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他这么一个说法,“后现代反而存在于“现代”之前。这究竟 是什么意思呢? 利奥塔解释说,人们从来都是在不断地对于现存的一切提 出质疑,对已知的世界又重新进行新的一轮审视,哪怕是昨天刚 刚被认可的也不例外。以美术史为例,我们不妨来具体地考察 下当年塞尚质疑的是什么?是印象派。而毕加索和布拉克攻 击的是什么呢?是塞尚。那么1912年马塞尔杜尚与之决裂的 绘画准则又是什么?是毕加索他们所推崇的立体画派的准则。 很明显,由于后来者总是对他们之前的既定成规采取一种决裂 和反叛的态度,因而以通行的共识作为准绳,来评判他们自己的 独辟蹊径的创作,显然是绝对不行的。现存的艺术表现形式对 于这些新的艺术创作来说是不够的,或者说,新的艺术创作是现 存艺术表现形式所不能表现的。因此,利奥塔说,如果要对“后 现代”加以界定的话,那么,所谓“后现代”,就是把那些在“现代” 中尚无法表现的东西设法加以表现,使一种“无形”变为“有形”。 由于摒弃了以往既定的形式和人们业已形成的共同的情趣,后 现代艺术的无从表现的属性就不会让所有的人都感慨惋惜;它 们对于新的表现形式的探寻,目的并不是欣赏,而是让人越发感 到它们的那种不可表现性。按照这样一条逻辑,利奥塔强调指 出,“一个后现代的艺术家或作家,与一个哲学家所处的地位是 样的:他所写成的文本,他的作品,从原则上说是不受既定成 规的主宰和控制的,人们不能以某一种定评来评判它们,不能把 熟悉的分类施用于这些文本或作品。因为规则和分类正是这些 艺术作品本身所要寻求的。因此我们说,这些艺术家和作家是 在没有准则的条件下工作,以形成那些应该形成的准则。正因 为如此,这些文本和作品就具有了一种事件'的性质,也正因为
如此,……‘后一现代'应该按照未来的(后)过去(现代)这 饽论去理解。 这里,我们仅仅陈述了利奥塔本人对于“后现代”的界说,日 的只是为了摆出关于“后现代”的论争中各家学说的分歧意见。 至于应该如何看待和评价这些观点,我们将在下面的论述中逐 步加以展开。 4.哈贝马斯反对“后现代”的历史分期 然而在当代西方思想家、文论家当中,对于“后现代”的历史 分期的必要性对于这一历史分期所包含的整个文化内涵持激 烈批评态度者,也大有人在。其中最奕出的代表当数德国的尤 根哈贝马斯。但这里我们不要产生一种误解,好像哈贝马斯反 对提出“后现代”的问题。其实,他并不是反对对它进行讨论,他 本人所从事的研究恰恰就是一个“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 矛盾问题。早在1981年,哈贝马斯在《新德意志批评上发表了 题为〈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文章,参加了当时刚露端倪的关于 后现代主义的争论,但是,由于他是立足于另一个不同的文化传 统之中,这就造成他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视角来对待所谓“现代 性”和“后现代性”的界定问题。 哈贝马斯认为,与“古典”相对应的是“现代”,从公元五世纪 末“现代”这个词最早出现开始,它就一直意味着“古典”的不断 延伸向前,延伸到当代,而在这种延伸的过程中,“古典”始终被 当作一个样板,被不断地模仿。但是,从法国启蒙运动开始,这 种情况逐渐有了改变,现代科学的出现和发展,改变了过去那种 通过往后看而确认社会和道德进步的信念,在此后的整个浪漫 主义时期,一种关于“现代”的新的认识产生了:它不再把“现代
看成是对于“古典”的模仿,而是把“现时”与“既往”对立起来,所 谓“现代”就是“新”,就是对过去的不断更新,然后下一个新的时 尚又再使它过时淘汰。这种对于“现代”和“古典”的新的看法, 显然已失去了过去那种定的历史参照。眙贝马斯认为,自19 世纪中叶形成的这种“现代”观,今天依然伴随着我们。 哈贝马斯说,通常谈论现代性,总是要和欧洲艺术联系在一 起。而他所谓的“关于现代的构想”( the project of modernity)则 不再仅仅集中于艺术一项。他对现代性的讨论是以马克斯·韦 伯( Max Weber)的思想为起点,而韦伯所谓的文化现代性,是对 宗教和形而上学中表现出的理性一分为三—划分为科学、道 德和艺术三个独立自律的领域。我们知道,自18世纪以后,对 于世界的传统看法中的种种问题被重新分类,对知识(真)道德 (善)情趣〔美)等进行分门别类的讨论,各方面的专家和学者逐 渐建立起了一套一套更加细分的体制和适用于本体制的法则。 而18世纪以来启蒙主义哲学家们所制定的一种“关于现代的构 想”,就是要分别按照这几个领域的自身逻辑,使具有客观性的 科学、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德法则以及自足自律的艺术,都得到 最充分的发展。启蒙主义的思想家们希望艺术和科学不仅能使 人控制自然力量,而且要能帮助人们吏加理解世界,理解自己 促进社会的道德进步,提倡正义,使人越来越幸福。然而,进入 20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西方思想家则趋于认为,启蒙主义的 这一宏伟构想非但未能实现,这种乐观主义理想本身今天也已 奄奄一息。但是,哈贝马斯显然是个例外,他坚持认为,怀抱人 文主义理想的知识精英决不能推牌服输。在西方学界的一片悲 观叹息声中,他振聋发聩地问道:启蒙主义的理想哪怕再衰弱, 可我们究竟是应该坚持这一理想,还是径自宣布这个“现代构
想”已是一项失败的事业呢?他个人的回答是非常明确的:我 们非但不能放弃“现代”的理想,不能宜布“关于现代的构想”是 项失败的事业,相反,我们应该从否定“现代”构想所犯的错 误中吸取必要的教训。(° 哈贝马斯是为了坚持和宏扬启蒙主义理想才来讨论所谓的 现代性",这一点似乎与上述几位文论家的出发点有所不同;然 而,他对“现代性”所作的界定,实际上又与利奥塔出于同一个认 识视角。利奥塔所谓的“现代”指的是:一个社会中的知识话语 活动可以参照着某种宏大叙述,营构起自圆其说的一套游戏规 则,从而使这种知识话语具有某种合理性;而哈贝马斯呢,他把 “现代性”( modernity)界定为“不需再参照其他时代的标准,不 再从模仿其他时代标准的过程中寻找自己前进的方向;它只需 自已创造出所需要的规范。现代性就是保证自己得到完完整 整、不多不少的复制”。这就是说,是资本主义自己给自己确定 下一套原则,有了这些原则,就具备了某种自足自律性;它就不 再需要仰仗任何外在的权威、传统神祇和真实等为自已的存在 挣得一个合理性了。哈贝马斯把具备了这样一种自足自律性的 社会视为“现代”,这与利奥塔的“现代”在认识角度上并没有什 么本质的不同。 至此我们对西方学界在“后现代”问题上的几种代表性的观 点作了介绍:哈桑将“后现代”视为一种内在的惇论,詹明信试图 以确定社会文化主导因素为“后现代”定性,利奥塔和哈贝马斯 有从语言表征的层面界定“现代”和“后现代”……,在列举了以 上种种关于“现代”、“后现代”的不同定义和看法之后,人们不禁 会产生这样一个问题:既然“后现代"的界说尚未确定,那么研究 13
后现代主义”岂不成了空中楼阁?有人甚至或许会认为这一讨 论是没有意义的。 这种看法其实也不对。我们知道,与自然科学不同,人文社 会科学并不是一种实证的科学。在自然科学中,研究对象是客 观存在的、预先给定的,研究者可以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对研究对 象进行考察。而在人文社会科学中,第一位重要的则是观点,观 点确立以后,它能帮助你找到自己的研究对象,甚或可以说,它 能帮助你“创造”出你的研究对象。如果观点正确,那么你所找 到的研究对象将与客观实际吻合;反之,就不吻合,你就不能将 所看到的对象当作客观实际。社会生活中的新现象、新问题层 出不穷,要对这些现象和问题进行考察、分析与认识,就必须先 行提出一种认识假设,确定一个认识角度。所以,从这一意义上 说,人文社会科学的考察就具有一种双重意义上的探索性,它不 仅需要按照既定的认识假设对被考察的现象进行分析,而且还 需要时时刻刻用已知的结果对先定的认识假设作必要的检验和 调整。用一个通俗的比方,这就是“草鞋无样,边打边像”。这个 鞋样,是先已存在于制鞋人心里的。对于所谓的“后现代主义 这一问题的探讨,也是在这个意义上进行的。凡从事这一课题 研究的人,他/她实际上是在自己的心目中已经先行确定了“后 现代”这样一个认识假设。这里,我不禁想起美国诗人华莱土 史蒂文斯( Wallace Stevens)的一首诗《坛子的轶事》,诗中写道 当你把一只坛子放置在田纳西的山巅,原本凌乱无章的荒野就 会向坛子涌起,荒野由于有了坛子这样一个中心也就会变得不 再荒莽,因为有了人为的这样一个中心,它就会呈现原来并不曾 有过的意义。 而从另一个意义上说,人文社会科学的形成又是一种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