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政要上任贤第 职。寻遇疾。徵宅内先无正堂,太宗时欲营小殿,乃辍其材为造,五日而就。遣中使赐以布被素褥, 遂其所尚。后数日,薨。太宗亲临恸哭,赠司空,谥曰文贞。太宗亲为制碑文,复自书于石。特赐 其家食实封九百户。太宗后尝谓侍臣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 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徴殂逝,遂亡一镜矣!因泣下久之。乃诏曰 昔惟魏徵,毎显予过。自其逝也,虽过莫彰。朕岂独有非于往时,而皆是于兹日?故亦庶僚苟顺 难触龙鳞者欤!所以虚己外求,披迷内省。言而不用,朕所甘心;用而不言,谁之责也?自斯已后, 各悉乃诚。若有是非,直言无隐 王珪,太原祁县人也。武德中,为隐太子中允,甚为建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寯州 建成诛后,太宗即位,召拜谏议大夫。每推诚尽节,多所献纳。珪尝上封事切谏,太宗谓日:卿所 论皆中朕之失,自古人君莫不欲社稷永安,然而不得者,只为不闻己过,或闻而不能改故也。今朕 有所失,卿能直言,朕复闻过能改,何虑社稷之不安乎?”太宗又尝谓珪曰:卿若常居谏官,朕必 永无过失。”顾待益厚。贞观元年,迁黄门侍郎,参预政事,兼太子右庶子。二年,进拜侍中。时房 玄龄、魏徴、李靖、温彦博、戴胄与珪同知囯政,尝因侍宴,太宗谓珪曰ξ卿识鉴精通,尤善谈论 自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每以谏 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徵。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 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一 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怀,谓之确论。 李靖,京兆三原人也。大业末,为马邑郡丞。会高祖为太原留守,靖观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 因自锁上变,诣江都。至长安,道塞不能而止。高祖克京城,执靖,将斩之,靖大呼曰“公起义兵 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太宗亦加救靖,高祖遂舍之。武德中,以平萧铣、辅 公祏功,历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太宗嗣位,召拜刑部尚书,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中书令。三年 转兵部尚书,为代州行军总管,进击突厥定襄城,破之。突厥诸部落俱走碛北,北擒隋齐王暕之子 杨道政,及炀帝萧后,送于长安。突利可汗来降,颉利可汗仅以身遁。太宗谓日“昔李陵提步卒五 干,不免身降匈奴,尚得名书竹帛。卿以三干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实古今未有, 足报往年渭水之役矣”以功进封代国公。此后,颉利可汗大惧,四年,退保铁山,遣使入朝谢罪, 请举国内附。又以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往迎颉利。颉利虽外请降,而心怀疑贰。诏遣鸿胪卿唐俭 摄户部尚书将军安修仁慰谕之,靖谓副将张公谨日诏使到彼,虏必自宽,乃选精骑赍二十日粮, 引兵自白道袭之。”公谨曰“既许其降,诏使在彼,未宜讨击。”靖曰"此兵机也,时不可失。”遂 督军疾进。行至阴山,遇其斥候千余帐,皆俘以随军。颉利见使者甚悦,不虞官兵至也。靖前锋乘 雾而行,去其牙帐七里,颉利始觉,列兵未及成阵,单马轻走,虏众因而溃散。斩万余级,杀其妻 隋义成公主,俘男女十余万,斥土界自阴山至于大漠,遂灭其国。寻获颉利可汗于别部落,余众悉 降。太宗大悦,顾谓侍臣曰!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突厥强梁,太上皇以百姓 之故,称臣于颉利,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 捷,单于稽颡,耻其雪乎!群臣皆称万岁。寻拜靖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赐实封五百户。又为西 海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谷浑,大破其国。改封卫国公。及靖身亡,有诏许坟茔制度依汉卫、霍故事, 筑阙象突厥内燕然山、吐谷浑内碛石二山,以旌殊绩 虞世南,会稽余姚人也。贞观初,太宗引为上客,因开文馆,馆中号为多士,咸推世南为文学 之宗。授以记室,与房玄龄对掌文翰。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书之,一无 遗失。贞观七年,累迁秘书监。太宗毎机务之隙,引之谈论,共观经史。世南虽容貌懦弱,如不胜 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及高祖晏驾,太宗执丧过礼 哀容毁悴,久替万机,文武百寮,计无所出,世南每入进谏,太宗甚嘉纳之,益所亲礼。尝谓侍臣 曰:朕因暇日,毎与虞世南商榷古今。朕有一言之善,世南未尝不悦;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 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忧不治?”太宗尝称世南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 忠直,三曰博学,四曰词藻,五曰书翰。及卒,太宗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丧事官给,仍赐以东 第6页
贞观政要上 任贤第三 第 6 页 职。寻遇疾。徵宅内先无正堂,太宗时欲营小殿,乃辍其材为造,五日而就。遣中使赐以布被素褥, 遂其所尚。后数日,薨。太宗亲临恸哭,赠司空,谥曰文贞。太宗亲为制碑文,复自书于石。特赐 其家食实封九百户。太宗后尝谓侍臣曰:“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 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 因泣下久之。乃诏曰: “ 昔惟魏徵,每显予过。自其逝也,虽过莫彰。朕岂独有非于往时,而皆是于兹日?故亦庶僚苟顺, 难触龙鳞者欤!所以虚己外求,披迷内省。言而不用,朕所甘心;用而不言,谁之责也?自斯已后, 各悉乃诚。若有是非,直言无隐。” 王珪,太原祁县人也。武德中,为隐太子中允,甚为建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嶲州。 建成诛后,太宗即位,召拜谏议大夫。每推诚尽节,多所献纳。珪尝上封事切谏,太宗谓曰:“ 卿所 论皆中朕之失,自古人君莫不欲社稷永安,然而不得者,只为不闻己过,或闻而不能改故也。今朕 有所失,卿能直言,朕复闻过能改,何虑社稷之不安乎?” 太宗又尝谓珪曰:“ 卿若常居谏官,朕必 永无过失。” 顾待益厚。贞观元年,迁黄门侍郎,参预政事,兼太子右庶子。二年,进拜侍中。时房 玄龄、魏徵、李靖、温彦博、戴胄与珪同知国政,尝因侍宴,太宗谓珪曰:“ 卿识鉴精通,尤善谈论, 自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 对曰:“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每以谏 诤为心,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徵。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 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亦有一 日之长。” 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怀,谓之确论。 李靖,京兆三原人也。大业末,为马邑郡丞。会高祖为太原留守,靖观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 因自锁上变,诣江都。至长安,道塞不能而止。高祖克京城,执靖,将斩之,靖大呼曰:“ 公起义兵 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 太宗亦加救靖,高祖遂舍之。武德中,以平萧铣、辅 公祏功,历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太宗嗣位,召拜刑部尚书。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中书令。三年, 转兵部尚书,为代州行军总管,进击突厥定襄城,破之。突厥诸部落俱走碛北,北擒隋齐王暕之子 杨道政,及炀帝萧后,送于长安。突利可汗来降,颉利可汗仅以身遁。太宗谓曰:“ 昔李陵提步卒五 千,不免身降匈奴,尚得名书竹帛。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实古今未有, 足报往年渭水之役矣。” 以功进封代国公。此后,颉利可汗大惧,四年,退保铁山,遣使入朝谢罪, 请举国内附。又以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往迎颉利。颉利虽外请降,而心怀疑贰。诏遣鸿胪卿唐俭、 摄户部尚书将军安修仁慰谕之,靖谓副将张公谨曰:“ 诏使到彼,虏必自宽,乃选精骑赍二十日粮, 引兵自白道袭之。” 公谨曰:“ 既许其降,诏使在彼,未宜讨击。” 靖曰:“ 此兵机也,时不可失。” 遂 督军疾进。行至阴山,遇其斥候千余帐,皆俘以随军。颉利见使者甚悦,不虞官兵至也。靖前锋乘 雾而行,去其牙帐七里,颉利始觉,列兵未及成阵,单马轻走,虏众因而溃散。斩万余级,杀其妻 隋义成公主,俘男女十余万,斥土界自阴山至于大漠,遂灭其国。寻获颉利可汗于别部落,余众悉 降。太宗大悦,顾谓侍臣曰:“ 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突厥强梁,太上皇以百姓 之故,称臣于颉利,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 捷,单于稽颡,耻其雪乎!” 群臣皆称万岁。寻拜靖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赐实封五百户。又为西 海道行军大总管,征吐谷浑,大破其国。改封卫国公。及靖身亡,有诏许坟茔制度依汉卫、霍故事, 筑阙象突厥内燕然山、吐谷浑内碛石二山,以旌殊绩。 虞世南,会稽余姚人也。贞观初,太宗引为上客,因开文馆,馆中号为多士,咸推世南为文学 之宗。授以记室,与房玄龄对掌文翰。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书之,一无 遗失。贞观七年,累迁秘书监。太宗每机务之隙,引之谈论,共观经史。世南虽容貌懦弱,如不胜 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及高祖晏驾,太宗执丧过礼, 哀容毁悴,久替万机,文武百寮,计无所出,世南每入进谏,太宗甚嘉纳之,益所亲礼。尝谓侍臣 曰:“ 朕因暇日,每与虞世南商榷古今。朕有一言之善,世南未尝不悦;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 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忧不治?” 太宗尝称世南有五绝:一曰德行,二曰 忠直,三曰博学,四曰词藻,五曰书翰。及卒,太宗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丧事官给,仍赐以东
贞观政要上求谏第 园秘器,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太宗手敕魏王泰曰:虞世南于我,犹一体也。拾遗补阙,无日暂 忘,实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善,必将顺而成之;吾有小失,必犯颜而谏之。今其云亡,石 渠、东观之中,无复人矣,痛惜岂可言耶!未几,太宗为诗一篇,追思往古理乱之道,既而叹曰 ″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之此篇,将何所示?″因令起居褚遂良诣其灵帐读讫焚之,其悲悼 也若此。又令与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李靖等二十四人,图形于凌烟阁。 李勣,曹州离狐人也。本姓徐,初仕李密,为左武侯大将军。密后为王世充所破,拥众归国 勣犹据密旧境十郡之地。武德二年,谓长史郭孝恪曰“魏公既归大唐,今此人众土地,魏公所有也。 吾若上表献之,则是利主之败,自为己功,以邀富贵,是吾所耻。今宜具录州县及军人户口,总启 魏公,听公自献,此则魏公之功也,不亦可乎?″乃遣使启密。使人初至,高祖闻无表,惟有启与 密,甚怪之。使者以勣意闻奏,高祖方大喜曰“徐勣感德推功,实纯臣也。″拜黎州总管,赐姓李 氏,附属籍于宗正。封其父盖为济阴王,固辞王爵,乃封舒国公,授散骑常侍。寻加勣右武侯大将 军。及李密反叛伏诛,勣发丧行服,备君臣之礼,表请收葬。高祖遂归其尸。于是大具威仪,三军 缟素,葬于黎阳山。礼成,释服而散,朝野义之。寻为窦建德所攻,陷于建德,又自拔归京师。从 太宗征王世充、窦建德,平之。贞观元年,拜并州都督,令行禁止,号为称职,突厥甚加畏惮。太 宗谓侍臣曰“隋炀帝不解精选贤良,镇抚边境,惟远筑长城,广屯将士,以备突厥,而情识之惑 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勣于并州,遂得突厥畏威远遁,塞垣安静,岂不胜数千里长城耶?″其后并 州改置大都督府,又以勣为长史,累封英国公。在并州凡十六年,召拜兵部尚书,兼知政事。勣时 遇暴疾,验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自剪须为其和药。勣顿首见血,泣以陈谢。太宗曰:吾为社稷 计耳,不烦深谢。”十七年,高宗居春宫,转太子詹事加特进,仍知政事。太宗又尝宴,顾勣日 ″朕将属以孤幼,思之无越卿者。公往丕遗于李密氵今岂奂于朕哉!勣雪涕致辞,因噬指流血。俄 沉醉,御服覆之,其见委信如此。勣每行军,用师筹算,临敌应变,动合事机。自贞观以来,讨击 突厥、颉利及薛延陀、高丽等,并大破之。太宗尝曰“李靖、李勣二人,古之韩、白、卫、霍岂能 马周,博州茌平人也。贞观五年,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时太宗令百官上书言得失 周为何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何对曰:此非臣所发意,乃臣家 客马周也。”太宗即日召之,未至间,凡四度遣使催促。及谒见,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授监察御 史,累除中书舍人。周有机辩,能敷奏,深识事端,故动无不中。太宗尝曰我于马周,暂时不见, 则便思之。”十八年,历迁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周既职兼两宫,处事平允,甚获当时之誉。又以 本官摄吏部尚书。太宗尝谓侍臣曰!周见事敏速,性甚慎至。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 之,多称朕意。既写忠诚,亲附于朕,实藉此人,共康时政也。 求谏第四 太宗威容俨肃,百僚进见者,皆失其举措。太宗知其若此,每见人奏事,必假颜色,冀闻谏诤, 知政教得失。贞观初,尝谓公卿曰: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主若自贤,臣不 匡正,欲不危败,岂可得乎?故君失其国,臣亦不能独全其家。至于隋炀帝暴虐,臣下钳口,卒令 不闻其过,遂至灭亡,虞世基等,寻亦诛死。前事不远,公等每看事有不利于人,必须极言规谏。” 贞观元年,太宗谓侍臣曰: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 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匡救,冀凭直言鲠议,致天下太平。”谏议大夫王珪 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是故古者圣主必有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 下开圣虑,纳刍荛,愚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太宗称善,诏令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国计, 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有所开说,必虚己纳之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隋炀帝好自矜夸,护短拒谏 诚亦实难犯忤。虞世基不敢直言,或恐未为深罪。昔箕子佯狂自全,孔子亦称其仁。及炀帝被杀 第7页
贞观政要上 求谏第四 第 7 页 园秘器,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懿。太宗手敕魏王泰曰:“ 虞世南于我,犹一体也。拾遗补阙,无日暂 忘,实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善,必将顺而成之;吾有小失,必犯颜而谏之。今其云亡,石 渠、东观之中,无复人矣,痛惜岂可言耶!” 未几,太宗为诗一篇,追思往古理乱之道,既而叹曰: “ 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之此篇,将何所示?” 因令起居褚遂良诣其灵帐读讫焚之,其悲悼 也若此。又令与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李靖等二十四人,图形于凌烟阁。 李勣,曹州离狐人也。本姓徐,初仕李密,为左武侯大将军。密后为王世充所破,拥众归国, 勣犹据密旧境十郡之地。武德二年,谓长史郭孝恪曰:“ 魏公既归大唐,今此人众土地,魏公所有也。 吾若上表献之,则是利主之败,自为己功,以邀富贵,是吾所耻。今宜具录州县及军人户口,总启 魏公,听公自献,此则魏公之功也,不亦可乎?” 乃遣使启密。使人初至,高祖闻无表,惟有启与 密,甚怪之。使者以勣意闻奏,高祖方大喜曰:“ 徐勣感德推功,实纯臣也。” 拜黎州总管,赐姓李 氏,附属籍于宗正。封其父盖为济阴王,固辞王爵,乃封舒国公,授散骑常侍。寻加勣右武侯大将 军。及李密反叛伏诛,勣发丧行服,备君臣之礼,表请收葬。高祖遂归其尸。于是大具威仪,三军 缟素,葬于黎阳山。礼成,释服而散,朝野义之。寻为窦建德所攻,陷于建德,又自拔归京师。从 太宗征王世充、窦建德,平之。贞观元年,拜并州都督,令行禁止,号为称职,突厥甚加畏惮。太 宗谓侍臣曰:“ 隋炀帝不解精选贤良,镇抚边境,惟远筑长城,广屯将士,以备突厥,而情识之惑, 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勣于并州,遂得突厥畏威远遁,塞垣安静,岂不胜数千里长城耶?” 其后并 州改置大都督府,又以勣为长史,累封英国公。在并州凡十六年,召拜兵部尚书,兼知政事。勣时 遇暴疾,验方云须灰可以疗之,太宗自剪须为其和药。勣顿首见血,泣以陈谢。太宗曰:“ 吾为社稷 计耳,不烦深谢。” 十七年,高宗居春宫,转太子詹事,加特进,仍知政事。太宗又尝宴,顾勣曰: “ 朕将属以孤幼,思之无越卿者。公往不遗于李密,今岂负于朕哉!” 勣雪涕致辞,因噬指流血。俄 沉醉,御服覆之,其见委信如此。勣每行军,用师筹算,临敌应变,动合事机。自贞观以来,讨击 突厥、颉利及薛延陀、高丽等,并大破之。太宗尝曰:“ 李靖、李勣二人,古之韩、白、卫、霍岂能 及也!” 马周,博州茌平人也。贞观五年,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时太宗令百官上书言得失, 周为何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何对曰:“ 此非臣所发意,乃臣家 客马周也。” 太宗即日召之,未至间,凡四度遣使催促。及谒见,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授监察御 史,累除中书舍人。周有机辩,能敷奏,深识事端,故动无不中。太宗尝曰:“ 我于马周,暂时不见, 则便思之。” 十八年,历迁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周既职兼两宫,处事平允,甚获当时之誉。又以 本官摄吏部尚书。太宗尝谓侍臣曰:“ 周见事敏速,性甚慎至。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 之,多称朕意。既写忠诚,亲附于朕,实藉此人,共康时政也。” 求谏第四 太宗威容俨肃,百僚进见者,皆失其举措。太宗知其若此,每见人奏事,必假颜色,冀闻谏诤, 知政教得失。贞观初,尝谓公卿曰:“ 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主若自贤,臣不 匡正,欲不危败,岂可得乎?故君失其国,臣亦不能独全其家。至于隋炀帝暴虐,臣下钳口,卒令 不闻其过,遂至灭亡,虞世基等,寻亦诛死。前事不远,公等每看事有不利于人,必须极言规谏。” 贞观元年,太宗谓侍臣曰:“ 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 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朕虽不明,幸诸公数相匡救,冀凭直言鲠议,致天下太平。” 谏议大夫王珪 对曰:“ 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是故古者圣主必有争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 下开圣虑,纳刍荛,愚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 太宗称善,诏令自是宰相入内平章国计,必 使谏官随入,预闻政事。有所开说,必虚己纳之。 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 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隋炀帝好自矜夸,护短拒谏, 诚亦实难犯忤。虞世基不敢直言,或恐未为深罪。昔箕子佯狂自全,孔子亦称其仁。及炀帝被杀
贞观政要上求谏第 世基合同死否?”杜如晦对曰: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仲尼称:直哉史鱼,邦有道 如矢,邦无道如矢。′世基岂得以炀帝无道,不纳谏诤,遂杜口无言?偷安重位,又不能辞职请退 则与箕子佯狂而去,事理不同。昔晋惠帝贾后将废愍怀太子,司空张华竟不能苦争,阿意苟免。及 赵王伦举兵废后,遣使收华,华曰:将废太子日,非是无言,当时不被纳用。’其使曰:公为三公, 太子无罪被废,言既不从,何不引身而退?′华无辞以答,遂斩之,夷其三族。古人有云:危而不 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故′君子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张华既抗直不能成节,逊言不足全 身,王臣之节固已坠矣。虞世基位居宰辅,在得言之地,竟无一言谏诤,诚亦合死。”太宗曰!公 言是也。人君必须忠良辅弼,乃得身安国宁。炀帝岂不以下无忠臣,身不闻过,恶积祸盈,灭亡斯 及!若人主所行不当,臣下又无匡谏,苟在阿顺,事皆称美,则君为暗主,臣为谀臣,君暗臣谀 危亡不远。朕今志在君臣上下,各尽至公,共相切磋,以成治道。公等各宜务尽忠谠,匡救朕恶, 终不以直言忤意,辄相责怒。 贞观三年,太宗谓司空裴寂曰比有上书奏事,条数甚多,朕总粘之屋壁,出入观省。所以孜 孜不倦者,欲尽臣下之情。每一思政理,或三更方寝。亦望公辈用心不倦,以副朕怀也。 贞观五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自古帝王多任情喜怒,喜则滥赏无功,怒则滥杀无罪。是以天 下丧乱,莫不由此。朕今夙夜未尝不以此为心,恒欲公等尽情极谏。公等亦须受人谏语,岂得以人 言不同己意,便即护短不纳?若不能受谏,安能谏人? 贞观六年,太宗以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杜正伦、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郎姚思廉等上封事 称旨,召而谓曰:朕历观自古人臣立忠之事,若值明主,便宜尽诚规谏,至如龙逄、比干,不免孥 戮。为君不易,为臣极难。朕又闻龙可扰而,然喉下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触,各进封事。常能 如此,朕岂虑宗社之倾败!每思卿等此意,不能暂忘,故设宴为乐。”仍赐绢有差 太常卿韦挺尝上疏陈得失,太宗赐书白所上意见,极是谠言,辞理可观,甚以为慰。昔齐境 之难,夷吾有射钩之罪,蒲城之役,勃醍为斩袂之仇,而小白不以为疑,重耳待之若旧。岂非各吠 非主,志在无二。卿之深诚,见于斯矣。若能克全此节,则永保令名。如其怠之,可不惜也。勉励 终始,垂范将来,当使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不亦美?朕比不闻其过,未睹其阙,赖竭忠恳, 数进嘉言,用沃朕怀,一何可道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朕每闲居静坐,则自内省,恒恐上不称天心,下为百姓所怨。但思 正人匡谏,欲令耳目外通,下无怨滞。又比见大来奏事者,多有怖慑,言语致失次第。寻常奏事 情犹如此,况欲谏诤,必当畏犯逆鳞。所以毎有谏者,纵不合朕心,朕亦不以为忤。若即嗔责,深 恐人怀战惧,岂肯更言 贞观十五年,太宗问魏徵曰“比来朝臣都不论事,何也?″徵对曰:陛下虚心采纳,诚宜有 言者。然古人云: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信而不谏,则谓之尸禄。′但人之才器各有不同,懦弱 之人,怀忠直而不能言;疏远之人,恐不信而不得言;怀禄之人,虑不便身而不敢言。所以相与缄 默,俯仰过日。”太宗曰:诚如卿言。朕每思之,人臣欲谏,辄惧死亡之祸,与夫赴鼎镬、冒白刃, 亦何异哉?故忠贞之臣,非不欲竭诚。竭诚者,乃是极难。所以禹拜昌言,岂不为此也!朕今开怀 抱,纳谏诤。卿等无劳怖惧,遂不极言。”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自知者明,信为难矣。如属文之士,伎巧之徒,皆自谓己长, 他人不及。若名工文匠,商略诋诃,芜词拙迹,于是乃见。由是言之,人君须得匡谏之臣,举其愆 过。一日万机,一人听断,虽复忧劳,安能尽善?常念魏徴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如明镜鉴形,美 恶必见。”因举觞赐玄龄等数人勖之 贞观十七年,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曰:昔舜造漆器,禹雕其俎,当时谏者十有余人。食器之 间,何须苦谏?″遂良对曰“雕琢害农事,纂组伤女工。首创奢淫,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 之;金器不已,必玉为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太宗曰:卿言是矣。朕所 为事,若有不当,或在其渐,或已将终,皆宜进谏。比见前史,或有人臣谏事,遂答云′业已为之 或道′业已许之’,竟不为停改。此则危亡之祸,可反手而待也。” 第8页
贞观政要上 求谏第四 第 8 页 世基合同死否?” 杜如晦对曰:“ 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仲尼称:‘ 直哉史鱼,邦有道 如矢,邦无道如矢。’ 世基岂得以炀帝无道,不纳谏诤,遂杜口无言?偷安重位,又不能辞职请退, 则与箕子佯狂而去,事理不同。昔晋惠帝贾后将废愍怀太子,司空张华竟不能苦争,阿意苟免。及 赵王伦举兵废后,遣使收华,华曰:‘ 将废太子日,非是无言,当时不被纳用。’ 其使曰:‘ 公为三公, 太子无罪被废,言既不从,何不引身而退?’ 华无辞以答,遂斩之,夷其三族。古人有云:‘ 危而不 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 故‘ 君子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张华既抗直不能成节,逊言不足全 身,王臣之节固已坠矣。虞世基位居宰辅,在得言之地,竟无一言谏诤,诚亦合死。” 太宗曰:“ 公 言是也。人君必须忠良辅弼,乃得身安国宁。炀帝岂不以下无忠臣,身不闻过,恶积祸盈,灭亡斯 及!若人主所行不当,臣下又无匡谏,苟在阿顺,事皆称美,则君为暗主,臣为谀臣,君暗臣谀, 危亡不远。朕今志在君臣上下,各尽至公,共相切磋,以成治道。公等各宜务尽忠谠,匡救朕恶, 终不以直言忤意,辄相责怒。” 贞观三年,太宗谓司空裴寂曰:“ 比有上书奏事,条数甚多,朕总粘之屋壁,出入观省。所以孜 孜不倦者,欲尽臣下之情。每一思政理,或三更方寝。亦望公辈用心不倦,以副朕怀也。” 贞观五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 自古帝王多任情喜怒,喜则滥赏无功,怒则滥杀无罪。是以天 下丧乱,莫不由此。朕今夙夜未尝不以此为心,恒欲公等尽情极谏。公等亦须受人谏语,岂得以人 言不同己意,便即护短不纳?若不能受谏,安能谏人?” 贞观六年,太宗以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杜正伦、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郎姚思廉等上封事 称旨,召而谓曰:“ 朕历观自古人臣立忠之事,若值明主,便宜尽诚规谏,至如龙逄、比干,不免孥 戮。为君不易,为臣极难。朕又闻龙可扰而驯,然喉下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触,各进封事。常能 如此,朕岂虑宗社之倾败!每思卿等此意,不能暂忘,故设宴为乐。” 仍赐绢有差。 太常卿韦挺尝上疏陈得失,太宗赐书曰:“ 所上意见,极是谠言,辞理可观,甚以为慰。昔齐境 之难,夷吾有射钩之罪,蒲城之役,勃鞮为斩袂之仇,而小白不以为疑,重耳待之若旧。岂非各吠 非主,志在无二。卿之深诚,见于斯矣。若能克全此节,则永保令名。如其怠之,可不惜也。勉励 终始,垂范将来,当使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不亦美乎?朕比不闻其过,未睹其阙,赖竭忠恳, 数进嘉言,用沃朕怀,一何可道!” 贞观八年,太宗谓侍臣曰:“ 朕每闲居静坐,则自内省,恒恐上不称天心,下为百姓所怨。但思 正人匡谏,欲令耳目外通,下无怨滞。又比见人来奏事者,多有怖慑,言语致失次第。寻常奏事, 情犹如此,况欲谏诤,必当畏犯逆鳞。所以每有谏者,纵不合朕心,朕亦不以为忤。若即嗔责,深 恐人怀战惧,岂肯更言!” 贞观十五年,太宗问魏徵曰:“ 比来朝臣都不论事,何也?” 徵对曰:“ 陛下虚心采纳,诚宜有 言者。然古人云:‘ 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信而不谏,则谓之尸禄。’ 但人之才器各有不同,懦弱 之人,怀忠直而不能言;疏远之人,恐不信而不得言;怀禄之人,虑不便身而不敢言。所以相与缄 默,俯仰过日。” 太宗曰:“ 诚如卿言。朕每思之,人臣欲谏,辄惧死亡之祸,与夫赴鼎镬、冒白刃, 亦何异哉?故忠贞之臣,非不欲竭诚。竭诚者,乃是极难。所以禹拜昌言,岂不为此也!朕今开怀 抱,纳谏诤。卿等无劳怖惧,遂不极言。”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房玄龄等曰:“ 自知者明,信为难矣。如属文之士,伎巧之徒,皆自谓己长, 他人不及。若名工文匠,商略诋诃,芜词拙迹,于是乃见。由是言之,人君须得匡谏之臣,举其愆 过。一日万机,一人听断,虽复忧劳,安能尽善?常念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如明镜鉴形,美 恶必见。” 因举觞赐玄龄等数人勖之。 贞观十七年,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曰:“ 昔舜造漆器,禹雕其俎,当时谏者十有余人。食器之 间,何须苦谏?” 遂良对曰:“ 雕琢害农事,纂组伤女工。首创奢淫,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 之;金器不已,必玉为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其满盈,无所复谏。” 太宗曰:“ 卿言是矣。朕所 为事,若有不当,或在其渐,或已将终,皆宜进谏。比见前史,或有人臣谏事,遂答云‘ 业已为之’ , 或道‘ 业已许之’ ,竟不为停改。此则危亡之祸,可反手而待也
贞观政要上纳谏第 纳谏第五 贞观初,太宗与黄门侍郎王珪宴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瑗之姬也,瑗败,籍没入宫。太 宗指示珪曰"庐江不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暴虐之甚,何有不亡者乎P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 取之为是邪,为非邪?”太宗曰安有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珪对曰:臣闻于 《管子》曰:齐桓公之郭国,问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 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 也。今此妇人尚在左右,臣窃以为圣心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所谓知恶而不去也。”太宗大悦,称 为至善,遽令以美人还其亲族。 贞观四年,诏发卒修洛阳之乾元殿以备巡狩。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曰 陛下智周万物,囊括四海,令之所行,何往不应?志之所欲,何事不从?微臣窃思秦始皇 之为君也,藉周室之余,因六国之盛,将贻之万叶。及其子而亡,谅由逞嗜奔欲,逆天害人者 也。是知天下不可以力胜,神祇不可以亲恃。惟当弘俭约,薄賦敛,慎终始,可以永固。方今 承百王之末,属凋弊之余,必欲节之以礼制,陛下宜以身为先。东都未有幸期,即令补葺;诸 王今并出藩,又须营构。兴发数多,岂疲人之所望?其不可一也。陛下初平东都之始,层楼广 殿,皆令撤毁,天下翕然,同心欣仰。岂有初则恶其侈靡,今乃袭其雕丽?其不可二也。每承 音旨,未即巡幸,此乃事不急之务,成虚费之劳。国无兼年之积,何用两都之好?劳役过度 怨謊将起。其不可三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力凋尽,天恩含育,粗见存立,饥寒犹切,生计 未安,三五年间,未能复旧。奈何营未幸之都,而夺疲人之力?其不可四也。昔汉高祖将都洛 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岂不知地推土中,贡赋所均,但以形胜不如关内也。伏惟陛下化凋 弊之人,革浇漓之俗,为日尚浅未甚淳和,郾酌事宜,讵可东幸?其不可五也。 臣尝见隋室初造此殿,楹栋宏壮,大木非运道所有,多自豫章采来,二千人拽一柱,其下 施毂,皆以生铁为之,中间若用不轮,动即火出。略计,已用数十万,则余费又过倍于此 臣闻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元毕工,隋解体。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 承残之后,役疮痍之人,费亿方之袭百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远矣。深愿陛下 思之,无为由余所笑,则天下幸甚矣 太宗谓玄素曰:“卿以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太宗 叹曰:“我不思量,遂至于此。”顾谓房玄龄曰:“今玄素上表,洛阳实亦未宜修造,后必事理须 行,露坐亦复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之。然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如此?且众人 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可赐绢二百匹。”魏徵叹曰:"张公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 利博哉! 太宗有一骏马,特爱之,恒于宫中养饲,无病而暴死。太宗怒养马宫人,将杀之。皇后谏曰 〃昔齐景公以马死杀人,晏子请数其罪云:尔养马而死,尔罪一也。使公以马杀人,百姓闻之,必 怨吾君,尔罪二也。诸侯闻之,必轻吾国,尔罪三也。公乃释罪。陛下尝读书见此事,岂忘之邪? 太宗意乃解。又谓房玄龄曰“皇后庶事相启沃,极有利益尔。 贞观七年,太宗将幸九成宫,散骑常侍姚思廉进谏曰"陛下高居紫极,宁济苍生,应须以欲从 人,不可以人从欲。然而离宫游幸,此秦皇、汉武之事,故非尧、舜、禹、汤之所为也。”言甚切至。 太宗谕之曰“朕有气疾,热便顿剧,故非情好游幸,甚嘉卿意。”因赐帛五十段。 贞观三年,李大亮为凉州都督,尝有台使至州境,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 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便是使非其人。”太宗下书曰!以 卿兼资文武,志怀贞确,故委藩牧,当兹重寄。比在州镇,声绩远彰,念此忠勤,岂忘寤寐?使遣 献鹰,遂不曲顺,论今引古,远献直言。披露腹心,非常恳到,览用嘉叹,不能已已,有臣若此 朕复何忧!宜守此诚,终始若一。《诗》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古人称 言之重,侔于千金,卿之所言,深足贵矣。今赐卿金壶瓶、金碗各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联自 第9页
贞观政要上 纳谏第五 第 9 页 纳谏第五 贞观初,太宗与黄门侍郎王珪宴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瑗之姬也,瑗败,籍没入宫。太 宗指示珪曰:“ 庐江不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暴虐之甚,何有不亡者乎!” 珪避席曰:“ 陛下以庐江 取之为是邪,为非邪?” 太宗曰:“ 安有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 珪对曰:“ 臣闻于 《管子》曰:齐桓公之郭国,问其父老曰:‘ 郭何故亡?’ 父老曰:‘ 以其善善而恶恶也。’ 桓公曰: ‘ 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 父老曰:‘ 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 也。’ 今此妇人尚在左右,臣窃以为圣心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所谓知恶而不去也。” 太宗大悦,称 为至善,遽令以美人还其亲族。 贞观四年,诏发卒修洛阳之乾元殿以备巡狩。给事中张玄素上书谏曰: 陛下智周万物,囊括四海,令之所行,何往不应?志之所欲,何事不从?微臣窃思秦始皇 之为君也,藉周室之余,因六国之盛,将贻之万叶。及其子而亡,谅由逞嗜奔欲,逆天害人者 也。是知天下不可以力胜,神祇不可以亲恃。惟当弘俭约,薄赋敛,慎终始,可以永固。方今 承百王之末,属凋弊之余,必欲节之以礼制,陛下宜以身为先。东都未有幸期,即令补葺;诸 王今并出藩,又须营构。兴发数多,岂疲人之所望?其不可一也。陛下初平东都之始,层楼广 殿,皆令撤毁,天下翕然,同心欣仰。岂有初则恶其侈靡,今乃袭其雕丽?其不可二也。每承 音旨,未即巡幸,此乃事不急之务,成虚费之劳。国无兼年之积,何用两都之好?劳役过度, 怨讟将起。其不可三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力凋尽,天恩含育,粗见存立,饥寒犹切,生计 未安,三五年间,未能复旧。奈何营未幸之都,而夺疲人之力?其不可四也。昔汉高祖将都洛 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岂不知地惟土中,贡赋所均,但以形胜不如关内也。伏惟陛下化凋 弊之人,革浇漓之俗,为日尚浅,未甚淳和,斟酌事宜,讵可东幸?其不可五也。 臣尝见隋室初造此殿,楹栋宏壮,大木非近道所有,多自豫章采来,二千人拽一柱,其下 施毂,皆以生铁为之,中间若用木轮,动即火出。略计一柱,已用数十万,则余费又过倍于此。 臣闻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元毕工,隋人解体。且以陛下今时功力,何如隋日? 承凋残之后,役疮痍之人,费亿万之功,袭百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远矣。深愿陛下 思之,无为由余所笑,则天下幸甚矣。 太宗谓玄素曰:“ 卿以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 对曰:“ 若此殿卒兴,所谓同归于乱。” 太宗 叹曰:“ 我不思量,遂至于此。” 顾谓房玄龄曰:“ 今玄素上表,洛阳实亦未宜修造,后必事理须 行,露坐亦复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之。然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如此?且众人 之唯唯,不如一士之谔谔。可赐绢二百匹。” 魏徵叹曰:“ 张公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 利博哉!” 太宗有一骏马,特爱之,恒于宫中养饲,无病而暴死。太宗怒养马宫人,将杀之。皇后谏曰: “ 昔齐景公以马死杀人,晏子请数其罪云:‘ 尔养马而死,尔罪一也。使公以马杀人,百姓闻之,必 怨吾君,尔罪二也。诸侯闻之,必轻吾国,尔罪三也。’ 公乃释罪。陛下尝读书见此事,岂忘之邪?” 太宗意乃解。又谓房玄龄曰:“ 皇后庶事相启沃,极有利益尔。” 贞观七年,太宗将幸九成宫,散骑常侍姚思廉进谏曰:“ 陛下高居紫极,宁济苍生,应须以欲从 人,不可以人从欲。然而离宫游幸,此秦皇、汉武之事,故非尧、舜、禹、汤之所为也。” 言甚切至。 太宗谕之曰:“ 朕有气疾,热便顿剧,故非情好游幸,甚嘉卿意。” 因赐帛五十段。 贞观三年,李大亮为凉州都督,尝有台使至州境,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 陛下 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便是使非其人。” 太宗下书曰:“ 以 卿兼资文武,志怀贞确,故委藩牧,当兹重寄。比在州镇,声绩远彰,念此忠勤,岂忘寤寐?使遣 献鹰,遂不曲顺,论今引古,远献直言。披露腹心,非常恳到,览用嘉叹,不能已已,有臣若此, 朕复何忧!宜守此诚,终始若一。《诗》云:‘ 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古人称 一言之重,侔于千金,卿之所言,深足贵矣。今赐卿金壶瓶、金碗各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联自
贞观政要上直谏(附) 用之物。卿立志方直,竭节至公,处职当官,每副所委,方大任使,以申重寄。公事之闲,宜观典 籍。兼赐卿荀悦《汉纪》一部,此书叙致简要,论议深博,极为政之体,尽君臣之义,今以赐卿 宜加寻阅。” 贞观八年,陕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忤旨,太宗以为讪谤。侍中魏徵进言曰!昔贾谊当汉文帝上书 云′可为痛哭者一,可为长叹息者六。’自古上书,率多激切。若不激切,则不能起人主之心。激 切即似讪谤,惟陛下详其可否。”太宗曰非公无能道此者。”令赐德参帛二十段。 贞观十五年,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令人多赍金帛,历诸国市马。魏徵谏曰:今发 使以立可汗为名,可汗未定立,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市马,不为专立可汗。可汗得立,则 不甚怀恩,不得立,则生深怨。诸蕃闻之,且不重中国。但使彼国安宁,则诸国之马,不求自至。 昔汉文帝有献千里马者,曰:吾吉行日三十,凶行日五十,鸾舆在前,属车在后,吾独乘千里马 将安之乎?’乃偿其道里所费而返之。又光武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土。今 陛下凡所施为,皆邈过三王之上,奈何至此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又魏文帝求市西域大珠,苏则 曰!若陛下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陛下纵不能慕汉文之高行,可不畏苏则 之正言耶?”太宗遽令止之。 贞观十七年,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上疏陈得失。特赐钟乳一剂,谓曰: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 相报。” 贞观十八年,太宗谓长孙无忌等曰夫人臣之对帝王,多顺从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发问, 不得有隐,宜以次言朕过失。”长孙无忌、唐俭等皆曰“陛下圣化道致太平,以臣观之,不见其失。” 黄门侍郎刘洎对曰“陛下拨乱创业,实功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有人上书,辞理不称者,或 对面穷诘,无不惭退。恐非奖进言者。”太宗日此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太宗尝怒苑西监穆裕,命于朝堂斩之。时高宗为皇太子,遽犯颜进谏,太宗意乃解。司徒长孙 无忌日:自古太子之谏,或乘间从容而言。今隆下发天威之怒,太子申犯颜之谏,诚古今未有。 太宗曰:夫人久相与处,自然染习。自朕御天下,虚心正直,即有魏徵朝夕进谏。自徵云亡,刘洎、 岑文本、马周、褚遂良等继之。皇大子幼在朕膝前,每见朕心说谏者,因染以成性,故有今日之谏” 直谏(附) 贞观二年,隋通事舍人郑仁基女年十六七,容色绝姝,当时莫及,文德皇后访求得之,请备嫔 御,太宗乃聘为充华。诏书已出,策使未发。魏徵闻其已许嫁陆氏,方遽进而言曰陛下为人父母, 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故君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 之安;食膏粱,则欲民无饥寒之患;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此人主之常道也。今郑氏之女, 又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臣传闻虽或未的,然恐亏损 圣德,情不敢隐。君举必书,所愿特留神虑。”太宗闻之大惊,手诏答之,深自克责,遂停策使,乃 令女还旧夫。左仆射房玄龄、中书令温彦博、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等云:女适陆氏,无显 然之状,大礼既行,不可中止。”又陆氏抗表云某父康在日,与郑家往还,时相赠遗资财,初无 婚姻交涉亲戚。”并云外人不知,妄有此说。”大臣又劝进。太宗于是颇以为疑,问徵曰:群臣 或顺旨,陆氏何为过尔分疏?”徵曰:以臣度之,其意可识,将以陛下同于太上皇。”太宗曰:何 也?”徵曰“太上皇初平京城,得辛处俭妇,稍蒙宠遇。处俭时为太子舍人,太上皇闻之不悦,遂 令出东宫为万年县,每怀战惧,常恐不全首领。陆爽以为陛下今虽容之,恐后阴加谴谪,所以反复 自陈,意在于此,不足为怪。”太宗笑曰!外人意见,或当如此。然朕之所言,未能使人必信。”乃 出敕曰今闻郑氏之女,先已受人礼聘,前岀文书之日,事不详审,此乃朕之不是,亦为有司之过 授充华者宜停。”时莫不称叹 贞观三年,诏关中免二年租税,关东给复一年。寻有敕已役已纳,并遣输纳,明年总为准折。” 给事中魏徴上书曰伏见八月九日诏书,率土皆给复一年,老幼相欢,或歌且舞。又闻有敕,丁已 第10页
贞观政要上 直谏(附) 第 10 页 用之物。卿立志方直,竭节至公,处职当官,每副所委,方大任使,以申重寄。公事之闲,宜观典 籍。兼赐卿荀悦《汉纪》一部,此书叙致简要,论议深博,极为政之体,尽君臣之义,今以赐卿, 宜加寻阅。” 贞观八年,陕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忤旨,太宗以为讪谤。侍中魏徵进言曰:“ 昔贾谊当汉文帝上书 云云‘ 可为痛哭者一,可为长叹息者六。’ 自古上书,率多激切。若不激切,则不能起人主之心。激 切即似讪谤,惟陛下详其可否。” 太宗曰:“ 非公无能道此者。” 令赐德参帛二十段。 贞观十五年,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令人多赍金帛,历诸国市马。魏徵谏曰:“ 今发 使以立可汗为名,可汗未定立,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市马,不为专立可汗。可汗得立,则 不甚怀恩,不得立,则生深怨。诸蕃闻之,且不重中国。但使彼国安宁,则诸国之马,不求自至。 昔汉文帝有献千里马者,曰:‘ 吾吉行日三十,凶行日五十,鸾舆在前,属车在后,吾独乘千里马, 将安之乎?’ 乃偿其道里所费而返之。又光武有献千里马及宝剑者,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今 陛下凡所施为,皆邈过三王之上,奈何至此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又魏文帝求市西域大珠,苏则 曰:‘ 若陛下惠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 陛下纵不能慕汉文之高行,可不畏苏则 之正言耶?” 太宗遽令止之。 贞观十七年,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上疏陈得失。特赐钟乳一剂,谓曰:“ 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 相报。” 贞观十八年,太宗谓长孙无忌等曰:“ 夫人臣之对帝王,多顺从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发问, 不得有隐,宜以次言朕过失。” 长孙无忌、唐俭等皆曰:“ 陛下圣化道致太平,以臣观之,不见其失。” 黄门侍郎刘洎对曰:“ 陛下拨乱创业,实功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有人上书,辞理不称者,或 对面穷诘,无不惭退。恐非奖进言者。” 太宗曰:“ 此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太宗尝怒苑西监穆裕,命于朝堂斩之。时高宗为皇太子,遽犯颜进谏,太宗意乃解。司徒长孙 无忌曰:“ 自古太子之谏,或乘间从容而言。今陛下发天威之怒,太子申犯颜之谏,诚古今未有。” 太宗曰:“ 夫人久相与处,自然染习。自朕御天下,虚心正直,即有魏徵朝夕进谏。自徵云亡,刘洎、 岑文本、马周、褚遂良等继之。皇太子幼在朕膝前,每见朕心说谏者,因染以成性,故有今日之谏。” 直谏(附) 贞观二年,隋通事舍人郑仁基女年十六七,容色绝姝,当时莫及,文德皇后访求得之,请备嫔 御,太宗乃聘为充华。诏书已出,策使未发。魏徵闻其已许嫁陆氏,方遽进而言曰:“ 陛下为人父母, 抚爱百姓,当忧其所忧,乐其所乐。自古有道之主,以百姓之心为心,故君处台榭,则欲民有栋宇 之安;食膏粱,则欲民无饥寒之患;顾嫔御,则欲民有室家之欢。此人主之常道也。今郑氏之女, 久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无所顾问,播之四海,岂为民父母之道乎?臣传闻虽或未的,然恐亏损 圣德,情不敢隐。君举必书,所愿特留神虑。” 太宗闻之大惊,手诏答之,深自克责,遂停策使,乃 令女还旧夫。左仆射房玄龄、中书令温彦博、礼部尚书王珪、御史大夫韦挺等云:“ 女适陆氏,无显 然之状,大礼既行,不可中止。” 又陆氏抗表云:“ 某父康在日,与郑家往还,时相赠遗资财,初无 婚姻交涉亲戚。” 并云:“ 外人不知,妄有此说。” 大臣又劝进。太宗于是颇以为疑,问徵曰:“ 群臣 或顺旨,陆氏何为过尔分疏?” 徵曰:“ 以臣度之,其意可识,将以陛下同于太上皇。” 太宗曰:“ 何 也?” 徵曰:“ 太上皇初平京城,得辛处俭妇,稍蒙宠遇。处俭时为太子舍人,太上皇闻之不悦,遂 令出东宫为万年县,每怀战惧,常恐不全首领。陆爽以为陛下今虽容之,恐后阴加谴谪,所以反复 自陈,意在于此,不足为怪。” 太宗笑曰:“ 外人意见,或当如此。然朕之所言,未能使人必信。” 乃 出敕曰:“ 今闻郑氏之女,先已受人礼聘,前出文书之日,事不详审,此乃朕之不是,亦为有司之过。 授充华者宜停。” 时莫不称叹。 贞观三年,诏关中免二年租税,关东给复一年。寻有敕:“ 已役已纳,并遣输纳,明年总为准折。” 给事中魏徵上书曰:“ 伏见八月九日诏书,率土皆给复一年,老幼相欢,或歌且舞。又闻有敕,丁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