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政要上君道第 贞观政要 唐)吴兢编 贞观政要上 君道第 贞观初,太宗谓侍臣曰“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 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朕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 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岀 乍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議既作,离叛亦兴。朕毎思此,不敢纵逸。”谏议大夫魏徵对曰:古 者圣哲之主,皆亦近取诸身,故能远体诸物。昔楚聘詹何,问其治国之要,詹何对以修身之术。楚 王又问治国何如,詹何日:未闻身治而国乱者。陛下所明,实同古义。” 贞观二年,太宗问魏徵日何谓为明君暗君?”徵日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 偏信也。《诗》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眚唐、虞之理,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是以圣无不 照,故共、鲧之徒,不能塞也;靖言庸回,不能惑也。秦二世则隐藏其身,捐隔疏贱而偏信赵高, 及天下溃叛,不得闻也。梁武帝偏信朱异,而侯景举兵向阙,竟不得知也。隋炀帝偏信虞世基,而 诸贼攻城剽邑,亦不得知也。是故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連蔽,而下情必得上通也。”太宗甚善 其言 贞观十年,太宗谓侍臣日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对曰天地草 昧,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胜乃克。由此言之,草创为难。”魏徴对曰!帝王之起,必承衰乱 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 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则难。”太宗曰!玄龄昔从我 定天下,备尝艰苦,出万死而遇一生,所以见草创之难也。魏徵与我安天下,虑生骄逸之端,必践 危亡之地,所以见守成之难也。今草创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者,当思与公等慎之。 贞观十一年,特进魏徵上疏曰 臣观自古受图膺运,继体守文,控御英雄,南面临下,皆欲配厚德于天地,齐高明于日月 本支百世,传祚无穷。然而克终者鲜,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 可得而言。 昔在有隋,统一寰宇,甲兵强锐,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为 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恶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 虞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万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远方之奇异。宫苑是饰,台榭是崇 徭役无时,干戈不戢。外示严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 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子孙殄绝,为天下笑,可不 痛哉 圣哲乘机,拯其危溺,八柱倾而复正,四维弛而更张。远肃迩安,不通于期月;胜残去杀, 无待于百年。今宫观台榭,尽居之矣;奇珍异物,尽收之矣;姬姜淑嫒,尽侍于侧矣;四海九 州,尽为臣妾矣。若能鉴彼之所以失,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焚鹿台之宝衣, 第1页
贞观政要上 君道第一 第 1 页 贞观政要 (唐)吴兢 编 贞观政要上 君道第一 贞观初,太宗谓侍臣曰:“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 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朕每思伤其身者不在外物, 皆由嗜欲以成其祸。若耽嗜滋味,玩悦声色,所欲既多,所损亦大,既妨政事,又扰生民。且复出 一非理之言,万姓为之解体,怨讟既作,离叛亦兴。朕每思此,不敢纵逸。” 谏议大夫魏徵对曰:“ 古 者圣哲之主,皆亦近取诸身,故能远体诸物。昔楚聘詹何,问其治国之要,詹何对以修身之术。楚 王又问治国何如,詹何曰:‘ 未闻身治而国乱者。’ 陛下所明,实同古义。” 贞观二年,太宗问魏徵曰:“ 何谓为明君暗君?” 徵曰:“ 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 偏信也。《诗》云:‘ 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昔唐、虞之理,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是以圣无不 照,故共、鲧之徒,不能塞也;靖言庸回,不能惑也。秦二世则隐藏其身,捐隔疏贱而偏信赵高, 及天下溃叛,不得闻也。梁武帝偏信朱异,而侯景举兵向阙,竟不得知也。隋炀帝偏信虞世基,而 诸贼攻城剽邑,亦不得知也。是故人君兼听纳下,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必得上通也。” 太宗甚善 其言。 贞观十年,太宗谓侍臣曰:“ 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对曰:“ 天地草 昧,群雄竞起,攻破乃降,战胜乃克。由此言之,草创为难。” 魏徵对曰:“ 帝王之起,必承衰乱, 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 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弊,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则难。” 太宗曰:“ 玄龄昔从我 定天下,备尝艰苦,出万死而遇一生,所以见草创之难也。魏徵与我安天下,虑生骄逸之端,必践 危亡之地,所以见守成之难也。今草创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者,当思与公等慎之。” 贞观十一年,特进魏徵上疏曰: 臣观自古受图膺运,继体守文,控御英雄,南面临下,皆欲配厚德于天地,齐高明于日月, 本支百世,传祚无穷。然而克终者鲜,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 可得而言。 昔在有隋,统一寰宇,甲兵强锐,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为 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恶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 虞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万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远方之奇异。宫苑是饰,台榭是崇, 徭役无时,干戈不戢。外示严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上下相蒙, 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子孙殄绝,为天下笑,可不 痛哉! 圣哲乘机,拯其危溺,八柱倾而复正,四维弛而更张。远肃迩安,不逾于期月;胜残去杀, 无待于百年。今宫观台榭,尽居之矣;奇珍异物,尽收之矣;姬姜淑媛,尽侍于侧矣;四海九 州,尽为臣妾矣。若能鉴彼之所以失,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焚鹿台之宝衣
贞观政要上政体第二 毁阿房之广殿,惧危亡于峻宇,思安处于卑宫,则神化潜通,无为而治,德之上也。若成功不 毁,即仍其旧,除其不急,损之又损,杂茅茨于桂栋,参玉砌以土阶,悦以使人,不竭其力 常念居之者逸,作之者劳,亿兆悦以子来,群生仰而遂性,德之次也。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 忘缔构之艰难,谓天命之可恃,忽采椽之恭俭,追雕墙之靡丽,因其基以广之,增其旧而饰之 触类而长,不知止足,人不见德,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譬之负薪救火,扬汤止沸,以暴易 乱,与乱同道,莫可测也,后嗣何观!夫事无可观则人怨,人怨则神怒,神怒则灾害必生,灾 害既生,则祸乱必作,祸乱既作,而能以身名全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将隆七百之祚,贻厥 子孙,传之万叶,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是月,徵又上疏曰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 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 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 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 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 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 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 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 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则想无因享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 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 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似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 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号无为之大道哉A 太宗手诏答日 省频抗表,诚极忠款,言穷切至披览忘倦,每达宵分。非公体国情深,启沃义重,岂能 示以良图,匡其不及!朕闻晋武帝食平吴已后务在骄奢,不复留心治政。何曾退朝谓其子劭 曰:“吾每见主上不论经国远图,但说平生常语,此非贻厥子孙者,尔身犹可以免,”指诸孙 曰:"此等必遇乱死。”及孙绥,果为淫刑所戮。前史美之,以为明于先见。朕意不然,谓曾 之不忠,其罪大矣。夫为人臣,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所以共为治也。 曾位极台司,名器崇重,当直辞正谏,论道佐时。今乃退有后言,进无廷诤,以为明智,不亦 谬乎!危而不持,焉用彼相?公之所陈,朕闻过矣。当置之几案,事等弦、韦。必望收彼桑榆, 期之岁暮,不使康哉良哉,独美于往日,若鱼若水,遂爽于当今。迟复嘉谋,犯而无隐。朕将 虚襟静志,敬伫德音。 贞观十五年,太宗谓侍臣曰!守天下难易?”侍中魏徵对曰!甚难。”太宗曰!任贤能,受 谏诤,即可。何谓为难?”徵曰"观自古帝王,在于忧危之间,则任贤受谏。及至安乐,必怀宽怠 言事者惟令兢惧,日陵月替,以至危亡。圣人所以居安思危,正为此也。安而能惧,岂不为难? 政体第二 贞观初,太宗谓萧瑀曰"朕少好弓矢,自谓能尽其妙。近得良弓十数,以示弓工。乃曰:皆 非良材也。’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刚劲而遣箭不直,非良弓也。朕始悟 焉。朕以弧矢定四方,用弓多矣,而犹不得其理。况朕有天下之日浅,得为理之意,固未及于弓, 弓犹失之,而况于理乎?”自是诏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每召见,皆赐坐与语,询访外事 务知百姓利害、政教得失焉。 第2页
贞观政要上 政体第二 第 2 页 毁阿房之广殿,惧危亡于峻宇,思安处于卑宫,则神化潜通,无为而治,德之上也。若成功不 毁,即仍其旧,除其不急,损之又损,杂茅茨于桂栋,参玉砌以土阶,悦以使人,不竭其力, 常念居之者逸,作之者劳,亿兆悦以子来,群生仰而遂性,德之次也。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 忘缔构之艰难,谓天命之可恃,忽采椽之恭俭,追雕墙之靡丽,因其基以广之,增其旧而饰之, 触类而长,不知止足,人不见德,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譬之负薪救火,扬汤止沸,以暴易 乱,与乱同道,莫可测也,后嗣何观!夫事无可观则人怨,人怨则神怒,神怒则灾害必生,灾 害既生,则祸乱必作,祸乱既作,而能以身名全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将隆七百之祚,贻厥 子孙,传之万叶,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是月,徵又上疏曰: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 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 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 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 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 则纵情以傲物。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震之以威怒,终苟免 而不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 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 惧满溢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 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 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 其忠。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 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太宗手诏答曰: 省频抗表,诚极忠款,言穷切至。披览忘倦,每达宵分。非公体国情深,启沃义重,岂能 示以良图,匡其不及!朕闻晋武帝自平吴已后,务在骄奢,不复留心治政。何曾退朝谓其子劭 曰:“ 吾每见主上不论经国远图,但说平生常语,此非贻厥子孙者,尔身犹可以免,” 指诸孙 曰:“ 此等必遇乱死。” 及孙绥,果为淫刑所戮。前史美之,以为明于先见。朕意不然,谓曾 之不忠,其罪大矣。夫为人臣,当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所以共为治也。 曾位极台司,名器崇重,当直辞正谏,论道佐时。今乃退有后言,进无廷诤,以为明智,不亦 谬乎!危而不持,焉用彼相?公之所陈,朕闻过矣。当置之几案,事等弦、韦。必望收彼桑榆, 期之岁暮,不使康哉良哉,独美于往日,若鱼若水,遂爽于当今。迟复嘉谋,犯而无隐。朕将 虚襟静志,敬伫德音。 贞观十五年,太宗谓侍臣曰:“ 守天下难易?” 侍中魏徵对曰:“ 甚难。” 太宗曰:“ 任贤能,受 谏诤,即可。何谓为难?” 徵曰:“ 观自古帝王,在于忧危之间,则任贤受谏。及至安乐,必怀宽怠, 言事者惟令兢惧,日陵月替,以至危亡。圣人所以居安思危,正为此也。安而能惧,岂不为难?” 政体第二 贞观初,太宗谓萧瑀曰:“ 朕少好弓矢,自谓能尽其妙。近得良弓十数,以示弓工。乃曰:‘ 皆 非良材也。’ 朕问其故,工曰:‘ 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刚劲而遣箭不直,非良弓也。’ 朕始悟 焉。朕以弧矢定四方,用弓多矣,而犹不得其理。况朕有天下之日浅,得为理之意,固未及于弓, 弓犹失之,而况于理乎?” 自是诏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每召见,皆赐坐与语,询访外事, 务知百姓利害、政教得失焉
贞观政要上政体第二 贞观元年,太宗谓黄门侍郎王珪曰:中书所出诏敕,颇有意见不同,或兼错失而相正以否。元 置中书、门下,本拟相防过误。人之意见,每或不同,有所是非,本为公事。或有护己之短,忌闻 其失,有是有非,衔以为怨。或有苟避私隙,相惜颜面,知非政事,遂即施行。难违一官之小情, 顿为万人之大弊。此实亡国之政,卿辈特须在意防也。隋日内外庶官,政以依违,而致祸乱,人多 不能深思此理。当时皆谓祸不及身,面从背言,不以为患。后至大乱一起,家国俱丧,虽有脱身之 人,纵不遭刑戮,皆辛苦仅免,甚为时论所贬黜。卿等特须灭私徇公,坚守直道,庶事相启沃,勿 上下雷同也。 贞观二年,太宗问黄门侍郎王珪曰: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对曰:古之帝王 为政,皆志尚清静,以百姓之心为心。近代则唯损百姓以适其欲,所任用大臣,复非经术之土。汉 家宰相,无不精通一经,朝廷若有疑事,皆引经决定,由是人识礼教,治致太平。近代重武轻儒 或参以法律,儒行既亏,淳风大坏。”太宗深然其言。自此百官中有学业优长,兼识政体者,多进其 阶品,累加迁擢焉。 贞观三年,太宗谓侍臣曰!中书、门下,机要之司,擢才而居,委任实重。诏敕如有不稳便 皆须执论。比来惟觉阿旨顺情,唯唯苟过,遂无一言谏诤者,岂是道理?若惟署诏敕、行文书而已 人谁不堪?何烦简择,以相委付?自今诏敕疑有不稳便,必须执言,无得妄有畏惧,知而寝默。” 贞观四年,太宗问萧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克己复礼,勤劳思政,每一坐朝,或 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宿卫之士,传飧而食,虽性非仁明,亦是励精之主。”太宗日公 知其一,未知其二。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则照有不通,至察则多疑于物。又欺孤儿寡妇以 得天下,恒恐群臣内怀不服,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自决断,虽则劳神苦形,未能尽合于理。朝臣 既知其意,亦不敢直言,宰相以 下,惟即承顺而已。朕意则不然,以天下之广,四海之众于端万绪,须合变通,皆委百司商量 宰相筹画,于事稳便,方可奏行。岂得以一日万机,独断一人之虑也。且日断十事,五条不中,中 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继月,乃至累年,乖谬既多,不何待?岂如广任贤良,高居深视, 法令严肃,谁敢为非?”因令诸司,若诏敕颁下有未稳便者,必须执奏,不得顺旨便即施行,务尽 臣下之意。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治国与养病无异也。病人觉愈,弥须将护,若有触犯,必至殒命。 治国亦然,天下稍安,尤须兢慎,若便骄逸,必至丧败。今天下安危,系之于朕,故日慎一日,虽 休勿休。然耳目股肱,寄于卿辈,既义均一体。宜协力同心,事有不安,可极言无隐。傥君臣相疑, 不能备尽肝膈,实为国之大害也。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看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 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 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 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魏徵对曰:自古失国之主,皆为居安忘危,处治 忘乱,所以不能长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临深履薄,国家历数,自然灵 长。臣又闻古语云: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以为可畏,诚如圣旨。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古人云: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焉用彼相?′君臣之义,得不尽 忠匡救乎?朕尝读书,见桀杀关龙逄,汉诛晁错,未尝不废书叹息。公等但能正词直谏,裨益政教 终不以犯颜忤旨,妄有诛责。朕比来临朝断决,亦有乖于律令者。公等以为小事,遂不执言。凡大 事皆起于小事,小事不论,大事又将不可救,社稷倾危,莫不由此。隋主残暴,身死匹夫之手,率 土苍生,罕闻嗟痛。公等为朕思隋氏灭亡之事,朕为公等思龙逄、晁错之诛,君臣保全,岂不美哉! 贞观七年,太宗与秘书监魏徵从容论自古理政得失,因曰!当今大乱之后,造次不可致化。 徵曰:不然,凡人在危困,则忧死亡;忧死亡,则思化;思化,则易教。然则乱后易教,犹饥人易 食也。”太宗曰: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大乱之后,将求致化,宁可造次而望乎?″徵曰 呲此据常人,不在圣哲。若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 第3页
贞观政要上 政体第二 第 3 页 贞观元年,太宗谓黄门侍郎王珪曰:“ 中书所出诏敕,颇有意见不同,或兼错失而相正以否。元 置中书、门下,本拟相防过误。人之意见,每或不同,有所是非,本为公事。或有护己之短,忌闻 其失,有是有非,衔以为怨。或有苟避私隙,相惜颜面,知非政事,遂即施行。难违一官之小情, 顿为万人之大弊。此实亡国之政,卿辈特须在意防也。隋日内外庶官,政以依违,而致祸乱,人多 不能深思此理。当时皆谓祸不及身,面从背言,不以为患。后至大乱一起,家国俱丧,虽有脱身之 人,纵不遭刑戮,皆辛苦仅免,甚为时论所贬黜。卿等特须灭私徇公,坚守直道,庶事相启沃,勿 上下雷同也。” 贞观二年,太宗问黄门侍郎王珪曰:“ 近代君臣治国,多劣于前古,何也?” 对曰:“ 古之帝王 为政,皆志尚清静,以百姓之心为心。近代则唯损百姓以适其欲,所任用大臣,复非经术之士。汉 家宰相,无不精通一经,朝廷若有疑事,皆引经决定,由是人识礼教,治致太平。近代重武轻儒, 或参以法律,儒行既亏,淳风大坏。” 太宗深然其言。自此百官中有学业优长,兼识政体者,多进其 阶品,累加迁擢焉。 贞观三年,太宗谓侍臣曰:“ 中书、门下,机要之司,擢才而居,委任实重。诏敕如有不稳便, 皆须执论。比来惟觉阿旨顺情,唯唯苟过,遂无一言谏诤者,岂是道理?若惟署诏敕、行文书而已, 人谁不堪?何烦简择,以相委付?自今诏敕疑有不稳便,必须执言,无得妄有畏惧,知而寝默。” 贞观四年,太宗问萧瑀曰:“ 隋文帝何如主也?” 对曰:“ 克己复礼,勤劳思政,每一坐朝,或 至日昃,五品已上,引坐论事,宿卫之士,传飧而食,虽性非仁明,亦是励精之主。” 太宗曰:“ 公 知其一,未知其二。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则照有不通,至察则多疑于物。又欺孤儿寡妇以 得天下,恒恐群臣内怀不服,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自决断,虽则劳神苦形,未能尽合于理。朝臣 既知其意,亦不敢直言,宰相以 下,惟即承顺而已。朕意则不然,以天下之广,四海之众,千端万绪,须合变通,皆委百司商量, 宰相筹画,于事稳便,方可奏行。岂得以一日万机,独断一人之虑也。且日断十事,五条不中,中 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以日继月,乃至累年,乖谬既多,不亡何待?岂如广任贤良,高居深视, 法令严肃,谁敢为非?” 因令诸司,若诏敕颁下有未稳便者,必须执奏,不得顺旨便即施行,务尽 臣下之意。 贞观五年,太宗谓侍臣曰:“ 治国与养病无异也。病人觉愈,弥须将护,若有触犯,必至殒命。 治国亦然,天下稍安,尤须兢慎,若便骄逸,必至丧败。今天下安危,系之于朕,故日慎一日,虽 休勿休。然耳目股肱,寄于卿辈,既义均一体。宜协力同心,事有不安,可极言无隐。傥君臣相疑, 不能备尽肝膈,实为国之大害也。”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 看古之帝王,有兴有衰,犹朝之有暮,皆为敝其耳目,不知时政得 失,忠正者不言,邪谄者日进,既不见过,所以至于灭亡。朕既在九重,不能尽见天下事,故布之 卿等,以为朕之耳目。莫以天下无事,四海安宁,便不存意。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天子者,有道 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 魏徵对曰:“ 自古失国之主,皆为居安忘危,处治 忘乱,所以不能长久。今陛下富有四海,内外清晏,能留心治道,常临深履薄,国家历数,自然灵 长。臣又闻古语云:‘ 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陛下以为可畏,诚如圣旨。”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 古人云:‘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焉用彼相?’ 君臣之义,得不尽 忠匡救乎?朕尝读书,见桀杀关龙逄,汉诛晁错,未尝不废书叹息。公等但能正词直谏,裨益政教, 终不以犯颜忤旨,妄有诛责。朕比来临朝断决,亦有乖于律令者。公等以为小事,遂不执言。凡大 事皆起于小事,小事不论,大事又将不可救,社稷倾危,莫不由此。隋主残暴,身死匹夫之手,率 土苍生,罕闻嗟痛。公等为朕思隋氏灭亡之事,朕为公等思龙逄、晁错之诛,君臣保全,岂不美哉!” 贞观七年,太宗与秘书监魏徵从容论自古理政得失,因曰:“ 当今大乱之后,造次不可致化。” 徵曰:“ 不然,凡人在危困,则忧死亡;忧死亡,则思化;思化,则易教。然则乱后易教,犹饥人易 食也。” 太宗曰:“ 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大乱之后,将求致化,宁可造次而望乎?” 徵曰: "此据常人,不在圣哲。若圣哲施化,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
贞观政要上政体第二 成功,犹谓其晩。”太宗以为然。封德彝等对曰三代以后,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 皆欲化而不能,岂能化而不欲?若信魏徴所说,恐败乱国家。″徵曰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 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在于当时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载籍,可得而知。昔黄帝与蚩尤七十余 战,其乱甚矣,既胜之后,便致太平。九黎乱德,颛顼征之,既克之后,不失其化。桀为乱虐,而 汤放之,在汤之代,既致太平。纣为无道,武王伐之,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渐浇讹,不及 纯朴,至今应悉为鬼魅,宁可复得而教化耶?”德彝等无以难之,然咸以为不可。 太宗每力行不倦,数年间,海内康宁,突阙破灭,因谓群臣曰:贞观初,人皆异论,云当今必 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劝我。既从其言,不过数载,遂得华夏安宁,远戎宾服。突厥自古以来 常为中国勍敌,今酋长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徴之力也。〃顾谓徵曰∵玉 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值良工琢磨,与瓦砾不别。若遇良工,即为万代之宝。朕虽无美质,为公 所切磋,劳公约朕以仁义,弘朕以道德,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隋时百姓纵有财物,岂得保此?自朕有天下已来,存心抚养,无有 所科差,人人皆得营生,守其资财,即朕所赐。向使朕科唤不已,虽数资赏赐,亦不如不得。〃魏徵 对曰!尧、舜在上,百姓亦云′耕田而食,凿井而饮”,含哺鼓腹,而云′帝何力’于其间矣。今 陛下如此含养,百姓可谓日用而不知。”又奏称晋文公出田,逐兽于砀,入大泽,迷不知所出 其中有渔者,文公谓曰:我,若君也,道将安出?我且厚赐若。’渔者曰:臣愿有献。文公曰 出泽而受之。’于是送出泽。文公曰:今子之所欲教寡人者,何也?愿受之。渔者曰!鸿鹄保 河海,厌而徙之小泽,则有矰丸之忧。鼋鼍保深渊,厌而出之浅渚,必有钓射之忧。今君岀兽砀 入至此,何行之太远也?′文公曰!善哉!谓丛耆记渔者名。渔者曰:君何以名?君尊天事地, 敬社稷,保四国,慈爱万民,薄赋敛,轻租税,臣亦与焉。君不尊天,不事地,不敬社稷,不固四 海,外失礼于诸侯,内逆民心,一国流亡,渔者虽有厚赐,不得保也。遂辞不受。”太宗曰:卿言 是也。” 贞观九年,太宗谓侍臣曰:往昔初平京师,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炀帝意犹不足,徵求无已 兼东西征讨,穷兵黩武,百姓不堪遂致亡灭。此皆朕所目见,故夙夜孜孜,惟欲清净,使天下无 事。遂得徭役不兴,年谷丰稔,百姓安乐。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净 百姓何得不安乐乎?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或君乱于上,臣治于下;或臣乱于下,君治于上。二者苟逢,何 者为甚?”特进魏徵对曰君心治,则照见下非。诛一劝百,谁敢不畏威尽力?若昏暴于上,忠谏 不从,虽百里奚、伍子胥之在虞、吴,不救其祸,败亡亦继。”太宗曰"必如此,齐文宣昏暴,杨 遵彦以正道扶之得治,何也?″徵曰:遵彥弥缝暴主,救治苍生,才得免乱,亦甚危苦。与人主严 明,臣下畏法,直言正谏,皆见信用,不可同年而语也 贞观十九年,太宗谓侍臣曰!朕观古来帝王,骄矜而取败者,不可胜数。不能远述古昔,至如 晋武平吴、隋文伐陈已后,心通骄奢,自矜诸己,臣下不复敢言,政道因兹弛紊。朕自平定突厥、 破高丽已后,兼并铁勒,席卷沙漠,以为州县,夷狄远服,声教益广。朕恐怀骄矜,恒自抑折,日 旰而食,坐以待晨。每思臣下有谠言直谏,可以施于政教者,当拭目以师友待之。如此,庶几于时 康道泰尔 太宗自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厥侵扰,州县骚然。帝志在忧人,锐精为政,崇尚 节俭,大布恩德。是时,自京师及河东、河南、陇右,饥馑尤甚,一匹绢才得一斗米。百姓虽东西 逐食,未尝嗟怨,莫不自安。至贞观三年,关中丰熟,咸自归乡,竟无一人逃散。其得人心如此 加以从谏如流,雅好儒术,孜孜求士,务在择官,改革旧弊,兴复制度,每因一事,触类为善。初 息隐、海陵之党,同谋害太宗者数百千人,事宁,复引居左右近侍,心术豁然,不有疑阻。时论以 为能断决大事,得帝王之体。深恶官吏贪浊,有枉法受财者,必无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赃者,皆遣 执奏,随其所犯,置以重法。由是官吏多自清谨。制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 迹,无敢侵欺细人。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米斗三 第4页
贞观政要上 政体第二 第 4 页 成功,犹谓其晚。” 太宗以为然。封德彝等对曰:“ 三代以后,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 皆欲化而不能,岂能化而不欲?若信魏徵所说,恐败乱国家。” 徵曰:“ 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 行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在于当时所理,化之而已。考之载籍,可得而知。昔黄帝与蚩尤七十余 战,其乱甚矣,既胜之后,便致太平。九黎乱德,颛顼征之,既克之后,不失其化。桀为乱虐,而 汤放之,在汤之代,既致太平。纣为无道,武王伐之,成王之代,亦致太平。若言人渐浇讹,不及 纯朴,至今应悉为鬼魅,宁可复得而教化耶?” 德彝等无以难之,然咸以为不可。 太宗每力行不倦,数年间,海内康宁,突阙破灭,因谓群臣曰:“ 贞观初,人皆异论,云当今必 不可行帝道、王道,惟魏徵劝我。既从其言,不过数载,遂得华夏安宁,远戎宾服。突厥自古以来 常为中国勍敌,今酋长并带刀宿卫,部落皆袭衣冠。使我遂至于此,皆魏徵之力也。” 顾谓徵曰:“ 玉 虽有美质,在于石间,不值良工琢磨,与瓦砾不别。若遇良工,即为万代之宝。朕虽无美质,为公 所切磋,劳公约朕以仁义,弘朕以道德,使朕功业至此,公亦足为良工尔。”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 隋时百姓纵有财物,岂得保此?自朕有天下已来,存心抚养,无有 所科差,人人皆得营生,守其资财,即朕所赐。向使朕科唤不已,虽数资赏赐,亦不如不得。” 魏徵 对曰:“ 尧、舜在上,百姓亦云‘ 耕田而食,凿井而饮’ ,含哺鼓腹,而云‘ 帝何力’ 于其间矣。今 陛下如此含养,百姓可谓日用而不知。” 又奏称:“ 晋文公出田,逐兽于砀,入大泽,迷不知所出。 其中有渔者,文公谓曰:‘ 我,若君也,道将安出?我且厚赐若。’ 渔者曰:‘ 臣愿有献。’ 文公曰: ‘ 出泽而受之。’ 于是送出泽。文公曰:‘ 今子之所欲教寡人者,何也?愿受之。’ 渔者曰:‘ 鸿鹄保 河海,厌而徙之小泽,则有矰丸之忧。鼋鼍保深渊,厌而出之浅渚,必有钓射之忧。今君出兽砀, 入至此,何行之太远也?’ 文公曰:‘ 善哉!’ 谓从者记渔者名。渔者曰:‘ 君何以名?君尊天事地, 敬社稷,保四国,慈爱万民,薄赋敛,轻租税,臣亦与焉。君不尊天,不事地,不敬社稷,不固四 海,外失礼于诸侯,内逆民心,一国流亡,渔者虽有厚赐,不得保也。’ 遂辞不受。” 太宗曰:“ 卿言 是也。” 贞观九年,太宗谓侍臣曰:“ 往昔初平京师,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炀帝意犹不足,徵求无已, 兼东西征讨,穷兵黩武,百姓不堪,遂致亡灭。此皆朕所目见,故夙夜孜孜,惟欲清净,使天下无 事。遂得徭役不兴,年谷丰稔,百姓安乐。夫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净, 百姓何得不安乐乎?”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侍臣曰:“ 或君乱于上,臣治于下;或臣乱于下,君治于上。二者苟逢,何 者为甚?” 特进魏徵对曰:“ 君心治,则照见下非。诛一劝百,谁敢不畏威尽力?若昏暴于上,忠谏 不从,虽百里奚、伍子胥之在虞、吴,不救其祸,败亡亦继。” 太宗曰:“ 必如此,齐文宣昏暴,杨 遵彦以正道扶之得治,何也?” 徵曰:“ 遵彦弥缝暴主,救治苍生,才得免乱,亦甚危苦。与人主严 明,臣下畏法,直言正谏,皆见信用,不可同年而语也。” 贞观十九年,太宗谓侍臣曰:“ 朕观古来帝王,骄矜而取败者,不可胜数。不能远述古昔,至如 晋武平吴、隋文伐陈已后,心逾骄奢,自矜诸己,臣下不复敢言,政道因兹弛紊。朕自平定突厥、 破高丽已后,兼并铁勒,席卷沙漠,以为州县,夷狄远服,声教益广。朕恐怀骄矜,恒自抑折,日 旰而食,坐以待晨。每思臣下有谠言直谏,可以施于政教者,当拭目以师友待之。如此,庶几于时 康道泰尔。” 太宗自即位之始,霜旱为灾,米谷踊贵,突厥侵扰,州县骚然。帝志在忧人,锐精为政,崇尚 节俭,大布恩德。是时,自京师及河东、河南、陇右,饥馑尤甚,一匹绢才得一斗米。百姓虽东西 逐食,未尝嗟怨,莫不自安。至贞观三年,关中丰熟,咸自归乡,竟无一人逃散。其得人心如此。 加以从谏如流,雅好儒术,孜孜求士,务在择官,改革旧弊,兴复制度,每因一事,触类为善。初, 息隐、海陵之党,同谋害太宗者数百千人,事宁,复引居左右近侍,心术豁然,不有疑阻。时论以 为能断决大事,得帝王之体。深恶官吏贪浊,有枉法受财者,必无赦免。在京流外有犯赃者,皆遣 执奏,随其所犯,置以重法。由是官吏多自清谨。制驭王公、妃主之家,大姓豪猾之伍,皆畏威屏 迹,无敢侵欺细人。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米斗三
贞观政要上任贤第 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自山东至于沧海,皆不赍粮,取给于路。入山东村落,行客经过者 必厚加供待,或发时有赠遗。此皆古昔未有也 任贤第三 房玄龄,齐州临淄人也。初仕隋,为隰城尉。坐事,除名徙上郡。太宗徇地渭北,玄龄杖策谒 于军门。太宗一见,便如旧识,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玄龄既遇知己,遂罄竭心力。是时,贼寇 每平,众人竟求金宝,玄龄独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谋臣猛将,与之潜相申结,各致死力。累 授秦王府记室,兼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玄龄在秦府十余年,恒典管记。隐太子、巢刺王以玄龄 及杜如晦为太宗所亲礼,甚恶之,谮之高祖,由是与如晦并遭驱斥。及隐太子将有变也,太宗召玄 龄、如晦,令衣道士服,潜引入閤谋议。及事平,太宗入春宫,擢拜太子左庶子。贞观元年,迁中 书令。三年,拜尚书左仆射,监修国史,封梁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既总任百司,虔恭夙夜,尽 心竭节,不欲一物失所。闻人有善,若己有之。明达吏事,饰以文学,审定法令,意在宽平。不以 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疏贱。论者称为良相焉。十三年,加太子少师。玄龄自 以一居端揆十有五年,频抗表辞位,优诏不许。十六年,进拜司空,仍总朝政,依旧监修国史。玄 龄复以年老请致仕,太宗遣使谓曰:国家久相任使,一朝忽无良相,如失两手。公若筋力不衰,无 烦此让。自知衰谢,当更奏闻。”玄龄遂止。太宗又尝追思王业之艰难,佐命之匡弼,乃作《威凤赋》 以自喻,因赐玄龄,其见称类如此 杜如晦,京兆万年人也。武德初,为秦王府兵曹参军,俄迁陕州总管府长史。时府中多英俊 被外迁者众,太宗患之。记室房玄龄日府僚去者虽多盖不足惜。杜如晦聪明识达,王佐才也 若大王守藩端拱,无所用之;必欲经营四方,非此人莫可。”太宗自此弥加礼重,寄以心腹,遂秦为 府属,常参谋帷幄。时军国多事,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累除天策府从事中郎,兼文学馆学土。 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侍中。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知吏部选事。仍与房玄龄共掌朝政。至于台 阁规模,典章文物,皆二人所定,甚获当时之誉,时称房、杜焉。 魏徵,巨鹿人也。近徙家相州之内黄。武德末,为太子洗马。见太宗与隐太子阴相倾夺,每劝 建成早为之谋。太宗既诛隐太子,召徵责之曰汝离间我兄弟,何也?”众皆为之危惧。徵慷慨自 若,从容对曰!皇太子若从臣言,必无今日之祸。”太宗为之敛容,厚加礼异,擢拜谏议大夫。数 引之卧内,访以政术。徵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太宗每与之言,未尝不悦。徵亦喜 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又劳之曰:卿所谏前后二百余事,皆称朕意。非卿忠诚奉国,何能若是! 年,累迁秘书监,参预朝政,深谋远算,多所弘益。太宗尝谓曰:卿罪重于中钩,我仼卿適于管 仲,近代君臣相得,宁有似我于卿者乎?”六年,太宗幸九成宫,宴近臣,长孙无忌曰“王珪、魏 徵,往事息隐,臣见之若仇,不谓今者又同此宴。”太宗曰“魏徵往者实我所仇,但其尽心所事, 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惭古烈?徵毎犯颜切谏,不许我为非,我所以重之也。”徵再拜曰ξ陛 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触忌讳也!太宗大悦,各赐钱十五 万。七年,代王珪为侍中,累封郑国公。寻以疾乞辞所职,请为散官。太宗曰:朕拔卿于仇虏之中, 任卿以枢要之职,见朕之非,未尝不谏。公独不见金之在矿,何足贵哉?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 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工。虽有疾,未为衰老,岂得便尔耶?”徵乃止。后复固辞,听解侍 中,授以特进,仍知门下省事。十二年,太宗以诞皇孙,诏宴公卿。帝极欢,谓侍臣曰:贞观以前 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玄龄之功无所与让。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 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徵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庶人承乾 在春宫,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寮,咸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当今朝臣, 忠謇无如魏徵,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之望。”十七年,遂授太子太师,知门下事如故。徵自陈有 疾,太宗谓曰:太子宗社之本,须有师傅,故选中正,以为辅弼。知公疹病,可卧护之。”徵乃就 第5页
贞观政要上 任贤第三 第 5 页 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自山东至于沧海,皆不赍粮,取给于路。入山东村落,行客经过者, 必厚加供待,或发时有赠遗。此皆古昔未有也。 任贤第三 房玄龄,齐州临淄人也。初仕隋,为隰城尉。坐事,除名徙上郡。太宗徇地渭北,玄龄杖策谒 于军门。太宗一见,便如旧识,署渭北道行军记室参军。玄龄既遇知己,遂罄竭心力。是时,贼寇 每平,众人竞求金宝,玄龄独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谋臣猛将,与之潜相申结,各致死力。累 授秦王府记室,兼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玄龄在秦府十余年,恒典管记。隐太子、巢刺王以玄龄 及杜如晦为太宗所亲礼,甚恶之,谮之高祖,由是与如晦并遭驱斥。及隐太子将有变也,太宗召玄 龄、如晦,令衣道士服,潜引入閤谋议。及事平,太宗入春宫,擢拜太子左庶子。贞观元年,迁中 书令。三年,拜尚书左仆射,监修国史,封梁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既总任百司,虔恭夙夜,尽 心竭节,不欲一物失所。闻人有善,若己有之。明达吏事,饰以文学,审定法令,意在宽平。不以 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疏贱。论者称为良相焉。十三年,加太子少师。玄龄自 以一居端揆十有五年,频抗表辞位,优诏不许。十六年,进拜司空,仍总朝政,依旧监修国史。玄 龄复以年老请致仕,太宗遣使谓曰:“ 国家久相任使,一朝忽无良相,如失两手。公若筋力不衰,无 烦此让。自知衰谢,当更奏闻。” 玄龄遂止。太宗又尝追思王业之艰难,佐命之匡弼,乃作《威凤赋》 以自喻,因赐玄龄,其见称类如此。 杜如晦,京兆万年人也。武德初,为秦王府兵曹参军,俄迁陕州总管府长史。时府中多英俊, 被外迁者众,太宗患之。记室房玄龄曰:“ 府僚去者虽多,盖不足惜。杜如晦聪明识达,王佐才也。 若大王守藩端拱,无所用之;必欲经营四方,非此人莫可。” 太宗自此弥加礼重,寄以心腹,遂奏为 府属,常参谋帷幄。时军国多事,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累除天策府从事中郎,兼文学馆学士。 隐太子之败,如晦与玄龄功第一,迁拜太子右庶子。俄迁兵部尚书,进封蔡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 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侍中。三年,拜尚书右仆射,兼知吏部选事。仍与房玄龄共掌朝政。至于台 阁规模,典章文物,皆二人所定,甚获当时之誉,时称房、杜焉。 魏徵,巨鹿人也。近徙家相州之内黄。武德末,为太子洗马。见太宗与隐太子阴相倾夺,每劝 建成早为之谋。太宗既诛隐太子,召徵责之曰:“ 汝离间我兄弟,何也?” 众皆为之危惧。徵慷慨自 若,从容对曰:“ 皇太子若从臣言,必无今日之祸。” 太宗为之敛容,厚加礼异,擢拜谏议大夫。数 引之卧内,访以政术。徵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太宗每与之言,未尝不悦。徵亦喜 逢知己之主,竭其力用。又劳之曰:“ 卿所谏前后二百余事,皆称朕意。非卿忠诚奉国,何能若是!” 三年,累迁秘书监,参预朝政,深谋远算,多所弘益。太宗尝谓曰:“ 卿罪重于中钩,我任卿逾于管 仲,近代君臣相得,宁有似我于卿者乎?” 六年,太宗幸九成宫,宴近臣,长孙无忌曰:“ 王珪、魏 徵,往事息隐,臣见之若仇,不谓今者又同此宴。” 太宗曰:“ 魏徵往者实我所仇,但其尽心所事, 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惭古烈?徵每犯颜切谏,不许我为非,我所以重之也。” 徵再拜曰:“ 陛 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触忌讳也!” 太宗大悦,各赐钱十五 万。七年,代王珪为侍中,累封郑国公。寻以疾乞辞所职,请为散官。太宗曰:“ 朕拔卿于仇虏之中, 任卿以枢要之职,见朕之非,未尝不谏。公独不见金之在矿,何足贵哉?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 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工。虽有疾,未为衰老,岂得便尔耶?” 徵乃止。后复固辞,听解侍 中,授以特进,仍知门下省事。十二年,太宗以诞皇孙,诏宴公卿。帝极欢,谓侍臣曰:“ 贞观以前, 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玄龄之功无所与让。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 今日功业,为天下所称者,惟魏徵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 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庶人承乾 在春宫,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寮,咸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 当今朝臣, 忠謇无如魏徵,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之望。” 十七年,遂授太子太师,知门下事如故。徵自陈有 疾,太宗谓曰:“ 太子宗社之本,须有师傅,故选中正,以为辅弼。知公疹病,可卧护之。” 徵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