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母亲的疼爱。酒精对他们的作用,是替他们挑起了犯罪的 意识,那是在健全的时间被理性抑捺着的。 这些种类不同的不快乐,一部分是由于社会制度,一部 分是由于个人心理,一当然,个人心理也大半是社会制度 的产物。如何改变社会制度来增进幸福的问题,我从前已写 有专书。关于消灭战争,消灭经济剥削,消灭残忍与恐怖的 教育等等,都不是我在本书里想谈的。要发见一个能避免战 争的制度,对我的文化确是生死攸关的问题;但这种制度决 无成功之望,因为今日的人们那样的烦闷,甚至觉得互相毁 灭还不及无穷尽的挨延日子来得可怕。要是机器生产的利 益,能对那般需要最切的人多少有所裨益的话,那当然应该 阻止贫穷的延续;但若富翁本身就在苦恼,那末教每个人做 富翁又有何用?培养残忍与恐怖的教育是不好的,但那批本 人就做了残忍与恐怖的奴隶的人,又能有什么旁的教育可以 给?以上种种考虑把我们引到个人问题上来:此时此地的男 男女女,在我们这患着思乡病的社会里,能有什么作为,可 替他们或她们本身去获取幸福?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我将集 中注意在一般并不受着外界的苦难的人身上。我们假定他们 有充分的收入,可以不愁吃不愁住,有充分的健康可以作普 通的肉体活动。大的祸害,如儿女死尽,遭受公众耻辱等 等,我将不加考虑。关于这些题目,当然有许多话要说,而 且是挺重要的,但和我在此所要讨论的属于两类。我的目 幸福之路—一贝特兰·罗素通情达理集 5
穷尽的挨延日子来得可怕 甚至觉得互相毁灭还不及无 今日的人们那样的烦闷一 5 60
的,是想提出一张治疗日常烦闷的方子,那烦闷是文明国家 内大多数人感到痛苦的,而且因为并无显著的外因,所以更 显得无可逃避,无可忍受。我相信,这种不快乐大部分是由 于错误的世界观,错误的伦理学,错误的生活习惯,终于毁 掉了对一般可以的“事物”的天然的兴致和胃口,殊不知一 切的快乐,不问是人类的或野兽的,都得以这些事物为根 基。观念和习惯等等,都是在个人权力范围以内的,所以我 愿提出若干改革的方案,凭了它们,只要你有着中等的幸 运,就有获得幸福的可能。 几句简单的自我介绍,或许对我所要辩护的哲学可以做 一个最好的楔子。我不是生来快乐的。童时,我最爱的圣诗 是“世界可厌,负载着我深重的罪孽”那一首。5岁时,我 曾想如果我得活到70岁,那末至此为止我不过挨了全生涯 十四分之一,于是我觉得长长地展开了我面前的烦闷,几乎 不堪忍受。少年时,我憎恨人生,老是站在自杀的边缘上, 然而想多学一些数学的念头阻止了我。如今,完全相反了, 我感到人生的乐趣,竟可说我多活一年便多享受一些。这一 部分是因为我发现了自己最迫切的欲望究竟是什么,并且慢 慢地实现了不少。一部分是因为我终于顺顺利利地驱除了某 些欲望一例如获得关于这个那个的确切的智识—当作根 本不可求的。但最大部分,还须归功于一天天的少关心自 已。像旁的受过清教徒教育的人一样,我惯对自己的罪过、 幸福之路一贝特兰·罗素通情达理集 7
愚妄和失败,作种种的冥想。我觉得自己是个一一当然是准 确地一一可怜的标本。慢慢地,我学会了对自己和自已的 缺陷不再介介于怀;而对外界的事物,却一天天地集中我的 注意:譬如世界现状,知识的各部门,以及我抱有好感的个 人等。不错,对外界的关切也会有各别的烦恼带给你:世界 可能陷入战争,某种知识可能难于几及,朋友可能死亡。但 这一类的痛苦,不像因憎恶自已而发生的痛苦那样,会破坏 人生的主要品质。否则,每种对外的兴趣,都有多少活动分 配给你,而兴趣活泼泼地存在到多久,这活动就能把苦闷阻 遏到多久。相反,对自己的关切绝对不能领你去作任何进取 的活动。它可以鼓励你记日记,把自已作心理分析,或者去 做修士。但一个修土,必得在修院的功课使他忘掉自已的灵 魂的时光,才会幸福。他以为靠了宗教得来的幸福,其实靠 着清道夫的行业一样可以得到,只要他真正做一个清道夫。 有一般人是因为深陷在“自我沉溺”之中而无可救药的,对 于他们,外界的纪律确是一条引向幸福的路。 “自我沉溺”种类繁多。我们可以挑出“畏罪狂”、“自 溺狂”、“自大狂”三种最普通的典型。 我说“畏罪狂”,并非说那些人真正犯罪:罪恶是人人 犯的,也可说没有人犯的,要看我们对社会所下的界说而 定。我指的乃是沉溺于犯罪意识的人。他永远招惹着自己的 厌恶,假令他是信教的话,还要把这种自我憎恶性认作神的 8 Bertrand Russell
僧恶。他认为自已应该如何如何,这幅理想的图画,却和他 所知的实际的他,不断发生冲突。即使在清明的思想里他早 已把在母亲膝上学来的格言忘得一干二净,他的犯罪感觉可 能深埋在潜意识内,只在醉酒或熟睡时浮现。但一切东西都 可引起这味道。他心里依旧承认他儿时的戒条。赌咒是恶 的,喝酒是恶的,普通生意上的狡狯是恶的,尤其,性行为 是恶的。当然他并不会割弃这些娱乐,但这些娱乐为他是全 部毒害了,毫无乐趣可言。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为了它们而堕 落的。他全灵魂所愿望的一种乐趣,是受着母亲的宽容的抚 爱,他记得在童时经历过的。既然此种乐趣不可复得,他便 觉得一切都乏味;既然他不得不犯罪,他就决意痛痛快快地 犯罪了。当他堕入情网时,他是在寻找慈母式的温柔,但他 不能接受,因为,心中存着母亲的图像,他对任何与他有性 关系的女子,感不到丝毫敬意。失望之余,他变得残忍,随 又忏悔他的残忍,重新出发去兜着那幻想的罪过和真正的悔 根的凄惨的圈子。多少表面看来是狠心的浪子,其心理状态 就是如此。把他诱入迷途的,是对于一个无法到手的对象的 崇拜(母亲或母亲的代替物),加上早年所受的可笑的伦理 教训。从早年信仰和早年情爱中解放出来,是这批“孺慕” 德性的牺性者走向快乐的第一步。 “自溺狂”在某个意义上是普通的犯罪意识的反面,特 征是惯于自攒自叹,并希望受人赞叹。在某程度内,这情操 幸福之路一贝特兰·罗素通情达理集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