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态度常常起初是敌对地傲慢的,跟着又谦逊、自卑而几乎畏缩下来。 康妮和他互相依恋,但和近代夫妻一样,各自守着相当的距离。他因为终身残废的打击, 给他的内心的创伤过重,所以失去了他的轻快和自然,他是个负伤的人,因此康妮热情地怜 爱他。 但是康妮总觉得他和民间的来往太少了。矿工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他的用人,但是在他看 来,他们是物件,而不是人:他们是煤矿的一部分,而不是生命的一部分:他们是一些粗卑 的怪物,而不是象他自己一样的人类。在某种情境上,他却惧怕他们,怕他们看见自己的这 种残废。他们的奇怪的粗鄙的生活,在他看来,仿佛象刺猬的生活一样反乎自然。 他远远地关心着他们,象一个人在显微镜里或望远镜里望着一样。他和他们是没有直接 接触的。除了因为习惯关系和勒格贝接触。因为家族关系和爱玛接触外,他和谁也没有真正 的接触。什么也不能真正接触他。康妮自己也觉得没有真正地接触他。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什 么可以接触的东西,他是否定人类的交接的。 然而他是绝对地依赖于她的,他是无时无刻不需要她的。他虽魁伟壮健,可是却不能自 己照顾自己,他虽可以坐在轮椅里把自己滚来滚去,他虽有一种小自动车,可以到林园里慢 慢地兜兜圈子,但是独自的时候,他便象个无主宰的东西了。他需要康妮在一块,以使他相 信自己是生存着的。 可是他是雄心勃勃的。他写些小说,写些关于他所知道的人的奇怪特别的小说。这些小 说写得又刁又巧,又恶辣,可是神秘得没有什么深意。他的观察是异于常人的,奇特的,可 是却没有使人能接触、能真正地接触的东西。一切都好象在虚无缥缈中发生。而且,因为我 们今日的生活场面大都是人工地照亮起来的一个舞台,所以他的小说都是怪忠实于现代化生 活的。说恰切些,是怪忠实现代心理的。 克利福对于他的小说毁誊,差不多是病态地易感的。他要人人都说他的小说好,是无出 其右的最上作品。他的小说都在最摩登的杂志上发表,因此照例地受人赞美和非难。但是非 难于克利福。是如刀刺肉般的酷刑。仿佛他的生命都在他的小说里。 康妮极力地帮助他。起初,她觉得很兴奋,他单调地、坚持地给她解说一切的事情,她 得用全力去回答和了解。仿佛她整个的灵魂、肉体和性欲都得苏醒而穿过他的小说里。这使 她兴奋而忘我。 他们的物质生活是很少的。她得监督家务。那多年服侍过佐佛来男爵的女管家是个干枯 了的毫无苟且的老东西。她不但不象个女仆,连女人都不象。她在这里侍候餐事己经四十年 了。就是其他的女仆也不年轻了。真可怖!在这样的地方,你除了听其自然以外:还有什么 法子呢?所有这些数不尽的无人住的空房子,所有这些德米兰的习惯,机械式的整齐清洁! 一切都很秩序地、很清洁地、很精密地、甚至很真正的进行着。然而在康妮看来,这只是有 秩序的无政府状态罢了。那儿并没有感情的热力的互相联系。整个屋子阴森得象一条冷清的 街道。 她除了听其自然以外,还有什么方法?…于是她便听其自然了。爱玛·查太莱小姐, 脸孔清瘦而傲慢,有时也上这儿来看望他们。看见一切都没有变动,觉得很是得意。她永远 不能宽恕康妮,因为康妮拆散了她和她弟弟的深切的团结。是她-爱玛,才应该帮助克利福 写他的小说,写他的书的。查太莱的小说,世界上一种新颖的东西,由他们姓查太莱的人经 手产生出来。这和从前的思想言论,是毫无共通,毫无有机的联系的。世界上只有查太莱的 书,是新颖的,纯粹地个人的。 康妮的父亲,当他到勒格贝作短促的逗留的时候,对康妮说:“克利福的作品是巧妙的, 但是底子里空无一物。那是不能长久的!…"康妮望着这老于世故的魁伟的苏格兰的老爵 士,她的眼睛,她的两只老是惊异的蓝色的大眼晴,变得模糊起来。"空无一物!"这是什么 意思?批评家们赞美他的作品,克利福差不多要出名了,而且他的作品还能赚一笔钱呢。…
的态度常常起初是敌对地傲慢的,跟着又谦逊、自卑而几乎畏缩下来。 康妮和他互相依恋,但和近代夫妻一样,各自守着相当的距离。他因为终身残废的打击, 给他的内心的创伤过重,所以失去了他的轻快和自然,他是个负伤的人,因此康妮热情地怜 爱他。 但是康妮总觉得他和民间的来往太少了。矿工们在某种意义上是他的用人,但是在他看 来,他们是物件,而不是人;他们是煤矿的一部分,而不是生命的一部分;他们是一些粗卑 的怪物,而不是象他自己一样的人类。在某种情境上,他却惧怕他们,怕他们看见自己的这 种残废。他们的奇怪的粗鄙的生活,在他看来,仿佛象刺猬的生活一样反乎自然。 他远远地关心着他们,象一个人在显微镜里或望远镜里望着一样。他和他们是没有直接 接触的。除了因为习惯关系和勒格贝接触。因为家族关系和爱玛接触外,他和谁也没有真正 的接触。什么也不能真正接触他。康妮自己也觉得没有真正地接触他。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什 么可以接触的东西,他是否定人类的交接的。 然而他是绝对地依赖于她的,他是无时无刻不需要她的。他虽魁伟壮健,可是却不能自 己照顾自己,他虽可以坐在轮椅里把自己滚来滚去,他虽有一种小自动车,可以到林园里慢 慢地兜兜圈子,但是独自的时候,他便象个无主宰的东西了。他需要康妮在一块,以使他相 信自己是生存着的。 可是他是雄心勃勃的。他写些小说,写些关于他所知道的人的奇怪特别的小说。这些小 说写得又刁又巧,又恶辣,可是神秘得没有什么深意。他的观察是异于常人的,奇特的,可 是却没有使人能接触、能真正地接触的东西。一切都好象在虚无缥缈中发生。而且,因为我 们今日的生活场面大都是人工地照亮起来的一个舞台,所以他的小说都是怪忠实于现代化生 活的。说恰切些,是怪忠实现代心理的。 克利福对于他的小说毁誊,差不多是病态地易感的。他要人人都说他的小说好,是无出 其右的最上作品。他的小说都在最摩登的杂志上发表,因此照例地受人赞美和非难。但是非 难于克利福。是如刀刺肉般的酷刑。仿佛他的生命都在他的小说里。 康妮极力地帮助他。起初,她觉得很兴奋,他单调地、坚持地给她解说一切的事情,她 得用全力去回答和了解。仿佛她整个的灵魂、肉体和性欲都得苏醒而穿过他的小说里。这使 她兴奋而忘我。 他们的物质生活是很少的。她得监督家务。那多年服侍过佐佛来男爵的女管家是个干枯 了的毫无苟且的老东西。她不但不象个女仆,连女人都不象。她在这里侍候餐事已经四十年 了。就是其他的女仆也不年轻了。真可怖!在这样的地方,你除了听其自然以外;还有什么 法子呢?所有这些数不尽的无人住的空房子,所有这些德米兰的习惯,机械式的整齐清洁! 一切都很秩序地、很清洁地、很精密地、甚至很真正的进行着。然而在康妮看来,这只是有 秩序的无政府状态罢了。那儿并没有感情的热力的互相联系。整个屋子阴森得象一条冷清的 街道。 她除了听其自然以外,还有什么方法?……于是她便听其自然了。爱玛·查太莱小姐, 脸孔清瘦而傲慢,有时也上这儿来看望他们。看见一切都没有变动,觉得很是得意。她永远 不能宽恕康妮,因为康妮拆散了她和她弟弟的深切的团结。是她--爱玛,才应该帮助克利福 写他的小说,写他的书的。查太莱的小说,世界上一种新颖的东西,由他们姓查太莱的人经 手产生出来。这和从前的思想言论,是毫无共通,毫无有机的联系的。世界上只有查太莱的 书,是新颖的,纯粹地个人的。 康妮的父亲,当他到勒格贝作短促的逗留的时候,对康妮说:"克利福的作品是巧妙的, 但是底子里空无一物。那是不能长久的!……"康妮望着这老于世故的魁伟的苏格兰的老爵 士,她的眼睛,她的两只老是惊异的蓝色的大眼睛,变得模糊起来。"空无一物!"这是什么 意思?批评家们赞美他的作品,克利福差不多要出名了,而且他的作品还能赚一笔钱呢。……
她的父亲却说克利福的作品空无一物,这是什么意思?他要他的作品里有什么东西? 因为康妮的观点是和一般青年一样的:眼前便是一切,将来与现在的相接,是不必彼此 相属的。 那是她在勒格贝的第二个冬天了,她的父亲对她说: "康妮,我希望你不要因环境的关系而守活寡。” "守活寡!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呢?"康妮漠然地答道。 "除非你愿意,那便没有话说了!“她的父亲忙说。 当他和克利福在一起而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把同样的话对他说: “我恐怕守活寡的生活不太适合康妮。" "活活守寡!"克利福答道,把这短语讲得更明确了。 他沉思了一会后,脸孔通红起来,发怒了。 "怎么不适合她?"他强硬会问道。 "她渐渐地清瘦了…憔悴了。这并不是她一向的样子。她并不象那瘦小的沙丁,她是 动人的苏格兰白鲈鱼。” "毫无斑点的白鲈鱼,当然了!“克利福说。 过后,他想把守活寡这桩事对康妮谈谈。但是他总不能开口。他和她同时是太亲密而又 不够亲密了,在精神上,他们是合一的:但在肉体上,他们是隔绝的:关于肉体事件的讨论, 两人都要觉得难堪。他们是太亲密了同时又太疏远了。 然而康妮却猜出了她的父亲对克利福说过了什么,而克利福缄默地把它守在心里,她知 道,她是否守活寡,或是与人私通,克利福是不关切的,只要他不确切地知道,和不必一定 去知道。眼所不见,心所不知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康妮和克利福在勒格贝差不多两年了,他们度着一种漠然地生活,全神贯注在克利福和 他的著作上。他们对于这种工作的共同兴趣不断的浓厚。他们谈论着,争执着行文结构,仿 佛在那空虚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在真正发生似的。 他们已在共同工作着,这便是生活一种空虚中的生活。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勒格贝,仆人们…都是些鬼影。而不是现实。康妮 也常到园里与园圃相连的林中去散步,欣赏着那里的孤僻和神秘,脚踢着秋天的落叶,或采 摘着春天的莲馨花。这一切都是梦,真实的幻影。橡树的叶子,在她看来,仿佛是镜子里摇 动着的叶子,她自己是书本里的人物,采着莲馨花,而这些花儿也不过是些影子,或是记忆, 或是一些宇。她觉得什么也没有,没有实质,没有接触,没有联系!只有这与克利福的共同 生活,只有这些无穷无尽的长谈和心理分析,只有这些麦尔肯爵士所谓的底子里一无所有而 不能长久的小说。为什么底子里要有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传之久远?我们始且得过且过,直 至不能再过之日。我们姑且得过且过,直至现在"出现"之日。 克利福的朋友一实际上只是些相识一很不少,他常把他们请到勒格贝来。他请的是各种 各样的人,批评家,著作家,一些颂赞他的作品的人们。这些人都觉得被请到勒格贝来是荣 幸的,于是他们歌颂他。康妮心里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不呢?这是镜中游影之一。她并不觉 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她款待着这些客人一其中大部分是些男子。她也款待着克利福的不常来的贵族亲戚们。 因为她长得温柔,脸色红润而带村乡的风态,有着那易生色斑的嫩白的皮肤,大大的蓝眼晴, 褐色卷发,温和的声音和微嫌坚强的腰部。所以人家把她看成一个不太时髦,而太"妇人" 的女子。她并不是男孩似的象一条"小沙丁鱼",她胸部扁平,臀部细小。她太女性了,所以 不能十分时髦。 因此男子们,尤其是年纪不轻的男子们,都对她很献殷勤。他是,她知道如果她对他们 稍微表示一点轻桃,那便要使可怜的克利福深感痛苦,所以她从不让这些男子们胆大起来
她的父亲却说克利福的作品空无一物,这是什么意思?他要他的作品里有什么东西? 因为康妮的观点是和一般青年一样的:眼前便是一切,将来与现在的相接,是不必彼此 相属的。 那是她在勒格贝的第二个冬天了,她的父亲对她说: "康妮,我希望你不要因环境的关系而守活寡。" "守活寡!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呢?"康妮漠然地答道。 "除非你愿意,那便没有话说了!"她的父亲忙说。 当他和克利福在一起而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把同样的话对他说: "我恐怕守活寡的生活不太适合康妮。" "活活守寡!"克利福答道,把这短语讲得更明确了。 他沉思了一会后,脸孔通红起来,发怒了。 "怎么不适合她?"他强硬会问道。 "她渐渐地清瘦了……憔悴了。这并不是她一向的样子。她并不象那瘦小的沙丁,她是 动人的苏格兰白鲈鱼。" "毫无斑点的白鲈鱼,当然了!"克利福说。 过后,他想把守活寡这桩事对康妮谈谈。但是他总不能开口。他和她同时是太亲密而又 不够亲密了,在精神上,他们是合一的;但在肉体上,他们是隔绝的;关于肉体事件的讨论, 两人都要觉得难堪。他们是太亲密了同时又太疏远了。 然而康妮却猜出了她的父亲对克利福说过了什么,而克利福缄默地把它守在心里,她知 道,她是否守活寡,或是与人私通,克利福是不关切的,只要他不确切地知道,和不必一定 去知道。眼所不见,心所不知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康妮和克利福在勒格贝差不多两年了,他们度着一种漠然地生活,全神贯注在克利福和 他的著作上。他们对于这种工作的共同兴趣不断的浓厚。他们谈论着,争执着行文结构,仿 佛在那空虚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在真正发生似的。 他们已在共同工作着,这便是生活--一种空虚中的生活。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勒格贝,仆人们……都是些鬼影。而不是现实。康妮 也常到园里与园圃相连的林中去散步,欣赏着那里的孤僻和神秘,脚踢着秋天的落叶,或采 摘着春天的莲馨花。这一切都是梦,真实的幻影。橡树的叶子,在她看来,仿佛是镜子里摇 动着的叶子,她自己是书本里的人物,采着莲馨花,而这些花儿也不过是些影子,或是记忆, 或是一些宇。她觉得什么也没有,没有实质,没有接触,没有联系!只有这与克利福的共同 生活,只有这些无穷无尽的长谈和心理分析,只有这些麦尔肯爵士所谓的底子里一无所有而 不能长久的小说。为什么底子里要有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传之久远?我们始且得过且过,直 至不能再过之日。我们姑且得过且过,直至现在"出现"之日。 克利福的朋友--实际上只是些相识--很不少,他常把他们请到勒格贝来。他请的是各种 各样的人,批评家,著作家,一些颂赞他的作品的人们。这些人都觉得被请到勒格贝来是荣 幸的,于是他们歌颂他。康妮心里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不呢?这是镜中游影之一。她并不觉 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她款待着这些客人--其中大部分是些男子。她也款待着克利福的不常来的贵族亲戚们。 因为她长得温柔,脸色红润而带村乡的风态,有着那易生色斑的嫩白的皮肤,大大的蓝眼睛, 褐色卷发,温和的声音和微嫌坚强的腰部。所以人家把她看成一个不太时髦,而太"妇人" 的女子。她并不是男孩似的象一条"小沙丁鱼",她胸部扁平,臀部细小。她太女性了,所以 不能十分时髦。 因此男子们,尤其是年纪不轻的男子们,都对她很献殷勤。他是,她知道如果她对他们 稍微表示一点轻桃,那便要使可怜的克利福深感痛苦,所以她从不让这些男子们胆大起来
她守关那闲静而淡漠的态度,她和他们毫无密交,而且毫无这个意思。因此克利福是觉得非 常自得的。 克利福的亲戚们,对她也很和蔼。她知道这种和蔼的原因,是因为她不使人惧怕。她也 知道,如果你不使这些人有点怕你,他们是不会尊敬你的。但是她和他们也是毫无密交。她 接受他们的和蔼和轻蔑,她让他们知道用不着剑拨弩张。她和他们是毫无真正的关系的。 时间便是这样过着。无论有了什么事。都象不是真正地有那么回事,因为她和一切是太 没有接触了。她和克利福在他们的理想里,在他们的著作里生活着。她款待着客人…家里 是常常有客的。时间象钟一样地进行着,七点半过了是八点,八点过了是八点半。 第三章 然而,康妮感着一种日见增大的不安的感觉。因为她与一切隔绝,所以不安的感觉便疯 狂似地把她占据。当她要宁静时,这种不安便牵动着她的四肢:当她要舒适地休息时,这种 不安便挺直着她的脊骨。它在她的身内,子宫里,和什么地方跳动着,直至她觉得非跳进水 里去游泳以摆脱它不可。这是一种疯狂的不安。它使她的心毫无理由地狂跳起来。她渐渐地 消瘦了。 这种不安,有时使她狂奔着穿过林园,丢开了克利福,在羊齿草丛中俯卧着。这样她便 可以摆脱她的家…她得摆脱她的家和一切的人。树林象是她唯一的安身处,她的避难地。 但是树林却不是一个真正的安身避难的地方,因为她和树林并没有真正的接触。这只是 她可以摆脱其他一切的一个地方罢了。她从来没有接触树林本身的精神…假如树林真有这 种怪诞的东西的话。 朦胧地,她知道自己是渐渐地萎靡凋谢了:朦胧地,她知道自己和一切都没有联系,她 己与实质的、有生命的世界脱离关系。她只有克利福和他的书,而这些书是没有生命的… 里面是空无一物的,只是一个一个的空洞罢了。她朦胧地知道,她虽然朦胧地知道,但是她 却觉得好象自己的头碰在石头上一样。 她的父亲又惊醒地说:“康妮,你为什么不找个情人呢?那于你是大有益处的。” 那年冬天,蔑克里斯来这儿住了几天,他是个年轻的爱尔兰人,他写的剧本在美国上演, 赚过一笔大钱。曾经有一个时候,他受过伦敦时髦社会很热烈的欢迎:因为他所写的都是时 髦社会的剧本。后来,这般时髦社会的人们,渐渐地明白了自己实在被这达布林的流氓所嘲 弄了,于是来了一个反动。蔑克里斯这个字成为最下流、最被轻视的字了。他们发觉他是反 对英国的,这一点,在发觉的人看来,是罪大恶极的。从此,伦敦和时髦社会把他骂得体无 完肤,把他象一件脏东西似的丢在垃圾桶里。 可是蔑克里斯却住在贵族助梅惠区里,而且走过帮德街时,竞是仪表堂堂,俨然贵绅: 因为只要你有钱,纵令你是个下流人。最好的裁缝师也不会拒绝你的光顾的。 这个三十岁的青年,虽然正在走着倒霉运气,但是克利福却不犹豫地把他请到勒格贝来。 蔑克里斯大概拥有几百万的听众:而正当他现在被时髦社会所遗弃不时,居然被请到勒格贝 来,他无疑地是要感激的。既然他心中感激,那么他无疑地便要帮助克利福在美国成名起来, 不露马脚的吹嘘,是可以使人赫然出名的,不管出的是什么名一尤其是在美国,克利福是个 未来的作家,而且是个很慕虚名的人。还有一层便是蔑克里斯曾把他在一出剧本里描写得伟 大高贵,使克利福成了一种大众的英雄直至他发觉了自己实在是受人嘲弄了的时候为止。 克利福这种盲目的、迫切的沽名钓誉的天性,他这种要使那浮游无定的大千世界一其实 这种世界是他自己所不认识而且惧怕的知道他,知道他是一个作家,一个第一流的新作家 的天性,是有点使康妮惊异的。从她的强壮的、善于引答人彀的老父亲麦尔肯爵士本身,康 妮知道艺术家们也是用吹牛方法使自己的货色抬高的。但是她的父亲用的是些老方法,这些 老方法是其他皇家艺术学会的会员们兜售他们的作品时所通用的。至于克利福呢,他发现各
她守关那闲静而淡漠的态度,她和他们毫无密交,而且毫无这个意思。因此克利福是觉得非 常自得的。 克利福的亲戚们,对她也很和蔼。她知道这种和蔼的原因,是因为她不使人惧怕。她也 知道,如果你不使这些人有点怕你,他们是不会尊敬你的。但是她和他们也是毫无密交。她 接受他们的和蔼和轻蔑,她让他们知道用不着剑拨弩张。她和他们是毫无真正的关系的。 时间便是这样过着。无论有了什么事。都象不是真正地有那么回事,因为她和一切是太 没有接触了。她和克利福在他们的理想里,在他们的著作里生活着。她款待着客人……家里 是常常有客的。时间象钟一样地进行着,七点半过了是八点,八点过了是八点半。 第三章 然而,康妮感着一种日见增大的不安的感觉。因为她与一切隔绝,所以不安的感觉便疯 狂似地把她占据。当她要宁静时,这种不安便牵动着她的四肢;当她要舒适地休息时,这种 不安便挺直着她的脊骨。它在她的身内,子宫里,和什么地方跳动着,直至她觉得非跳进水 里去游泳以摆脱它不可。这是一种疯狂的不安。它使她的心毫无理由地狂跳起来。她渐渐地 消瘦了。 这种不安,有时使她狂奔着穿过林园,丢开了克利福,在羊齿草丛中俯卧着。这样她便 可以摆脱她的家……她得摆脱她的家和一切的人。树林象是她唯一的安身处,她的避难地。 但是树林却不是一个真正的安身避难的地方,因为她和树林并没有真正的接触。这只是 她可以摆脱其他一切的一个地方罢了。她从来没有接触树林本身的精神……假如树林真有这 种怪诞的东西的话。 朦胧地,她知道自己是渐渐地萎靡凋谢了;朦胧地,她知道自己和一切都没有联系,她 已与实质的、有生命的世界脱离关系。她只有克利福和他的书,而这些书是没有生命的…… 里面是空无一物的,只是一个一个的空洞罢了。她朦胧地知道,她虽然朦胧地知道,但是她 却觉得好象自己的头碰在石头上一样。 她的父亲又惊醒地说:"康妮,你为什么不找个情人呢?那于你是大有益处的。" 那年冬天,蔑克里斯来这儿住了几天,他是个年轻的爱尔兰人,他写的剧本在美国上演, 赚过一笔大钱。曾经有一个时候,他受过伦敦时髦社会很热烈的欢迎;因为他所写的都是时 髦社会的剧本。后来,这般时髦社会的人们,渐渐地明白了自己实在被这达布林的流氓所嘲 弄了,于是来了一个反动。蔑克里斯这个字成为最下流、最被轻视的字了。他们发觉他是反 对英国的,这一点,在发觉的人看来,是罪大恶极的。从此,伦敦和时髦社会把他骂得体无 完肤,把他象一件脏东西似的丢在垃圾桶里。 可是蔑克里斯却住在贵族助梅惠区里,而且走过帮德街时,竟是仪表堂堂,俨然贵绅; 因为只要你有钱,纵令你是个下流人。最好的裁缝师也不会拒绝你的光顾的。 这个三十岁的青年,虽然正在走着倒霉运气,但是克利福却不犹豫地把他请到勒格贝来。 蔑克里斯大概拥有几百万的听众;而正当他现在被时髦社会所遗弃不时,居然被请到勒格贝 来,他无疑地是要感激的。既然他心中感激,那么他无疑地便要帮助克利福在美国成名起来, 不露马脚的吹嘘,是可以使人赫然出名的,不管出的是什么名--尤其是在美国,克利福是个 未来的作家,而且是个很慕虚名的人。还有一层便是蔑克里斯曾把他在一出剧本里描写得伟 大高贵,使克利福成了一种大众的英雄--直至他发觉了自己实在是受人嘲弄了的时候为止。 克利福这种盲目的、迫切的沽名钓誉的天性,他这种要使那浮游无定的大千世界--其实 这种世界是他自己所不认识而且惧怕的--知道他,知道他是一个作家,一个第一流的新作家 的天性,是有点使康妮惊异的。从她的强壮的、善于引答人彀的老父亲麦尔肯爵士本身,康 妮知道艺术家们也是用吹牛方法使自己的货色抬高的。但是她的父亲用的是些老方法,这些 老方法是其他皇家艺术学会的会员们兜售他们的作品时所通用的。至于克利福呢,他发现各
种各样的新宣传方法。他把各种各样的人请到勒格贝来,他虽则不至于奴颜婶膝,但是他因 为急于成名,所以凡是可用的手段都采用了。 蔑克里斯坐着一部漂亮的汽车,带了一个车夫和一个男仆来到了,他穿得漂亮极了:但 是一看见了他,克利福的乡绅的心里便感到一种退缩。这蔑克里斯并不是…不确是…其 实一点也不是…表里一致的。这一点在克利福看来是毫无疑义了,可是克利福对他是很有 礼貌的:对他的惊人的成功是含着无限羡慕的。所谓"成功"的财神,在半谦卑半傲慢的蔑克 里斯的脚跟边,张牙舞爪地徘徊着,保护着他。把克利福整个威吓着了:因为他自己也是想 卖身与财神,也想成功的,如果她肯接受他的话。 不管伦敦最阔绰的的区域里裁缝师、帽子商人、理发匠、鞋匠怎样打扮蔑克里斯,他都 显然地不是一个英国人。不,不,他显然地不是英国人:他的平板而苍白的脸孔:他的高兴 举止和他的怨恨,都不是一个英国人所有的。他抱着怨恨,愤懑,让这种感情在举止上流露 出来,这是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所不齿为的。可怜的蔑克里斯,因为他受过的冷眼和攻击太 多了,所以现在还是处处留神,时时担心,有点象狗似的尾巴藏在两腿间。他全凭着他的本 能,尤其是他的厚脸皮,用他的戏剧在社会上层替自己打开了一条路,直至赫然成名。他的 剧本得到了观众的欢心。他以为受人冷眼和攻击的日子过去了。唉,那知道这种日子没有过 去…而且永不会过去呢!因为这冷眼和攻击之来,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咎由自取的。他 渴望着到不属于他的英国上流社会里去生活。但是他们多么写意地给他以种种攻击!而他是 多么痛恨他们! 然而这达布林的杂种狗,却带着仆人,乘着漂亮的汽车,到处旅行。 他有的地方使康妮喜欢,他并不摆架子,他对自己不抱幻想。克利福所要知道的事情, 他说得又有理,又简洁,又实际。他并不夸张或任性。他知道克利福请他到勒格贝来为的是 要利用他,因此他象个狡猾老练的大腹贾似的,态度差不多冷静地让人盘问种种问题,而 他也从容大方地回答。 "金钱!“他说。"金钱是一种天性,弄钱是一个男子所有的天赋本能。不论你干什么: 都是为钱:不论你弄什么把戏,也是为钱,这是你的天性中一种永久的事。你一旦开始了赚 钱,你便继续赚下去:直至某种地步,我想。” "但是你得会开始才行。"克利福说。 "啊,当然呀,你得进到里面去,如果你不能进去,便什么也不行,你得打出一条进路: 一旦有了进路,你就可以前行无阻了。” "但是除了写剧本外,还有弄钱的方法么?"克利福问道。 "啊,大概没有了!我也许是个好作家,或者是个坏作家,但我总是一个戏剧作家,我 不能成为别的东西。这是毫无疑义的。” "你以为你必定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戏剧作家么?"康妮问道。 "对了,的确!"他突然地回转头去向她说:“那是没有什么的!成功没有什么,甚至大 众也没有什么。我的戏剧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使戏剧成功的东西。没有的。它们简直就是成 功的戏剧罢了,和天气一样…是一种不得不这样的东西…至少目前是这样。” 他的沉溺在无底的幻灭中的迟钝而微突的眼睛,转向康妮望着,她觉得微微战栗起来。 他的样子是这样的老…无限的老:他似乎是个一代一代的幻灭累积而成的东西,和地层一 样:而同时他又象个孤零的小孩子。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个被社会唾弃的人,但是他却象一 只老鼠似的竭力挣扎地生活着。 "总之,在你这样年纪已有这种成就。是可惊的。"克利福沉思着说。 "我今年三十岁了…是的,三十岁了!"蔑克里斯一边锐敏地说,一边怪异地笑着,这 笑是空洞的,得意的,而又带苦味的。 "你还是独身一个人么?"康妮问道
种各样的新宣传方法。他把各种各样的人请到勒格贝来,他虽则不至于奴颜婶膝,但是他因 为急于成名,所以凡是可用的手段都采用了。 蔑克里斯坐着一部漂亮的汽车,带了一个车夫和一个男仆来到了,他穿得漂亮极了;但 是一看见了他,克利福的乡绅的心里便感到一种退缩。这蔑克里斯并不是……不确是……其 实一点也不是……表里一致的。这一点在克利福看来是毫无疑义了,可是克利福对他是很有 礼貌的;对他的惊人的成功是含着无限羡慕的。所谓"成功"的财神,在半谦卑半傲慢的蔑克 里斯的脚跟边,张牙舞爪地徘徊着,保护着他。把克利福整个威吓着了;因为他自己也是想 卖身与财神,也想成功的,如果她肯接受他的话。 不管伦敦最阔绰的的区域里裁缝师、帽子商人、理发匠、鞋匠怎样打扮蔑克里斯,他都 显然地不是一个英国人。不,不,他显然地不是英国人;他的平板而苍白的脸孔;他的高兴 举止和他的怨恨,都不是一个英国人所有的。他抱着怨恨,愤懑,让这种感情在举止上流露 出来,这是一个真正的英国绅士所不齿为的。可怜的蔑克里斯,因为他受过的冷眼和攻击太 多了,所以现在还是处处留神,时时担心,有点象狗似的尾巴藏在两腿间。他全凭着他的本 能,尤其是他的厚脸皮,用他的戏剧在社会上层替自己打开了一条路,直至赫然成名。他的 剧本得到了观众的欢心。他以为受人冷眼和攻击的日子过去了。唉,那知道这种日子没有过 去……而且永不会过去呢!因为这冷眼和攻击之来,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他咎由自取的。他 渴望着到不属于他的英国上流社会里去生活。但是他们多么写意地给他以种种攻击!而他是 多么痛恨他们! 然而这达布林的杂种狗,却带着仆人,乘着漂亮的汽车,到处旅行。 他有的地方使康妮喜欢,他并不摆架子,他对自己不抱幻想。克利福所要知道的事情, 他说得又有理,又简洁,又实际。他并不夸张或任性。他知道克利福请他到勒格贝来为的是 要利用他,因此他象-个狡猾老练的大腹贾似的,态度差不多冷静地让人盘问种种问题,而 他也从容大方地回答。 "金钱!"他说。"金钱是一种天性,弄钱是一个男子所有的天赋本能。不论你干什么: 都是为钱;不论你弄什么把戏,也是为钱,这是你的天性中一种永久的事。你一旦开始了赚 钱,你便继续赚下去;直至某种地步,我想。" "但是你得会开始才行。"克利福说。 "啊,当然呀,你得进到里面去,如果你不能进去,便什么也不行,你得打出一条进路; 一旦有了进路,你就可以前行无阻了。" "但是除了写剧本外,还有弄钱的方法么?"克利福问道。 "啊,大概没有了!我也许是个好作家,或者是个坏作家,但我总是一个戏剧作家,我 不能成为别的东西。这是毫无疑义的。" "你以为你必定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戏剧作家么?"康妮问道。 "对了,的确!"他突然地回转头去向她说:"那是没有什么的!成功没有什么,甚至大 众也没有什么。我的戏剧里,实在没有什么可使戏剧成功的东西。没有的。它们简直就是成 功的戏剧罢了,和天气一样……是一种不得不这样的东西……至少目前是这样。" 他的沉溺在无底的幻灭中的迟钝而微突的眼睛,转向康妮望着,她觉得微微战栗起来。 他的样子是这样的老……无限的老;他似乎是个一代一代的幻灭累积而成的东西,和地层一 样;而同时他又象个孤零的小孩子。在某种意义上,他是个被社会唾弃的人,但是他却象一 只老鼠似的竭力挣扎地生活着。 "总之,在你这样年纪已有这种成就。是可惊的。"克利福沉思着说。 "我今年三十岁了……是的,三十岁了!"蔑克里斯一边锐敏地说,一边怪异地笑着,这 笑是空洞的,得意的,而又带苦味的。 "你还是独身一个人么?"康妮问道
"你问的是什么意思?你问我独自生活着么?我却有个仆人。据她自己说,她是个希腊 人,这是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家伙。但是我却留着他,而我呢,我要结婚了。啊,是的,我定 要结婚了。" "你把结婚说得好象你要割掉你的扁桃腺似的。“康妮笑着说,"难道结婚是这样困难的 么?" 他仰慕地望着她,“是人,查太莱夫人,那是有点困难的!我觉得…请你原谅我这句 话…我觉得我不能跟一个英国女子,甚至不能跟一个爱尔兰女子结婚" "那么娶个美国女子!"克利福说。 "啊,美国女子!"他空洞地笑了起来,“不,我会叫我的仆人替我找个土耳其女人,或 者一个…一个什么近于东方的女人。” 这个奇特的、沮丧的、大成大就的人,真使康妮觉得奇怪。听说,单在美国方面,他就 有五万金元的进款。有时他是漂亮的,当他向地下或向旁边注视时,光线照在他的上面,他 象一个象牙雕刻的黑人似的,有着一种沉静持久的美。他的眼睛有点突出,眉毛浓厚而奇异 地糨曲着,嘴部紧缩而固定,这种暂时的但是显露的镇静,是佛所有意追求而黑人有时超自 然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很老的、种族所默认的东西!多少世代以来,它就为种族的命运所默 认,而不顾我们个别的反抗。然后,悄悄地浮游而度,象一只老鼠在一条黑暗的河里一样。 康妮突然奇异地对他同情起来。她的同情里有怜悯,却也带点憎恶,这种同情差不多近 于爱情了。这个受人排挤、受人唾弃的人!人们说他浅薄无聊!但是克利福比他显得浅薄无 聊得多,自作聪明得多!而且蠢笨得多呢。 蔑克里斯立刻知道她对他有了一种印象。他那有点浮突的褐色的眼睛,怪不经意地望着 她。他打量着她,打量着她对于他的印象的深浅。他和英国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永远受人冷 待的。甚至有爱情也不中用。可是女子们却有时为他颠倒…是的,甚至于英国女子们呢。 他分明知道他和克利福的关系如何。他们俩象是一对异种的狗,原应互相张牙舞爪的, 而因情境所迫,便不得不挂着一副笑脸。但是和一个女人的关系如何,他却不太摸得着头脑 了。 早餐是开在各人寝室里的。克利福在午餐以前从不出来,饭厅里总是有点忧闷。喝过咖 啡后,蔑克里斯恍恍惚惚地烦燥起来,不知做什么好。这是十一月的一个美丽的日子…在 勒格贝,这算是美丽的了。他望了那凄凉的园林。上帝哟!什么一块地方! 他叫仆人去问查太莱夫人要他帮什么忙不,因为他打算乘火车到雪非尔德走走。仆人回 来说,查太莱夫人请他上她的起坐室里坐坐。 康妮的起坐室是三楼,这是屋座中部的最高层楼。克利福的住所,不待言是在楼下了。 他觉得很荣耀的被请到查太莱夫人的私人客室里去。他盲目地跟着仆人…他是从不注意外 界事物或与他的四周的事物有所接触的。可是在她的小客室里,他却模糊地望了一望那些美 丽的德国复制的勒瓦和塞扎纳①的作品。 ①勒努瓦(Rbnoir)塞扎纳(Cexanne)颤是法国近代印象源大画家. "这房子真是可爱。"他一边说一边奇异地微笑,露着牙齿,"住在这样的高楼上,你真 是聪明啊。" "可不是吗?"她说。 她的房子,是这大厅里唯一的华丽新式的房子,在勒格贝,只有这个地方能够表现点她 的个性。克利福是从来没有看过这房子的,而她也很少请人上这儿来。 现在,她和蔑克里斯在火炉边相对坐着谈话。她问他关于他自己、他的父母:他的兄弟 的事情…他人的事情,康妮总是觉得有趣而神秘的,而当她有了同情的时候,阶级的成见 便全没有了。蔑克里斯爽直地说着他自己的事,爽直地、诚实地披露着他那痛苦的、冷淡的、 丧家狗的心情,然后流露着他的成功后的复仇的高傲
"你问的是什么意思?你问我独自生活着么?我却有个仆人。据她自己说,她是个希腊 人,这是个什么也不会做的家伙。但是我却留着他,而我呢,我要结婚了。啊,是的,我定 要结婚了。" "你把结婚说得好象你要割掉你的扁桃腺似的。"康妮笑着说,"难道结婚是这样困难的 么?"他仰慕地望着她,"是人,查太莱夫人,那是有点困难的!我觉得……请你原谅我这句 话……我觉得我不能跟一个英国女子,甚至不能跟一个爱尔兰女子结婚……" "那么娶-个美国女子!"克利福说。 "啊,美国女子!"他空洞地笑了起来,"不,我会叫我的仆人替我找个土耳其女人,或 者一个……一个什么近于东方的女人。" 这个奇特的、沮丧的、大成大就的人,真使康妮觉得奇怪。听说,单在美国方面,他就 有五万金元的进款。有时他是漂亮的,当他向地下或向旁边注视时,光线照在他的上面,他 象一个象牙雕刻的黑人似的,有着一种沉静持久的美。他的眼睛有点突出,眉毛浓厚而奇异 地糨曲着,嘴部紧缩而固定,这种暂时的但是显露的镇静,是佛所有意追求而黑人有时超自 然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很老的、种族所默认的东西!多少世代以来,它就为种族的命运所默 认,而不顾我们个别的反抗。然后,悄悄地浮游而度,象一只老鼠在一条黑暗的河里一样。 康妮突然奇异地对他同情起来。她的同情里有怜悯,却也带点憎恶,这种同情差不多近 于爱情了。这个受人排挤、受人唾弃的人!人们说他浅薄无聊!但是克利福比他显得浅薄无 聊得多,自作聪明得多!而且蠢笨得多呢。 蔑克里斯立刻知道她对他有了一种印象。他那有点浮突的褐色的眼睛,怪不经意地望着 她。他打量着她,打量着她对于他的印象的深浅。他和英国人在一起的时候,是永远受人冷 待的。甚至有爱情也不中用。可是女子们却有时为他颠倒……是的,甚至于英国女子们呢。 他分明知道他和克利福的关系如何。他们俩象是一对异种的狗,原应互相张牙舞爪的, 而因情境所迫,便不得不挂着一副笑脸。但是和一个女人的关系如何,他却不太摸得着头脑 了。 早餐是开在各人寝室里的。克利福在午餐以前从不出来,饭厅里总是有点忧闷。喝过咖 啡后,蔑克里斯恍恍惚惚地烦燥起来,不知做什么好。这是十一月的一个美丽的日子……在 勒格贝,这算是美丽的了。他望了那凄凉的园林。上帝哟!什么一块地方! 他叫仆人去问查太莱夫人要他帮什么忙不,因为他打算乘火车到雪非尔德走走。仆人回 来说,查太莱夫人请他上她的起坐室里坐坐。 康妮的起坐室是三楼,这是屋座中部的最高层楼。克利福的住所,不待言是在楼下了。 他觉得很荣耀的被请到查太莱夫人的私人客室里去。他盲目地跟着仆人……他是从不注意外 界事物或与他的四周的事物有所接触的。可是在她的小客室里,他却模糊地望了一望那些美 丽的德国复制的勒瓦和塞扎纳①的作品。 ①勒努瓦(Rbnoir)塞扎纳(Cexanne)颤是法国近代印象源大画家. "这房子真是可爱。"他一边说一边奇异地微笑,露着牙齿,"住在这样的高楼上,你真 是聪明啊。" "可不是吗?"她说。 她的房子,是这大厅里唯一的华丽新式的房子,在勒格贝,只有这个地方能够表现点她 的个性。克利福是从来没有看过这房子的,而她也很少请人上这儿来。 现在,她和蔑克里斯在火炉边相对坐着谈话。她问他关于他自己、他的父母;他的兄弟 的事情……他人的事情,康妮总是觉得有趣而神秘的,而当她有了同情的时候,阶级的成见 便全没有了。蔑克里斯爽直地说着他自己的事,爽直地、诚实地披露着他那痛苦的、冷淡的、 丧家狗的心情,然后流露着他的成功后的复仇的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