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集成。多数人会承认,它是一种说明性事业,一种促进理解 的事业,因而它不仅要显示事实,还要显示事实之间的联系。但 是历史学家还没有对这种联系的本质给以比较合理的说明,而 哲学家近年来则以所谓“覆盖律模型”填补了由此产生的空缺。 的 我感到兴趣的是:这是一种对广泛流传的历史形象的明确说法, 它使那些一心寻找类定律概括的人对这门学科再也不感兴趣 张 了,那些哲学家、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尤其是这样。 在支持覆盖律模型的人看来,历史所叙述的事件总是受到 历史学家自觉不自觉接受的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的支配,就这 一点说,历史叙事是说明性的。如给定了叙事一开始所获得的 条件,也给定了对覆盖律的认识,就能预测这一叙事中某些核心 部分的未来进程,当然也许还要借助于沿此方向插进来的追加 边界条件。历史学家可以称得上作过说明的,正是这些部分,也 只有这些部分。如果定律只容许作些大体的预测,那只能说它 提供一种“说明纲要”而不是一种说明。如果定律根本不容许作 任何预测,叙事也不能提供任何说明。 显然,覆盖律模型来自自然科学中的说明理论,并已用于历 史之中。我以为,不管在最初提出的领域中它有什么优点,却完 全不适用于历史。可能有一些或者将会有一些社会行为规律可 用于历史。这种规律一旦出现,历史学家迟早会加以利用。但 这样的规律首先是社会科学的事,而且现在除经济学以外还很 少掌握到。我已指出,哲学家一般都是为了那些他们归之于历 史学家的规律才求助于社会科学著作的。现在我还要补充一 点,当他们从历史著作中抽取事例时,他们所推演的定律又明显 又含糊:例如说“饥民易于走向暴乱”。如特别强调“易于走向” 几个字,这个定律或许是对的。但在法国18世纪的饥荒中,开 16 头十年没发生暴乱,最后十年发生了暴乱,那么是否可以得出结 论说,关于这次饥荒的叙事头十年不如后十年那么具有本质性 呢? 历史叙事的合理性,当然不取决于这种少数散乱可疑的定
律的作用。如果真是这样,历史将真的什么也说明不了。充溢 第 于历史叙事篇章中的事实,除了很少例外,大都是为了炫耀,为 章 事实而事实,它们彼此之间以及它们与更大目标之间也没有联 科 系。即使少数事实的确可以由定律联结起来,也会变得索然寡 学 味,因为事实愈是被“覆盖”,就愈是不会给众所周知的事实增添 和 什么。我并不是说一让我说清楚一历史学家根本无法获致 规律和概括,更不是说他们对已经有的规律和概括也不应该加 以利用。但我的确主张,规律无论给历史叙事增添多少内容,它 学 的 们对历史的说明力也不是必不可少的。这首先是历史学家所提 系 出的事实以及他排列事实的方式所造成的结果。 当我还是一个喜欢哲学的物理学家时,我对历史的看法类 似于覆盖律理论家的看法,我那个讨论班里的哲学家们通常也 是从类似的看法开始的。编写一种历史叙事的经验改变了我的 思想,也常常改变他们的思想。这种经验极其重要,因为学历史 与做历史研究的差别远远大于大多数其他创造性领域中这方面 的差别,哲学当然也在其中。由此我得出一条结论:历史学家的 武库中并没有一种预见未来的能力。他既非社会科学家,也非 先知。毫不意外,他在开始写作以前不仅己知叙事的开头,也已 知其结局。没有这种资料,历史就写不出来。这里我尽管提不 出另一种历史哲学或关于历史说明的哲学,但至少我可以把它 勾画得更像历史学家的任务,可以提示为什么完成这一任务就 可以产生一种理解。 我认为,历史学家的研究工作同孩子看一副方形拼板图没 有什么两样,但历史学家的盒子里多一些额外的拼板。他已经 掌握或可能掌握的资料虽然不是全部(那是什么资料呢),但也 17很多。他的任务是从中选出一组可加以排列的元素,在孩子那 里可以合理地组成一幅画面,表示另一可识别的物体,对于历史 学家及其读者则构成一种合理的叙事,其中包含可识别的动机 和行为。历史学家搞研究同孩子玩游戏一样,也要遵守不可违 背的规则。在拼板画或历史叙述中可能毫无空隙。也可能没有 15
任何不连贯。如果拼板图表现一派田园风光,那么人腿就不会 接到羊身上。历史叙事中一个暴君也不会仅仅睡了一觉就变成 了仁君。历史学家有些附加规则不能用到孩子身上。例如任何 叙事都不能违背历史学家所故意略去的事实。而且,叙事必须 的 符合历史学家已知的一切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违背这样的规 则就有理由抛弃一种拼好的画面或历史学家所作的叙事。 张 但这样的规则只能限制而不能决定孩子或历史学家的工作 结果。这两种情况下圆满完成任务的基本准则都是:可以自然 而然地识别出各块适于形成一种熟悉的(尽管可能前所未见)作 品的碎片。孩子以前见过类似的画面,历史学家也见过类似的 行为模式。识别这种相似性,我相信优先于回答“相似于什么” 的问题。尽管可以合理地理解这种相似性,甚至可以用计算机 模拟(有一次我自己也作过这种尝试),但相似关系本身却不适 于作类定律的表述。它是综合的,不能归结为一组独一无二的、 似乎比相似关系本身还要基本的先验准则。不可以代之以这种 陈述形式:“当且仅当二者共有c,d,e,f诸特点时,A相似于B,” 我在别处已经说过,物理科学的认知内容部分取决于成功的科 学工作的具体事例或范式之间的同一原始相似关系:科学家根 据一种题解模拟另一题解,根本无需了解必须保留原来题解的 哪些特征才能证明这个过程合理。我在这里再提出,在历史中 正是这种模糊的综合关系才真正负起了联结各种事实的全部重 担。如果历史是说明性的,那不是因为历史叙事为一般规律所 覆盖。这是因为:读者如果说“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么他同时 18 也会说“这是有意义的,我理解了,以前我只是作为一张事实清 单的东西,现在构成了一种可识别的模式”。我主张认真对待这 位读者所汇报的经验。 当然,以上所说还只是哲学思考和哲学研究的初期纲领,还 不是问题的解答。如果你们许多人对这一可能后果与我看法不 同,那不是因为你们比我更清楚它的困难和缺陷,而是因为你们 更不相信这里需要与传统如此彻底的决裂。可是在这儿我不想
就此进行争论。我要言归正传,目的是明确而不是捍卫这些信 第 念。对于覆盖律模型我感到麻烦的是,它把历史学家看成是想 章 当社会科学家而不果的人,这一空缺是由各种事实细节所填充 的。这就难以识别,他是否有他自己的另一门深奥的学科,历史 学 理解是否有自主性(或整体性)。这个说法即使看起来很不合 和 理,但也为我的主要结论作了准备。当科学史家由于认真思考 材料并构成叙事而崭露头角,他有权要求再去熟悉那些本质问 题。如果他说:“如不给哲学家所忽略的科学的各个方面以主要 学 地位,我就无法构成活生生的叙事,也无法追踪哲学家以为必不 系 可少的要素”,那么他一定会拥有一批听众。他所主张的是,由 哲学家进行重建的事业在某些基本方面并不是科学。 更认真地对待历史学家的叙事建构,哲学家可以获致什么 教益呢?我想只用一个综合的事例结束我的讲演,其他例证可 参阅我以前的著作,其中许多都是基于对个别案例的考查。绝 大多数历史著作都关心过程,关心随时间的发展。在原则上,发 展和变化不一定在哲学中起类似的作用,但在实践中,我要坚 持,哲学家对稳定静态科学的观点,从而也包括对理论结构和理 论确认等问题的观点,只要有发展变化就会得到富有成效的改 变。 19 举例来说,试想经验定律和理论之间的关系。为了这里的 简短结论我想对二者做些广泛的解释。不管真正的因难怎样, 我在别处也可能强调得过头了,经验定律总是对科学哲学中的 公认传统适应得比较好。当然,它们可以直接与观察或实验相 对照。特别是按照我目前的看法,它们一出现就提供了前所缺 乏的资料,从而填补了表面的空缺。随着科学的发展这种定律 也精练起来,但原来的形态仍然近似于后来的,因而其力量要么 很明显,要么可以立即恢复。总之,定律在作为纯经验的东西的 程度上,是以知识的净增而进入科学,这一点今后也永远不会完 全被取代。它们可能不再引人入胜,因而不再为人们所引用,但 那是另外一个问题。我再说一遍,要详细阐明这一观点就要碰 17
上重大困难,因为根本弄不清楚一个纯经验定律究竟是怎样的。 尽管如此,对经验定律的这一标准说明作为公认的理想化状态, 还是非常符合于历史学家的经验的。 至于理论,情况就不同了。传统是把理论作为定律的组合 的 或集合而引进的。传统虽然承认集合中的个别成分只有通过整 个集合的演绎推理的结果才能与实验相对照,但以后它又总是 张 尽可能严密地把理论同化为定律。这种同化作用并不完全符合 于历史学家的经验。他们看到过去的一定时期,就能发现后来 一 定会由经验定律所填补的知识空白。古人已知空气可压缩, 力 但不知道把它的体积与压力定量地联系起来的规则性,如果问 他们,他们可能承认这一欠缺。但是历史学家却很少甚至从未 发现类似这种注定要由后来理论来填补的空白。在当时,亚里 士多德物理学也同后来的牛顿物理学一样,完满地覆盖了一个 可以达到、可以想象的世界,引进了牛顿物理学,亚里士多德物 理学就注定要完全被取代。而且在这以后再想恢复,就会遇到 本质上很不同于恢复一条经验定律那样的困难。历史学家所理 解的理论,不可能分解为一些可以直接与自然界对比或者互相 对比的元素。这不是说根本不能进行分析,而是说分析产生的 20 类定律成分与经验定律不同,不能在这种对比中单个地起作用。 举例来说,亚里士多德物理学的一个主要信条是不可能有 虚空。设想有一位现代物理学家告诉他,现在的实验室中已经 可以人工制造出非常近似的虚空来,亚里士多德大概会回答,一 个抽空了空气和其他气体的容器并不是他说的虚空。这表明, 在他的物理学中虚空的不可能性并不仅仅是一个经验问题。再 设想亚里士多德接受了这位物理学家的观点,宣称虚空毕竟可 能存在于自然界之中。这么一来,他就需要有一种全新的物理 学,因为他的有限宇宙、宇宙中的地点和自然运动等概念都是与 他的虚空概念生死攸关地连在一起的。从这一点说,“自然界没 有虚空”这种类定律陈述,并不完全像一条定律那样在亚里士多 德物理学中起作用。就是说,不可能保持其他结构不动而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