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精英们意识到了症结所在,就是缺少一个强有力的 全国性政府。现有的政府大陆议会,是根据战争时期的邦联 条款成立的。要纠正,就必须从修改这个条款着手,改革才 是合法的。于是,他们号召各州派出代表,于1787年5月, 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召开会议,议题是“修改邦联条款”。 于是,1787年,在美国尝试了四年的联邦“弱政府”之 后,各州商定,再次派出代表,聚在一起。在以往教训的基 础上,试着重新为未来的美国,建立一个有力的联邦政府组 织。那就是美国的费城制宪会议。 你也许会说,原来美国独立之后有那么多问题,美国的 建国者们怎么不负责任呢。 在读历史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我很快明白了 当初他们的“散”是如何重要。要知道,打完独立战争,那 还是1783年。不要说中国还在乾隆年间,就是全欧洲,包括 欧亚之间的俄国,也都在帝制之下。当时,在这个世界上, 皇权还是主要的统治方式,专制也是绝大多数国家的制度。 欧洲国家虽然在学界吹拂着改革之风,深刻地影响着宫廷, 政治制度也在缓慢变革,可是,他们都有着沉重的历史包袱, 举步维艰。 在当时的人类历史上,还没有过一个民主制度的大国。 所以,在那个时代,一个大型战争的胜利者,要站出来当个 独裁者的话,真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就是在此后的两 百多年里,这个世界上的独裁者还少吗?看了他们,再看美 国的国父们,你会发现,他们例外地有着一种欧洲学者式的 思考、新大陆人的朴实和一份当代政治家少有的天真。 艰难的尝试行不通 27
如其星划过夜空 他们理解各殖民地原有的社会状态和制度,是有其历史 必然的。他们并不想以革命的方式,也就是剧烈变革的方式 去过度推进。美国革命的结果,仅仅是英王离开,各州原有 的法律制度一点没有破坏。而这四年的“散”,却给各州带来 了制度实践的空间,民主制度先在地方城镇和州一级开始尝 试、实施,给国家层面的民主制度的建立,垫了底。 他们的“散”,首先是对民众自由的尊重。他们既没有那 种负面意义的“个人野心”,没有要愚弄民众、谋一己私利的 那种控制欲;同时,也不过于自信地、持有那种被看做是正 面意义的“个人抱负”,不认为“我”有能力为人民“谋” 幸福。“散”的潜台词就是,创造尽可能宽松的条件,让民众 “自己追求自己的幸福”。 你知道的,“野心”和“抱负”在英语里是同一个词, 或许这样的理解还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这只是对主观意愿的 描述。而政治人物持有怎样的主观愿望,是善是恶,只能根 据他的自述,很推客观评判。做了最糟糕的事情,也可以辩 解说是好心办了坏事。人们能够评判的,只是客观结果。政 治人物对权力的过分崇拜,不论是出于“抱负”还是“野 心”,都是危险的。美国的国父们看上去缺乏自信,却正是当 时政治家很难得的谦卑。 费城制宪会议召开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政府。 这不是因为他们对权力的欲望突然增强,而是他们发现“过 弱”的“弱政府”,并不起作用,这是他们要修改政府组织 的原因。可是,当初这个弱政府的产生,又是因为他们非常 害怕“强政府”会自我膨胀,最后吞噬民众的自由。因此, 28
现在的局面很尴尬,当初对强政府的忧虑,一点没有消失, 而弱政府义不管用,他们被逼着要造出一个可能会恶性膨胀 的怪兽来。 反省最初发生在上层精英之中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因为 这些人所处的位置对全局纵横交错的问题看得更清楚。而当 时的大量美国民众,还局限在自己的蜗牛壳里,不知道自己 遇到的问题,就是追求绝对个人自由所导致的无政府状态带 来的。因而,反对强政府的观念仍然在美国民间风行。制宪 会议消息传来,也就引出许多反对意见。农夫的道理很简单, 有政府就要抽税,抽税的家伙就可能欺压百姓。 因此,参加会议者,一方面要不顾民众短视的干扰,一 方面还不知道制宪的前景如何。这就是费城制宪会议的基 调一美国的建国者们忧心仲仲。 而这次会议的主席华盛顿将军,一开始就不想参加这个 会。当时各州互不相让的景象,使将军心灰意懒。根据前几 次州际矛盾协调的情况去看,没有一点理由可以对这次费城 会议持乐观态度。更大的可能是会议失败,或者貌似成功, 结果却无法推行。战争令将军身心疲惫,如今好容易如愿在 家务农,他何苦吃力不讨好,去和又一个前景堪忧的会议搅 在一起。 可是,同为弗吉尼亚人的詹姆斯·麦迪逊知道,正因为 制宪会议困难,没有把握,华盛顿将军更是一定要出席,甚 至没他不行。因为,这是一个大陆议会之外的各州代表会议, 有华盛顿的出席,才能够消除民众的疑惑,相信他们是堂堂 正正在共商国事,而不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看到华盛顿将 艰难的尝试行不通 29
如彗星划过夜空 军也去开会,大家会想,他连做皇帝的机会都放弃了,他主 持的会议还会有什么问题。在当时的美国,几乎没有人会质 疑华盛顿将军的人格和道德。 在美国历史上,华盛顿将军无疑是一个传奇。美国没有 崇拜领袖的传统,难得竟有这样一个政治人物,能够在美国 得到大家一致的信任,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前没有 过,以后也断断不会再有。在当时的美国,也没有另外一个 政治家,能够得到这样的殊荣。许多国家有过如日中天的领 袖,多以能够叱咤风云、号召甚至煽动民众为荣。而华盛顿 将军却是美国历史上最沉默寡言、以严谨自律闻名的一个政 治家,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自己逾越权力的分寸了。他来自 辛勤工作的阶层,对现实生活有深切的了解,他的信念建立 在经历、经验和常识基础上。华盛顿将军视自身荣誉为生命, 和那个时代的很多美国绅士一样,他们把荣誉和道德人格看 成是一回事。追求荣誉,也就是在道德人格上追求完美。那 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时代。今天回首去看,不仅这些绅士 已经逝去,就连那个时代,也已经一去而不复返,就像是被 他们随手带走了。 竭力劝说华盛顿与会的麦迪逊,也是这些绅士中的一个。 他出生在一个虽不非常富有,却衣食无忧的家庭,身体瘦弱, 性格文静内向,是一个书生型的人。他在普林斯顿大学读书, 受教于著名的John Witherspoon。这位大学校长给美国培养了 一大批政治家,他的学生中后来有56个州议员,33个法官, 其中3个是最高法院大法官,还有12个州长,29个众议员, 21个参议员,一个副总统,还有一个,就是麦迪逊,未来的 30
美国第四任总统。 麦迪逊就是在那儿接受了“自由精神”的教育,在美国 本土间接感受了“苏格兰启蒙思潮”的熏陶。约翰·洛克和 大卫·休谟的著作,都是麦迪逊熟悉的经典。 独立战争期间,麦迪逊虽然也报名当过义军中的文职官· 员,但由于身体病弱并没有去打仗。他对政府的运作很熟悉, 1776年,《独立宜言》发表的那一年,他才二十多岁就被选 进弗吉尼亚议会,并且参与了新的弗吉尼亚州宪法和《权利 宣言》的制定。1780年,他被选派到大陆议会,成为弗吉尼 亚州的代表。 麦迪逊知道,假如华盛顿将军出席并且主持会议,会议 的公正就有了保障。他坚信只要华盛顿将军在场,事情就会 有所不同。对他来说,能不能把华盛顿将军请到费城开会, 就像当初大陆议会任命华盛顿将军为北美义军总司令一样, 有着决定成败的分量。 最后,华盛顿将军终于被劝动,决定要到宾夕法尼亚州 的费城去开会了。 那是出远门。维农山庄在波托马克河边,现在的首都华 盛顿市附近。从那儿到费城,如今沿高速公路开车北上,用 不了几个小时。在华盛顿将军的时代,却只能坐马车,还花 了五天时间。 自从带领大陆军队打赢独立战争,解散了军队,在1783 年向大陆议会交出了带兵权,华盛顿回到维农山庄已经四年 了。他做着自己最喜爱的事情,照管着山庄的庄稼。当时美 国的土地得来之易,真真羡煞欧洲人。在革命以前,将军自 艰难的尝试行不通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