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民国初年的政党 党之妙用三也。① 据此，政党之作用凡三：其一，教育国民，其二，领导舆论，其三，统 一国家。梁启超云：“政党以运动演说之故，常用极通俗之语灌输 政治常识于多数人民脑中，引起其政治兴味，而养其爱国家、尊公 益之心。”②其说可与温氏之言相参证。又黄远庸认为政党竞选， 国民投票，其结果可表露民意之趋向；③上海《时报》著论，认为以 政党组织内阁，可使负连带责任；④凡此均足窥时人对政党之作 用已有相当认识。 剖析政党内部组织，主要在分析政党的抟成，党纲重要？党魁 重要？抑二者皆重要？如前所述，早在武昌革命爆发前，报刊即对 此点有所讨论，惟争之不烈。共和初建，政党纷起，基于政纲者固 有之，基于私人利害者实占多数。⑤或虽欲以政纲相号召，然对政 纲的性质缺乏了解，如统一党所发布的文件中说：“政纲者，斟酌国 家现状，标示政策之概要，不必从同，亦不必故为鸣异，与人立于相 对之点。盖政治为客观事物，所行政策，因时制宜，绝不容先定主 观，径情直往。”⑥似将政纲与政策混为一谈。当时一般政论，对 ①郭孝成，《国民协会干事长温宗尧演说辞》，《中国革命纪事本末》（上海：商务印 书馆，民国元年)第三编，页61。 ②梁启超，《敬告政党及政党员》，《庸言》，一卷七号。 ③黄远庸，《政党浅说》(《民国经世文编》，第一册，页176)云：“共和国之政党，一 发表舆论之机关也。国民之意见，藉投票以发表，而当重大问题发生之时，国民因得了 然知所去从，而国民之意向，亦易于宣露。”又云（同上，页178）：“政党所以发表人民太 半之意向者也，不有政党，民意何从而得知？” ④微尘，《论政党变幻及其价值》，《时报》，民国二年十一月二日。 ⑤沙曾诒，《论中国今日急待解决之三大问题》：“军兴以后，党派之多，无虑数十， 其真能以国家为前提，不汲汲图扩张私人权利者，屈指固有儿何？”见《东方杂志》，九卷 三号（民国元年九月一日出版）。 ⑥《政党与政纲》，原载于上海《大共和日报》，民国元年四月一日出版之《东方杂 志》，八卷十号转载之
第一章民初对政党移植问题的争论 25 政党组成问题约有三派意见，一为党魁派，一为党纲派，一为党纲 党魁并重派。 党魁派认为政党成立的最大关键在于有全党崇信之首领，能 指挥号召，以唤起一党的精神。此首领必在全国中有相当物望，必 确有卓越之手腕智识，必须坚苦卓绝，百挠而不离其宗。黄远庸曾 作如是主张。① 党纲派强调政纲在政党运动中的重要性。1912年孙中山致 函南洋同志，谓“政党天职，在恪守党纲，观察国情，以舒展国民意 旨”。②温宗尧认为“政党以主义相结合，以政纲相号召”。®沙曾诒 论党争问题，呼吁以政见之争代替意气之争。④严伟致书《独立周 报》，感于当时“政客如鲫，植党若林，以言党纲，则大同小异；以言 党位，则暮楚朝秦”，主张凡一政党，必有鲜明确实之政条若干事， 公布于国人。此政条第一必不与他党雷同，第二必党员共同遵守， 第三必深契国民心理，第四必以利国福民为归宿。他并不厌其烦 地为某党假定了二十条政纲，如“国家行政，属于军政、外交、财政 者，主张积极的中央集权”；“地方行政，属于警察、卫生、教育、实业 者，主张积极的地方自治”等。⑤章士钊的《政党与政纲》一文，尤 为当时得导以党纲结合政党之代表。章认为政党乃实行政纲的团 体，而政纲又必不与人同；倘两党之政纲未尝差异，则理论上实无 两党并立之必要。他所持的理由有三：其一，党争乃为政策而争， 非为人而争。为政策争，则彼争一政策，而我复争一政策，两方各 ①黄远庸，《远生遗著》：卷，页213。 ② 《国父全集》（五），页160。 ③ 郭孝成，《国民协会干事长温宗尧演说辞》，《中国苹命纪事本末)，第三篇， 页，62。 ④ 沙曾诒，《论中国今日急待解决之三大问题》，《东方杂志》，儿卷三号。 ⑤ 《严伟致独立周报记者书》，《独立周报》，二年五号（民国二年二月九日出版）
26 民国初年的政党 求其政策之实行，而政策必异。欲组织政党，当志于重政策不重人 之党，而不当志于重人不重政策之党。其二，凡言一事，其理必有 正负两种。每一政策，一党守其正，一党守其负，谁得国民多数之 拥护，即谁胜利；倘两党党纲不异，则又何自代表国民之意见？又 宁贵乎有党？其三，政党之作用在保持其党真正之多少数，其要点 在使旗帜鲜明，使人一见而知所走集。苟两党党纲不异，或异而无 多出人，则党员今日属于甲党，明日无妨迁于乙党，且或竟同时足 跨两党，党中乃至无固定之分子，而多少数因此无一定，倘以此种 政党组织内阁，则内阁必不稳固。① 党纲党魁并重派认为政党有三种：其党内之同人，纯持相同之 政见而聚集为团体者，谓之政纲政党；其党内之同人，多因推心置 腹于领袖而始合谋者，谓之领袖政党；另有掺杂此两种性质的政 党。政纲政党之利在党员纯以主义相号召，不为个人之去就所牵 挽；其害在易于分裂，盖政见稍有不同，党员即不愿苟合，而自组政 党，其极必至全国政党林立，势均孤弱。领袖政党为宪政萌芽时代 常有之现象，并非其党员不知政纲为何物，惟其领袖个人之言论行 为，在党员视之足代表己意。领袖政党之利在党势强而集，内部齐 心一志，对外灵敏；其害在领袖与党员，专以得政权为宗旨，不以一 定之政纲为宗旨。职是之故，我国不宜有领袖政党，增政权之纷 争，陷国家于危险；亦不宜有政纲政党，以致议院多数之不稳固。 我国所宜者，为参半领袖、参半党纲之政党。②故论者有云：“夫所 以为政党者，必抱持固有之政见，以与别党相对立，所以为政党党 魁者，必确守惟一之宗旨，以为诸党员所附随，未有朝秦暮楚、入主 ①章行严，《政党与政纲》，《民立报》，民国元年二月十四日，四月一日出版之《东 方杂志》，八卷十号转载之。 ②顾兆熊（梦渔），《论政党》，《独立周报》，二年四号、五号
第一章民初对政党移植问题的争论 27 出奴而可以建政党于稳健之地、臻政治于隆盛之域者也。”① 在讨论政党移植问题的过程中，反对移植和设法补缺、强调党 纲和侧重党魁等争论，没有结果，影响亦难表见。，在政党此伏彼 起、政局动荡不安的情况下，政党领袖及政论家为谋政党政治的常 轨，多主建立两党制度，实际的发展亦有此趋向。此种理论与实际 相应合的历史现象，乃基于两种背景：其一，清季的革命派与立宪 派在民初仍为政治运动中的两大势力，立宪派大抵依附旧官僚，而 革命派尚能独树一帜。其二，南京临时政府形同同盟会一党专政 之政府，论者虑一党当政不足以应付世变，主张三四大党，迭相竞 进。②实际上，临时参议院中亦有三四大党。惟同盟会占绝对优 势，故激起反同盟会派的结合。 两党政治的鼓吹始于清末；其在民初，重要言论似以1912年4 月梁启超所起草的“中国立国大方针商榷书”为最早。梁于该书中 表明：“欲行完全政党政治，必以国中两大政党对峙为前提。”③ 1912年10月，梁启超自东京归国，从事实际政党活动，鉴于各党政 见无多区别，主张用大党制度，使小党发生不多。④梁启超所谓大 党制度，即指两党制度，因梁在《新民丛报》时期即曾对两党政治的 主张有所发挥。⑤此种主张，在起草“中国立国大方针商榷书”时 再度提出，故与梁有密切关系的民主党，在并人进步党以前曾发表 宣言，确信议会中有两大党对峙，运用宪政之道，乃得其当。⑥1913 ① 微尘，《论政党变幻及其价值》，上海：《时报》，民国二年十一月二日。 ② 鸡鸣，《组织政党之预备》，上海：《民国报》，辛亥十一月二十一日。 ③ 共和建设讨论会发布，《中国立国大方针商榷书》（民国元年四月），页66。 ④ 《梁启超之政党观》，上海：《大共和日报》，民国元年十月十七日。 ⑤张玉法，《清季的立宪团体》，页49~51。 ⑥ 《民主党代表大会议案补志》，《宪法新闻》，第十期（民国二年六月十五日出 版)，“宪史”，页6
28 民国初年的政党 年2月，康有为于《不忍》杂志上发表《中华救国论》，谓“国宜有两 政党，而不可多政党，宜有大政党，而不可多小政党”；“小党则化合 为大，多党则并合为少”。劝国人以英、美为师，以奥、法为戒，① 盖英、美为两党，奥、法为多党。1913年6月，进步党的一个机关 报发表《党论》一文，谓“所以称为政党者，必有相对立而并存者始 谓之为政党，否则非政党”，故云：“宪法政治之下，则必有扶植政府 之政府党，于一方面则又必有反对政府之反对党。故一党在朝，以 发展其政见，必有一党在野，批评其得失，研究其利害，监督之以使 政府之不敢为恶。”②革命派的主张，在两党制度上，与立宪派略 同。1912年8月，国民党成立，发表宣言，谓“一国政党之兴，只宜 二大对立，不宜小群分立”。③1913年5月，孙中山撰《国民月刊出 世辞》，提出两党政治的主张。他说： 政党之作用，在提携国民以求进步也。甲党执政，则甲党 以所抱之政策尽力施行之，而乙党在野，则立于监督者之地位 焉。有不善者则纠正之，其善者则更研究至善之策，以图进步 焉。④ 1913年10月正式总统选举前夕，国会中国民党与进步党对立，吴 敬恒著文，主张国民党推蔡元培为候选人，进步党推张謇为候选 人，⑤亦为两党政治理想的一例。 至于如何铸成两党，章士钊主先商榷正反两方面之政见，康有 为主合并。惟合并亦宜基于政见。前引严伟曾为某甲党草政见二 十条，他主张反对其二十条者组织乙党，其在丙丁，苟无特别政见， ① 康有为，《中华救国论》，《不忍》，第一册，民国二年二月十五日出版。 ② 王灿，《党论》，《谠报》，第三期（民国二年六月二十日出版）。 ③ 《国民党宣言书》，铅印小册（出版时地不详），中国国民党党史会藏。 ④ 《国民月刊》，一卷一号（上海：国民党交通部印行，民国二年五月出版）。 ⑤吴敬恒，《可以止矣》，《民立报》，民国二年五月十八日至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