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言义疏 武侯为文侯也。”宋氏翔凤孟子赵注补正引管氏同云:“战国时盖有三白圭。邹阳书白圭战亡六城 为魏取中山。魏取中山在文侯十七年,下逮孟子至梁之岁七十三年矣,此魏之白圭也。货殖传白圭 乐观时变,人弃我取,人取我与,此又一白圭也。孟子之书自谓治水愈禹,欲二十而取一,此又 白圭也。三者名同而人异,太史公误以货殖之白圭列于魏文侯时。圭之言曰:‘圭治生产,犹伊尹 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白圭拔中山,去商鞅之死七十三年,去鞅为大良造亦六十三年, 彼何以称及鞅哉?夫拔中山者,盖乐羊、吴起之流,货殖之白圭则富商大贾,不必尝仕宦,其为时 不可知也。太史公误谓与李悝并世,然言圭善治生而不言仕魏,则虽误而犹未甚也。要不若圭自言 者之足据。若孟子之白圭,盖好为高言而不通晓事体,微特不能上及文侯,其与逐利趋时若贽鸟猛 兽之发者,亦岂一人哉?”荣按:邹阳书之白圭,与孟子之白圭,年代悬隔,自不得谓非两人。若 货殖传之白圭,则固自言:“吾治生产,犹商鞅行法。”其非邹阳书之白圭,显然可见。正即孟子 所见欲二十取一,自称治水愈禹者,何以谓此又一白圭耶?史记白圭传首二语,乃追叙之辞,与传 末“天下言治生”云云,文义相应,所以志生产事业之沿革,时世风尚之异同。李悝为魏文侯作尽 地力之教,详见汉书食货志。李克即李悝,悝、克古音同部,故得通用。传意谓自魏文侯以来,天 下言治生者,祖李悝,以尽地力为务。至白圭出而一变其术,以观时变、决取舍为务,于是天下言 治生者,亦一变其宗师,舍悝而祖圭。此即由农利而进于商利之说,本不谓圭与悝并世,更未尝谓 其仕魏文侯也。百诗以下,读史记不精,又牵引邹阳书,并为一谈,妄意治产之圭与名丹之圭当为 两人,乃以子云、邠卿、朱子、林氏为谬,且以史公为误。夫魏文侯与商鞅之后先不相及,曾仕文 侯为将相者之不得称及商鞅,稍治史事者所知。何有一传之中,方谓其与魏文侯同时,又称其以商 鞅行法自拟?史公即兼收百家,不容抵牾至此。 于庭谓货殖传之白圭与孟子之白圭当是一人,所见甚是,而未能明言其所以故,特详辨之。 白圭名丹,而云丹圭者,名字连称,古人常例,惟多先字后名。左传文公篇孔疏云:“古人连 言名字者,皆先字后名。”又僖公篇疏云:“古人之言名字者,皆先字后名而连言之。” 是也。此先名后字者,按家语弟子解,原亢字子籍,而史记弟子传称原亢籍。又弟子传商瞿字 子木,而汉书儒林传称商瞿子木。又弟子传矫子庸疵、周子家竖、光子乘羽、田子庄何、王子中同, 汉书悉改为桥庇子庸、周丑子家、孙虞子乘、田何子装、王同子中。则知先名后字,汉时称人之例 然也。其名丹字圭者,经义述闻云:“圭读为〓,声近假借也。说文:‘〓,鲜明黄色也,从黄, 圭声。薙,黄华,从艹,〓声,读若堕坏。’是黄谓之〓也。名丹字〓,与名赤字华同义。华亦黄 也。”焦氏循孟子正义云:“说文丹部云:‘丹,巴、越之赤石也。’说苑修文篇云:‘圭者,玉 也。’考工记匠人注云:‘圭之言圭,洁也。’洁者,洁白也。玉之白者为圭,石之赤者为丹,赤 炽盛而以洁白消之,此名字所以取欤?”焦、王说异,理堂为优。自序云“扬季官至卢江太守,有 田一〓,有宅一区,世世以农桑为业,家产不过十金。”故或以治产相讽也。“吾闻先生相与言” 云云者,文选皇甫士安三都赋序,李注云:“先生,学人之通称也。”初学记引风俗通云:“市, 亦谓之市井 言人至市,有所鬻卖者,当于井上洗濯,令香洁,然后到市也。或曰古者二十亩为井田,因井 为市,故云也。”四书释地续云:“后汉刘宠列传:‘拜会稽太守,山民愿朴,乃有白首不入市井 者。父老自称山谷鄙生,未尝识郡朝。’郡朝,太守之厅事也。此可证市井贴在国都言。注引风俗 通义,以井为井田,则在野矣,非市交易之处,井共汲之所。张守节曰:‘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 聚井汲水,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故言市井。”陈氏立公羊传宣公篇义疏云:“因井为市,盖始于 三代以前。初作井田时,民情俭朴,无非寻常日用,故于井田间交易,非谓汲水之井也。后世渐趋 于文,百货交易,必于都会聚集之所,因亦谓之市井。”荣谓井者,方里之谓。古者市皆别处,盖 以方里之地为之,故谓之市井。三辅黄图庙记云:“长安市有九,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凡四里为 市。”此则后代都市之制,广袤倍增,然正可因此以想见三代恒常之市,其地不过方里也。汉书货 殖传引管子曰:“士相与语仁义于宴间,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明古有是言,故云“吾闻”也。 “如其富!如其富”者,论语云:“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法言义疏 武侯为文侯也。”宋氏翔凤孟子赵注补正引管氏同云:“战国时盖有三白圭。邹阳书白圭战亡六城, 为魏取中山。魏取中山在文侯十七年,下逮孟子至梁之岁七十三年矣,此魏之白圭也。货殖传白圭 乐观时变,人弃我取,人取我与,此又一白圭也。孟子之书自谓治水愈禹,欲二十而取一,此又一 白圭也。三者名同而人异,太史公误以货殖之白圭列于魏文侯时。圭之言曰:‘圭治生产,犹伊尹、 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白圭拔中山,去商鞅之死七十三年,去鞅为大良造亦六十三年, 彼何以称及鞅哉?夫拔中山者,盖乐羊、吴起之流,货殖之白圭则富商大贾,不必尝仕宦,其为时 不可知也。太史公误谓与李悝并世,然言圭善治生而不言仕魏,则虽误而犹未甚也。要不若圭自言 者之足据。若孟子之白圭,盖好为高言而不通晓事体,微特不能上及文侯,其与逐利趋时若贽鸟猛 兽之发者,亦岂一人哉?”荣按:邹阳书之白圭,与孟子之白圭,年代悬隔,自不得谓非两人。若 货殖传之白圭,则固自言:“吾治生产,犹商鞅行法。”其非邹阳书之白圭,显然可见。正即孟子 所见欲二十取一,自称治水愈禹者,何以谓此又一白圭耶?史记白圭传首二语,乃追叙之辞,与传 末“天下言治生”云云,文义相应,所以志生产事业之沿革,时世风尚之异同。李悝为魏文侯作尽 地力之教,详见汉书食货志。李克即李悝,悝、克古音同部,故得通用。传意谓自魏文侯以来,天 下言治生者,祖李悝,以尽地力为务。至白圭出而一变其术,以观时变、决取舍为务,于是天下言 治生者,亦一变其宗师,舍悝而祖圭。此即由农利而进于商利之说,本不谓圭与悝并世,更未尝谓 其仕魏文侯也。百诗以下,读史记不精,又牵引邹阳书,并为一谈,妄意治产之圭与名丹之圭当为 两人,乃以子云、邠卿、朱子、林氏为谬,且以史公为误。夫魏文侯与商鞅之后先不相及,曾仕文 侯为将相者之不得称及商鞅,稍治史事者所知。何有一传之中,方谓其与魏文侯同时,又称其以商 鞅行法自拟?史公即兼收百家,不容抵牾至此。 于庭谓货殖传之白圭与孟子之白圭当是一人,所见甚是,而未能明言其所以故,特详辨之。 白圭名丹,而云丹圭者,名字连称,古人常例,惟多先字后名。左传文公篇孔疏云:“古人连 言名字者,皆先字后名。”又僖公篇疏云:“古人之言名字者,皆先字后名而连言之。” 是也。此先名后字者,按家语弟子解,原亢字子籍,而史记弟子传称原亢籍。又弟子传商瞿字 子木,而汉书儒林传称商瞿子木。又弟子传矫子庸疵、周子家竖、光子乘羽、田子庄何、王子中同, 汉书悉改为桥庇子庸、周丑子家、孙虞子乘、田何子装、王同子中。则知先名后字,汉时称人之例 然也。其名丹字圭者,经义述闻云:“圭读为〓,声近假借也。说文:‘〓,鲜明黄色也,从黄, 圭声。蘳,黄华,从艹,〓声,读若堕坏。’是黄谓之〓也。名丹字〓,与名赤字华同义。华亦黄 也。”焦氏循孟子正义云:“说文丹部云:‘丹,巴、越之赤石也。’说苑修文篇云:‘圭者,玉 也。’考工记匠人注云:‘圭之言圭,洁也。’洁者,洁白也。玉之白者为圭,石之赤者为丹,赤 炽盛而以洁白消之,此名字所以取欤?”焦、王说异,理堂为优。自序云“扬季官至卢江太守,有 田一〓,有宅一区,世世以农桑为业,家产不过十金。”故或以治产相讽也。“吾闻先生相与言” 云云者,文选皇甫士安三都赋序,李注云:“先生,学人之通称也。”初学记引风俗通云:“市, 亦谓之市井。 言人至市,有所鬻卖者,当于井上洗濯,令香洁,然后到市也。或曰古者二十亩为井田,因井 为市,故云也。”四书释地续云:“后汉刘宠列传:‘拜会稽太守,山民愿朴,乃有白首不入市井 者。父老自称山谷鄙生,未尝识郡朝。’郡朝,太守之厅事也。此可证市井贴在国都言。注引风俗 通义,以井为井田,则在野矣,非市交易之处,井共汲之所。张守节曰:‘古人未有市及井,若朝 聚井汲水,便将货物于井边货卖,故言市井。”陈氏立公羊传宣公篇义疏云:“因井为市,盖始于 三代以前。初作井田时,民情俭朴,无非寻常日用,故于井田间交易,非谓汲水之井也。后世渐趋 于文,百货交易,必于都会聚集之所,因亦谓之市井。”荣谓井者,方里之谓。古者市皆别处,盖 以方里之地为之,故谓之市井。三辅黄图庙记云:“长安市有九,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凡四里为一 市。”此则后代都市之制,广袤倍增,然正可因此以想见三代恒常之市,其地不过方里也。汉书货 殖传引管子曰:“士相与语仁义于宴间,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明古有是言,故云“吾闻”也。 “如其富!如其富”者,论语云:“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16
法言义疏 孔注云:“谁如管仲之仁!”按:法言重言“如其”者三见:此文:“如其富!如其富!”吾子: “如其智!如其智!”渊骞:“如其寝!如其寝!”凡句法相同者,其解释当相似,故通于此而扦 格于彼之说,必非作者之旨。俞云:“如其富,言如何其以富也。重言之者,深疾之之辞。此句法 本于论语之‘如其仁!如其仁’。孔注增字解经,颇非经旨。以杨子之意推之,则如其仁者,不许 之也。孔子于管仲但许其事功之盛,而未尝予之以仁。故其意若曰:‘论管仲者,但以事功论之足 矣,如何其以仁也?如何其以仁也?’即下章‘民到于今受其赐’,可谓推许之至,而于仁字固不 及也。非杨子此文,则孔子之意不见矣。吾子篇:‘或问屈原智乎?曰:如玉如莹,爰见丹青, 如其智!如其智!’此与孔子之论管仲,正可互明。盖若管仲者,论其事功可也,不必论其仁也 若屈原者,论其志节可也,不必论其智也。”荣按:论语如其仁之为深许管仲,义无可疑。彼郑注 亦云:“重言如其仁者,九合诸侯,功济天下,此仁为大。死节,仁小者也。”义同孔注。假如俞 说,如其仁者,不许之之辞,若管仲者,但论其事功可也,不必论其仁也。则按之上下文义,尽成 矛盾,此说断非经旨。经传释词云:“如犹乃也。言管仲不用民力而天下安,乃其仁!乃其仁也!” 刘疏以为此训最当,盖不直言为仁,而言如其仁,明专据功业言之。然此说按之论语及吾子篇之“如 其智”,于义似协,以释此文“如其富”,已嫌不顺,若施之渊骞之“如其寝”,则绝不可通。是 子云亦必不训如为乃,可知也。今细绎之,窃谓子云解论语,实同孔义。此文如其富云者,其字指 上文之丹圭,谓士相与语不及财利,若必以财利为言,则吾岂如丹圭之富也。以此推之,吾子云“如 其智”者,其即指屈原,谓谁如屈原之智也。渊骞云“如其寝”者,其指上文渊、骞之徒。徒者, 弟子也。谓两贤得游孔子之门,以扬其名,岂如其弟子之湮没不彰也。如此解之,于论语及本书三 文,似皆可通,当得为子云本意也。公羊传隐公篇“如勿与而已矣”,解诂云:“如即不如,齐人 语也。”然则以如为谁如,为岂如,犹以如为不如。盖古人自有语急、语舒之例,不可谓增字以解 之,必于文义未安也。音义云:“俗本下句作‘如其义’,非。”按:集注引宋、吴本及今汉魏丛 书本,下句均作“如其义”;又世德堂本不重此句,皆非。“或曰先生”云云者,此承上文“先生 相与言”云云,而以养生送死之事相难,以见空言仁义之有所不可行也。世德堂本作“生无以养, 死无以葬”,无两“也”字。“以其所以养”云云者,吴云:“生事之以礼,不必丰也。死葬之以 礼,不必厚也。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手足形还葬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 礼。’”按:治平本“以其所以葬”作“以其所葬”,与上句不一律。秦氏恩复校谓上句衍下“以” 字。陶氏鸿庆读法言札记云:“以其所葬,五臣注本作‘以其所以葬’,当从之。此答或人生无以 养、死无以葬之问,故云然。李注云:‘惟义所在。’吴注云:“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义 也,礼也,皆指所以养、所以葬而言。温公集注不言李本之异,是李本与各本同也。秦校反谓以其 或曰:“猗顿之富以孝,不亦至乎?颜其缓矣说是也治平本偶脱此“以”字耳。 所以养句衍下‘以’字,文理未协,恐不可从。”按: :“彼以其粗,颜以其精:彼以其回,颜 以其贞。〔注)回,邪也。贞,正也。颜其劣乎?颜其劣乎?”〔注〕至足者,外物不能累其内。〔疏 “猗顿之富”者,音义:“猗顿,于离切。”史记货殖传云:“猗顿用鹽盐起,而邯郸郭纵以铁冶 成业,与王者埒富。”集解云:“孔丛曰:‘猗顿,鲁之穷士也,耕则常饥,桑则常寒,闻朱公富 往而问术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当畜五狞。于是乃适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之间 其息不可计,赀拟王公,驰名天下。以兴富于猗氏,故曰猗顿。’”按孔丛陈士义文,“西河”当 作“河东”。汉书地理志,河东郡有猗氏。文选贾谊过秦论,李注引孔丛正作“乃适河东”。“颜 其馁矣”者,说文:“馁,饥也。”司马云:“或人以为颜氏之亲当不免于馁也。”“彼以其粗 云云者,音义:“其粗,千胡切。”司马云:“养体为粗,养志为精:骄乱争疾为邪,屡空不改其 乐为正。”按:精、贞为韵。“颜其劣乎”者,说文:“劣,弱也。”按:经传以为优之反。此与 上文“如其富!如其富”同义,谓以精与贞言,则吾以颜氏之孝为至。子若言富,则颜诚不能与猗 顿比也。吴胡部郎玉缙云:“此即上文‘养之至’义,谓颜岂劣乎?其,岂也。”注“回,邪也。 贞,正也”。按说文:“〓,邪也。”经传皆通作“回”、“邪 易:“干,元、亨、利、贞。”子夏传云:“贞,正也
法言义疏 孔注云:“谁如管仲之仁!”按:法言重言“如其”者三见:此文:“如其富!如其富!”吾子: “如其智!如其智!”渊骞:“如其寝!如其寝!”凡句法相同者,其解释当相似,故通于此而扞 格于彼之说,必非作者之旨。俞云:“如其富,言如何其以富也。重言之者,深疾之之辞。此句法 本于论语之‘如其仁!如其仁’。孔注增字解经,颇非经旨。以杨子之意推之,则如其仁者,不许 之也。孔子于管仲但许其事功之盛,而未尝予之以仁。故其意若曰:‘论管仲者,但以事功论之足 矣,如何其以仁也?如何其以仁也?’即下章‘民到于今受其赐’,可谓推许之至,而于仁字固不 一及也。非杨子此文,则孔子之意不见矣。吾子篇:‘或问屈原智乎?曰:如玉如莹,爰见丹青, 如其智!如其智!’此与孔子之论管仲,正可互明。盖若管仲者,论其事功可也,不必论其仁也。 若屈原者,论其志节可也,不必论其智也。”荣按:论语如其仁之为深许管仲,义无可疑。彼郑注 亦云:“重言如其仁者,九合诸侯,功济天下,此仁为大。死节,仁小者也。”义同孔注。假如俞 说,如其仁者,不许之之辞,若管仲者,但论其事功可也,不必论其仁也。则按之上下文义,尽成 矛盾,此说断非经旨。经传释词云:“如犹乃也。言管仲不用民力而天下安,乃其仁!乃其仁也!” 刘疏以为此训最当,盖不直言为仁,而言如其仁,明专据功业言之。然此说按之论语及吾子篇之“如 其智”,于义似协,以释此文“如其富”,已嫌不顺,若施之渊骞之“如其寝”,则绝不可通。是 子云亦必不训如为乃,可知也。今细绎之,窃谓子云解论语,实同孔义。此文如其富云者,其字指 上文之丹圭,谓士相与语不及财利,若必以财利为言,则吾岂如丹圭之富也。以此推之,吾子云“如 其智”者,其即指屈原,谓谁如屈原之智也。渊骞云“如其寝”者,其指上文渊、骞之徒。徒者, 弟子也。谓两贤得游孔子之门,以扬其名,岂如其弟子之湮没不彰也。如此解之,于论语及本书三 文,似皆可通,当得为子云本意也。公羊传隐公篇“如勿与而已矣”,解诂云:“如即不如,齐人 语也。”然则以如为谁如,为岂如,犹以如为不如。盖古人自有语急、语舒之例,不可谓增字以解 之,必于文义未安也。音义云:“俗本下句作‘如其义’,非。”按:集注引宋、吴本及今汉魏丛 书本,下句均作“如其义”;又世德堂本不重此句,皆非。“或曰先生”云云者,此承上文“先生 相与言”云云,而以养生送死之事相难,以见空言仁义之有所不可行也。世德堂本作“生无以养, 死无以葬”,无两“也”字。“以其所以养”云云者,吴云:“生事之以礼,不必丰也。死葬之以 礼,不必厚也。孔子曰:‘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敛手足形还葬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 礼。’”按:治平本“以其所以葬”作“以其所葬”,与上句不一律。秦氏恩复校谓上句衍下“以” 字。陶氏鸿庆读法言札记云:“以其所葬,五臣注本作‘以其所以葬’,当从之。此答或人生无以 养、死无以葬之问,故云然。李注云:‘惟义所在。’吴注云:‘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义 也,礼也,皆指所以养、所以葬而言。温公集注不言李本之异,是李本与各本同也。秦校反谓以其 所以养句衍下‘以’字,文理未协,恐不可从。”按:陶说是也。治平本偶脱此“以”字耳。 或曰:“猗顿之富以孝,不亦至乎?颜其馁矣!”曰:“彼以其粗,颜以其精;彼以其回,颜 以其贞。〔注〕回,邪也。贞,正也。颜其劣乎?颜其劣乎?”〔注〕至足者,外物不能累其内。〔疏〕 “猗顿之富”者,音义:“猗顿,于离切。”史记货殖传云:“猗顿用盬盐起,而邯郸郭纵以铁冶 成业,与王者埒富。”集解云:“孔丛曰:‘猗顿,鲁之穷士也,耕则常饥,桑则常寒,闻朱公富, 往而问术焉。朱公告之曰:子欲速富,当畜五牸。于是乃适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之间, 其息不可计,赀拟王公,驰名天下。以兴富于猗氏,故曰猗顿。’”按孔丛陈士义文,“西河”当 作“河东”。汉书地理志,河东郡有猗氏。文选贾谊过秦论,李注引孔丛正作“乃适河东”。“颜 其馁矣”者,说文:“馁,饥也。”司马云:“或人以为颜氏之亲当不免于馁也。”“彼以其粗” 云云者,音义:“其粗,千胡切。”司马云:“养体为粗,养志为精;骄乱争疾为邪,屡空不改其 乐为正。”按:精、贞为韵。“颜其劣乎”者,说文:“劣,弱也。”按:经传以为优之反。此与 上文“如其富!如其富”同义,谓以精与贞言,则吾以颜氏之孝为至。子若言富,则颜诚不能与猗 顿比也。吴胡部郎玉缙云:“此即上文‘养之至’义,谓颜岂劣乎?其,岂也。”注“回,邪也。 贞,正也”。按说文:“〓,邪也。”经传皆通作“回”、“邪”。 易:“干,元、亨、利、贞。”子夏传云:“贞,正也。” 17
法言义疏 或曰:“使我纡朱怀金,其乐可量也。”曰:“纡朱怀金者之乐,不如颜氏子之乐。颜氏子之 乐也,内:(注)至乐内足,不待于外。纡朱怀金者之乐也,外。”(注)内乐不足,是故假于金朱 外物尔,乃说乐也。或曰:“请问屡空之内。”(注)欲以此义嘲杨子也。曰:“颜不孔,虽得天 下不足以为乐。”“然亦有苦乎?”曰:“颜苦孔之卓之至也。”或人瞿然曰:“兹苦也,只其所 以为乐也与!”〔疏)“纡朱怀金”者,音义:“纡朱,邕俱切。”张平子东京赋:“纡皇组。” 薛综注云:“纡,垂也。”按说文:“纡,诎也。一曰萦也。”续汉书舆服志云:“诸侯王,赤绶。 注引徐广云:“太子及诸侯王,金印、龟纽,縹朱绶。”然则犹言为侯王也。音义:“其乐,音洛, 下同 “可量也”,治平本作“不可量已”:世德堂本作“不可量也”,文选范蔚宗宦者传论李注、 后汉书宦者传章怀太子注引同,此皆校书者妄改。惟毛本文选鲍明远拟古诗注引作“可量也”,为 古本之仅存者。杨书多以“也”为“邪”,说见各本条。妄人不知“也”字之义,遂增“不”字 而治平本直改“也”为“已”,愈失其真。俞云:“‘其乐可量也’,犹云‘其乐可量邪’?与上 文众人所能瑜也,文法一律。”荣按:此乃设想之辞。“其乐可量邪”,见歆羨无极之意。若增“不” 字而读“也”如字,或改“也”为“已”,全失属辞之妙矣。“不如颜氏子之乐”者,易系辞云: “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论语云:“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 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郑注云:“贫者人之所忧,而颜渊志道,自有所乐,故深 贤之。”“颜氏子之乐也,内;纡朱怀金者之乐也,外”者,吕氏春秋慎人引子贡曰:“古之得道 者,穷亦乐,达亦乐。所乐非穷达也,道得于此,则穷达一也。”世德堂本“纡朱怀金”下无“者” 字。“请问屡空之内”者,论语:“回也,其庶乎!屡空。”何晏集解云:“言回庶几圣道,虽数 空匮,而乐在其中矣。一曰:“屡犹每也,空犹虚中也。以圣人之善道,教数子之庶几,犹不至于 知道者,各内有此害。其于庶几每能虚中者,惟回怀道深远。不虚心不能知道。’”潘氏维城论语 古注集笺云:“案说文无‘屡’字。古只作‘娄’,说文云:‘娄,空也。’则与下‘空’字同义 然下文云‘亿则屡中’、‘空中’殊不成义,当以新附屡字训数之说为得。”刘疏云:“诗节南山: 不宜空我师。’毛传 ,穷也。’引申之,凡贫穷无财者,亦谓之空。史记伯夷列传:‘然 回也屡空,糟糠不厌。’盐铁论地广云:‘夫贱不害知,贫不妨行。颜渊屡空,不为不贤;孔子不 容,不为不圣。’后汉贾逵传:‘帝谓马防曰:贾逵母病,此子无人事于外,屡空,将从孤竹之子 于首阳矣。’是汉人解屡空皆为空匮,注前说是也。”俞氏樾群经平议,据说文娄空连文,谓:“古 语有如此,许君犹及知之。凡物空者无不明。以人言,则曰‘离娄’:以屋言,则曰‘丽’。孔 子以娄空称颜子,盖谓颜子之心通达无滞,亦若窗牖之丽屢闿明也。终日不违,无所不说,并其证 也。”荣按:论语以颜子屡空与子贡货殖对举,明以贫富为言,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屡空者能久 处约之验。久处约而不改其乐,非中心安仁者不能,所以为庶几。此躬行实践之美,较诸泛论心德, 远为深切着明。平叔渐染玄风,故有虚中之诂。其后王辅嗣、顾欢、太史叔明之徒,敷畅斯旨,益 以寂虚、遗忘、大通、顿尽诸辞诠释空字,斯则语涉禪悦,去古弥远。曲园傅会许书,衍为空明之 论,义尤肤浅。法言此章,皆论儒者安贫乐道之学。此用屡空字,自亦解为数匮,与集解前一说同 也。“屡空之内”,谓屡空者之内乐何事也。“颜不孔,虽得天下不足以为乐”者,此明颜子所乐 非他,乃在得孔子而师事之,以孔子之道为至乐,虽王天下不与易,为真能道颜子之乐事者。明乎 此,则知程子云:“箪瓢陋巷非可乐,盖自有其乐尔。”及云:“昔受学周茂叔,每令寻颜子所乐 何事。”舍昔贤亲师乐道之义不言,而故为隐约难知之说以疑学者,远不若子云此言之亲切而有味 也。“然亦有苦乎”者,此问辞而省“曰”字。古人多有此法,说详古书疑义举例。“颜苦孔之卓 之至也者,论语云:“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 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郑注云:“卓,绝望之辞。”按:谓高远穷绝瞻望也。说文:“〓,高也。”古文作“卓”。潘氏 集笺云:“经义述闻:‘仪礼觐礼:匹马卓上。卓之言,超也,绝也,独也 雅:‘趕,绝也。 李善西都赋注:‘逴跞,犹超绝也。’趣、逴与卓,古并同声,其义一也。汉书河间献王传:‘卓
法言义疏 或曰:“使我纡朱怀金,其乐可量也。”曰:“纡朱怀金者之乐,不如颜氏子之乐。颜氏子之 乐也,内;〔注〕至乐内足,不待于外。纡朱怀金者之乐也,外。”〔注〕内乐不足,是故假于金朱 外物尔,乃说乐也。或曰:“请问屡空之内。”〔注〕欲以此义嘲杨子也。曰:“颜不孔,虽得天 下不足以为乐。”“然亦有苦乎?”曰:“颜苦孔之卓之至也。”或人瞿然曰:“兹苦也,只其所 以为乐也与!”〔疏〕“纡朱怀金”者,音义:“纡朱,邕俱切。”张平子东京赋:“纡皇组。” 薛综注云:“纡,垂也。”按说文:“纡,诎也。一曰萦也。”续汉书舆服志云:“诸侯王,赤绶。” 注引徐广云:“太子及诸侯王,金印、龟纽,纁朱绶。”然则犹言为侯王也。音义:“其乐,音洛, 下同。” “可量也”,治平本作“不可量已”;世德堂本作“不可量也”,文选范蔚宗宦者传论李注、 后汉书宦者传章怀太子注引同,此皆校书者妄改。惟毛本文选鲍明远拟古诗注引作“可量也”,为 古本之仅存者。杨书多以“也”为“邪”,说见各本条。妄人不知“也”字之义,遂增“不”字。 而治平本直改“也”为“已”,愈失其真。俞云:“‘其乐可量也’,犹云‘其乐可量邪’?与上 文众人所能踰也,文法一律。”荣按:此乃设想之辞。“其乐可量邪”,见歆羡无极之意。若增“不” 字而读“也”如字,或改“也”为“已”,全失属辞之妙矣。“不如颜氏子之乐”者,易系辞云: “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论语云:“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 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郑注云:“贫者人之所忧,而颜渊志道,自有所乐,故深 贤之。”“颜氏子之乐也,内;纡朱怀金者之乐也,外”者,吕氏春秋慎人引子贡曰:“古之得道 者,穷亦乐,达亦乐。所乐非穷达也,道得于此,则穷达一也。”世德堂本“纡朱怀金”下无“者” 字。“请问屡空之内”者,论语:“回也,其庶乎!屡空。”何晏集解云:“言回庶几圣道,虽数 空匮,而乐在其中矣。一曰:‘屡犹每也,空犹虚中也。以圣人之善道,教数子之庶几,犹不至于 知道者,各内有此害。其于庶几每能虚中者,惟回怀道深远。不虚心不能知道。’”潘氏维城论语 古注集笺云:“案说文无‘屡’字。古只作‘娄’,说文云:‘娄,空也。’则与下‘空’字同义。 然下文云‘亿则屡中’、‘空中’殊不成义,当以新附屡字训数之说为得。”刘疏云:“诗节南山: ‘不宜空我师。’毛传:‘空,穷也。’引申之,凡贫穷无财者,亦谓之空。史记伯夷列传:‘然 回也屡空,糟糠不厌。’盐铁论地广云:‘夫贱不害知,贫不妨行。颜渊屡空,不为不贤;孔子不 容,不为不圣。’后汉贾逵传:‘帝谓马防曰:贾逵母病,此子无人事于外,屡空,将从孤竹之子 于首阳矣。’是汉人解屡空皆为空匮,注前说是也。”俞氏樾群经平议,据说文娄空连文,谓:“古 语有如此,许君犹及知之。凡物空者无不明。以人言,则曰‘离娄’;以屋言,则曰‘丽廔’。孔 子以娄空称颜子,盖谓颜子之心通达无滞,亦若窗牖之丽廔闿明也。终日不违,无所不说,并其证 也。”荣按:论语以颜子屡空与子贡货殖对举,明以贫富为言,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屡空者能久 处约之验。久处约而不改其乐,非中心安仁者不能,所以为庶几。此躬行实践之美,较诸泛论心德, 远为深切着明。平叔渐染玄风,故有虚中之诂。其后王辅嗣、顾欢、太史叔明之徒,敷畅斯旨,益 以寂虚、遗忘、大通、顿尽诸辞诠释空字,斯则语涉襌悦,去古弥远。曲园傅会许书,衍为空明之 论,义尤肤浅。法言此章,皆论儒者安贫乐道之学。此用屡空字,自亦解为数匮,与集解前一说同 也。“屡空之内”,谓屡空者之内乐何事也。“颜不孔,虽得天下不足以为乐”者,此明颜子所乐 非他,乃在得孔子而师事之,以孔子之道为至乐,虽王天下不与易,为真能道颜子之乐事者。明乎 此,则知程子云:“箪瓢陋巷非可乐,盖自有其乐尔。”及云:“昔受学周茂叔,每令寻颜子所乐 何事。”舍昔贤亲师乐道之义不言,而故为隐约难知之说以疑学者,远不若子云此言之亲切而有味 也。“然亦有苦乎”者,此问辞而省“曰”字。古人多有此法,说详古书疑义举例。“颜苦孔之卓 之至也者,论语云:“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 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郑注云:“卓,绝望之辞。”按:谓高远穷绝瞻望也。说文:“〓,高也。”古文作“卓”。潘氏 集笺云:“经义述闻:‘仪礼觐礼:匹马卓上。卓之言,超也,绝也,独也。’广雅:‘趠,绝也。’ 李善西都赋注:‘逴跞,犹超绝也。’趠、逴与卓,古并同声,其义一也。汉书河间献王传:‘卓 18
法言义疏 尔不群。’说苑君道篇:‘踔然独立。’说文:‘〓,特止也。’徐锴传曰:‘特止,卓立也。 踔与〓、卓,古亦同声,皆独貌也。据此,则卓尔者,形容夫子之道之超然特立,故郑以为绝望之 辞也。扬子法言学行篇‘颜苦孔之卓’指此。”刘疏云:“道不外学,学不外礼。夫子十五志学, 三十而立。志学即博文也。立即立于礼也,亦即约礼也。如有所立卓尔,谓礼之所立,无非道也 颜子于博约之后,服习既久,故举其所已知者以自明,求其所未知者以自勉。庄子田子方篇:颜子 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奔逸绝尘,则 夫子之所立卓尔也:回瞠若乎后,则欲从末由也。惟欲从末由,故仰钻既竭,而弥高弥坚也:在前 可瞻,而忽焉在后也。此颜子之未达一间也。然虽欲从末由,而终是欲罢不能。故夫子又言:‘回, 吾见其进,未见其止矣。’”按:既竭吾才,欲从末由,故谓之苦。世德堂本无“之至”二字。“或 人瞿然”云云者,音义:“瞿然,音句。”说文:“〓,举目惊〓然也。”经传通作“瞿”。庄子 徐〓鬼“子綦瞿然喜曰”,司马彪注云:“喜貌。”又李颐注云:“惊视貌。”音义:“只其,音 支,适也。”按:欲从末由,而仍未见其止,故所苦正其所乐而已。后汉书宦者传注引此文。李轨 注:“朱,朱绂也。金,金印也。”选注分引宦者传论及拟古诗下。今法言各本无此注。注“欲以 此义嘲杨子也”。按:论衡别通云:“富人之宅,以一丈之地为内,内中所有,柙匮所贏,缣布丝 绵也。贫人之宅,亦以一丈为内,内中空虚,徒四璧立,故曰贫。”弘范意以或人以内外字可兼通 居处而言,因以内为室中之义,戏言屡空之家,复何所有,而云乐耶?故云欲以此义嘲杨子。实则 法言此文乃欲申论颜子所乐何事,特假问发之。内者,内乐之省。正以屡空之遇,当使人困心衡虑 不堪其忧。今云内乐,果为何义?故云“请问屡空之内”。以为嘲谑之词,非也。 曰:“有教立道,无止仲尼:有学术业,无止颜渊。”或曰:“ 立道,仲尼不可为思矣。术业,颜渊不可为力矣。”曰:“未之思也,孰御焉?” 〔注)孔子习周公,颜回习孔子,无止之者。(疏)此别为一章,与上不属。以承或人之语之后, 故特着“曰”字以起之。“无止”,各本皆作“无心”。音义云:“天复本并作‘无止’。”按: 心、止隶形相近而误,今据订正。俞云:“术当读为述。礼记祭义:‘结诸心,形诸色,而术省之 郑注曰:‘术当为述。’韩敕后碑‘共术韩君德政’,张表碑‘方伯术职’,樊敏碑‘臣子褒术 并以术为述,皆其证也。述业与立道正相对,有教立道,作者之谓圣也;有学述业,述者之谓明也。 又按音义曰:‘天复本心作止。’当从之。 言立道不止,则为仲尼;述业不止,则为颜渊也。李、宋、吴本并作‘心’,于义难通。温公 从之,非是。”按:俞说是也。经传释词云:“有犹或也。”言或以立道为教,进而不已,斯仲尼 矣;或以述业为学,进而不已,斯颜渊矣。即前文“睎之则是”之意。思、力互文 吾子卷第 〔注)崇本在乎抑末,学大道绝乎小辩也 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注〕少年之事。俄而,曰:“壮夫不 为也。”(注)悔作之也。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 〔注)骇叹之声也。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注)相如作大人赋,武帝览之,乃 飘飘然有陵云之志。或曰:“雾觳之组丽。”〔注)言可好也。曰:“女工之蠹矣。”〔注)雾毅 虽丽,蠹害女工;辞赋虽巧,惑乱圣典。剑客论曰:“ 剑可以爱身。”(注)言击剑可以卫护爱身,辞赋可以讽谕劝人也。曰:“狴犴使人多礼乎?” 〔注〕言击剑使人狴犴多礼,辞赋使人放荡惑乱也。〔疏〕“吾子少而好赋”者,音义:“少而,诗 照切。好赋,呼报切。”自序云:“先是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 拟之以为式。”传赞云:“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 按:四赋者,甘泉、河东、羽猎、长杨也,并见自序。艺文志,杨雄赋十二篇,列赋第二类, 结题“右赋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班自注云:“入扬雄八篇。”周氏寿昌汉书注校补云:“前 赋二十家,应是庄雅之作,以屈原、相如、武帝知之。此二十一家,疑有类俳倡嫚戏者,以枚皋知
法言义疏 尔不群。’说苑君道篇:‘踔然独立。’说文:‘〓,特止也。’徐锴传曰:‘特止,卓立也。’ 踔与〓、卓,古亦同声,皆独貌也。据此,则卓尔者,形容夫子之道之超然特立,故郑以为绝望之 辞也。扬子法言学行篇‘颜苦孔之卓’指此。”刘疏云:“道不外学,学不外礼。夫子十五志学, 三十而立。志学即博文也。立即立于礼也,亦即约礼也。如有所立卓尔,谓礼之所立,无非道也。 颜子于博约之后,服习既久,故举其所已知者以自明,求其所未知者以自勉。庄子田子方篇:颜子 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奔逸绝尘,则 夫子之所立卓尔也;回瞠若乎后,则欲从末由也。惟欲从末由,故仰钻既竭,而弥高弥坚也;在前 可瞻,而忽焉在后也。此颜子之未达一间也。然虽欲从末由,而终是欲罢不能。故夫子又言:‘回, 吾见其进,未见其止矣。’”按:既竭吾才,欲从末由,故谓之苦。世德堂本无“之至”二字。“或 人瞿然”云云者,音义:“瞿然,音句。”说文:“〓,举目惊〓然也。”经传通作“瞿”。庄子 徐〓鬼“子綦瞿然喜曰”,司马彪注云:“喜貌。”又李颐注云:“惊视貌。”音义:“只其,音 支,适也。”按:欲从末由,而仍未见其止,故所苦正其所乐而已。后汉书宦者传注引此文。李轨 注:“朱,朱绂也。金,金印也。”选注分引宦者传论及拟古诗下。今法言各本无此注。注“欲以 此义嘲杨子也”。按:论衡别通云:“富人之宅,以一丈之地为内,内中所有,柙匮所赢,缣布丝 绵也。贫人之宅,亦以一丈为内,内中空虚,徒四璧立,故曰贫。”弘范意以或人以内外字可兼通 居处而言,因以内为室中之义,戏言屡空之家,复何所有,而云乐耶?故云欲以此义嘲杨子。实则 法言此文乃欲申论颜子所乐何事,特假问发之。内者,内乐之省。正以屡空之遇,当使人困心衡虑, 不堪其忧。今云内乐,果为何义?故云“请问屡空之内”。以为嘲谑之词,非也。 曰:“有教立道,无止仲尼;有学术业,无止颜渊。”或曰:“ 立道,仲尼不可为思矣。术业,颜渊不可为力矣。”曰:“未之思也,孰御焉?” 〔注〕孔子习周公,颜回习孔子,无止之者。〔疏〕此别为一章,与上不属。以承或人之语之后, 故特着“曰”字以起之。“无止”,各本皆作“无心”。音义云:“天复本并作‘无止’。”按: 心、止隶形相近而误,今据订正。俞云:“术当读为述。礼记祭义:‘结诸心,形诸色,而术省之。’ 郑注曰:‘术当为述。’韩敕后碑‘共术韩君德政’,张表碑‘方伯术职’,樊敏碑‘臣子褒术’, 并以术为述,皆其证也。述业与立道正相对,有教立道,作者之谓圣也;有学述业,述者之谓明也。 又按音义曰:‘天复本心作止。’当从之。 言立道不止,则为仲尼;述业不止,则为颜渊也。李、宋、吴本并作‘心’,于义难通。温公 从之,非是。”按:俞说是也。经传释词云:“有犹或也。”言或以立道为教,进而不已,斯仲尼 矣;或以述业为学,进而不已,斯颜渊矣。即前文“睎之则是”之意。思、力互文。 吾子卷第一 〔注〕崇本在乎抑末,学大道绝乎小辩也。 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注〕少年之事。俄而,曰:“壮夫不 为也。”〔注〕悔作之也。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 〔注〕骇叹之声也。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注〕相如作大人赋,武帝览之,乃 飘飘然有陵云之志。或曰:“雾縠之组丽。”〔注〕言可好也。曰:“女工之蠹矣。”〔注〕雾縠 虽丽,蠹害女工;辞赋虽巧,惑乱圣典。剑客论曰:“ 剑可以爱身。”〔注〕言击剑可以卫护爱身,辞赋可以讽谕劝人也。曰:“狴犴使人多礼乎?” 〔注〕言击剑使人狴犴多礼,辞赋使人放荡惑乱也。〔疏〕“吾子少而好赋”者,音义:“少而,诗 照切。好赋,呼报切。”自序云:“先是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 拟之以为式。”传赞云:“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 按:四赋者,甘泉、河东、羽猎、长杨也,并见自序。艺文志,杨雄赋十二篇,列赋第二类, 结题“右赋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班自注云:“入扬雄八篇。”周氏寿昌汉书注校补云:“前 赋二十家,应是庄雅之作,以屈原、相如、武帝知之。此二十一家,疑有类俳倡嫚戏者,以枚皋知 19
法言义疏 之。又注 ‘入杨雄八篇。’殆即逐贫赋、解嘲、解难之类,凡规讽设辞,皆入其中。”荣按 本类收杨赋十二篇,而注云入八篇,明七略原录四篇,班増八篇也。原录四篇,必即传赞所谓四赋, 庄雅无异相如,何以彼则入第一类,此则入第二类?且又何以解于第三类之以孙卿赋为首耶?班之 为此分类,自当有说,然必不如周氏所云,以枚皋有类俳倡嫚戏,子云皆是规讽设辞,故为一类也 “童子雕虫篆刻”者,说文:“雕,琢文也。”“篆,引书也。”虫者,虫书。刻者,刻符。说文 序云:“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 书,八曰隶书。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以上始试,讽籀书九千,乃得为吏。又以八体试 之,郡移大史,井课最者以为尚书史。’”系传云:“按汉书注,虫书即鸟书,以书幡信,首象鸟 形,即下云鸟虫是也。”又:“按萧子良以刻符、摹印合为一体。臣以为符者,内外之信,若晋鄙 夺魏王兵符,又云借符以骂宋。然则符者,竹而中剖之,字形半分,理应别为一体。”是虫书,刻 符尤八书中纤巧难工之体,以皆学僮所有事,故曰“童子雕虫篆刻”。言文章之有赋,犹书体之有 虫书、刻符,为之者劳力甚多,而施于实用者甚寡,可以为小技,不可以为大道也。“俄而曰壮夫 不为”者,公羊传庄公篇“俄而可以为其有矣”,解诂云:“俄者,谓须臾之间,创得之顷也。 曲礼云:“三十曰壮。”自序云:“雄以为赋者,又颇似俳优淳于髡、优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贤 人君子诗赋之正也,于是辍不复为赋。”“可以讽乎”者,诗关雎序释文云:“用风感物谓之讽。” 甘泉赋李注云:“不敢正言谓之讽。”朱氏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风动物而无形,故微言婉词谓 之风。汉书志、传凡几十见,皆作‘风’,注乃云读为‘讽’,反以借字为正字,失之矣。”艺文 志云:“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 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 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寝坏,聘问歌咏, 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 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然则赋之本旨在于风谕,故以为问 讽乎”者,此复举问语而反问之,本书多有此例。如问道云“婴犊乎”,重黎云“裸乎” 皆是。世德堂本无此二字,非。“讽则已”云云者,汉书司马相如传赞云:“扬雄以为靡丽之赋, 劝百而讽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自序云:“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之。必推类而言, 极丽靡之辞,闳侈钜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览者已过矣。往时武帝好神仙,相 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缥有陵云之志。繇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均足与此文相发明。 “不已”,即彼所云不止。论衡谴告云:“孝武皇帝好仙,司马长卿献大人赋,上乃僭僭有凌云之 气。孝成皇帝好广宫室,杨子云上甘泉颂,妙称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 觉,为之不止。”按:子云之悔其少作,实由于此。“雾毅之组丽”者,说文:“〓,细縛也。 汉书礼乐志“厕雾毅”,颜注云:“言其轻细若云雾。”又相如传“垂雾”,张揖注云:“觳绉 如雾。”音义:“组丽,音祖。”书禹贡,马融注云:“组,文也。”御览八百十六引此,作“雾 毅之丽”,无“组”字。“女工之蠹”者,说文:“蠹,木中虫。”引伸为贼害之称。国策秦策, 高诱注云:“蠹,害也。”盐铁论散不足云:“衣服靡丽,布帛之蠹也。”剑客论盖兵技巧家之书, 艺文志有剑道三十八篇。又司马迁传云:“在赵者,以传剑论显。”颜注云:“剑论,剑术之论也 剑客论当即此类。盐铁论箴石云“若夫剑客论、博弈辩”,则假以为雄谈析辩之称,明必彼时通行 习见之书也”。“剑可以爱身”者,爱读为〓。说文:“〓,蔽不见也。”广雅释诂云:“〓,鄣 也,字亦作薆。”尔雅释言云:“薆,隐也。”方言云:“翳,薆也。”古通作“爱”。诗静女“爱 而不见”,方言郭注引作“薆而不见”。广雅云:“翳,爱也。”按:薆之本义为隐蔽,引伸之为 保鄣。汉书隽不疑传云:“剑者,男子武备,所以卫身。”爱身即卫身之意。狴犴读为批扦。击虚 谓之批,坚不可入谓之扦,皆剑术之要。所谓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也 说文:“〓,反手击也。”经传多省作“批”。庄子养生主云:“批大郄。”郭象注云:“有际之 处,因而批之令离。”史记孙子吴起传云:“批亢捣虚。”亢读为坑,坑亦虚也。淮南子说林云: “故解摔者,不在于捌格,在于批伉。”高注云:“推击其要也。”此批之说也。说文:“扦,忮
法言义疏 之。又注云:‘入杨雄八篇。’殆即逐贫赋、解嘲、解难之类,凡规讽设辞,皆入其中。”荣按: 本类收杨赋十二篇,而注云入八篇,明七略原录四篇,班增八篇也。原录四篇,必即传赞所谓四赋, 庄雅无异相如,何以彼则入第一类,此则入第二类?且又何以解于第三类之以孙卿赋为首耶?班之 为此分类,自当有说,然必不如周氏所云,以枚皋有类俳倡嫚戏,子云皆是规讽设辞,故为一类也。 “童子雕虫篆刻”者,说文:“雕,琢文也。”“篆,引书也。”虫者,虫书。刻者,刻符。说文 序云:“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 书,八曰隶书。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以上始试,讽籀书九千,乃得为吏。又以八体试 之,郡移大史,幷课最者以为尚书史。’”系传云:“按汉书注,虫书即鸟书,以书幡信,首象鸟 形,即下云鸟虫是也。”又:“按萧子良以刻符、摹印合为一体。臣以为符者,内外之信,若晋鄙 夺魏王兵符,又云借符以骂宋。然则符者,竹而中剖之,字形半分,理应别为一体。”是虫书,刻 符尤八书中纤巧难工之体,以皆学僮所有事,故曰“童子雕虫篆刻”。言文章之有赋,犹书体之有 虫书、刻符,为之者劳力甚多,而施于实用者甚寡,可以为小技,不可以为大道也。“俄而曰壮夫 不为”者,公羊传庄公篇“俄而可以为其有矣”,解诂云:“俄者,谓须臾之间,创得之顷也。” 曲礼云:“三十曰壮。”自序云:“雄以为赋者,又颇似俳优淳于髡、优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贤 人君子诗赋之正也,于是辍不复为赋。”“可以讽乎”者,诗关雎序释文云:“用风感物谓之讽。” 甘泉赋李注云:“不敢正言谓之讽。”朱氏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风动物而无形,故微言婉词谓 之风。汉书志、传凡几十见,皆作‘风’,注乃云读为‘讽’,反以借字为正字,失之矣。”艺文 志云:“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 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 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寖坏,聘问歌咏, 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 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然则赋之本旨在于风谕,故以为问。 “讽乎”者,此复举问语而反问之,本书多有此例。如问道云“婴犊乎”,重黎云“裸乎”, 皆是。世德堂本无此二字,非。“讽则已”云云者,汉书司马相如传赞云:“扬雄以为靡丽之赋, 劝百而讽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自序云:“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之。必推类而言, 极丽靡之辞,闳侈钜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览者已过矣。往时武帝好神仙,相 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缥有陵云之志。繇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均足与此文相发明。 “不已”,即彼所云不止。论衡谴告云:“孝武皇帝好仙,司马长卿献大人赋,上乃僊僊有凌云之 气。孝成皇帝好广宫室,杨子云上甘泉颂,妙称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 觉,为之不止。”按:子云之悔其少作,实由于此。“雾縠之组丽”者,说文:“〓,细縳也。” 汉书礼乐志“厕雾縠”,颜注云:“言其轻细若云雾。”又相如传“垂雾縠”,张揖注云:“縠绉 如雾。”音义:“组丽,音祖。”书禹贡,马融注云:“组,文也。”御览八百十六引此,作“雾 縠之丽”,无“组”字。“女工之蠹”者,说文:“蠹,木中虫。”引伸为贼害之称。国策秦策, 高诱注云:“蠹,害也。”盐铁论散不足云:“衣服靡丽,布帛之蠹也。”剑客论盖兵技巧家之书, 艺文志有剑道三十八篇。又司马迁传云:“在赵者,以传剑论显。”颜注云:“剑论,剑术之论也。” 剑客论当即此类。盐铁论箴石云“若夫剑客论、博弈辩”,则假以为雄谈析辩之称,明必彼时通行 习见之书也”。“剑可以爱身”者,爱读为〓。说文:“〓,蔽不见也。”广雅释诂云:“〓,鄣 也,字亦作薆。”尔雅释言云:“薆,隐也。”方言云:“翳,薆也。”古通作“爱”。诗静女“爱 而不见”,方言郭注引作“薆而不见”。广雅云:“翳,爱也。”按:薆之本义为隐蔽,引伸之为 保鄣。汉书隽不疑传云:“剑者,男子武备,所以卫身。”爱身即卫身之意。狴犴读为批扞。击虚 谓之批,坚不可入谓之扞,皆剑术之要。所谓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也。 说文:“〓,反手击也。”经传多省作“批”。庄子养生主云:“批大郄。”郭象注云:“有际之 处,因而批之令离。”史记孙子吴起传云:“批亢捣虚。”亢读为坑,坑亦虚也。淮南子说林云: “故解捽者,不在于捌格,在于批伉。”高注云:“推击其要也。”此批之说也。说文:“扞,忮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