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不稳定的事物的原因之-一。 我并不是说它不稳定是因为价值评定是“主观的”。根据这一 观点,世界被分为两半,一半是“外部的”有实体的事实,如庞大 的中心火车站①,另一半是“内部的“任意的价值评定,如喜欢吃 香蕉,或觉得叶芝©的-一首诗的格调从虚张声势转到妥协忍让。 13事实是公开的、无可指摘的,价值是带有个人性质的,没有什么 理由可说明的。细述一个事实,如说“这座大教堂建于1612年”, 与纪录一种价值评定,如说“这座大教堂是巴罗克建筑风格富丽 堂皇的典型”,这两者之间有着明显的差异。但是,假设我在带一 位海外游客游览英国时,说了第一类的话,就会发觉这使她大为 困惑,她或许会问,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讲所有这些建筑物的建造 日期?为什么总是去寻根溯源呢?她还可能说,在我所处的社会, 我们对所有这类事都不作记录,我们给建筑物分类,不是按日期 而是按它是西北朝向、还是东南朝向而定。以上所述或许可以部 分地说明价值评定的无意识系统,它是我们的那段陈述的基础。 这样的价值评定并不一定和“这座大教堂是巴罗克建筑风格富 丽堂皇的典型”这类话完全一样,但它们仍然还是价值评定,我们 作的任何关于事实的陈述,也不可能逃脱价值评定。陈述事实归 根结蒂是陈述,它含有一系列有疑问的评定:这些陈述是值得述 说的,或许比其他一些陈述更值得加以述说,我是那种有资格述 说的人,或许我能确保其真实,你是那种值得向你述说的人,在 述说过程中,传递了某种有用的信息,如此等等。小酒馆中的对 话可以传递消息,但是,在这种对话中,同样重要的是语言学家 称为“交际”的一个强烈因素,即对交流行为本身的关心。当我和 ①指美国纽约曼哈颜的中心火车姑。一一译注 ②成·布·叶芝(1865一1939),爱尔兰诗人、剧作家。一厣注 16
你闲聊天气时,我还表示我认为与你谈话是有价值的,我认为你 是一个值得交谈的人,我自已并非一个厌恶社交的人,或者说还 准备对你的外貌详细评论一番。 从这个意义上说,又存在完全不编不倚的陈述。当然,陈述 一座大教堂是何时建造的,这在我们自己的文化中,比起关于这 座教堂的建筑的意见,人们认为是不偏不倚的,但是,人们也可 以设想前一种陈述比后一种陈述更“有价值”的场合。或许,“巴罗 克”与“富丽堂皇”或多或少是同义语,而我们中间只有一小撮老 顽固墨守陈规,认为一个建筑物的建造日期是有重要意义的,这 样,人们就把我的陈述看作是表示这种偏见的托词。我们所有的 14 描绘性陈述都是在一个往往看不见的价值范畴的网状系统中运 行,事实上,如果没有这种范畴,我们彼此就根本无话可说。这 不仅因为好象我们具有所谓实际知识,而这些知识随后为某些利 益和判断所歪曲,尽管这是完全可能的:而且还因为没有特定的 利益,我们就不可能具备任何知识,因为我们将看不到费心想得 到一点知识的理由所在。利益使我们的知识“得以构成”,危害我 们的知识的不仪仅是偏见。声称知识应“不带评价”,这话本身就 是一种价值评定。 嘈好香蕉很可能仅仅是一件私事。尽管事实上这是有疑义 的。对我吃东西的口味作一番彻底的分析,可能会揭示出,它们 与孩提时期形成的某种经验,与我和父母及兄弟姐妹的关系,与 其他许多象火车站那祥社会化的、“非主观的”文化因素,有着相当 深刻的关联。比这更真实的还有我作为某个特定社会的一员所具 有的信抑和利益的基本结构,例如,我认为应该力争保持健康, 性别作用的差异根植于人类生物学,人类比鳄鱼重要得多,等等。 我们可以不同意这一点或那一点,但是,我们之所以能这样做,是 17
因为我们具有某些“深刻的”观察和评价方式,它们与我们的社会 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我们的生活不加变革,它们是不可能 改变的。如果我不喜欢多恩的某一首诗,不会有人重重地处罚 我,但是,如果我在某些场合说多恩的作品根本不属于文学,那 就可能有失业的危险。我可以自由地投工党的票或投保守党的 票,但是,如果我觉得这种选择本身不过仅仅是掩饰了一种更深 的偏见一即民主的意义就限于每隔儿年在一张选票上打个叉① 一并根据这种想法采取行动,那么,在某种不寻常的场合里,我 就很可能以入狱而告终。 为我们的事实陈述提供信息和基石的隐蔽的价值结构,就是 所谓“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我所说的“意识形态”,粗略说来,是 指我们的说话和信仰与我们所生活的社会的权力结构和权力关系 联结的方式。它根据的是这样一种关于意识形态的简单定义,即 5并非我们所有基本的判断和分类都可以有效的说明是意识形态 的。我们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认为我们是前进着到达未来 (至少另有一个社会觉得自身是倒退着进入未来的),虽然,这样 香问题的方法可能与我们社会的权力结构有着重要的联系,但这 并不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这样的。我所说的“意识形态”, 并不是简单地指人们所具有的根深蒂固的、常常是无意识的信 仰,我具体地是指那些与社会权力的维护和再生有着某种联系的 惑觉、评价、理解和信仰的模式。这种信仰,从任何意义上说都 不仅仅是私人的怪僻,这一事实或许可由一个文学实例来说明。 剑桥大学批评家I·A·理查兹在他著名的论著《实用批评》 (1929年)中,试图论证文学的价值评定实际上是多么随意和主观 ① 在西方,在填写表格时同意表格上的某项内容,郎在空格内打个义。一译注 18
的。他把一组诗拿给他的学生,不告诉他们诗和作者的名字, 要求他们对这些诗作出评价,这样,在事实上就很可能出现意想 不到的、主观的文学价值评定。大家知道,评定结果是各种各样 的:久享盛名的诗人遭到贬低,默默无闻的作者受到褒奖。然而, 我认为,这项研究最有意义的方面是,一种无意识评价的共同性 竟强烈地支配着这些具体的意见分歧,而理查兹本人显然还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读了理查兹的学生对文学作品的解释,人们就会对 他们不约而同地产生的感知和解释习惯一他们所期望的文学是 什么样的:他们是怎样想象一首诗的;他们预期会从中得到何种 满足一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一切确实不足为奇:因为所有参加 这个实验的人,基本上是二十年代在私立学校受教育的年轻的、 白色皮肤的、上层或中上层阶层的英国公民,他们对一首诗的反 应主要不是取决于纯“文学的”因素。他们的批评意见受到他们更 为广泛的偏见和信仰的影响。这不是责难没有一种批评意见不是 深受偏见和信仰的影响的,因此,根本就没有“纯”文学价值评定 或解释这么一回事。如果有什么要责难的话,那就是1.A.理查兹 本人。他作为一名年轻的、白色皮肤的、中上层阶层的剑桥大学 男性学监,竟无法把他自己所分享的利益的范围客观地描写出 来,因而,也就无法充分认识到:价值评定的局部的“主观”差异 是在一种特殊的、受社会制约的观察世界的方式中产生的。 16 如果说,把文学看作一种“客观的”、描述性的样式是不正确 的话,那么,说文学就是人们异想天开地称为文学的东西,也是 不正确的。因为这种价值评定丝毫谈不上是异想天开:它们根植 子信仰的深层结构之中。就象纽约的帝国大厦一样,显然是不可 动摇的。那么,现在我们所得出的结论不仪是文学并不象昆虫存 在那样存在着,它得以形成的价值评定因历史的变化而变化,而 19
且,这些价值评定本身与社会意识形态有着紧密的联系。它们最 终不仅指个人爱好,还指某些社会阶层得以对他人行使或维持权 力的种种主张。如果这听起来是一个牵强附会的断言,一种个人 偏见,那么通过讲述“文学”在英国的兴起,我们可以检验其正确 与否。 (龚国杰译)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