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彗星划过夜空 个州没有这样的威胁,事不关己,自然一心想和西班牙人保 持和平友好关系。当时的这个“美国”,在外交上,都找不到 什么一致的“美国态度”。 独立之后,美国军队已经基本不复存在。到1787年,战 争部长诺克斯将军手下只有三个书记官,下面只有象征性的 700个装备不良的“美国兵”。各州还开始抱怨,说是既然没 有军队了,还要征税干什么?联邦的大陆议会还是没有直接 征税权,本来讲好各州出钱养联邦政府的,各州又纷纷开始 拖欠,甚至拒绝交钱。没有钱,联邦政府本身都岌岌可危。 今天,全球化是热门话题,我也觉着够稀罕。世界的全 球化其实早已经开始了。它的标志是国际贸易的发达。18世 纪末年,在一个拓荒者乐园的美国,尽管各州之间陆路交通 不便,可也在趋向于越来越多的交往,和欧洲的水路货运已 是一天都不能中断了。这是很有意思的现象:美国各州和欧 洲的联系,有时比它们相互之间的联系还多得多。当时绝大 多数美国人还是农夫,处于一种自然经济状态。可是,美国 已经是外部世界的一部分,不可能“闭关自守”了。你一定 很难想像,在那个时候,新生的美国不过是一个经济和各方面 都落后的国家,面临如何与外部发达世界“接轨”的问题。 那时,最基本的贸易交往,到了美国都会成为问题。由 于硬通货紧缺,欧洲的制造商只好先把货物赊给美国的进口 商,进口商再分给各地的零售商,零售商给了本地农夫。一 路赊欠下来,到了收钱的时候,反向的路却行不通了。因为 这些美国农夫,平常过日子,现金短缺不是什么大问题。农 夫们在附近小镇上用记账的办法做交易,等到农产品出来, 22
再交给商人来抵账。农夫没有现金也能对付过日子,每年过 手十来英镑就打发了。但到了要还钱的时候,农夫们没有信 用稳定的硬通货,只有土地、房屋、性口,还有的就是正在 混乱贬值中的债券、纸币。 农夫赊账在美国乡下其实持续得很久。我们的朋友安琪, 才三十多岁,她说起小时候在我们附近镇上的生活,都还是 样样赊欠,连汽车加油都记账,到-一定的时候结清一次。但 是在建国初期,现金还是少不了的。除了购物,还有交税, 虽然有时候也用农产品来抵税,但税务官逼着要现金交税的 时候,就行不通了。现金短缺不但贸易成问题,还造成美国 的社会动荡。因为大量农夫拖欠商人和银行的债务,无钱偿 还,恶性循环就开始了。商人当然把欠债的人告上法庭,法 庭依法允许债主拍卖欠债人的房屋土地,甚至把他们关进债 务监狱。没钱当然也交不出税来。这样的问题个别出现倒也 算了,一普遍,就说明整个社会在出问题。 头脑并不复杂的民众会想,不是说民主了吗?民主不是 多数人做决定吗?这好办!于是,欠债的农夫一多,就群起 要求州议会通过立法,允许他们缓偿债务,要求州里加印纸 币,还要求立法强令债权人接受纸币作为还款。可是,信用 不良,纸币贬得飞快,债主当然坚决不肯接受,认为这简直 就是抢劫。 在另一些州里,债主们游说州议会,不要通过这样的法 律。可是,这样一来问题并没有解决。欠债的农夫们走投无 路,开始造反,他们愤怒地成群冲进当地的法庭和拍卖场, 迫使它们关门。从1784年开始,新泽西等好几个州,都发生 艰难的尝试行不通 23
如彗军划过夜空 了这样的农夫骚动。虽然一一平息下去,但美国社会是不安 定的。 最震动的一次冲突,是1787年1月的马萨诸塞州农夫暴 乱,这就是美国历史上有名的谢思暴动。一个叫丹尼尔·谢 思的农夫领着抗债的农夫们真枪实弹地动了武,试图攻占州 政府的军火库。他们和州国民兵打起来,当场打死三个人。 最后农夫们被驱散,领头的丹尼尔·谢思躲了起来。 丹尼尔·谢思本人是参加过独立战争的英雄。也许是战 争留给他的影响,他没有带领农夫走向合法途径,却走向了 火药库。马萨诸塞是最早的殖民地之一,有着漫长的法制传 统,因此,这一事件在美国政界、知识界都造成极大心理冲 击。人们对诉诸暴力的方式感到震惊和厌恶,但是,又不得 不承认农夫有自己的苦衷,是国家本身没有管理好。 在国家制度不完善、管理不当的时候,处理这样的案子 是非常需要智慧的。当时的州政府认识到了,既要强调法治, 但又不是杀鸡儆猴。他们尽量克制地处理此案。谢思暴动逮 捕的14名领头者,因为打死了人,经法庭判处死刑。但到了 1787年1月,还是获得了州长的赦免。州政府也劝导参与暴 动的农夫冷静下来,引导他们回到合法求诉的道路,派出农 夫代表,到州立法机构去申诉和力争。他们的要求后来在州 立法中得到了相当一部分的满足。但是,从美国来说,问题 没有根本解决,“积弱的社会”本身显得没有出路。 那些许多国家后来一一遇到的所谓“农夫问题”,金融问 题,等等,在新生的美国都未能幸免。 从后人的眼光来看,当时美国的问题虽然复杂,并不是 24
没有办法解决。只是,美国人必须认识到,这已经是一个幅 员辽阔、成分复杂的大国。世界在向前发展。人们已经不可 能仅仅依靠分散的、自然的状态,应付一个需要良好政府组 织的现代社会。假如说,民主不是一个简单的理想,而是一 种帮助人们取得自由的制度,那么这个制度必须经得起复杂 的、发展着的现实的考验。 美国对于自由的简单理想,以及对于民主制度的最初尝 试,在现实中屡屡碰壁,首先使得一些精英开始反省。在这 些精英里,有一个奇特的、几乎像是先知一样的天才,他就 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他一生全是戏,可惜多半是悲剧。 汉密尔顿是个移民,曾经是华盛顿将军的侍从官。这军 中的一老一少,始终维持了很深的友谊。我想,这不仅是战 场上的生死与共,还和他们两人都是实干家有关。汉密尔顿 很早就给历史留下了一封著名的给友人的信,洋洋洒洒,长 达17页。在那封信里,他已经在期待一个有实权的国会,呼 吁一个制宪会议,希望建立一个强有力的联邦政府。 那还是1780年,战争还没有结束,更是在开费城制宪会 议的七年之前,而年轻的汉密尔顿还只有20岁出头。他只是 在战争中,深切体会到“大陆议会”的软弱无力,不堪一个 大国的重负。此后的七年中,他几乎没有停止地四处呼吁制 宪会议的召开。当然,最后还是内外交困的局面,才真正把 大家逼进了费城的制宪会议:除了惊心动魄的谢思暴动外,当 时还有两个州为一条河的航行权,僵持不下,争得不可开交。 那是历史遗留的问题,话要回溯到一百多年前的英王那 里。1730年,英王把和弗吉尼亚相邻的马里兰,封给贵族巴 艰难的尝试行不通 25
如彗星划过夜空 尔的摩的时候,规定以波托马克河为界。但是英王偏心巴尔 的摩,就把波托马克河的整个水面全部划给了马里兰。这种 划分界河的方法实在是少见。弗吉尼亚人挨着河边望洋兴叹, 连打条鱼、过条船都不行。两个州从殖民地时代开始,就为 河的使用权争论不休。那个时代,没有像样的公路,陆运千 难万难,马车送个把人还可以颠簸一下,要运送货物就非得 靠水运不可。所以,航运权就是生命线。 美国独立以后,两州关系更为紧张。1785年3月,两州 商量各派委员,在弗吉尼亚的亚历山大镇开会协商。这个小 镇现在是美国首都华盛顿附近最漂亮的小城。小城就在河边, 那片水面美极了,老街很有味道,一条条横街挨着起名字: 国王街、王后街、王子街、公主街,特别有趣。华盛顿将军 解甲归田,他的家维农山庄,恰在亚历山大镇附近。此刻他 正过着农家生活,这是他在独立战争的战场上天天梦想的日 子。将军是弗吉尼亚人,当然关心这个调解会,就干脆把会 议请到家里来开。华盛顿没有官职,却希望为家乡出把力。 会议并没有谈出什么结果,原因是各州都认为自己有 “主权”,不必受他人的制约。一些政治家仍然认为,州的强 大是自由的保障,哪怕一丝一毫削弱本州的政治权力,都会 威胁本州民众的自由。再次协调时,他们干脆拒绝出席,遂 成僵局。而弱小的联邦政府,对这一类争执完全没有裁决权。 死结无法解开。 这只是千头万绪、此起彼伏的州际矛盾之一。要是把当 时美国发生的所有这些冲突矛盾、内外交困的故事讲一遍, 大概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