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仆推开小门，侧年而玄。 男仆厅长太太。 〔客人起立。 〔于是夫人飘了进来。她换了一身衣裳。她向冯允乎鞠 躬，向校长微笑。 夫人（站住，向男仆）打电话请白先生来，厅长等着见他。 男仆是，太太。（向客厅下） 校长（向夫人）我上前边去。 夫人你不多坐坐？ 校长我前边替你阻料客人。 夫人敢情好，谢谢姐姐。 校长（向冯允平）谭先生，失陪。（向客厅下） 冯允平好些年没有见，这回好容易回到老地方，决定先看看 你。 夫人多谢你的决定。我们这边坐下谈，好不好 〔彼此客客气气地坐下。 夫人喝茶吗？这是刚给姐姐倒的。她还没有喝。 冯允平谢谢。 夫人也许有点冷了，再给你换一杯热的。 冯允平不用了。 〔夫人并没有站起来。她不愿意有人打搅他们的淡话， 可是她一时想不出话说。 冯允平你还是那样好。 尖人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有时闹点儿胃病，有时肝火上 升，其实日子过得舒坦坦的。丈夫的话就跟大夫的药 一样，全没有意义。 13
冯允平记得你老卓就有胃病，不想一直跟到如今。 夫人所以我也就宝贵起它来，更不肯一下子治好它。不悦 别的，先是个老伴儿，天晴也罢，天阴也罢，到了它 要来的时候，从没有错过一秒一分。比起热锅上的蚂 蚁一一我是说，比起情男情女们的寒暑表，不知道准了 多少！ 冯允平是的。（反而沉默下来） 夫人（故意）你说什么，Mr.冯？ 冯允平你忘记了，我姓谭。 夫人对不起，从前叫溜了嘴，虽说隔了若干年，究讫熟的占 先。可是你也怪，多年不见，回米怎么连姓也换了呢？不 过，这年头儿，共产共妻全可以，你可不要怪我多此 问。 冯允平你早应该问。 夫人那么，为什么呢？ 冯允平其实说起来也可笑。一个人做事做了好久也没有想到 为什么，等想到了点儿意义，就象长了翅膀似的，说飞 就飞。比如你穿件衣裳，一点儿没有穿泔，样子也还挺 时凳，可是你不高兴穿，就是不高兴穿，当着一相子衣 装，你也许桃了一件又旧又不时髦的东西，这时老妈子 避了眼睹看你可是你一掉头，被上它，走出了屋子。为 什么，就是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 夫人也许我有这种不快活的时候。不过这太反常，只能算 做例外。 冯允平“不快活”，就是它！一个人·不快活，做什么也带点儿 盛不讲理，他不快活，并非不想快活，所以一·边儿驾不
住希望攻他，一一边儿驾不住事实跟他捣乱，他很容易做 些反常而自以为常的事来。他想尽方法来欺哄自已， 明明是他白已，他却以为改个名，换个姓，就象摇身 变，又变了-一个新人似的，实际满不是这么回事。不过 这样因循惯了，等到全社会也接受了他的改变，要是有 人陡然叫他一声侣名字，他反而会吃一惊，觉得入家叫 错了他。 夫人原来改名换姓还有这样大道理，我可头一天听见。你 现在一定很快活。 冯允平不敢说快活，至少日子过得有点儿意义。 夫人你是说从前日子过得没有意义。（拦住他开口）不用 辩。喝茶，好不好？还不太凉。 〔冯允平端起茶杯。夫人隋着茶杯蟠详他。一时断了话 绪。 冯允平我可以见见厅长吗？ 夫人当然可以。不过昨天晚响打了一夜牌，现在刚起床.在 里头用早点。（尖而且利）你有事由见他吗？ 冯允平没有。不过既然来看你，似平也应该拜见一下你丈夫。 夫人（凯嘲）多年不见，你竟彬彬有礼起来。可是你知道，凡 是我的客人，没有一个特地要求见一下我丈夫的。 冯允平我也不是“特地”，只觉得规矩上应该有这么一句就是 了。 夫人我就觉得你跟从前有点儿不一样，越听你的话，越证实 我的印象。我还记得你走的时候，好多年了，你也许一 点儿不记得。那时我还是个女孩子，一·个自作聪明，却 又傻透了的年轻孩子，如今我老了，真的，老得不成话 15
了。我方才进来那个当儿，不是姐姐在，你敢认我吗？ 冯允平我“特地”声明一句，我丝毫没有恭维你的意思。我有不 出你跟从前有什么不一样，更有风韵也难说，除去. 夫人除去上了点儿年纪。 冯允平不，除去如今多添了点儿贵人气派。 夫人谢谢你的盛意，给我挑了这么个望而生畏的字眼。其实 用在警察厅厅长夫人身上，倒是一确百确，不亏你这多 学的才子。 冯允平（微笑）你一点不象厅长太太，倒象厅长秘书，前清应该 是衙门里的师爷。你很有深文周纳的本领，不过，说真 的，直到如今，你还设有问我句切身的话。 夫人我等着你自已说。其实有的是日子，我不汝你外头住。 你行李存在什么地方？我打发人搬过来。 冯允平我还是住在外头旅馆方便。 夫人住在我这儿有什么不方便？我派两个昕差伺候你，随 你支使。 冯允平用不着底下人饲候。 夫人那更好。你高兴几点钟睡，就儿点睡；儿点钟起，就几 点钟起。你出门，顶多下人站起诸个安，你回来，顶多 再请个安，没有-个入盘问你的底细。 冯允平我也许不辞而别。 夫人（起立）跟往年一样？（做笑）你这个怪人！真的，这多 年你在什么地方？ 冯允平没有一定，差不多哪一省我全走过。 夫人你全看到些什么？ 冯允平对不起，这不是句话说得尽的。 16
夫人好吧，留省馒慢讲。这些年你一定根我恨透了。不是 吗？ 冯允平爱情上没有恨，有的也就是失望。 夫人你说这话，也许是因为你后来忘掉了我，可是起初那一 年呢？ 冯允平我想法子体谅你。 夫人究竞是表哥，处处留着情分。你是我表哥，你知道吗？ 冯允平这太体面了我。 夫人你高兴跟我演这出戏吗？ 冯允平什么戏？ 夫人算是人生吧。不过在我们合演以前，你得先叫我知道 你的一切。例如你现在的性情，你的喜好，你来的目 的，你的经历等等。 冯允平你愿意先知道哪一样？ 夫人先说你打哪儿来的？ 冯允平汉口。 夫人真的？（稍爱）你在汉口做什么？ 冯允平教书。 夫人那么，你不好好教书，跑到北边来做什么？ 冯允平回来访访小时青梅竹马的痕迹。 夫人这只是一个原因。别的呢？ 冯允平一个还不够？太多了，有时反而不知其所以。 夫人此之捐遁词。 冯允平「试了半天，你看我还合格吗？ [夫人正预备答复，小门忽开。走上厅长，手里拿着那封 公函。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