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解释也成为一种用推论出来的事物和事件补足直接经验世界 的工具。 无怪乎对许多自然现象的成功解释在人的思想中促起了一种 要求更大的普遍性的冲动。大量的观察到的事实不能满足求知的8) 欲望;求知欲超越了观察,而要求普遍性。但是,不幸的是,人类总 是倾向于甚至在他们还无法找到正确答案时就作出答案。科学的 解释要求十分充分的观察和批判的思想:对于普遍性的期望愈高, 被观察材料的分量必须愈多,思想就愈需要有批判性。当科学解 释由于当时的知识不足以获致正确概括而失败时,想像就代替了 它,提出一类朴素类比法的解释来满足要求普遍性的冲动。表面 的类比,特别是与人类经验的类比,就与概括混同起来了,就被当 作是解释了。这样,普遍性的寻求就被假解释所满足了。哲学就 是从这个土地上兴起的。 这样一种起源不会对形成良好记录有什么帮助。但我并不是 在给哲学写推荐书。我要做的是解释它的存在和它的本质。它的 弱点和它的长处都可以用它的源出于这样一个可疑基础来说明, 这是事实。 先让我举例说明一下我所说的假解释是指什么。人类要想理 解物理世界的愿望一直都导致了世界是怎样开始的这样一个问 题。一切民族的神话都包括宇宙起源的原始说法。最为人知的创 世故事,希伯来想像精神的产物,在圣经里记载着,其产生时代约 为纪元前九世纪。它把世界解释为上帝的创造物。这是一种能够 满足原始人类心理或稚气心理的朴素类型的解释,是从一种以人 类比法产生的:上帝造世界,就像人们造家屋、工具、园子一样。最〔9 普遍、最基本的问题之一,即关于物理世界起源的问题,是这样地 采用一·个与日常环境类比的办法作了回答。这-一类图象之不足以 构成一个解释,以及如果这些图象是真实的,那末这些图象也只能 11
使这一解释问题更加难于解决,这两点都多次为人正确地论证过 了。创世的故事就是一个假解释。 然而,话也得说回来一一在这里面包含着多末有暗示性的力 量啊:当时仍处在原始阶段的犹太民族向世界提出了一个这样生 动的叙述,使古往今来的所有读者都感到它的迷力。我们的想像 力被一幅描画着一个神的令人敬畏的图景所慑服;这个神的精神 运行在水面上,他用寥寥几句命令使整个世界产生出来了。要想 有一个强有力的父亲这种根深蒂固的天赋愿望被这个漂亮的古代 的虚构满足了。‘然而,心理愿望的满足并不是解释。哲学向来总 是因逻辑与诗搅混、理性的解释与比喻搅混、普遍性与类似性搅混 而受到损害。许多哲学体系就像《圣经》一样,那是一首杰出的诗, 充满着刺激我们的想像力的图景,但没有科学解释所具有的那种 说明问题的力量。 希腊的若干宇宙形成论与犹太人的世界起源故事不同,它们 假设了一种演化,而不是创世。在这方面,它们是较为科学的;但 它们亦未提出现代意义的科学解释,因为它们也是靠从日常经验 作出原始概括而构成的。公元前六世纪的阿那克西曼德认为世界 ,是从一种他称之为apeiron(①的无限实体演化而成。最初,热的与 冷的分禽,冷的变成地;热的火包围着冷的地。后来火被空气的轮 [1)状管道所捕捉住。火现在还是在那里面;火可以从管子的孔洞中 被看见,那就是太阳、月亮以及星星。生物是从包围着地球的湿气 演化而来,开始时为低级形式:连人类也是以鱼的形式开始的。这 位给了我们这些有关世界起源的幻想图景的哲学家把类比当作了 解释。然而,他的假解释也还不是全然无益的,它至少是向正确方 向走去的一种步伐。它们是原始的科学理论,如果用来作为进行 ① 希腊语,意为“无限”。—一译者 12
进一步观察和分析的指示,最后可能会导致到较好的解释的。例 如阿那克西曼德的轮状管道是解释星体圆形路径的企图。 有两种假的概括,可以分别为无害错误形式和有害错误形式。 前一种常出现在有经验论思想的哲学家中,比较容易在以后的经 验的启发下得到纠正和改善。后一种常包含在类比和假解释内, 所导致的是空洞的空话和危险的独断论。这一种概括似乎流行于 思辨哲学家的著作中。 企图构造一条普遍适用的规律而运用表面类比法的那种有害 的概括,可以拿前面绪论里所引的那段哲学文字为例。这段陈述 所根据的观察是这样一个事实:理性在颇大程度上控制着人的行 动,因此它决定着一至少是部分地—社会发展。这位哲学家 为了寻找解释,他把理性看作与一种组成事物并决定其性质的实 体相类似。譬如,铁这种实体决定着用它来建造的一座桥梁的性 质。显然,这一类比是颇不高明的。铁与桥梁是同类的材料;但理〔1] 性与人体的材料不同,不能是人的行动的物质负荷者。公元前六 世纪以“米利都的贤人”而著名的泰勒斯提出水是一切事物的实体 时,他作了一次假的概括;观察到水包含在许多物质内,如泥土、活 机体等之内,就错误地引申出水包含在一切事物之内的假设。然 而,泰勒斯的理论,就其认为一种物理实体是一切其他物理实体的 构成材料这一点而论,是有意义的;这至少是一种概括,虽然是一 种假的概括,而不是类比。泰勒斯的话比起前面所引的那一段话 来,高明得多了: 不严密的语言的害处,在于它创造着假观念,把理性比拟为实 体这件事可以作为这一事实的极好的例证。写出那段话来的哲学 家一定会强烈抗议把他的陈述解释为只是类比而已。他会坚决自 称已找到一切事物的真正实体,他还会讥笑坚持物理实体的主张。 他会说,实体具有一种“更深刻的”意义,而物理实体只是实体之中 13
的一个特例而已。把这句话翻译成普通人能懂的语言,就是说,字 宙中所发生的事件与理性之间的关系就跟桥梁和造桥梁用的铁之 间的关系一样。但这个比拟是显然站不住的,从上面的翻译可以 看出,任何对类比所作的认真的解释,都会导致严重的逻辑错误。 把理性称为实体,可以使听者产生某种形象,但是进一步使用这种 词组就会把哲学家引人歧途,使他跳越到逻辑不能保障其正确的 结论上去。经由假类比而造成的有害错误是一切时代哲学家的 通病。 在这一类比中所犯的谬误是叫做使抽象物实体化这一种错误 〔12]的例子。像“理性”那样的抽象名词被当作为是指某种物体般的实 体了。在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一322年)的哲学里,在他处理形 式和内容的地方,有一个这种谬误的经典性例子。 几何形物体呈现出有别于构成它们的内容的形式方面;在内 容保持不变的时候形式能够改变。这一简单的日常经验成了哲学 中一个尽管晦涩却有影响的章节的来源,其所以有这种可能,完全 是由于误用类比的原故。亚里士多德论证,一座未来的雕像的形式 必定在那块木头被雕刻前就存在在它里面了,否则,后来就不会有 这个形式;与此相同,一切变化都包含在内容取得形式的过程中。 因此,形式必定是一种物质。显然,这一列推论只能靠着含混其词 的方法才能作出。说雕像的形式在雕刻家雕刻雕像之前已存在于 木头里,这意味着我们可能在这块木头里确定,或在它之中“看 见”,有一个表面与以后雕像的表面是同一的。读亚里士多德的著 作时,使人有时感到,他真正所指就只是这一微不足道的事实。但 是他的著作中的清楚而合理的章节总是伴随着晦涩的语言;他说 过这样的话:一个人制造一个铜的球体是用铜和球形制造的,采用 的办:是把形式放进材料里去,以后他发展到把形式看作为一种 不变地水远存在着的实体。 14
一种比喻说法就这样成为哲学中叫做本体论的学科的根源; 这一学科被想像为是研究存在的终极基础的。“存在的终极基础” 这句话本身就是一种比喻;请原谅我,我现在姑且使用形而上学 的语言而不作进一步的说明,简单地只加一句:对于亚里士多德 13) 说来,形式和内容就是这种存在的终极基础。形式是确实的实在, 而内容则是潜在的实在,因为内容能够采取许多不同的形式。再 进一步,形式和内容的关系是被视作为潜藏在许多其他关系背后 的。在宇宙的图式中,上部球体和原素与下部球体和原素,灵魂与 肉体,男性与女性的互相之间的关系就和形式与内容的关系一样。 亚里土多德显然相信,其他这些关系可以采用跟形式与内容的基 本关系作牵强比拟的办法而加以解释。这样,对类比进行拘泥的 讲解就造成了一种假解释,即是不加批判地使用一幅图象而把许 多不同的现象都归集在一个标签之下的那种假解释。 我同意,我们绝对不能采用作为现代科学思想的产物的批评 尺度去评判亚里士多德的历史意义。但是,即使用他当时的科学 标准去衡量,或是用他自己在生物学和逻辑学方面的成就去衡量, 他的形而上学也不是知识,不是解释,而是类比,即是说,是一种 躲入图象语言中的逃避。想发现普遍性的迫切需要,使这位哲学 家忘记了他自己成功地用于较小研究范围中的原则,并使他在还 不能获致知识的处所依附在词句上飘游无定。这就是使观察和形 而上学两者奇特地混在一起的心理根源,这一心理根源使这位杰 出的经验材料搜集者变成-一个独断论的理论家,他用编造字句、虚 构出不能转译成可证实经验的原理来满足他的解释愿望。 亚里士多德所知道的关于宇宙的构造、关于男性和女性的生〔14们 物学功能的知识,还不足以获致概括。他的天文学是地球中心说体 系的,在这种体系中地球是字宙的中心;他的关于繁殖机制的知识 并不包含现代生物学中的基本事实:他并不知道男性的精虫和女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