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之上的社会组织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研究课题。过 去10年来的研究著作清楚地表明初级市场体系的内部结构 比我1964年文中所揭示的特征更为复杂多样。·市场之下的 村际组织亦五花八门,如结构严密的宗族、水利协会、看青会、 政教合一的会社等,不同的守护神及寺庙亦有自己的辖界。 这些组织中的大部分具有多种功能,组织原则也不止一 个”②。 我并不是要贬低前人的研究,而是想吸收市场体系理论中的 合理成分而将其融入文化网络的概念之中。本章将通过分析婚姻 圈以及水利管理组织,从两个途径来说明市场体系理论已同化到 文化网络之中。而在整本书中,读者将看到市场体系与其他组织 一同连结为文化网络。让我们先粗略地看一下市场在满铁调查村 庄(特别是本世纪三、四十年代时)中的作用。 大多数满铁调查村庄距县城不远,而县城本身也是其市场所 在,所以,这些村民多到中级市场、而不是初级集市去贸易。但有 两个村庄例外,其中之一是河北省昌黎县的侯家营。村民光顾的 主要集市是泥井,这是一个初级集市,在1940一1941年间也是行 政村村公所的所在地。泥并五日一集,附近村民多到这里交易,但18 也到二十里之外的县城去购货③。另一例外是山东省恩县的后夏 寨。1937年以前,该村村民到一个初级市场去交易。日军侵入之 后,为了加强控制,强制减少集市场所,后夏寨村民不得不到县城 去贸易④。 县城一般是中级或中心市场,其辐射半径为7一10公里,大约 包括30一40个村庄,约1万口人。县城有时亦是一个初级集市, 巢日较频,方圆5里左右的村民多前来赶集⑤。与施坚雅所研究 的川西不同,华北平原的初级市场差异很大,据说河北省栾城县的 15
集市小到只顾及3个村庄,大到吸引30余村的村民®。 集市对村民来说非常重要,在那里村民可以买卖货物并得到 借贷。根据满铁调查资料,我们无法算出农民出售其产品的确切 数量,这里只能转引一些概括性叙述。尽管自清末以来,种植经济 作物(主要是棉花)的农户及面积大幅度提高⑦,但农民仍然以种 植粮食为主。就棉花来说,河北省寺北柴和吴店村的调查表明,农 民也只是在满足自身(织布作衣)需要之后再出售剩余棉花⑧。就 粮食而言,只有种植比例很小的细粮,如小麦和稻子才在市场出 售。如同棉花一样,这些细粮也是在满足家用(主要是春节时消 费)后才出售剩余。高粱和玉米是农民的主粮,但对大多数农家来 说,即使这种粗粮也不够吃,他们不得不卖掉细粮换粗粮,甚至在 19青黄不接之时借粮度日③。即使在较为富有的河北省侯家营,那 里的粮食基本上也是自产自销,但在114户人家中,仍只有6户未 曾买粮度日®。所以,对大多数农民来说,在青黄不接之时,亦不 得不求助于市场调节。 除秋卖春买粮食之外,农民还从市场上购买煤油、农具甚至布 匹,但这些物品并不一定非要到集市上才买得到。一些村庄,如山 东的后夏寨和冷水沟,村内即有小卖铺,农民多在那里购买日用必 需品,农民亦向走街串巷的货郎担购买物品。而且,农民多赶远处 的庙会,从那里买回农具和大性畜@。 由于集市上店铺较多、资金较丰,故它也是借贷中心,这对寺 北柴那样的穷村来说更为重要。进入20世纪之后,那里的有钱地 主大多迁往集镇或县城居住〔见第六章)。沙井村亦是如此,在全 村0户人家中,每年有八、九家从市场借贷,而只有四、五家从村 中获得借款®。不过在其他村庄,如后夏寨和冷水沟,还是以向本 村人借贷为主®。在吴店村,由于过分贫穷,几乎无人能借到钱 款。据村民回忆,在晚清之时,还有8至10户人家尚能从集市上 得到贷款,但到本世纪30年代之时,这样的人家几乎再也难以找 16
到了。这主要是由于大部分土地售与村外浓民投有资产作 为抵押以获得贷款⑧。 如此看来,集市并不是借贷的唯一重要来源,而且,在许多情 况下,即使农民从巢市上得到借贷,其放贷之人亦往往是本村居 民,沙井和伶水沟提供的事例即是如此心。市场提供的其他服务 亦表明,街坊邻里关系在其中起着重要的牵线作用,黄宗智对此非 常重视。在借贷、土地买卖及租赁等关系中,同村之人往往充当中 人®。在出卖产品(粮食)时,村民往往需求助于收费的牙行或经 纪。而吴店和寺北柴的村民在此交易中只找出自本村的牙人⑦。20 以上分析表明,村民与市场交往并不是建立在栖牲村民内都关系 的基础之上,事实上,村民之间的关系似平更为加强,人们以此来 提高自己在巢市交易中讨价还价的地位。 我要说明的是,市场并不是决定乡村大众交易活动的唯一因 素,村民纽带在提供多种服务、促成交易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从 文化网络的视角来看,是市场体系及村民纽带联合决定了乡村经 济交往。不过,网络模式揭示得更为深刻,它表明,村庄和市场亦 不能满足乡村经济和社会生活的所有要。下面我将重点分析 下村外联系,它们既不等同于市场体系,但与市场又有密不可分的 联系。 典型研究:婚烟离 为了说明市场圈等同于社交圈,施坚雅指出四州的初级市场 是一个内生的社会区域(社区),人们往往从初级市场圈内寻娶媳 妇,他还描述了媒婆如何在集市上完成婚烟介绍@。这种市场体 系模型只能部分地解释两个满铁调查村庄中的联姻资料,我们必 须考寨文化网络中其他关系,才能理解各种联烟现象。 我们有两类有关河北省良乡县吴店村的婚姻资料。一类由两 17
个被调查村民提供,他们回忆了本家族所娶媳妇的娘家村名,提到 的19位媳妇来自12个不同的村庄⑧。第二类资料是一串前来吊 丧的亲戚名单①。这两类材料总共提及24个村庄,涉及75户有 亲戚关系的人家。由于在地图上找不出其中4户人家所居住的村 庄,所以下面分析不包括这4家。 21 另一份有关婚姻问题的资料来自河北省栾城县的寺北柴⑧。 在该村180位已婚妇女中,17位来自本村,由于我们讨论的是村 际之间的联姻关系,故这里只讨论来自其他49村的163位妇女的 情况。这163位“新娘”嫁给村中四族中的男人,但“新郎”大多属 于村中最大之家族一郝氏一族。 从村庄距市场远近的资料来看,新娘所在村庄多散布于以市 场为中心的方圆10里以内,由此看来,两村(新郎及新娘所在村 庄)均位于同一市场之内,它们很可能是通过集市中介而相互认识 最后联烟的。不过,寺北柴与吴店距集镇非常之近,分别为4华里 和3公里,而且,新娘大多也来自步行可到(即相距不远)的村庄。 所以,我们对以上材料亦可作另一种解释,即出嫁闺女的村庄坐落 于婚娶媳妇的村庄的“联姻范围”之内,这一范围可能独立于集市 图之外,其辐射半径可能以一定时间内步行可到的距离为准,亦可 以原有联姻范围为准。 要检验(或确定)婚烟圈的范围,可调查那些处于迎娶村庄所 属集市圆之外的出嫁闺女的村庄。婚娶娘妇的村庄是不是从集市 圈之外的村庄迎娶许多新娘?回答是否定的。栾城县一些村庄的 资料为这一假设提供了肯定的证据:在13个向寺北柴嫁女超过5 人的村庄(这13个村共向寺北柴嫁出闺女94人)中,只有一个村 庄距集市中心在10里以外®。 更为有力的检验是,嫁出闺女的村庄与集市中心和迎娶村庄 哪个距离更近?如果大部分嫁出围女的村庄距迎娶娘妇的村庄更 为接近(相对于距集市中心而言),则我们可以断言,集市中心并不 18
是婚姻圈的中心,联烟圈以娶嫁村庄之间的距离为准。图表二 (略)表明两县中出嫁闺女村庄与迎娶媳妇村庄以及集市中心的距22 离。 由图中表明,两种距离关系确实存在差别,但差别不大,不足 以使我们肯定或否定任一假设。在吴店村所在的良乡县,与吴店 村民有烟亲关系的55个村庄坐落于以吴店村所属集市为中心的 方圆10里之内。而若以吴店为中心,以10里为半径,则这样的村 庄有60个⑧。在栾城县,若以巢市为中心,10里为半径,则嫁往寺 北柴的新娘数为141,若以寺北柴为中心,则其人数为157。若将 半径减为5华里,则两者的数字分别为106和100@。可见,尽管 这些数据不能给出确切的回答,但很明显,它并不能否认施坚雅提 出的市场范图即为联烟圈的观点。¥ 不过,即使联姻圈包含于市场范围之内,但我们有理由相信集 市中心并不一定是确定婚姻关系的地方,求亲男女双方居住于对 方村中的亲戚朋友往往是促成或拆散一对青年男女的关键人物。23 村民们大多承认自已在别村的亲友常从那里为自己的儿子介绍对 象。曾经分析过栾城县婚姻资料的石田浩将20宗婚姻关系中的 介绍人分类排列,其中13宗是由男女一方的亲戚充任介绍人,而 只有一宗婚姻与集市中心有牵连。其余?个介绍人要么是同村人 的亲友,要么是与两村皆有关系的熟人⑤。此外,昌黎县侯家营的 村民声称,他们多从新金堡寻觅新娘,因为他们与该堡的邢、朱二 姓多有亲戏关系⑧。 如此看来,市场体系理论只能部分地解释联姻现象,集市辐射 半径在限定联姻圈和其他社会圈方面有著重要作用,但联烟圈等 有着自己独立的中心,并不一定与集市中心重合。联姻图与市场 范围的关系可作为文化网络中各组织之间相互联结的代表一各 组织的糌区或范围可能部分或全部地重叠(但并未同化)。水利管 理组织代表着另一种类型的联系:各组织有共同的合作中心,但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