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一部分科学与革命 动。 政治革命或社会革命与科学革命不同的最后一点,就是目的。 从某一种意义上讲,这两种类型的革命都有一个特定的狭义的目 的。例如,牛顿革命的目的,就是建立一个新的合理的力学系统, 在此基础上,人们就可以追溯和预见地球和空中所观察到的现象。 这个目的的实现是以质量、空间、时间、力和惯性等概念为出发点 14的,而且它还包含着万有引力概念。这看起来与创建某一种社会 这类目的有些相似,例如,在创建一种社会的目的中,可能就包含 着经济上机会均等、政治自由、建立议会体制或代议制政府等等要 求。真正的区别在于,在大部分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中,目的被说 成是即刻便可以达到的。比如,毫无疑问,俄国革命的目的就是建 立一个共产主义国家和无阶级的社会。这个目的的实现,从未被 看作是一系列无止境的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的前奏;一旦这个理 想的国家建成了,以后也就没有革命的必要了。然而科学的发展, 尤其是17世纪和18世纪革命时期过后的发展,使我们预料到,科 学将要进行一系列连续的没有终点的革命。在这里,不存在这样 -个最终的特定的目标:一旦它实现就意味着不再会有革命发生 了。举例来说,牛顿的信徒就充分意识到,还有些领域,比如化学、 光学、热学以及生理学领域,十分需要进行一次科学革命。甚至在 地球动力学和天体力学领域内,太阳和地球的同时运动过程中月 球的运动,仍然是一个尚未解决的疑难问题。在科学中,一次成功 的革命也就为进一步的革命制定了一个革命的纲领,而一场政治 革命和社会革命(至少在理想上)则有一个最终的革命希望实现的 纲领
第1章导论 17 革命性科学与社会 科学革命在社会中所起的作用与政治革命或社会革命的作用 是完全不同的。通过策划或宣传推翻业已建立的社会秩序或政治 制度、提出一种可以付诸实践以至有可能导致一场社会革命或政 治革命的理论、进而参与一场革命运动,社会上的或政治中的激进 分子对现行的社会秩序或政治制度构成了威胁。因此看起来,社 会中的或政治上的激进分子,对于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政府的体 制、我们的价值系统是一种直接的潜在的危险,甚至似乎会给我们 的家族系统、我们的家庭、我们的财产和我们的职业带来危险。对 于“富人”和“穷人”来说,显然,这方面的讨论的确与富人更有关 系,不过,即使穷人也可能希望在现行的制度中(哪怕是在很小的 范围内)取得成功并成为富人,因而避开革命运动。另一方面,科 学中的激进分子5]对科学中现行的知识结构或状态构成了直接的 威胁,但并没有在整个社会范围内构成威胁。当然,科学的确会对15 一般的男男女女的生活产生影响,不过,这种影响往往只限于一定 的程度,并且,这种影响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是一些实际应用 带来的结果。以聚合物化学这门基础科学为例,这门科学本身对 杜会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把它用于生产人造纤维,这门科学便 对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的经济体系、以及可能的就业情况的重新 安排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对于雷达超音速飞行、核动力、战胜疾病 以及探索空间等等来说也是如此。科学革命实际附带的成果, 就是技术革新,随之而来的是旧的职业消失和新的职业可能出现
18 第一部分科学与革命 然而,有一些革命思想却遭到普遍反对,因为从某种程度上 讲,它们似乎威胁着一些对于社会秩序十分重要的信念。达尔文 的《物种起源》(1859),在外行的读者中,甚至在一些科学家中,引 起了很大的敌意,我们应当看到,这种敌意从本质上讲是没有科学 根据的。并非整个世界真的关心这些技术性的问题,例如:物种的 变化、由来和稳定性,自然选择、生存斗争、或适者生存等等,至少 人们并不关心这些表述适用于野生的动植物还是家庭培育的动植 物。不过,对宗教界而言,达尔文进化论的内在含义的确令人烦 恼,因为它对《创世纪》头几页中有关创造物的说明提出了怀疑。 人与猿有着共同的祖先,人在自然界中并不具备自有历史记载以 来所有的哲学和宗教给予他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地位,这些戏剧性 的论断使许多人有了一种名副其实的苦闷感。科学革命的这一方 面一亦即它们对严密的科学领域之外的男人和女人们的思维活 动的影响,被称作是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 哥白尼学说的内在含义,即人类及其所居住的地球在宇宙中 的中心位置被别的星球取代了,也是一个革命性科学思想中含有 意识形态成分的有趣的例子。看起来,当人们被告之:他所居住的 行星已经被从一个固定的中心位置上移走了,它只不过成了(用哥 白尼的话说)“另一个行星,”而且从物理上讲,成了一个相当不起 眼的行星,此时此刻,对他的自尊心肯定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打击。 约翰·多恩(他大概还没有信奉那些支持或反对那种新体系的最为 简洁的、专门的天文学论证)写道,没有一个固定的位置,地球就会 丢失,而且人甚至不知道到何处去找它:“所有的内在联系都不复 16存在了。”马丁·路德对专业天文学(即使有所了解的话)了解的并
第I章导论 19 不多,然而,甚至在没有阅读哥白尼所写的任何东西时,他就对哥 白尼思想产生了强烈的反感。 哲学家、神学家、政治学家和社会学家,以及受过教育的男人 和女人们,在考虑整个物理宇宙和自然界,考虑“自然规律”、宗教 或宗教信仰的基础、以及上帝的本质甚至政府的形式时,他们的思 想方式也会受到牛顿革命的影响。不过,哥白尼思想也许最终超 越出了严格的科学范围之外,其影响比牛顿思想更大,这是因为, 那种以为人在宇宙中有着独特的地位、而且唯人独尊的观点,亦即 传统的人类中心说,被哥白尼学说动摇了。从这方面讲,哥白尼的 影响大概与达尔文的影响而不是牛顿的影响更为相似。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把人们对他的革新的敌意与类似的人们 对哥白尼思想和达尔文思想带有敌意的反应进行了比较,他就是 根据他个人的痛苦经历和他对历史的长期考察进行著述的。也 许,爱因斯坦革命所引起的,是20世纪世界范围内知识界最大的 轰动。当然,大部分人并不理解爱因斯坦的理论,尽管如此,他们 还是认为,新的相对论物理学为意味着“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这 样一种广义的相对主义提供了依据,对于宗教、伦理和道德方面的 “绝对”信仰而言,不再有什么可以站得住脚的标准了。 1973年,在牛津的一次赫伯特·斯宾塞讲座上,卡尔·波普尔 对科学革命和意识形态革命作了区分,这种区分还是很有用的。 在他看来,一个是“一种新的理论合理地推翻一种已被确立的科学 理论,”另一个则包含着“对于思想意识(甚至那些把某些科学结果 掺入其中的思想意识)‘社会给予保护'或‘社会予以承认’的所有 过程。”“哥白尼革命和达尔文革命”说明了究竟是怎样“一场科学
20 第一部分科学与革命 革命引起一场意识形态革命”的,从而也就例释了科学革命在什么 情况下可能有着不同的“科学的”和“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1975, 88)。革命这两个方面最令人感兴趣的大概是,一场革命也许在科 学中有着深刻的影响,但其构成中却没有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 一个突出的例子就是场论物理学的引人,这项工作大部分是由法 拉第和麦克斯韦完成的,它使物理学基础发生了全面的革命,而且 从根本上取代了物理学的牛顿基础,它牢固地根植于有心力这一 概念之中,并且为相对论物理学开辟了道路。尽管从那时起每一 ?位物理学家都意识到,这一学科已经发生了极为根本性的转变,但 是,在对经典物理学的这种大胆的改造中,却不含任何意识形态方 面的成分6。量子力学,“物质理论的历史中一次最为根本性的科 学革命”(波普尔,1975,90),也是如此。量子力学革命没有任何意 识形态方面的成分,海森伯的测不准原理并没有像几年以前的相 对论那样抓住公众的想象力,这些事实使物理学家们长期感到困 惑不解。值得注意的是,至少到目前为止,在我们这个时代伟大的 分子生物学革命中,也并未含有任何惊人的意识形态方面的成 分。 社会上对科学革命的第二种敌意,也许可以说是对科学的成 果和应用的一种反应,而不是对科学本身的一种反应。由于许多 民用技术和军用技术的迅速进步都是由新的科学或科学革命导致 的,现在已经有了这样一种倾向,即把科学和技术看作是同一回 事,甚至有人认为科学应对技术负责。这并非是一种全新的现象。 在大萧条期间,以科学为基础的技术革新速度过快的增长,被认为 应对所谓的因技术发展而导致的失业负责,以致于一度出现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