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家的关系,超出了作为给现成观点提供事例的源泉那种传统 作用。就是说,它对于提出问题、启发洞察力可能也是特别重要 的源泉。所以,我虽然成了历史学家,我最大的兴趣仍在哲学方 面,这一点在近年来我所发表的文章中也表现得愈来愈明显。 的 这样,在一定程度上我既搞科学史,也搞科学哲学。因此,我当 然要考虑二者之间的关系,但我也承认,它们并不是一回事。我 张 陷入了一种二重性,并且不可避免地表现在我怎样对待今天这 个题目上。从这一点出发,我的讲话将分为大不相同但又密切 联系的两个部分。第一是讲讲试图把两个领域密切地结合到一 起将会遇到些什么困难,这往往是一些主要属于个人的体验。 第二所涉及的问题显然更加理智:花费这么大的气力去建立二 者之间的联盟关系是否值得? 对今天在场的听众不大需要再去说明,至少在美国,科学史 和科学哲学分别属于不同的学科。让我一开始就进一步说说我 为什么要坚持这一看法。二者之间尽管迫切需要一种新的对 话,但仍然是不同学科之间的对话,不是同一学科内部的对话。 您们当中有人知道我曾参与制定普林斯顿大学的科学史和科学 哲学教学大纲,他们对于我坚持否认存在这样一门学科,可能感 到奇怪。可是,在普林斯顿,科学史家和科学哲学家进修彼此不 同而又相互重叠的课程,参加不同的通考,从不同学系中接受历 史学位或哲学学位。这一大纲中特别值得赞扬的是:它为这两 门学科之间的对话提供了制度上的保证,又不损害二者各自的 专业基础。 要想使二者合而为一,其后果用损害二字来说明可能并不 过分。它们的一系列重要的本质特征的确不同,最一般而明显 5 的,就是目标不同。大多数历史研究的最后成品是对过去特殊 事件的一种叙述,一个故事。某种程度上这是对已发生事件的 描述(哲学家和科学家常说:一种单纯的描述)。但要描述得成 功,不仅要靠精确性,还要靠结构。历史叙述必须使所描述事件 看起来合理,也易于理解。从我以后还要说到的意义上说,历史
是一种说明的事业,而且几乎不需要明确的概括就可以起说明 第 作用。(为了后文的方便,这里可以指出,当哲学家讨论到历史 章 中覆盖律[covering law]的作用时,他们专门从经济学家和社会 科 学家的著作中引用事例,而不引用历史学家的著作。在历史学 学 家的作品中很难找到这种类定律概括[lawlike generalizations]) 和 另一方面,哲学家的目标主要是明确的概括以及范围广泛的普 学 遍性概括。他不是说故事的,不管说的是真是假,他的目标是找 折 出在一切时间地点都是真的东西,并加以陈述,而不是告知特定 学 的 时间地点所发生的事件 系 你们都想弄清楚那些粗糙的概括,使之成为真正的概括,有 些人还会看出这种概括提出了深入辨别这两门学科的问题。但 很少有人会感到这种区分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因而我必须再回 头来谈谈这样区分的后果。正是这些后果使目标上的区分重要 起来。说科学史与科学哲学具有不同目标,就表明谁也不能同 时进行这两种研究。但这并不是说,二者交替进行也有巨大困 难:可以经常研究历史课题,而间或进攻哲学问题。我自己显然 也想这么做,我也深信可以做到。但重要的是必须明确,每一次 变换都要自己扭转方向,以放弃一门学科而转向另一门不完全 相容的学科。对学生同时进行两种训练,就要冒一无所成的风 险。要成为一个哲学家,首先要对于评价问题和解题技巧获得 种特殊的精神定向。学习当一个历史学家,也要获得一种专 门的精神定向,但是两种学习活动的结果完全不同。我想也不 6可调和,因为这里提出了这样一类问题:即在著名的格式塔图形 中如何把鸭子和兔子调和起来。尽管许多人容易做到交替地看 到鸭子和兔子,但无论经过多少视觉训练和努力,也得不出一种 “鸭兔子”来。 我20年前转到历史方面来的时候,对这两门学科之间的关 系就完全不是这样看的。这看法倒是后来从教书和写文章的经 历中得来的,这些经历有时是一些痛苦的经历。作为教帅,我曾 经几次教过研究生讨论班,在这里未来的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们 5
阅读讨论同样一些科学和哲学的经典著作。两个群体都很认 真,用心完成指定的作业,但往往很难令人相信都在研究同样的 文本。两者无疑都看到同样的符号,但如何处理这些符号,却因 所受训练(也可以说是编制的程序)的不同而不同。为他们的报 的 告、释义、讨论稿提供基础的,照例不是符号本身,而是加工过的 符号一就像他们的读书笔记或者对文本的记忆。 张 历史学家完全不去分析这种微妙的差异,但是哲学家在报 告他们所读的书时,这种差异就常常成了核心问题。这样的对 比对历史学家总是很有教育意义,但不一定都是他们的过失。 力 有时哲学家反复思考的差异,在原始文木中根木就找不到。这 是科学或哲学后来发展的产物,而哲学家在加工符号的过程中 提出以后,才改变了论证方式。哲学家听到历史学家阐释一种 观点时,往往会指出他们所没有看到的分歧和矛盾。但哲学家 有时也会吃惊地发现,历史学家们阐释得很准确,分歧也是原来 就存在的。哲学家由于不大了解这种情况,就一面阅读并了解 以后必将采取的形式,一面改进论证。即使文本就摆在面前,照 例也很难使他们相信(有时几乎不可能说服他们相信)真有分 歧。而原作者也从来就不知道他们所说的那种论证逻辑。但如 果也能使哲学家看得更多一些,通常就会看到一些更重要的东 西一 他们认为的分歧实际上只是他们自己所作分析的区分引7 起的,原来的论证尽管不再是一种现在存在的哲学,但本身仍然 是正确的。在他们看来,这时整个文本似乎开始不一样了。无 论是转变的程度还是在审慎完成这一转变的过程中所遇到的教 学困难,都令人想起了格式塔变换。 这两个群体各自关心、报道的文本内容范围,像经过不同加 工的证据一样,同样给人以深刻印象。历史学家涉及的范围总 是更广泛。他们所重建的重要部分可能经过这样一个过程:作 者引用了一种为了所谓“辅导读者”而设计的隐喻。或者说,历 史学家如看到原始文本中有这么显著的错误和矛盾,就会花时 间去说明这位大人物怎么会有这样的失足。历史学家会问:如
果注意到我们看来是明显的矛盾而作者自己却看不出,甚至认 第 为根本不是什么矛盾,那说明他的什么想法呢?哲学家受的训 章 练是为了建构论据,不是为了重建历史思想,隐喻或错误都是无 关的,也不大会有人注意。哲学家关心的是明显的哲学概括以 及为捍卫这种概括而能引出的证据,他们为此所进行的敏锐、 史 精巧而执著的探索,在历史学家里面是罕见的。结果,他们在学 应 学 期结束时所提出的论文比起历史学家的文章来,往往更为精练, 更为首尾一贯得多。但后者尽管分析笨拙,却往往更接近于再 学 现两个群体一起学过的作者们思想中的主要观念。伽利略或者 系 笛卡儿在哲学文章中所显现的,比历史学家所描绘的形象更像 是优秀科学家或哲学家,而不像是17世纪的人物。 我不去争论阅读方式或报道方式。这都是专业训练的主要 结果,也是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但是专业不同,首先注意的目 标当然也不同。在我的讨论班中,哲学家的首要工作是:先抽出 一种哲学观点的主要成分来,再加以批判和发展。可以说,那些 学生们一直依靠那些最伟大的先驱者提出的想法来磨练自己的 8才智。其中许多人在此后的专业工作生涯中还继续这么做。另 一方面,历史学家只是以曾经指导他们的研究对象的方式,关心 那些一般能够存在的东西。他们首先是要发现:每个人曾想些 什么,怎么想到的,这想法给他自己、同时代人和继承者带来什 么后果。两个群体都以为自己是在力图抓住过去哲学观点的基 本论点,但怎样完成这一任务却受到各自学科的基本价值观念 的制约,结果也往往随之不同。只有哲学家转到历史方面或历 史学家转到哲学方面,才会由于追加的研究而产生意义重大的 会聚。 另外一种十分不同的证据可证明学科之间的深刻区别,但 它完全取决于个人,以至于也许只能说服作者自己。但得出这 种证明的经过却比较难得,似乎也值得加以记叙。我自己曾在 不同时间写过物理学论文、历史论文以及一些类似哲学的东西。 这三种写作过程都令人厌烦,但经验却不一样。开始写物理学
论文时研究已告结束。笔记一般已包含了所需要的一切。余下 的工作只是挑选、凝练并翻译成清楚的英文。通常只有最后一 点会有点困难,一般也不会太严重。 准备历史论文与此不同,但也有一点重要的相同之处。着 的 手写作之前也要作大量研究。先得找到并查阅所需书籍、文献 和其他记录,还得作笔记,整理了还要整理。穷年累月消磨在这 张 种工作之中。而这个工作的结束又不像科学研究那样,也是创 造过程的结束。并不是单单把笔记加以挑选和凝缩,串到一起, 就可构成一篇历史论文。单靠年表和叙述的结构,历史学家一 般也可以根据笔记和提纲安然写一阵,但是他几乎总会碰到一 些难点,他的笔或者打字机写不下去了,研究走进了死胡同。过 了几小时、几天或几星期以后,他才弄清楚为什么搞不下去。尽 管提纲已指明下一步应该干什么,笔记也为此提供了一切必要 的资料,但是他找不到一个好办法从这里过渡到下一部分。必 9 要的联系因素在前一部分叙述中被略去了,因为那里还不需要 这种叙事结构。于是历史学家又得退回去,有时要退到原来的 文献中,重新作笔记,改写文章的某些重要段落,以便与下一部 分要说的东西联系起来。一直到写完最后一页,他才能完全肯 定不需要重来一遍,不需要再从头开始了。 这里所说的,只有最后一点也适用于准备哲学论文,这里退 回去的时候还要多得多,伴随的挫折也要严重得多。只有记忆 跨度大到足以在脑海里构成全文的人,才有可能长期不间断地 写作。但是,如果说写作哲学论文的实际过程还表现了与历史 有某些共同之处,那么写作之前的过程则全然不同。除哲学史 (也许还有逻辑)以外,哲学中根本没有一个像历史学家那样的 准备工作时期,严格地说,哲学大都没有相当的研究。从问题和 解题线索开始,都会经常涉及对某个其他哲学家工作的批评。 有人会为之不安一在文章里,在思想里,在与同事们的讨论中 等待一个感到可立即写出来的时刻。但是常常证明这种感 觉并不对,不安的过程又重新开始,直到论文最后诞生为止。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