖货人仍口口声声 只说银多货少,过于偏枯"。奈农人业已去远,无可如何。忽见有个乞丐走过,卖货人自言自语道 这个花子只怕就是讨人便宜的后身,所以今生有这报应。”一面说著,却将多余平色,用戥秤出 尽付乞丐而去。 唐敖道:如此看来,这几个交易光景,岂非好让不争’一幅行乐图么?我们还打听甚么!且 到前面再去畅游。如此美地,领略领略风景,广广识见史和天体论》、《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 批判》、《判断力,也是好的 只见路旁走过两个老者,都是鹤发童颜,满面春风,举止大雅。唐敖看罢,知非下等之人,忙 侍立一旁。四人登时拱手见礼,问了名姓。原来这两个老者都姓吴,乃同胞弟兄。一名吴之和, 名吴之祥。唐敖道:不意二位老丈都是秦伯之后,失敬,失敬!吴之和道:请教二位贵乡何处? 来此有何贵干?”多九公将乡贯来意说了。吴之祥躬身道:原来贵邦天朝!小子向闻天朝乃圣人之 国,二位大贤荣列胶庠,为天朝清贵,今得幸遇,尤其难得。第不知驾到,有失迎迓,尚求海涵! 唐、多二人连道岂敢!….″吴之和道!二位大贤由天朝至此,小子谊属地主,意欲略展杯茗之 敬,少叙片时,不知可肯枉驾?如蒙赏光,寒舍就在咫尺,敢劳玉趾一行。”二人听了,甚觉欣然 于是随著吴氏弟兄一路行来 不多时,到了门前。只见两扇柴扉,周围篱墙,上面盘著许多青藤薜荔;门前一道池塘,塘内 俱是菱莲。进了柴扉,让至一间敞厅,四人重复行礼让坐。厅中悬著国正赐的小额,写著”渭川别
镜花缘 21 隶卒赌气,照数付价,拿了一半货物,刚要举步,卖货人那里肯依,只说“ 价多货少” ,拦住不放。 路旁走过两个老翁,作好作歹,从公评定,今隶卒照价拿了八折货物,这才交易而去。唐、多二人 不觉暗暗点头。走未数步,市中有个小军,也在那里买物。小军道:“ 刚才请教贵价若干,老兄执意 吝教,命我酌量付给。及至尊命付价,老兄又怪过多。 其实小弟所付业已刻减。若说过多,不独太偏,竟是‘ 违心之论’ 了。” 卖货人道:“ 小弟不敢 言价,听兄自讨者,因敝货既欠新鲜程朱一派认为,“ 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 (朱熹:, 而且平常,不如别家之美。若论价值,只照老兄所付减半,已属过分,何敢谬领大价。” 唐敖道:“ ‘ 货 色平常’ ,原是买者之话;‘ 付价刻减’ ,本系卖者之话,那知此处却句句相反,另是一种风气。” 只 听小军又道:“ 老兄说那里话来!小弟于买卖虽系外行,至货之好丑,安有不知,以丑为好,亦愚不 至此。第以高货只取半价,不但欺人过甚,亦失公平交易之道了。” 卖货人道:“ 老兄如真心照顾, 只照前价减半,最为公平。若说价少,小弟也不敢辩,惟有请向别处再把价钱谈谈,才知我家并非 相欺哩。” 小军说之至再,见他执意不卖,只得照前减半付价,将货略略选择,拿了就走。卖货人忙 拦住道:“ 老兄为何只将下等货物选去?难道留下好的给小弟自用么?我看老兄如此讨巧,就是走遍 天下,也难交易成功的。” 小军发急道:“ 小弟因老兄定要减价,只得委曲认命,略将次等货物拿去, 于心庶可稍安。不意老兄又要责备,且小弟所买之物,必须次等,方能合用,至于上等,虽承美意, 其实倒不适用了。” 卖货人道:“ 老兄既要低货方能合用,这也不妨。但低货自有低价,何能付大价 而买丑货呢?” 小军听了,也不答言,拿了货物,只管要走。那过路人看见,都说小军欺人不公。 小军难违众论,只得将上等货物,下等货物,各携一半而去。 二人看罢,又朝前进,只见那边又有一个农人买物。原来物已买妥,将银付过,携了货物要去。 那卖货的接过银子仔细一看,用戥秤了一秤,连忙上前道:“ 老兄慢走。银子平水都错了。此地向来 买卖都是大市中等银色,今老兄既将上等银子付我,自应将色扣去。刚才小弟秤了一秤,不但银水 未扣,而且戥头过高。此等平色小事,老兄有余之家,原不在此;但小弟受之无因。请照例扣去。” 农人道:“ 些须银色小事,何必锱铢较量。既有多余,容小弟他日奉买宝货,再来扣除,也是一样。” 说罢,又要走。卖货人拦住道:“ 这如何使得!去岁有位老兄照顾小弟,也将多余银子存在我处,留 言后来买货再算。谁知至今不见,各处寻他,无从归还。岂非欠了来生债么?今老兄又要如此。倘 一去不来,到了来生,小弟变驴变马归还先前那位老兄,业已尽够一忙,那里还有工夫再还老兄, 岂非下一世又要变驴变马归结老兄?据小弟愚见,与其日后买物再算,何不就在今日?况多余若干, 日子久了,倒恐难记。” 彼此推让许久,农人只得将货拿了两样,作抵此银而去。卖货人仍口口声声 只说“ 银多货少,过于偏枯” 。奈农人业已去远,无可如何。忽见有个乞丐走过,卖货人自言自语道: “ 这个花子只怕就是讨人便宜的后身,所以今生有这报应。” 一面说著,却将多余平色,用戥秤出, 尽付乞丐而去。 唐敖道:“ 如此看来,这几个交易光景,岂非‘ 好让不争’ 一幅行乐图么?我们还打听甚么!且 到前面再去畅游。如此美地,领略领略风景,广广识见史和天体论》、《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 批判》、《判断力,也是好的。” 只见路旁走过两个老者,都是鹤发童颜,满面春风,举止大雅。唐敖看罢,知非下等之人,忙 侍立一旁。四人登时拱手见礼,问了名姓。原来这两个老者都姓吴,乃同胞弟兄。一名吴之和,一 名吴之祥。唐敖道:“ 不意二位老丈都是秦伯之后,失敬,失敬!” 吴之和道:“ 请教二位贵乡何处? 来此有何贵干?” 多九公将乡贯来意说了。吴之祥躬身道:“ 原来贵邦天朝!小子向闻天朝乃圣人之 国,二位大贤荣列胶庠,为天朝清贵,今得幸遇,尤其难得。第不知驾到,有失迎迓,尚求海涵!” 唐、多二人连道:“ 岂敢!… ” 吴之和道:“ 二位大贤由天朝至此,小子谊属地主,意欲略展杯茗之 敬,少叙片时,不知可肯枉驾?如蒙赏光,寒舍就在咫尺,敢劳玉趾一行。” 二人听了,甚觉欣然, 于是随著吴氏弟兄一路行来。 不多时,到了门前。只见两扇柴扉,周围篱墙,上面盘著许多青藤薜荔;门前一道池塘,塘内 俱是菱莲。进了柴扉,让至一间敞厅,四人重复行礼让坐。厅中悬著国正赐的小额,写著“ 渭川别
镜花缘 墅"。再向厅外一看,四面都是翠竹,把这敞厅团团围住,甚觉清雅。小童献茶。 唐敖问起吴氏昆仲事业,原来都是闲散进士。多九公忖道!他两个既非公卿大宦,为何国王却 替他题额?看来此人也就不凡了。”唐敖道”小弟才同敝友瞻仰贵处风景,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 ′君孑’二字『吴之和躬身道敝乡僻处海隅,略有知识,莫非天朝文章教化所致,得能不致陨 越,已属草野之幸,何敢遽当′君子′二字。至于天朝乃圣人之邦,自古圣圣相传,礼乐教化,久 为八荒景仰,无须小子再为称颂。但贵处向有数事,愚弟兄草野固陋,似多未解。今日虽得二位大 贤到此。意欲请示,不知可肯赐教?″唐敖道“老丈所问,还是国家之事,还是我们世俗之事? 吴之和道:如今天朝圣人在位,政治纯美,中外久被其泽,所谓巍巍荡荡,惟天为大,惟天朝则 之’。国家之事,小子僻处海滨,毫无知识,不惟不敢言,亦无可言。今日所问,却是世俗之事。” 唐敖道:既如此,请道其详。倘有所知,无不尽言。”吴之和听罢,随即说岀一番话来。 未知如何,下四分解 第十二回双宰辅畅谈俗弊两书生敬服良箴 话说吴之和道小子向闻贵处世俗,于殡葬一事,作子孙的,并不计及死者以入土为安”,往 往因选风水,置父母之柩多年不能人土,甚至耽延两代三代之久,相习成风。以至庵观寺院,停柩 如山;旷野荒郊,浮厝无数。并且当日有力时,因选风水蹉跎;及至后来无力,虽要求其将就殡葬 亦不可得;久而久之,竟无入土之期。此等情形,死者稍有所知,安能瞑目!况善风水之人,岂无 父母?若有好地,何不留为自用?如果一得美地,即能发达,那通晓地理的,发达曾有几人?今以 父母未曾入土之骸骨,稽迟岁月,求我将来毫无影响之富贵,为人子者,于心不安,亦且不忍。此 皆不明人杰地灵’之义,所以如此。即如伏羲、文王、孔子之陵,皆生蓍草,卜筮极灵;他处虽 有,质既不佳,卜亦无效。人杰地灵,即此可见。今人选择阴地,无非欲令子孙兴旺,怕其衰败。 试以兴褒而论,如陈氏之昌,则有′凤鸣之卜;李氏之兴,则有′同复之筮。此由气数使然呢 阴地所致呢?卜筮既有先兆,可见阴地好丑,又有何用。总之,天下事非大善不能转祸为福,非大 恶亦不能转福为祸。《易经》余庆余殃′之言,即是明证。今以阴地,意欲挽回造化,别有希冀 岂非缘木求鱼’?与其选择徒多浪费,何不遵著《易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之意,替父母多 做好事,广积阴功,日后安享余庆之福?较之阴地渺渺茫茫,岂不胜如万万?据小子愚见,殡葬· 事,无力之家,自应急办,不可蹉跎;至有力之家,亦惟择高阜之处,得免水患,即是美地。父母 瞑目无恨,人子扪心亦安。此海外愚谈,不知可合尊意? 唐、多二人正要回答,只见吴之祥道:小子闻得贵处世俗,凡生子女,向有三朝、满月、百日、 周岁之称。富贵家至期非张筵,即演戏,必猪羊鸡鸭类大为宰杀。吾闻′上天有好生之德′。今上天 既赐子女与人,而人不知仰体好生之意,反因子女宰杀许多生灵。是上天赐一生灵,反伤无数生灵, 天又何必再以子文与人?凡父母一经得有子女,或西庙烧香,或东庵许愿,莫不望其无灾无病,福 寿绵长。今以他的毫无紧要之事,杀无数生灵,花许多浪费,是先替他造孽,忏悔犹恐不及,何能 望其福寿?往往贫寒家子女多享长年,富贵家子女每多天折,揆其所以,虽未必尽由于此,亦不可 不以为戒。为人父母的,倘以子女开筵花费之资,尽为周济贫塞及买物放生之用,自必不求福而福 自至,不求寿而寿自长。并闻贵处世俗有将子女送人空门的,谓之舍身。盖因俗传做了佛家弟子 定蒙神佛护佑,其有疾者从此自能脱体,寿短者亦可渐转长年。此是僧尼诱人上门之语。而愚夫愚 妇无知,莫不奉为神明,相沿即久,故僧尼日见其盛。此教固无害于人,第为数过多,不独阴阳有 失配合之正,亦生出无穷淫奔之事。据小子愚见,凡乡愚误将子女送人空门的,本地父老即将′寿 天有命’以及无后为大之义,向其父母恺切劝谕。久之舍身无人,其教自能渐息。此教既息 不惟阴阳得配合之正,并且乡愚亦可保全无穷贞妇。总之,天下少一僧或少一道,则世间即多一贞 妇。此中固贤愚不等,一生未近女色者,自不乏人;然如好色之辈,一生一世,又岂止奸淫一妇女 而已。鄙见是否,尚求指教 吴之和道!吾闻贵处向有争讼之说。小子读古人书,虽于讼′字之义略知梗概,但敝地从无
镜花缘 22 墅” 。再向厅外一看,四面都是翠竹,把这敞厅团团围住,甚觉清雅。小童献茶。 唐敖问起吴氏昆仲事业,原来都是闲散进士。多九公忖道:“ 他两个既非公卿大宦,为何国王却 替他题额?看来此人也就不凡了。” 唐敖道:“ 小弟才同敝友瞻仰贵处风景,果然名不虚传,真不愧 ‘ 君子’ 二字!” 吴之和躬身道:“ 敝乡僻处海隅,略有知识,莫非天朝文章教化所致,得能不致陨 越,已属草野之幸,何敢遽当‘ 君子’ 二字。至于天朝乃圣人之邦,自古圣圣相传,礼乐教化,久 为八荒景仰,无须小子再为称颂。但贵处向有数事,愚弟兄草野固陋,似多未解。今日虽得二位大 贤到此。意欲请示,不知可肯赐教?” 唐敖道:“ 老丈所问,还是国家之事,还是我们世俗之事?” 吴之和道:“ 如今天朝圣人在位,政治纯美,中外久被其泽,所谓‘ 巍巍荡荡,惟天为大,惟天朝则 之’ 。国家之事,小子僻处海滨,毫无知识,不惟不敢言,亦无可言。今日所问,却是世俗之事。” 唐敖道:“ 既如此,请道其详。倘有所知,无不尽言。” 吴之和听罢,随即说出一番话来。 未知如何,下四分解。 第十二回 双宰辅畅谈俗弊 两书生敬服良箴 话说吴之和道:“ 小子向闻贵处世俗,于殡葬一事,作子孙的,并不计及死者以入土为安’ ,往 往因选风水,置父母之柩多年不能人土,甚至耽延两代三代之久,相习成风。以至庵观寺院,停柩 如山;旷野荒郊,浮厝无数。并且当日有力时,因选风水蹉跎;及至后来无力,虽要求其将就殡葬, 亦不可得;久而久之,竟无入土之期。此等情形,死者稍有所知,安能瞑目!况善风水之人,岂无 父母?若有好地,何不留为自用?如果一得美地,即能发达,那通晓地理的,发达曾有几人?今以 父母未曾入土之骸骨,稽迟岁月,求我将来毫无影响之富贵,为人子者,于心不安,亦且不忍。此 皆不明‘ 人杰地灵’ 之义,所以如此。即如伏羲、文王、孔子之陵,皆生蓍草,卜筮极灵;他处虽 有,质既不佳,卜亦无效。人杰地灵,即此可见。今人选择阴地,无非欲令子孙兴旺,怕其衰败。 试以兴褒而论,如陈氏之昌,则有‘ 凤鸣’ 之卜;李氏之兴,则有‘ 同复’ 之筮。此由气数使然呢, 阴地所致呢?卜筮既有先兆,可见阴地好丑,又有何用。总之,天下事非大善不能转祸为福,非大 恶亦不能转福为祸。《易经》‘ 余庆余殃’ 之言,即是明证。今以阴地,意欲挽回造化,别有希冀, 岂非‘ 缘木求鱼’ ?与其选择徒多浪费,何不遵著《易经》‘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之意,替父母多 做好事,广积阴功,日后安享余庆之福?较之阴地渺渺茫茫,岂不胜如万万?据小子愚见,殡葬一 事,无力之家,自应急办,不可蹉跎;至有力之家,亦惟择高阜之处,得免水患,即是美地。父母 瞑目无恨,人子扪心亦安。此海外愚谈,不知可合尊意?” 唐、多二人正要回答,只见吴之祥道:“ 小子闻得贵处世俗,凡生子女,向有三朝、满月、百日、 周岁之称。富贵家至期非张筵,即演戏,必猪羊鸡鸭类大为宰杀。吾闻‘ 上天有好生之德’ 。今上天 既赐子女与人,而人不知仰体好生之意,反因子女宰杀许多生灵。是上天赐一生灵,反伤无数生灵, 天又何必再以子文与人?凡父母一经得有子女,或西庙烧香,或东庵许愿,莫不望其无灾无病,福 寿绵长。今以他的毫无紧要之事,杀无数生灵,花许多浪费,是先替他造孽,忏悔犹恐不及,何能 望其福寿?往往贫寒家子女多享长年,富贵家子女每多夭折,揆其所以,虽未必尽由于此,亦不可 不以为戒。为人父母的,倘以子女开筵花费之资,尽为周济贫寒及买物放生之用,自必不求福而福 自至,不求寿而寿自长。并闻贵处世俗有将子女送人空门的,谓之‘ 舍身’ 。盖因俗传做了佛家弟子, 定蒙神佛护佑,其有疾者从此自能脱体,寿短者亦可渐转长年。此是僧尼诱人上门之语。而愚夫愚 妇无知,莫不奉为神明,相沿即久,故僧尼日见其盛。此教固无害于人,第为数过多,不独阴阳有 失配合之正,亦生出无穷淫奔之事。据小子愚见,凡乡愚误将子女送人空门的,本地父老即将‘ 寿 夭有命’ 以及‘ 无后为大’ 之义,向其父母恺切劝谕。久之舍身无人,其教自能渐息。此教既息, 不惟阴阳得配合之正,并且乡愚亦可保全无穷贞妇。总之,天下少—僧或少一道,则世间即多一贞 妇。此中固贤愚不等,一生未近女色者,自不乏人;然如好色之辈,一生一世,又岂止奸淫一妇女 而已。鄙见是否,尚求指教。” 吴之和道:“ 吾闻贵处向有争讼之说。小子读古人书,虽于‘ 讼’ 字之义略知梗概,但敝地从无
镜花缘 此事,不知究竟从何而起。细访贵乡兴讼之由,始知其端不一:或因口角不睦,不能容忍;或因财 产较量,以致相争。偶因一时尚气,鸣之于官。讼端既起,彼此控告无休。 其初莫不苦思恶想,掉弄笔头,不独妄造虚言,并以毫无影响之事,硬行牵入书》(兒宽)见 上,语经学,上说之。”先秦子夏、荀子时,惟期耸听,不管丧尽天良。自讼之后,即使百般浪费, 并不爱惜钱财;终日屈膝公堂,亦不顾及颜面 幸面官司了结,花却无穷浪费,焦头拦额,已属不堪;设或命运坎坷,从中别生枝节,拖延日 久,虽要将就了事,欲罢不能。家道由此而衰,事业因此而废。此皆不能容忍,以致身不由己,即 使醒悟,亦复何及。尤可怪的,又有一等唆讼之人,哄骗愚民,勾引兴讼,捕风捉影,设计铺谋 或诬控良善,或妄扳无雇。引人上路,却于暗中分肥;设有败露,他即远走高飞。小民无知,往往 为其所愚,莫不被害。此固唆讼之人造孽无穷,亦由本人贪心自取 据小子看,争讼一事,任你百般强横,万种机巧,久而久之,究竟不利于己。所以《易经》说 ′讼则终凶。’世人若明此义,共臻美俗,又何争讼之有!再闻贵处世俗,每每屠宰耕牛,小子以为 必是祭祀之用。及细为探听,劫是市井小人,为获利起见,因而饕餮口馋之辈,竞相购买,以为口 食。全不想人非五谷不生,五谷非耕牛不长。牛为世人养命之源,不思所以酬报,反去把他饱餐 岂非恩将仇报?虽说此牛并非因我而杀,我一人所食无几,要知小民屠宰,希图获利,那良善君子 倘尽绝口不食,购买无人,听其腐烂,他又安肯再为屠宰?可见宰牛的固然有罪,而吃牛肉之人其 罪更不可逃。若以罪之大小而论,那宰牛的原算罪魁,但此辈无非市井庸愚,只知惟利是趋,岂知 善恶果报之道。况世间之牛,又焉知不是若辈后身?据小子愚见;《春秋》责备贤者’,其罪似应全 归买肉之人,倘仁人君子终身以此为戒,胜如吃斋百倍,冥冥中岂无善报!又闻贵处宴客,往往珍 羞罗列,穷极奢华;桌椅既设,宾主就位之初,除果晶冷菜十余种外,酒过一二巡,则上小盘小碗 —其名南唤小吃,北呼热炒,——少者或四或八,多者十余种至二十余种不等,其间或上点 心一二道;小吃上完,方及正肴,菜既奇丰,碗亦奇大,或八九种至十余种不等。主人虽如此盛设, 其实小吃未完而容已饱,此后所上的,不过虚设,如同供献而已。更可怪者,其肴不辨味之好丑, 惟以价贵的为尊。因燕窝价贵,一肴可抵十肴之费,故宴会必出此物为首。既不恶其形似粉条,亦 不厌其味同嚼蜡。及至食毕,客人只算吃了一碗粉条子,又算喝了半碗鸡汤,而主人只觉客人满嘴 吃的都是元丝课'。岂不可笑?至主人待客,偶以盛馔一二品,略为多费,亦所不免,然惟美味则 可。若主人花钱而客人嚼蜡,这等浪费,未免令人不解。 敝地此物甚多,其价甚贱,贫者以此代粮,不知可以为菜。向来市中交易,每谷一升,可换燕 窝一担。庶民因其淡而无味,不及米谷之香,吃者甚少;惟贫家每多屯积,以备荒年。不意贵处尊 为众肴之首。可见口之于味,竟有不同嗜者。盂子云!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鱼则取其味鲜 熊掌取其肥美。今贵处以燕窝为美,不知何所取义,若取其味谈,何如嚼蜡?如取其滋补,宴会非 滋补之时,况荤腥满腹,些须燕窝,岂能补人?如谓希图好看,可以夸富,何不即以元宝放在莱中? 其实燕窝纵贵,又安能以此夸富?这总怪世人眼界过浅,把他过于尊重,以致相沿竟为众肴之 首,而并有主人亲上此莱者。此在贵处固为敬客之道,荐在敝地观之,竟是捧了一碗粉条子上来 岂不肉麻可笑?幸而贵处倭瓜甚贱,倘竟贵于诺菜,自必以他为首。到了宴会,主人恭恭敬敬捧 碗倭瓜上来,能不令人喷饭?若不论菜之好丑,亦不辨其有味无味,竟取价贵旳为尊,久而久之 经宴会,无可卖弄,势必煎炒真珠,烹调美玉,或煮黄金或煨白银,以为首菜了。当日天朝士大 夫曾作五簋论’一篇,戒世俗宴会不可过奢,莱以五样为度,故曰五簋。其中所言,不丰不俭 酌乎其中,可为千古定论,后世最宜效法。敝处至今敬谨遵守。无如流传不广。倘惜福君子,将五 簋论’刊刻流传,并于乡党中不时劝诫,宴会不致奢华,居家饮食自亦节俭,一归纯朴,何患家室 不能充足。此话虽近迂拙,不合时宜,后之君子,岂无采取? 之祥道!吾闻贵地有三姑六婆,一经招引入门,妇女无知,往往为其所害,或哄骗银钱,或 拐带衣物。及至妇女察知其恶,惟恐声张家长得知,莫不忍气吞声,为之容隐。此皆事之小者。最 可旧的,来往既熟,彼此亲密,若辈必于此中设法,生出奸情一事。以为两处起发银钱地步。怂恿
镜花缘 23 此事,不知究竟从何而起。细访贵乡兴讼之由,始知其端不一:或因口角不睦,不能容忍;或因财 产较量,以致相争。偶因一时尚气,鸣之于官。讼端既起,彼此控告无休。 其初莫不苦思恶想,掉弄笔头,不独妄造虚言,并以毫无影响之事,硬行牵入书》:“ (兒宽)见 上,语经学,上说之。” 先秦子夏、荀子时,惟期耸听,不管丧尽天良。自讼之后,即使百般浪费, 并不爱惜钱财;终日屈膝公堂,亦不顾及颜面。 幸面官司了结,花却无穷浪费,焦头拦额,已属不堪;设或命运坎坷,从中别生枝节,拖延日 久,虽要将就了事,欲罢不能。家道由此而衰,事业因此而废。此皆不能容忍,以致身不由己,即 使醒悟,亦复何及。尤可怪的,又有一等唆讼之人,哄骗愚民,勾引兴讼,捕风捉影,设计铺谋, 或诬控良善,或妄扳无雇。引人上路,却于暗中分肥;设有败露,他即远走高飞。小民无知,往往 为其所愚,莫不被害。此固唆讼之人造孽无穷,亦由本人贪心自取。 据小子看,争讼一事,任你百般强横,万种机巧,久而久之,究竟不利于己。所以《易经》说: ‘ 讼则终凶。’ 世人若明此义,共臻美俗,又何争讼之有!再闻贵处世俗,每每屠宰耕牛,小子以为 必是祭祀之用。及细为探听,劫是市井小人,为获利起见,因而饕餮口馋之辈,竞相购买,以为口 食。全不想人非五谷不生,五谷非耕牛不长。牛为世人养命之源,不思所以酬报,反去把他饱餐, 岂非恩将仇报?虽说此牛并非因我而杀,我一人所食无几,要知小民屠宰,希图获利,那良善君子, 倘尽绝口不食,购买无人,听其腐烂,他又安肯再为屠宰?可见宰牛的固然有罪,而吃牛肉之人其 罪更不可逃。若以罪之大小而论,那宰牛的原算罪魁,但此辈无非市井庸愚,只知惟利是趋,岂知 善恶果报之道。况世间之牛,又焉知不是若辈后身?据小子愚见,‘ 《春秋》责备贤者’ ,其罪似应全 归买肉之人,倘仁人君子终身以此为戒,胜如吃斋百倍,冥冥中岂无善报!又闻贵处宴客,往往珍 羞罗列,穷极奢华;桌椅既设,宾主就位之初,除果晶冷菜十余种外,酒过一二巡,则上小盘小碗, ——其名南唤‘ 小吃’ ,北呼‘ 热炒,——少者或四或八,多者十余种至二十余种不等,其间或上点 心一二道;小吃上完,方及正肴,菜既奇丰,碗亦奇大,或八九种至十余种不等。主人虽如此盛设, 其实小吃未完而容已饱,此后所上的,不过虚设,如同供献而已。更可怪者,其肴不辨味之好丑, 惟以价贵的为尊。因燕窝价贵,一肴可抵十肴之费,故宴会必出此物为首。既不恶其形似粉条,亦 不厌其味同嚼蜡。及至食毕,客人只算吃了一碗粉条子,又算喝了半碗鸡汤,而主人只觉客人满嘴 吃的都是‘ 元丝课’ 。岂不可笑?至主人待客,偶以盛馔一二品,略为多费,亦所不免,然惟美味则 可。若主人花钱而客人嚼蜡,这等浪费,未免令人不解。 敝地此物甚多,其价甚贱,贫者以此代粮,不知可以为菜。向来市中交易,每谷一升,可换燕 窝一担。庶民因其淡而无味,不及米谷之香,吃者甚少;惟贫家每多屯积,以备荒年。不意贵处尊 为众肴之首。可见口之于味,竟有不同嗜者。盂子云:‘ 鱼我所欲,熊掌亦我所欲。’ 鱼则取其味鲜, 熊掌取其肥美。今贵处以燕窝为美,不知何所取义,若取其味谈,何如嚼蜡?如取其滋补,宴会非 滋补之时,况荤腥满腹,些须燕窝,岂能补人?如谓希图好看,可以夸富,何不即以元宝放在莱中? ——其实燕窝纵贵,又安能以此夸富?这总怪世人眼界过浅,把他过于尊重,以致相沿竟为众肴之 首,而并有主人亲上此莱者。此在贵处固为敬客之道,荐在敝地观之,竟是捧了一碗粉条子上来, 岂不肉麻可笑?幸而贵处倭瓜甚贱,倘竟贵于诺菜,自必以他为首。到了宴会,主人恭恭敬敬捧一 碗倭瓜上来,能不令人喷饭?若不论菜之好丑,亦不辨其有味无味,竞取价贵的为尊,久而久之, 一经宴会,无可卖弄,势必煎炒真珠,烹调美玉,或煮黄金或煨白银,以为首菜了。当日天朝士大 夫曾作‘ 五簋论’ 一篇,戒世俗宴会不可过奢,莱以五样为度,故曰‘ 五簋’ 。其中所言,不丰不俭, 酌乎其中,可为千古定论,后世最宜效法。敝处至今敬谨遵守。无如流传不广。倘惜福君子,将‘ 五 簋论’ 刊刻流传,并于乡党中不时劝诫,宴会不致奢华,居家饮食自亦节俭,一归纯朴,何患家室 不能充足。此话虽近迂拙,不合时宜,后之君子,岂无采取?” 吴之祥道:“ 吾闻贵地有三姑六婆,一经招引入门,妇女无知,往往为其所害,或哄骗银钱,或 拐带衣物。及至妇女察知其恶,惟恐声张家长得知,莫不忍气吞声,为之容隐。此皆事之小者。最 可旧的,来往既熟,彼此亲密,若辈必于此中设法,生出奸情一事。以为两处起发银钱地步。怂恿
镜花缘 之初,或以美酒迷乱其性,或以淫词摇荡其心,一俟言语可入,非夸某人豪富无比,即赞某人美貌 无双。诸如哄骗上庙,引诱朝山,其法种种不一。总之,若辈一经用了手脚,随你三贞九烈,玉洁 冰清,亦不能跳出圈外。甚至以男作女,暗中奷骗,百般淫秽,更不堪言。良家妇女因此失身的不 知凡几。幸而其事不破,败坏门风,吃亏已属不小;设或败露,名节尽丧,丑声外杨,而家长如同 聋聩,仍在梦中。此固由于妇女无知所致,但家长不能预为防范,预为开导,以致绿头巾’戴在 顶上,亦由自取,归咎何人?小子闻《礼经》有云:内言不出于捆,外言不入于捆。′古人于妇女 之言,尚且如此谨慎,况三姑六婆,里外搬弄是非,何能不生事端?至于出头露面,上庙朝山,其 中暖昧不明,更不可问。倘明哲君子,洞察其奸,于家中妇女不时正言规劝,以三姑六婆视为寇仇, 诸事预为防范,毋许λ门,他又何所施其伎俩?再闻贵处向有′后母之称,此等人待前妻儿女莫 不视为祸根,百般荼毒,或以苦役致使劳顿,或以疾病故令缠绵,或任听饥寒,或时常打骂。种种 磨折,苦不堪言。其父纵能爱护,安有后眼?此种情形,实为儿女第一黑暗地狱。贫寒之家,其苦 尤甚。至富贵家,虽有乳母亲族照管,不能过于磨折,一经生有儿女,希冀独昋家财,莫不铺谋设 计,枕边谗言,或诬其女不听教训,或诬其儿忤逆晩娘,或诬好吃懒做,或诬胡作非为,甚至诬男 近于愉盗,诬女事涉奸淫,种种陷害。此等弱女幼儿,从何分辨?一任拷打,无非哀号,因此磨折 而死或忧忿而亡。历来命丧后母者,岂能胜计!无如其父始而保护婴儿,亦知防范;继而谗言入耳, 即身不由己,久之染了后母习气,不但不能保护,并且自己渐渐亦施毒手。是后母之外,又添’后 父′。里外夹攻,百般凌辱。以致枉死城’中,不知添了若干小鬼。此皆耳软心活,只重夫妇之情 罔顾父子之恩。请看大舜捐阶焚廪,闵子冬月卢衣,申生遭谤,伯奇负冤,千古之下,一经谈起 莫不心伤。处此境者,视此前车之鉴,仍不加意留神,岂不可悲 吴之和道ξ吾闻尊处向有妇女缠足之说。始缠之时,其女百般痛苦,抚足哀号,甚至皮腐肉败 鲜血淋漓。当此之际,夜不成寐,食不下咽,种种疾病,由此而生。小子以为此女或有不肖,其母 不忍置之于死,故以此法治之。谁知系为美观而设,若不如此,即不为美!试问鼻大者削之使小 额高者削之使平,人必谓为残废之人,何以两足残缺,步履艰难,却又为美?即如西子、王嫱,皆 绝世佳人,彼时又何尝将其两足削去一半?况细推其由,与造淫具何异?此圣人之所必诛,贤者之 所不取,恨世之君子,尽绝其习,此风自可渐息。又闻贵处世俗,于风鉴卜筮外,有算命合婚之说。 至境界不顺,希冀运转时来,偶一推算,此亦人情之常,即使推算不准,亦属无妨。婚姻一事,关 系男女终身,理宜慎重,岂可草草 呒要联姻,如果品行纯正,年貌相当,门第相对,即属绝好良姻,何必再去推算?左氏云!卜 以决疑,不疑何卜。”若谓必须推算,方可联姻,当日河上公、陶宏景未立命格之先,又将如何?命 书岂可做得定准?那推算之人《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等,均佚。清王谟《汉魏遗书钞》,又安能 保其一无错误?尤可笑的,俗传女命北以属羊为劣,南以属虎为凶。其说不知何意?至今相沿,殊 不可解。人值未年而生,何至比之于羊?寅年而生又何至竟变为虎?—且世间惧内之人,未必皆 系属虎之妇,况鼠好偷窃,蛇最阴毒,那属鼠、属蛇的,岂皆偷窃、阴毒之辈?龙为四灵之一,自 然莫贵于此,岂辰年所生,都是贵命?此皆愚民无知,造此谬论,往往读书人亦染此风,殊为可笑。 总之,婚姻一事,若不论门第相对,不管年貌相当,惟以合婚为准,势必将就勉强从事,虽有极美 良姻,亦必当面错过,以致日后儿女抱恨终身,追悔无及。为人父母的,倘能洞察合婚之谬,惟以 品行、年貌、门第为重,至于富贵寿考,亦惟听之天命,即日后别有不虞,此心亦可对住儿女,儿 女似亦无怨了。” 吴之祥道!小子向闻贵地世俗最尚奢华,即如嫁娶、殡葬、饮食、衣服以及居家用度,莫不失 之过侈。此在富贵家不知惜福,妄自浪费,已属造孽。何况无力下民,只图目前适意,不顾日后饥 寒。倘惜福君子于乡党中不时开导毋得奢华,各留余地,所谓.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 如此剀切劝谕,奢侈之风,自可渐息,一归俭朴,何思家无盖藏。即偶遇饥岁,亦可无虞。况世道 俭朴,愚民稍可糊口,即不致流为奷匪;奷匪既少,盗风不禁自息;盗风既息,天下自更太平。可 见′俭朴’二字,所关也非细事。…
镜花缘 24 之初,或以美酒迷乱其性,或以淫词摇荡其心,一俟言语可入,非夸某人豪富无比,即赞某人美貌 无双。诸如哄骗上庙,引诱朝山,其法种种不一。总之,若辈一经用了手脚,随你三贞九烈,玉洁 冰清,亦不能跳出圈外。甚至以男作女,暗中奸骗,百般淫秽,更不堪言。良家妇女因此失身的不 知凡几。幸而其事不破,败坏门风,吃亏已属不小;设或败露,名节尽丧,丑声外杨,而家长如同 聋聩,仍在梦中。此固由于妇女无知所致,但家长不能预为防范,预为开导,以致‘ 绿头巾’ 戴在 顶上,亦由自取,归咎何人?小子闻《礼经》有云:‘ 内言不出于捆,外言不入于捆。’ 古人于妇女 之言,尚且如此谨慎,况三姑六婆,里外搬弄是非,何能不生事端?至于出头露面,上庙朝山,其 中暖昧不明,更不可问。倘明哲君子,洞察其奸,于家中妇女不时正言规劝,以三姑六婆视为寇仇, 诸事预为防范,毋许入门,他又何所施其伎俩?再闻贵处向有‘ 后母’ 之称,此等人待前妻儿女莫 不视为祸根,百般荼毒,或以苦役致使劳顿,或以疾病故令缠绵,或任听饥寒,或时常打骂。种种 磨折,苦不堪言。其父纵能爱护,安有后眼?此种情形,实为儿女第一黑暗地狱。贫寒之家,其苦 尤甚。至富贵家,虽有乳母亲族照管,不能过于磨折,一经生有儿女,希冀独吞家财,莫不铺谋设 计,枕边谗言,或诬其女不听教训,或诬其儿忤逆晚娘,或诬好吃懒做,或诬胡作非为,甚至诬男 近于偷盗,诬女事涉奸淫,种种陷害。此等弱女幼儿,从何分辨?一任拷打,无非哀号,因此磨折 而死或忧忿而亡。历来命丧后母者,岂能胜计!无如其父始而保护婴儿,亦知防范;继而谗言入耳, 即身不由己,久之染了后母习气,不但不能保护,并且自己渐渐亦施毒手。是后母之外,又添‘ 后 父’ 。里外夹攻,百般凌辱。以致‘ 枉死城’ 中,不知添了若干小鬼。此皆耳软心活,只重夫妇之情, 罔顾父子之恩。请看大舜捐阶焚廪,闵子冬月卢衣,申生遭谤,伯奇负冤,千古之下,一经谈起, 莫不心伤。处此境者,视此前车之鉴,仍不加意留神,岂不可悲!” 吴之和道:“ 吾闻尊处向有妇女缠足之说。始缠之时,其女百般痛苦,抚足哀号,甚至皮腐肉败, 鲜血淋漓。当此之际,夜不成寐,食不下咽,种种疾病,由此而生。小子以为此女或有不肖,其母 不忍置之于死,故以此法治之。谁知系为美观而设,若不如此,即不为美!试问鼻大者削之使小, 额高者削之使平,人必谓为残废之人,何以两足残缺,步履艰难,却又为美?即如西子、王嫱,皆 绝世佳人,彼时又何尝将其两足削去一半?况细推其由,与造淫具何异?此圣人之所必诛,贤者之 所不取,恨世之君子,尽绝其习,此风自可渐息。又闻贵处世俗,于风鉴卜筮外,有算命合婚之说。 至境界不顺,希冀运转时来,偶一推算,此亦人情之常,即使推算不准,亦属无妨。婚姻一事,关 系男女终身,理宜慎重,岂可草草。 既要联姻,如果品行纯正,年貌相当,门第相对,即属绝好良姻,何必再去推算?左氏云:“ 卜 以决疑,不疑何卜。” 若谓必须推算,方可联姻,当日河上公、陶宏景未立命格之先,又将如何?命 书岂可做得定准?那推算之人《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等,均佚。清王谟《汉魏遗书钞》,又安能 保其一无错误?尤可笑的,俗传女命北以属羊为劣,南以属虎为凶。其说不知何意?至今相沿,殊 不可解。人值未年而生,何至比之于羊?寅年而生又何至竟变为虎?——且世间惧内之人,未必皆 系属虎之妇,况鼠好偷窃,蛇最阴毒,那属鼠、属蛇的,岂皆偷窃、阴毒之辈?龙为四灵之一,自 然莫贵于此,岂辰年所生,都是贵命?此皆愚民无知,造此谬论,往往读书人亦染此风,殊为可笑。 总之,婚姻一事,若不论门第相对,不管年貌相当,惟以合婚为准,势必将就勉强从事,虽有极美 良姻,亦必当面错过,以致日后儿女抱恨终身,追悔无及。为人父母的,倘能洞察合婚之谬,惟以 品行、年貌、门第为重,至于富贵寿考,亦惟听之天命,即日后别有不虞,此心亦可对住儿女,儿 女似亦无怨了。” 吴之祥道:“ 小子向闻贵地世俗最尚奢华,即如嫁娶、殡葬、饮食、衣服以及居家用度,莫不失 之过侈。此在富贵家不知惜福,妄自浪费,已属造孽。何况无力下民,只图目前适意,不顾日后饥 寒。倘惜福君子于乡党中不时开导毋得奢华,各留余地,所谓:‘ 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 如此剀切劝谕,奢侈之风,自可渐息,一归俭朴,何思家无盖藏。即偶遇饥岁,亦可无虞。况世道 俭朴,愚民稍可糊口,即不致流为奸匪;奸匪既少,盗风不禁自息;盗风既息,天下自更太平。可 见‘ 俭朴’ 二字,所关也非细事。… …
镜花缘 正说的高兴,有一老仆,慌慌张张进来道:禀二位相爷:适才官吏来报,国主因各处国王约赴 轩辕祝寿,有军国大事,面与二位相爷相商,少刻就到。”多九公听了,暗暗忖道“我们家乡每每 有人会客,因客坐久不走,又不好催他动身,只好暗向仆人丢个眼色。仆人会意,登时就来回话 不是’某大老即刻来拜,就是′某大老立等说话。如此一说,客人自然动身。谁知此处也有这个 风气,并且还以相爷吓人。—即或就是相爷,又待如何?未免可笑。”因同唐敖打躬告别。吴氏弟 兄忙还礼道:蒙二位大贤光降,不意国主就临敝宅,不能屈留大驾,殊觉抱谦。倘大贤尚有耽搁, 愚弟兄俟送过国王,再至宝舟奉拜。” 唐、多二人匆匆告别,离了吴氏相府。只见外面洒道清尘,那些庶民都远远回避。二人看了 这才明白果是实情。于是回归旧路。多九公道“老夫看那吴氏弟兄举止大雅,器宇轩昂定天能干预 人事之说。唐刘禹锡编为三十卷,名之《柳先生,以为若非高人,必是隐土。及至见了国主那块匾 额,老夫就觉疑感,这二人不过是个进土,何能就得国主替他题额?那知却是两位宰辅!如此谦恭 和蔼,可谓脱尽仕途习气。若令器小易盈、妄自尊大那些骄傲俗吏看见,真要愧死!唐敖道!听 他那番议论,却也不愧’君子’二字。”不多时,回到船上。林之洋业已回来,大家谈起货物之事。 原来此地连年商贩甚多,各色货物,无不充足,一切价钱,均不得利。 正要开船,吴氏弟兄差家人拿著名帖,送了许多点心、果品,并赏众水手倭瓜十担、燕窝十担。 名帖写著:同学教弟吴之和、吴之祥顿首拜。”唐敖同多九公商量把礼收了,因吴氏弟兄位尊,回 帖上写的是!天朝后学教弟多某唐某顿首拜。”来人刚去,吴之和随即来拜。让至船上,见礼让坐 唐、多二人,再三道谢。吴之和道“舍弟因国主现在敝宅,不能过来奉候。小弟适将二位光降之话 奏明,国主闻系天朝大贤到此,特命前来奉拜。小弟理应恭候解缆,因要伺侯国主,只得暂且失陪 倘宝舟尚缓开行,容日再来领教。”即匆匆去了。 众水手把倭瓜、燕窝搬到后梢,到晩吃饭,煮了许多倭瓜燕窝汤。都欢喜道:我们向日只听人 说燕窝贵重,却未吃过。今日倭瓜叨了燕窝的光,口味自然另有不同。连日辛辛苦苦,开开胃口 也是好的。”彼此用箸,都把燕窝夹一整瓢,放在嘴里嚼了一嚼,不觉皱眉道好奇怪!为何这样 好东西,到了我们嘴里把味都走了『內中有几个咂嘴道这明明是粉条子,怎么把他混充燕窝? 我们被他骗了!及至把饭吃完,倭瓜早巳干干净净,还剩许多燕窝。林之洋闻知,暗暗欢喜,即托 多九公照粉条子价钱给了几贯钱向众人买了,收在舱里道!怪不得连日喜鹊只管朝俺叫,原来却有 这股财气 这日收口,正要停泊,忽听有人喊叫救命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美人入海遭罗网儒士登山失路途 话说林之洋船只方才收口,忽听有人喊叫救命。唐敖连忙岀舱,原来岸旁拢著一只极大渔船 因命水手将船拢靠渔船之旁。多九公、林之洋也都过来。只见渔船上站著一个少年女子,挥身水湿, 生得齿白唇红,极其美貌。头上束著青绌包头,身上披著一件皮衣,内穿一件银红小祆,腰中系著 丝绦,下面套著一条皮裤,胸前斜插一口宝剑,丝绦上挂著一个小小口袋,项上扣著一条草绳,拴 在船桅上。旁边立著一个渔翁、渔婆。三人看了,不解何意 敖道:请教渔翁这个女子是你何人?为何把他扣在船上?你是何方人氏?此处是何地名? 渔翁道:此系君子国境内。小子乃青邸国人,专以打鱼为业。素知此处庶民,都是正人君子,所以 不肯攻其不备,暗下毒手取鱼,历来产鱼其多,所以小子时常来此打鱼。此番局运不好,来了数日 竟未网著大鱼。今日正在烦恼,恰好网著这个女子。将来回去多卖几贯钱,也不枉辛苦一场。谁知 这女子只管求我放他。不瞒三位客人说,我从数百里到此,吃了若干辛苦,花了许多盘费,若将落 在网的仍旧放去,小子只好喝风了。”唐敖向女子道你是何方人氏?为何这样打扮?还是失足落 水,还是有意轻生?快把实情讲来,以便设法救你”女子听了,满眼垂泪道婢子即本地君子国 人氏,家住水仙村。现年十四岁,幼读诗书。双亲廉礼,曾任上大夫之职。三年前,邻邦被兵,遣
镜花缘 25 正说的高兴,有一老仆,慌慌张张进来道:“ 禀二位相爷:适才官吏来报,国主因各处国王约赴 轩辕祝寿,有军国大事,面与二位相爷相商,少刻就到。” 多九公听了,暗暗忖道:“ 我们家乡每每 有人会客,因客坐久不走,又不好催他动身,只好暗向仆人丢个眼色。仆人会意,登时就来回话, 不是‘ 某大老即刻来拜’ ,就是‘ 某大老立等说话’ 。如此一说,客人自然动身。谁知此处也有这个 风气,并且还以相爷吓人。——即或就是相爷,又待如何?未免可笑。” 因同唐敖打躬告别。吴氏弟 兄忙还礼道:“ 蒙二位大贤光降,不意国主就临敝宅,不能屈留大驾,殊觉抱谦。倘大贤尚有耽搁, 愚弟兄俟送过国王,再至宝舟奉拜。” 唐、多二人匆匆告别,离了吴氏相府。只见外面洒道清尘,那些庶民都远远回避。二人看了, 这才明白果是实情。于是回归旧路。多九公道:“ 老夫看那吴氏弟兄举止大雅,器宇轩昂定天能干预 人事之说。唐刘禹锡编为三十卷,名之《柳先生,以为若非高人,必是隐土。及至见了国主那块匾 额,老夫就觉疑感,这二人不过是个进士,何能就得国主替他题额?那知却是两位宰辅!如此谦恭 和蔼,可谓脱尽仕途习气。若令器小易盈、妄自尊大那些骄傲俗吏看见,真要愧死!” 唐敖道:“ 听 他那番议论,却也不愧‘ 君子’ 二字。” 不多时,回到船上。林之洋业已回来,大家谈起货物之事。 原来此地连年商贩甚多,各色货物,无不充足,一切价钱,均不得利。 正要开船,吴氏弟兄差家人拿著名帖,送了许多点心、果品,并赏众水手倭瓜十担、燕窝十担。 名帖写著:“ 同学教弟吴之和、吴之祥顿首拜。” 唐敖同多九公商量把礼收了,因吴氏弟兄位尊,回 帖上写的是:“ 天朝后学教弟多某唐某顿首拜。” 来人刚去,吴之和随即来拜。让至船上,见礼让坐。 唐、多二人,再三道谢。吴之和道:“ 舍弟因国主现在敝宅,不能过来奉候。小弟适将二位光降之话 奏明,国主闻系天朝大贤到此,特命前来奉拜。小弟理应恭候解缆,因要伺侯国主,只得暂且失陪。 倘宝舟尚缓开行,容日再来领教。” 即匆匆去了。 众水手把倭瓜、燕窝搬到后梢,到晚吃饭,煮了许多倭瓜燕窝汤。都欢喜道:“ 我们向日只听人 说燕窝贵重,却未吃过。今日倭瓜叨了燕窝的光,口味自然另有不同。连日辛辛苦苦,开开胃口, 也是好的。” 彼此用箸,都把燕窝夹一整瓢,放在嘴里嚼了一嚼,不觉皱眉道:“ 好奇怪!为何这样 好东西,到了我们嘴里把味都走了!” 内中有几个咂嘴道:“ 这明明是粉条子,怎么把他混充燕窝? 我们被他骗了!” 及至把饭吃完,倭瓜早巳干干净净,还剩许多燕窝。林之洋闻知,暗暗欢喜,即托 多九公照粉条子价钱给了几贯钱向众人买了,收在舱里道:“ 怪不得连日喜鹊只管朝俺叫,原来却有 这股财气!” 这日收口,正要停泊,忽听有人喊叫救命。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美人入海遭罗网 儒士登山失路途 话说林之洋船只方才收口,忽听有人喊叫救命。唐敖连忙出舱,原来岸旁拢著一只极大渔船, 因命水手将船拢靠渔船之旁。多九公、林之洋也都过来。只见渔船上站著一个少年女子,挥身水湿, 生得齿白唇红,极其美貌。头上束著青绌包头,身上披著一件皮衣,内穿一件银红小袄,腰中系著 丝绦,下面套著—条皮裤,胸前斜插一口宝剑,丝绦上挂著一个小小口袋,项上扣著一条草绳,拴 在船桅上。旁边立著一个渔翁、渔婆。三人看了,不解何意。 唐敖道:“ 请教渔翁这个女子是你何人?为何把他扣在船上?你是何方人氏?此处是何地名?” 渔翁道:“ 此系君子国境内。小子乃青邸国人,专以打鱼为业。素知此处庶民,都是正人君子,所以 不肯攻其不备,暗下毒手取鱼,历来产鱼其多,所以小子时常来此打鱼。此番局运不好,来了数日, 竟未网著大鱼。今日正在烦恼,恰好网著这个女子。将来回去多卖几贯钱,也不枉辛苦一场。谁知 这女子只管求我放他。不瞒三位客人说,我从数百里到此,吃了若干辛苦,花了许多盘费,若将落 在网的仍旧放去,小子只好喝风了。” 唐敖向女子道:“ 你是何方人氏?为何这样打扮?还是失足落 水,还是有意轻生?快把实情讲来,以便设法救你。” 女子听了,满眼垂泪道:“ 婢子即本地君子国 人氏,家住水仙村。现年十四岁,幼读诗书。双亲廉礼,曾任上大夫之职。三年前,邻邦被兵,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