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乡村,社会主义国家 村象征性地由张满囤当村支书),显然没有带来多少变化。的 确,年轻的张满囤是住在东村的张氏家族中第一个掌此大权的 人。但他的母亲是近40年中当地最有权力的领导人耿长锁的 长女。耿惟一成年的孙子是保定市的银行负责人。党内家长制 把村社权力的火炬交给家族血统中最有前途的人。我们找到了 隐秘的因素,揭示出即使在社会主义秩序中,有组织的文化力 量也在深刻地塑造着国家与社会。 在与村民们以及国家、省、专区、县、公社、村和街道的 许多干部的反复交谈中,我们发现了文献和访问中所显示出的 不同观点和自相矛盾的资料。这些线素逐渐形成了本书所阑述 的四大方面的问题:党一国家体系的动力、文化连续性、新民 族主义、由20世纪初混乱和战争及后来又由社会主义国家的 政策所强化的几代人的困境和冲突。 在那次长达一个月之久的最早的华北之行期间,当地干部 先是编造了一个天方夜谭,遂使访问该村惟一幸存的地主李茂 修的请求遭到拒绝。当地官员警告说,地主会用荒言来迷惑我 们。可我们坚持要去访问、县长李光辉则答复说,“我们可以 安排会见”,但又说,“不过首先必须召集全村会议,解释你们 坚持要访问一个阶级敌人,而解释之后,村民们可能不愿与你 们说话了”。这个代价似乎太高了。 在经过两年共4次访问之后,李县长®对调研小组说: “对了,你们不是要见一见地主李茂修吗?”可实际上我们已见 过了。从1980年起,与已恢复名誉的李茂修、他的妻子范淑 芳及他的整个家庭之间的谈话已成为可能。官方不再限制与各 级领导、积极分子、劳模、英雄战士、旧社会的被剥削者及今 天的富有者之间的会谈。结果,在对农村生活进行描绘时,不 仅增添了地主,还有尼姑、强奸犯、打老婆者、道士、开小差 的士兵、身体残废的年轻恶棍、过去的领导、下台干部、失意 10
导高 的乡绅、强权的受害者与对手、现在仍很穷的人与以前的富 人、宣传员、教师、作家和艺术家、从未参与政治运动的人和 那些遭到政治迫害的人,包括那些被称为阶级敌人并送到监狱 劳改的人,被当作替罪羊的无辜者,“地主”李茂悠,以及由 于驳斥“大跃进”经济的不合理性而被判25年徒刑的拖拉机 站站长师喜生之类的人物。 在毛泽东以后伟大的开放时代,出现了一个更加复杂而有 细微差别的局面。由于实行了面向世界的改革政策,使我们已 有可能进行更接近事实真相的调研旅行;尽管官方的限制继续 存在,但已较易接近具有各种经历和观点的村民了。不过, 饶阳县的官员们仍坚持许多改革前的提法。 为了证实我们调查结果的正确性,我们便把本书最初的草 稿送给了当地宫员们,它在省里被传阅,向本书提及的人大声 诵读,这有利于纠正事实上的错误(包括地点、姓名、日期 官职、关系和年表),对于这一帮助,我们深表谢意。 地方官员们也对他们发现有缺陷的结论进行了讨论。他们 认为本书对历史过程作了具有资产阶级性质的阐释,轻视阶级 斗争和杜会主义成就。他们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详细而频繁 地讨论解释上的差异。他们不想让本书披露有关在饥荒年代食 人的惯例、反美运动、各地的苦楚、官员的腐败和蛮横、篡改 过的统计数据、“大跃进”中饿死人的内容,但所有这些都已 被记录在本书中。 为了进一步加以证实,我们在对话(驳斥和反驳斥)的过 程中,一次又一次地与人们交谈。十多年中,有些人被访问了 数十次,内容也更为丰富了。这种与许多村民、作家、干部 研究人员和其他人讨论矛盾的新观点的能力,对于获得不是道 听途说的资料是十分必要的。 对于所有现场访问,本书采纳了大量权威学者的观点,充 1
中国乡村,社会主义国家 分利用了档案馆、图书馆、访问调查、文献和许多学者的成 ·果。从民国时代的税收危机到有助于共产党人取得合法性的税 制改革B、弗里德里克·泰维斯有关1948年阶级斗争土改的论 述丽、80年代中国内部关于50年代邓子恢与毛泽东之间争论 的新认识心、琼-鲁克·多梅那赫关于1953~1958年大社的研 究、费孝通对1955~1956年集体化的分析0、罗德里克·麦 克法夸尔和托马斯·伯恩斯坦“大跃进”织荒之政治原因和结 果的精彩论述®,本书在如此多方面的问题上引用了世界著名 的学者们有说服力的结论,或与他们的结论相同。 有些学者,如查尔斯·约输逊,坚决认为农民的民族主 义是共产主义胜利的关键,而其他学者,如罗伯特·马克斯和 马克·赛尔登“则强调改革在赢得农民参加革命运动方面的重 要性,我们发现这两种观点都有其合理之处。本书描述了贫苦 农民的爱国主义如何与社会革命的允诺相结合,解释了许多民 族精英为什么去推动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如果以前在这个专业 问题上的纷争有所弥合的话,则新的争论又产生了。 最近出版的大量学术著作,包括几本专门分析华北平原的 书,都着重强调中国经济与社会中长期存在的体制危机,但在 分析阻碍国家发展的力量的性质和原因时,却存在着明显的不 问。尽管本书的第一章概述了那种危机的特征,但并没有引用 详细的资料去加入有关晚清时期衰落的讨论⑧。不过,与赵冈 和黄宗智-样,我们的材料说明了偏僻的农村地区长期衰落的 过程 本书与日本(满铁)的研究人员和拉蒙·迈尔斯关于传统 经济得到加强的观点®也是一致的,即从历史角度描述了农村 集市如何使农民依靠摆摊、做生意、卖苦力、出售家庭副业产 品赚跟所需的现金。可是到了20世纪,这类偏僻的农村处于 分裂的痛苦之中,农村精英和耕种土地或在脱离土地的职业中 12
寻找生存空间的穷人遭到了打击®。 老一代精英的子女们转向反对他们父辈的统治体制,因为 父辈们无力抗击日本侵略者,或挽救正统性遭到破坏的中华民 族。这些激进的爱国青年精英争取所有阶层的农民加人领导着 各阶级统一战线的共产党。人们重新凝聚成抗战和改革的整 体。以税制改革为核心,改革给华北农村根据地地区带来了一 场静悄悄的、解放的、平等化的革命。 成功的抗战和改革产生了一个受到广泛支持的和形成中的 社会主义国家的蜜月气氛,以便建设一个富裕面强大的国家 发展一种将给所有人、尤其是最穷困的农民带来尊严和安定的 经济。蜜月气氛在国家权力统一之后还在继续。因而我们认 为,不能把1949年和人民共和国的成立看做与过去的彻底决 裂,即旧秩序的结束和新秩序的开端。 另一个漫长而强烈的连续性寓于群众性的爱国主义激情之 中。在共产党和红军的组织者开始在农村重新崛起之前,民族 主义已在农村知识分子中扎根。爱国主义在抗战时期作为一股 强大的力量得到组织化。另外,农村政治文化和价值观中的重 要因素保持和加强了产生新国家的决定性力量。这种复杂的文 化有时与社会主义政策分庭抗礼,有时则保持一致。心不过, 社会主义这一外来概念日益与传统的合作方式相冲突,这一冲 突早在1944年就露出端倪。 新体制面临着根深蒂固的、几乎难以根治的问题:国力虚 弱、离心离德、技术落后和民众贫困。几个世纪以来,这些问 题一直困扰着中国的统治者,也不可能轻易地被新的统治者所 解决。通过对贯穿人民共和国建立前后的深层连续性的重点考 察,我们提供了一个基础,以便进一步调查分析高度集权的社 会主义在多大程度上对农村和国家的发展问题是一个解决途 径,或者障碍,甚至背道而驰。 13
中国乡村,:会三义画家 本书重点突出的一个消极的连续性是市场混乱。与彼得 珀杜、赵冈、洛伦·伯兰特等学者一样,我们发现集市对于 传统的内地经济的繁荣远比老一代研究人员所认为的更为重 要。集市活动是如此重要(即使对贫困的地区也如此),以致 由战争、政治斗争和外来人侵造成的集市中断和社会失序,使 许多农民破产。矛头对着市场、旨在建立社会主义的战争继续 损害穷人中赤贫者的利益,使他们永远不能摆脱贫困。 统治集团在抛弃植根于有着广泛基础的联盟以及与民众意 识相一致的改革政策的同时,代之以毁坏集市、传统文化、家 庭经济,他们在低得不能再低的水平上冻结消费。当以苏联传 统和共产主义的教条为前提的政策得到强化时,蜜月便结束 了。统治集团以防止阶级两极分化和反动阶级进攻的名义,把 社会割裂开来,使人际关系趋于疏远和对抗。这些不合理的 政策建立在意识形态和组织制度的倾向性上,此类倾向在 1949年以前的革命年代就已形成,如把农村阶级关系和谐与 繁荣的农民家庭经济当作封建的和资本主义的罪恶来对待。因 而1949年不是一个绝对的分水岭。在长期以来通过群众性改 革消灭了私有财产的最大程度的聚敛之后,给农民们贴上好的 和罪恶的阶级成分,使用没收和暴力手段进攻假想中的罪恶阶 级,甚至在1949年之前就已使许多农民非常惊恐。人们只得 通过学会扮演伪君子、向当权者装出一付假面具而部分地幸存 下来。 在这种恐慌的背景下,报复心极强的人在地方政治中当上 了领导。传统文化中的丑陋部分强化了教条主义不合理政策中 的残酷性。1947年,土改中的残酷行为破坏了农村团结,内 战中你死我活的特征迫使党的领导人从破坏性和不受群众欢迎 的政策退回来。不过,一旦他们拥有垄断权力,党的一些领导 人又放弃了被群众接受的改革办法。在1949年以前,党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