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 或曰:李卓吾谓暴怒是学,不亦异乎!有友答曰“卓老断不说暴怒是学,当说暴怒是性也。” 或曰!发而皆中节方是性,岂有暴怒是性之理r曰“怒亦是未发中有的。 叮吁!夫谓暴怒是性,是诬性也;谓暴怒是学,是诬学也。既不是学,又不是性,吾真不知从 何处而来也,或待因缘而来乎?每见世人欺天罔人之徒,便欲手刃直取其首,岂特暴哉!纵遭反噬 亦所甘心,虽死不悔,暴何足云!然使其复见光明正大之夫,言行相顾之士,怒又不知向何处去 喜又不知从何处来矣。则虽谓吾暴怒可也,谓吾不迁怒亦可也。 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 昨闻大教,谓妇人见短,不堪学道。诚然哉!诚然哉!夫妇人不出阃域,而男子则桑弧蓬矢以 射四方,见有长短,不待言也。但所谓短见者,谓所见不岀闺阁之间;而远见者,则深察乎昭旷之 原也。短见者只见得百年之内,或近而子孙,又近而一身而已;远见则超于形骸之外,出乎死生之 表,极干百千万亿劫不可算数譬喻之域是已。短见者祇听得街谈巷议、市井小儿之语,而远见则能 深畏乎大人,不敢侮于圣言,更不惑于流俗僧爱之口也。余窃谓欲论见之长短者当如此,不可止以 妇人之见为见短也。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 女人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设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 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汘,不敢出声矣。此盖孔圣人所以周流天下,庶几 一遇而不可得者,今反视之为短见之人,不亦冤乎!冤不冤,与此人何与,但恐傍观者丑耳 自今观之,邑姜以一妇人而足九人之数,不妨其与周、召、太公之流并列为十乱;文母以一圣 女而正《二南》之《风》,不嫌其与散宜生、太颠之辈并称为四友。彼区区者特世间法,一时太平之 业耳,犹然不敢以男女分别,短长异视,而况学出世道,欲为释迦老佛、孔圣人朝闻夕死之人乎? 此等若使闾巷小人闻之,尽当责以窥观之见,索以利女之贞,而以文母、邑姜为罪人矣,岂不冤甚 也哉!故凡自负远见之士,须不为大人君子所笑,而莫汲汲欲为市井小儿所喜可也。若欲为市井小 儿所喜,则亦市井小儿而已矣。其为远见乎,短见乎,当自辨也。余谓此等远见女子,正人家吉祥 善瑞,非数百年积德未易生也。 夫薛涛,蜀产也,无微之闻之,故求岀使西川,与之相见。涛因定笔作《四友赞》以答其意 微之果大服。夫微之,贞元杰匠也,岂易服人者哉!吁!一文才如涛者,犹能使人倾千里慕之,况 持黄面老于之道以行游斯世,苟得出世之人,有不心服者乎?未之有也。不闻庞公之事乎?庞公 尔楚之衡阳人也,与其妇庞婆、女灵照同师马祖,求出世道,卒致先后化去,作出世人,为今古快 事。愿公师其远见可也。若曰”待吾与市井小儿辈商之”,则吾不能知矣 复耿侗老书 世人厌平常而喜新奇,不知育天下之至新奇,莫过于平常也。日月常而千古常新;布帛菽粟常 而寒能暖,饥能饱,又何其奇也!是新奇正在于平常,世人不察,反于平常之外觅新奇,是岂得谓 之新奇乎?蜀之仙姑是已。众人咸谓其能知未来过去事,争神怪之。夫过去则予已知之矣,何待他 说;未来则不必知,又何用他说耶!故曰”智者不惑”。不惑于新奇,以其不忧于未来之祸害也。故 又日仁者不忧”。不忧祸于未来,则自不求先知于幻说而为新奇所惑矣。此非真能见利不趋,见害 不避,如夫子所云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孰能当之。 故又曰”勇者不惧″。夫合智仁勇三德而后能不厌于平常,不惑于新奇,则世人之欲知未来,而 以蜀仙为奇且新,又何足怪也。何也?不智故也。不智故不仁,故无勇,而智实力之先矣。 与李惟清
焚书 26 或曰:“ 李卓吾谓暴怒是学,不亦异乎!” 有友答曰:“ 卓老断不说暴怒是学,当说暴怒是性也。” 或曰:“ 发而皆中节方是性,岂有暴怒是性之理!” 曰:“ 怒亦是未发中有的。” 叮吁!夫谓暴怒是性,是诬性也;谓暴怒是学,是诬学也。既不是学,又不是性,吾真不知从 何处而来也,或待因缘而来乎?每见世人欺天罔人之徒,便欲手刃直取其首,岂特暴哉!纵遭反噬, 亦所甘心,虽死不悔,暴何足云!然使其复见光明正大之夫,言行相顾之士,怒又不知向何处去, 喜又不知从何处来矣。则虽谓吾暴怒可也,谓吾不迁怒亦可也。 答以女人学道为见短书 昨闻大教,谓妇人见短,不堪学道。诚然哉!诚然哉!夫妇人不出阃域,而男子则桑弧蓬矢以 射四方,见有长短,不待言也。但所谓短见者,谓所见不出闺阁之间;而远见者,则深察乎昭旷之 原也。短见者只见得百年之内,或近而子孙,又近而一身而已;远见则超于形骸之外,出乎死生之 表,极千百千万亿劫不可算数譬喻之域是已。短见者祗听得街谈巷议、市井小儿之语,而远见则能 深畏乎大人,不敢侮于圣言,更不惑于流俗僧爱之口也。余窃谓欲论见之长短者当如此,不可止以 妇人之见为见短也。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谓见有长短则可,谓男子之见尽长, 女人之见尽短,又岂可乎?设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见,乐闻正论而知俗语之不足听,乐学出世而知 浮世之不足恋,则恐当世男子视之,皆当羞愧流汗,不敢出声矣。此盖孔圣人所以周流天下,庶几 一遇而不可得者,今反视之为短见之人,不亦冤乎!冤不冤,与此人何与,但恐傍观者丑耳。 自今观之,邑姜以一妇人而足九人之数,不妨其与周、召、太公之流并列为十乱;文母以一圣 女而正《二南》之《风》,不嫌其与散宜生、太颠之辈并称为四友。彼区区者特世间法,一时太平之 业耳,犹然不敢以男女分别,短长异视,而况学出世道,欲为释迦老佛、孔圣人朝闻夕死之人乎? 此等若使闾巷小人闻之,尽当责以窥观之见,索以利女之贞,而以文母、邑姜为罪人矣,岂不冤甚 也哉!故凡自负远见之士,须不为大人君子所笑,而莫汲汲欲为市井小儿所喜可也。若欲为市井小 儿所喜,则亦市井小儿而已矣。其为远见乎,短见乎,当自辨也。余谓此等远见女子,正人家吉祥 善瑞,非数百年积德未易生也。 夫薛涛,蜀产也,无微之闻之,故求出使西川,与之相见。涛因定笔作《四友赞》以答其意, 微之果大服。夫微之,贞元杰匠也,岂易服人者哉!吁!一文才如涛者,犹能使人倾千里慕之,况 持黄面老于之道以行游斯世,苟得出世之人,有不心服者乎?未之有也。不闻庞公之事乎?庞公, 尔楚之衡阳人也,与其妇庞婆、女灵照同师马祖,求出世道,卒致先后化去,作出世人,为今古快 事。愿公师其远见可也。若曰“ 待吾与市井小儿辈商之” ,则吾不能知矣。 复耿侗老书 世人厌平常而喜新奇,不知育天下之至新奇,莫过于平常也。日月常而千古常新;布帛菽粟常 而寒能暖,饥能饱,又何其奇也!是新奇正在于平常,世人不察,反于平常之外觅新奇,是岂得谓 之新奇乎?蜀之仙姑是已。众人咸谓其能知未来过去事,争神怪之。夫过去则予已知之矣,何待他 说;未来则不必知,又何用他说耶!故曰“ 智者不惑” 。不惑于新奇,以其不忧于未来之祸害也。故 又曰“ 仁者不忧” 。不忧祸于未来,则自不求先知于幻说而为新奇所惑矣。此非真能见利不趋,见害 不避,如夫子所云“ 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 孰能当之。 故又曰“ 勇者不惧” 。夫合智仁勇三德而后能不厌于平常,不惑于新奇,则世人之欲知未来,而 以蜀仙为奇且新,又何足怪也。何也?不智故也。不智故不仁,故无勇,而智实力之先矣。 与李惟清
焚书 昨领教,深觉有益,因知公之所造已到声闻佛矣青州夫子之乡,居常未曾闻有佛号,陡然剧 谈至此,真令人欢悦无量。 蒙劝谕同皈西方,甚善。但仆以西方是阿弥陀佛道场,是他一佛世界,若愿生彼世界者,即是 他家儿孙。既是他家儿孙,即得暂免轮回,不为一切夭堂地狱诸趣所摄是的。彼上上品化生者,便 是他家至亲儿孙,得近佛光,得闻佛语,至美矣。若上品之中,离佛稍远,上品之下,见面亦难 况中品与下品乎。是以虽生彼,亦有退堕者,以佛又难见,世间俗念又易起,一起世间念即堕矣 是以不患不生彼,正患生彼而不肯住彼耳。此又欲生四方者之所当知也。若仆则到处为客,不愿为 主,随处生发,无定生处。既为客,即无常住之理,是以但可行游四方,而以西方佛为暂时主人足 矣,非若公等发愿生彼,甘为彼家儿孙之比也 且佛之世界亦甚多。但有世界,即便有佛,但有佛,即使是我行游之处,为客之场,佛常为主 而我常为客,此又吾因果之最著者也。故欲知仆千万亿劫之果者,观仆今日之因即可知也。是故或 时与西方佛坐谈,或时与十方佛共语,或客维摩净土,或客祇洹精舍,或游方丈、蓬莱,或到龙宫 海藏。天堂有佛,即赴天堂,地狱有佛,即赴地狱。何必拘拘如白乐天之专往兜率内院,天台智者 永明寿禅师之专一求生西方乎?此不肖之志也。非薄西方而不生也,以西方特可以当吾今日之大同 耳。若公自当生彼,何必相拘。 所谕禁杀生事,即当如命戒杀。又谓仆性气市者,此则仆膏肓之疾,从今闻教,即有瘳矣。第 亦未可全戒,未可全瘳。若全戒全瘳,即不得入阿修罗之域,与毒龙魔王等为侣矣 与明因 世上人总无甚差别,唯学出世法,非出格丈夫不能。今我等既为出格丈夫之事,而欲世人知我 信我,不亦惑乎!既不知我,不信我,又与之辩,其为惑益甚。若我则直为无可奈何,只为汝等欲 学出做法者或为魔所挠乱,不得自在,故不得不出头作魔王以驱逐之,若汝等何足与辩耶!况此等 皆非同住同食饮之辈。我为出世人,光彩不到他头上,我不为出世人,羞辱不到他头上,如何敢来 与我理论!对面唾出,亦自不妨,愿始终坚心此件大事。释迦佛出家时,净饭王是其亲爷,亦自不 理,况他人哉!成佛是何事,作佛是何等人,而可以世间情量为之? 与焦弱侯 兄所见者,向年之卓吾耳,不知今日之卓吾固天渊之悬也。兄所喜者亦向日之卓吾耳,不知向 日之卓吾甚是卑弱,若果以向日之卓吾为可喜,则必以今日之卓吾为可悲矣。夫向之卓吾且如彼 今日之卓吾又何以卒能如此也,此其故可知矣。人但知古亭之人时时憎我,而不知实时时成我。古 人比之美疢药石,弟今实亲领之矣。 闻有欲杀我者,得兄分剖乃止。此自感德,然弟则以为生在中国而不得中国半个知我之人,反 不如出塞行行,死为胡地之白骨也。兄胡必劝我复反龙湖乎?龙湖未是我死所,有胜我之友,又真 能知我者,乃我死所也。嗟嗟!以邓豁渠八十之老,尚能忍死于保定慵夫之手,而不肯一食赵大洲 之禾,况卓吾子哉!与其不得朋友而死,则牢狱之死、战场之死,固甘如饴也。兄何必救我也?死 犹闻侠骨之香,死犹有烈土之名,岂龙湖之死所可比耶!大抵不肯死于妻孥之手者,必其决志欲死 于朋友之手者也,此情理之易见者也。唯世无朋友,是以虽易见而卒不见耳。我岂贪风水之人耶! 我岂坐枯禅,图寂灭,专一为守尸之鬼之人耶!何必龙湖而后可死,认定龙湖以为冢舍也! 更可笑者:一生学孔子,不知孔夫子道德之重自然足以庇荫后人,乃谓孔林风水之好足以庇荫 孔子,则是孔子反不如孔林矣。不知孔子教泽之远自然遍及三千七十,以至万万世之同守斯文一脉 者,乃学其讲道学,聚徒众,收门生,以博名高,图富贵,不知孔子何尝为求富贵而聚徒党乎?贫 贱如此,患难如此,至不得已又欲浮海,又欲居九夷,而弟于欢然从之,不但饿陈、蔡,被匡围
焚书 27 昨领教,深觉有益,因知公之所造已到声闻佛矣。青州夫子之乡,居常未曾闻有佛号,陡然剧 谈至此,真令人欢悦无量。 蒙劝谕同皈西方,甚善。但仆以西方是阿弥陀佛道场,是他一佛世界,若愿生彼世界者,即是 他家儿孙。既是他家儿孙,即得暂免轮回,不为一切天堂地狱诸趣所摄是的。彼上上品化生者,便 是他家至亲儿孙,得近佛光,得闻佛语,至美矣。若上品之中,离佛稍远,上品之下,见面亦难, 况中品与下品乎。是以虽生彼,亦有退堕者,以佛又难见,世间俗念又易起,一起世间念即堕矣。 是以不患不生彼,正患生彼而不肯住彼耳。此又欲生四方者之所当知也。若仆则到处为客,不愿为 主,随处生发,无定生处。既为客,即无常住之理,是以但可行游四方,而以西方佛为暂时主人足 矣,非若公等发愿生彼,甘为彼家儿孙之比也。 且佛之世界亦甚多。但有世界,即便有佛,但有佛,即使是我行游之处,为客之场,佛常为主, 而我常为客,此又吾因果之最著者也。故欲知仆千万亿劫之果者,观仆今日之因即可知也。是故或 时与西方佛坐谈,或时与十方佛共语,或客维摩净土,或客祗洹精舍,或游方丈、蓬莱,或到龙宫 海藏。天堂有佛,即赴天堂,地狱有佛,即赴地狱。何必拘拘如白乐天之专往兜率内院,天台智者 永明寿禅师之专一求生西方乎?此不肖之志也。非薄西方而不生也,以西方特可以当吾今日之大同 耳。若公自当生彼,何必相拘。 所谕禁杀生事,即当如命戒杀。又谓仆性气市者,此则仆膏肓之疾,从今闻教,即有瘳矣。第 亦未可全戒,未可全瘳。若全戒全瘳,即不得入阿修罗之域,与毒龙魔王等为侣矣。 与明因 世上人总无甚差别,唯学出世法,非出格丈夫不能。今我等既为出格丈夫之事,而欲世人知我 信我,不亦惑乎!既不知我,不信我,又与之辩,其为惑益甚。若我则直为无可奈何,只为汝等欲 学出做法者或为魔所挠乱,不得自在,故不得不出头作魔王以驱逐之,若汝等何足与辩耶!况此等 皆非同住同食饮之辈。我为出世人,光彩不到他头上,我不为出世人,羞辱不到他头上,如何敢来 与我理论!对面唾出,亦自不妨,愿始终坚心此件大事。释迦佛出家时,净饭王是其亲爷,亦自不 理,况他人哉!成佛是何事,作佛是何等人,而可以世间情量为之? 与焦弱侯 兄所见者,向年之卓吾耳,不知今日之卓吾固天渊之悬也。兄所喜者亦向日之卓吾耳,不知向 日之卓吾甚是卑弱,若果以向日之卓吾为可喜,则必以今日之卓吾为可悲矣。夫向之卓吾且如彼, 今日之卓吾又何以卒能如此也,此其故可知矣。人但知古亭之人时时憎我,而不知实时时成我。古 人比之美疢药石,弟今实亲领之矣。 闻有欲杀我者,得兄分剖乃止。此自感德,然弟则以为生在中国而不得中国半个知我之人,反 不如出塞行行,死为胡地之白骨也。兄胡必劝我复反龙湖乎?龙湖未是我死所,有胜我之友,又真 能知我者,乃我死所也。嗟嗟!以邓豁渠八十之老,尚能忍死于保定慵夫之手,而不肯一食赵大洲 之禾,况卓吾子哉!与其不得朋友而死,则牢狱之死、战场之死,固甘如饴也。兄何必救我也?死 犹闻侠骨之香,死犹有烈士之名,岂龙湖之死所可比耶!大抵不肯死于妻孥之手者,必其决志欲死 于朋友之手者也,此情理之易见者也。唯世无朋友,是以虽易见而卒不见耳。我岂贪风水之人耶! 我岂坐枯禅,图寂灭,专一为守尸之鬼之人耶!何必龙湖而后可死,认定龙湖以为冢舍也! 更可笑者:一生学孔子,不知孔夫子道德之重自然足以庇荫后人,乃谓孔林风水之好足以庇荫 孔子,则是孔子反不如孔林矣。不知孔子教泽之远自然遍及三千七十,以至万万世之同守斯文一脉 者,乃学其讲道学,聚徒众,收门生,以博名高,图富贵,不知孔子何尝为求富贵而聚徒党乎?贫 贱如此,患难如此,至不得已又欲浮海,又欲居九夷,而弟于欢然从之,不但饿陈、蔡,被匡围
焚书 乃见相随不舍也。若如今人,一同无官则弟于离矣,一口无财则弟子散矣,心悦诚服其谁乎?非无 心悦诚服之人也,无可以使人心悦诚服之师也。若果有之,我愿为之死,莫劝我回龙湖也! 与弱侯 客生曾对我言“我与公大略相同,但我事过便过,公则认真耳。”余时甚愧其言,以谓”世间 戏场耳,戏文演得好和歹,一时总散,何必太认真乎。然性气带得来是个不知讨便宜的人,可奈何! 时时得近左右,时时得闻此言,庶可渐消此不自爱重之积习也。”余时之答客生者如此。今兄之认真 未免与仆同病,故敢遂以此说进 苏长公云!世俗俚语亦有可取之处: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 痒难。”余又见觇笔亦有甚说得好者:乐中有忧,忧中有乐。”夫当乐时,众人方以为乐,而至人独 以为忱,正当忧时,众人皆以为忧,而至人乃以为乐。此非反人情之常也,盖祸福常相倚伏,惟至 人真见倚伏之机,故宁处优而不肯处乐。人见以为愚,而不知至人得此微权,是以终身常乐而不忧 耳,所谓落便宜处得便宜是也。又乩笔云乐时方乐,忧时方忧。”此世间一切庸俗人态耳,非大 贤事也。仆以谓乐时方乐,忧时方忧”,此八个字,说透世人心髓矣。世人所以敢相侮者,以我正 乐此乐也,若知我正忱此乐,则彼亦悔矣。此自古至人所以独操上人之柄,不使权柄落在他人手者。 兄倘以为然否? 仆何如人,敢吐舌于兄之傍乎?聊有上管之窥,是以不觉潦例如许。 与方伯雨柬 去年詹孝廉过湖,接公手教,乃知公大孝人也。以先公之故,犹能记忆老朽于龙湖之上,感念! 汪本钶道公讲学,又道公好学。然好学可也,好讲学则不可以,好讲之于口尤不可也。知公非口讲 者,是以敢张言之。本钶与公同经,欲得公为之讲习,此讲即有益后学,不妨讲矣。呵冻草草。 与杨定见 世人之我爱者,非爱我为官也,非爱我为和尚也,爱我也。世人之欲我杀者,非敢杀官也,非 敢杀和尚也,杀我也 我无可爱,则我劝直为无可爱之人耳,彼爱我者何妨乎!我不可杀,则我自当受天不杀之佑 杀我者不亦劳乎!然则我之加冠,非虑人之杀和尚而冠之也。侗老原是长者,但未免偏听。故一切 饮食耿氏之门者,不欲侗老与我如初,犹朝夕 在武昌倡为无根言语,本欲甚我之过,而不知反以彰我之名 恐此老不知,终始为此辈败坏,须速达此意于古愚兄弟。不然,或生他变,而令侗老坐受主使 之名,为耿氏累甚不少也 小人之流不可密迩,自古若是,特恨此老不觉,恐至觉时,噬脐又无及。此书览讫,即封寄友 山,仍书一纸专寄古愚兄弟 与杨凤里 生不必来,尔亦不必来,我已分付取行李先归矣。我痢尚未止,其势必至十月初间方敢出门。 到此时,可令道来取个的信。塔屋既当时胡乱做,如今独不可胡乱居乎?世间人有家小、田宅、禄 位、名寿、子孙、牛马、猪羊、鸡犬等,性命非一,自宜十分稳当。我僧家清高出生之士,不见山 寺尽在绝顶白云层乎?我只有一副老骨,不怕朽也,可依我规制速为之!
焚书 28 乃见相随不舍也。若如今人,一同无官则弟于离矣,一口无财则弟子散矣,心悦诚服其谁乎?非无 心悦诚服之人也,无可以使人心悦诚服之师也。若果有之,我愿为之死,莫劝我回龙湖也! 与弱侯 客生曾对我言:“ 我与公大略相同,但我事过便过,公则认真耳。” 余时甚愧其言,以谓“ 世间 戏场耳,戏文演得好和歹,一时总散,何必太认真乎。然性气带得来是个不知讨便宜的人,可奈何! 时时得近左右,时时得闻此言,庶可渐消此不自爱重之积习也。” 余时之答客生者如此。今兄之认真, 未免与仆同病,故敢遂以此说进。 苏长公云:“ 世俗俚语亦有可取之处: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 痒难。” 余又见觇笔亦有甚说得好者:“ 乐中有忧,忧中有乐。” 夫当乐时,众人方以为乐,而至人独 以为忧,正当忧时,众人皆以为忧,而至人乃以为乐。此非反人情之常也,盖祸福常相倚伏,惟至 人真见倚伏之机,故宁处优而不肯处乐。人见以为愚,而不知至人得此微权,是以终身常乐而不忧 耳,所谓落便宜处得便宜是也。又乩笔云:“ 乐时方乐,忧时方忧。” 此世间一切庸俗人态耳,非大 贤事也。仆以谓“ 乐时方乐,忧时方忧” ,此八个字,说透世人心髓矣。世人所以敢相侮者,以我正 乐此乐也,若知我正忧此乐,则彼亦悔矣。此自古至人所以独操上人之柄,不使权柄落在他人手者。 兄倘以为然否? 仆何如人,敢吐舌于兄之傍乎?聊有上管之窥,是以不觉潦例如许。 与方伯雨柬 去年詹孝廉过湖,接公手教,乃知公大孝人也。以先公之故,犹能记忆老朽于龙湖之上,感念! 汪本钶道公讲学,又道公好学。然好学可也,好讲学则不可以,好讲之于口尤不可也。知公非口讲 者,是以敢张言之。本钶与公同经,欲得公为之讲习,此讲即有益后学,不妨讲矣。呵冻草草。 与杨定见 世人之我爱者,非爱我为官也,非爱我为和尚也,爱我也。世人之欲我杀者,非敢杀官也,非 敢杀和尚也,杀我也。 我无可爱,则我劝直为无可爱之人耳,彼爱我者何妨乎!我不可杀,则我自当受天不杀之佑, 杀我者不亦劳乎!然则我之加冠,非虑人之杀和尚而冠之也。侗老原是长者,但未免偏听。故一切 饮食耿氏之门者,不欲侗老与我如初,犹朝夕 在武昌倡为无根言语,本欲甚我之过,而不知反以彰我之名。 恐此老不知,终始为此辈败坏,须速达此意于古愚兄弟。不然,或生他变,而令侗老坐受主使 之名,为耿氏累甚不少也。 小人之流不可密迩,自古若是,特恨此老不觉,恐至觉时,噬脐又无及。此书览讫,即封寄友 山,仍书一纸专寄古愚兄弟。 与杨凤里 医生不必来,尔亦不必来,我已分付取行李先归矣。我痢尚未止,其势必至十月初间方敢出门。 到此时,可令道来取个的信。塔屋既当时胡乱做,如今独不可胡乱居乎?世间人有家小、田宅、禄 位、名寿、子孙、牛马、猪羊、鸡犬等,性命非一,自宜十分稳当。我僧家清高出生之士,不见山 寺尽在绝顶白云层乎?我只有一副老骨,不怕朽也,可依我规制速为之!
焚书 又与杨凤里 行李已至湖上,一途无雨,可谓顺利矣。我湖上屋低处就低处做,高处就高处做,可省十分气 力,亦又方便。低处作佛殿等屋,以塑佛聚僧,我塔屋独独一座,高出云表,又像西方妙喜世界矣。 我回,只主张众人念佛,专修西方,不许一个闲说嘴。曾继泉可移住大楼下,怀捷令上大楼歇宿。 与梅衡湘答书二首附 承示系单于之颈,仆谓今日之颈不在夷狄,而在中国。中国有作梗者,朝廷之上自有公等诸贤 圣在,即日可系也,若外夷,则外之耳。外之为言,非系之也。惟汉时冒顿最盛强,与汉结怨最深。 白登之辱,馒书之辱,中行说之辱,嫁以公主,纳之岁市,与宋之献纳何殊也!故贾谊慨然任之, 然文帝犹以为生事扰民,不听贾生之策,况今日四夷效顺如此哉! 若我边彼边各相戕伐,则边境常态,万古如一,何足挂齿牙耶! 附衡湘答书 佛高一尺,魔高一丈"。昔人此言,只要人知有佛即有魔,如形之有影,声之有响,必然不相 离者。知其必然,便不因而生恐怖心,生退悔心矣。世但有魔而不佛者,未有佛而不魔者。人患不 佛耳,毋患魇也。不佛而魔,宜佛以消之;佛而魔,愈见其佛矣,佛左右有四天王八金刚,各执刀 剑宝杵拥护,无非为魔,终不若山鬼伎俩有限,老僧不箸无穷也。 自古英雄豪杰欲建一功,立一节,尚且屈耻忍辱以就其事,况欲成此一段大事耶! 又 丘长孺书来云,翁有老态,今人茫然。桢之于翁,虽心向之而未交一言,何可老也。及问家人 殊不尔。又读翁扇头细书,乃知转复精健耳。目病一月,未大愈,急索《焚书》读之,笑语人曰 如此老者,若与之有隙,只宜捧之莲花座上,朝夕率大众礼拜以消折其福;不宜妄意挫抑,反增 其声价也 复麻城人书 谓身在是之外则可,谓身在非之外即不可,盖皆是见得恐有非于我,而后不敢为耳。谓身在害 之外则可,谓身在利之外即不可,盖皆是见得无所利于我,而后不肯为耳。如此说话,方为正当 非漫语矣 今之好饮者,动以高阳酒徒自拟,公知高阳之所以为高阳乎?若是真正高阳,能使西夏叛卒不 敢逞,能使叛卒一起即扑灭,不至劳民动众,不必损兵费粮,无地无兵,无处无粮,亦不必以兵寡 粮少为忧,必待募兵于他方,借粮于外境也。此为真正高阳酒徒矣。方亚夫之击吴、楚也,将兵至 洛阳,得剧孟,大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得剧孟,吾知其无能为矣。”一个博徒有何恒赫,能使真 将军得之如得数千万雄兵猛将然?然得三十万猛将强兵,终不如得一剧孟,而吴、楚失之,其亡便 可计日。是谓真正高阳酒徒矣。是以周侯情愿为之执杯而控马首也。汉淮阴费千金觅生左车,得即 东向坐,西向侍,师事之。以此见真正高阳酒徒之能知人下士,识才尊贤又如此,故吾以谓真正高 阳酒徒可敬也,彼盖真知此辈之为天下宝,又知此辈之为天下无价宝也,是以深宝惜之,纵然涓滴 不入口,亦当以高阳酒徒目之矣。 曾闻李邢州之饮许赵州云:白眼风尘一酒卮,吾徒犹足傲当时;城中年少空相慕,说着高阳总
焚书 29 又与杨凤里 行李已至湖上,一途无雨,可谓顺利矣。我湖上屋低处就低处做,高处就高处做,可省十分气 力,亦又方便。低处作佛殿等屋,以塑佛聚僧,我塔屋独独一座,高出云表,又像西方妙喜世界矣。 我回,只主张众人念佛,专修西方,不许一个闲说嘴。曾继泉可移住大楼下,怀捷令上大楼歇宿。 与梅衡湘答书二首附 承示系单于之颈,仆谓今日之颈不在夷狄,而在中国。中国有作梗者,朝廷之上自有公等诸贤 圣在,即日可系也,若外夷,则外之耳。外之为言,非系之也。惟汉时冒顿最盛强,与汉结怨最深。 白登之辱,馒书之辱,中行说之辱,嫁以公主,纳之岁市,与宋之献纳何殊也!故贾谊慨然任之, 然文帝犹以为生事扰民,不听贾生之策,况今日四夷效顺如此哉! 若我边彼边各相戕伐,则边境常态,万古如一,何足挂齿牙耶! 附衡湘答书 “ 佛高一尺,魔高一丈” 。昔人此言,只要人知有佛即有魔,如形之有影,声之有响,必然不相 离者。知其必然,便不因而生恐怖心,生退悔心矣。世但有魔而不佛者,未有佛而不魔者。人患不 佛耳,毋患魔也。不佛而魔,宜佛以消之;佛而魔,愈见其佛矣,佛左右有四天王八金刚,各执刀 剑宝杵拥护,无非为魔,终不若山鬼伎俩有限,老僧不答无穷也。 自古英雄豪杰欲建一功,立一节,尚且屈耻忍辱以就其事,况欲成此一段大事耶! 又 丘长孺书来云,翁有老态,今人茫然。桢之于翁,虽心向之而未交一言,何可老也。及问家人, 殊不尔。又读翁扇头细书,乃知转复精健耳。目病一月,未大愈,急索《焚书》读之,笑语人曰: “ 如此老者,若与之有隙,只宜捧之莲花座上,朝夕率大众礼拜以消折其福;不宜妄意挫抑,反增 其声价也!” 复麻城人书 谓身在是之外则可,谓身在非之外即不可,盖皆是见得恐有非于我,而后不敢为耳。谓身在害 之外则可,谓身在利之外即不可,盖皆是见得无所利于我,而后不肯为耳。如此说话,方为正当, 非漫语矣。 今之好饮者,动以高阳酒徒自拟,公知高阳之所以为高阳乎?若是真正高阳,能使西夏叛卒不 敢逞,能使叛卒一起即扑灭,不至劳民动众,不必损兵费粮,无地无兵,无处无粮,亦不必以兵寡 粮少为忧,必待募兵于他方,借粮于外境也。此为真正高阳酒徒矣。方亚夫之击吴、楚也,将兵至 洛阳,得剧孟,大喜曰:“ 吴楚举大事而不得剧孟,吾知其无能为矣。” 一个博徒有何恒赫,能使真 将军得之如得数千万雄兵猛将然?然得三十万猛将强兵,终不如得一剧孟,而吴、楚失之,其亡便 可计日。是谓真正高阳酒徒矣。是以周侯情愿为之执杯而控马首也。汉淮阴费千金觅生左车,得即 东向坐,西向侍,师事之。以此见真正高阳酒徒之能知人下士,识才尊贤又如此,故吾以谓真正高 阳酒徒可敬也,彼盖真知此辈之为天下宝,又知此辈之为天下无价宝也,是以深宝惜之,纵然涓滴 不入口,亦当以高阳酒徒目之矣。 曾闻李邢州之饮许赵州云:“ 白眼风尘一酒卮,吾徒犹足傲当时;城中年少空相慕,说着高阳总
焚书 不知。”此诗俗子辈视之,便有褒贬,吾以为皆实语也,情可哀也。漫书到此,似太无谓,然亦因公 言发起耳,非为公也。 时有麻城人旧最相爱,后两年不寄一书,偶寄书便自谓高阳酒徒,贪杯无暇,是以久旷。又自 谓置身于利害是非之外,故不欲问我于利害是非之内。其尊己卑人甚矣。吁!果若所云,岂不为余 之良朋胜友哉!然其怕利害是非之实如此,则其沉溺利害是非为何如者,乃敢大言欺余,时间灵、 夏兵变,因发愤感叹于高阳,遂有“二十分识”与“因记往事”之说。设早闻有梅监军之命,亦慰 喜而不发愤矣。 与河南吴中丞书 仆自禄仕以来,未尝一日获罪于法禁;自为下僚以来,未尝一日获罪于上官。虽到处时与上官 迕,然上官终不以我为迕己者,念我职员卑而能自立也。自知参禅以来,不敢一日触犯于师长,自 四十岁以至今日,不敢一日触犯于友朋。虽时时与师友有诤有讲,然师友总不以我为嫌者,知我无 诤心也,彼此各求以自得也。迩居武昌,甚得刘晋老之力。昨冬获读与晋老书,欲仆速离武昌,感 觉远地持至意。兹因晋老经过之便,谨付《焚书》四册,盖新刻也。能发人道心,故附请教。 答陆思山 承教方知西事,然倭奴水寇,不足为虑,盖此辈舍舟无能为也。特中原有好者,多引结之以肆 其狼贪之欲,实非真奸雄也,特为高丽垂涎耳。诸老素食厚禄,抱负不少,卓异屡荐,自必能博此 蜂虿,似不必代为之虑矣。晋老此时想当抵任。此老胸中甚有奇抱,然亦不见有半个奇伟卓绝之士 在其肺腑之间,则亦比今之食禄者聪明忠信,可敬而已。舍公练熟素养,置之家食,吾不知天下事 诚付何人料理之也!些小变态,便仓惶失措,大抵今古一局耳,今日真令人益思张江陵也。热甚, 寸丝不挂,故不敢出门。 与周友山 晋老初别,尚未觉别,别后真不堪矣。来示云云,然弟生平未尝见有与我绸谬者,但不见我触 犯之过,免其积怒,即为幸事,安得绸缪也!刘晋老似稍绸缪矣,然皆以触犯致之 以触犯致绸缪,此亦可也,然不可有二也 与友山 疏中”且负知己”四字,甚妙。惟不负知己,故生杀不计,况毁誉荣辱得丧之小者哉!江陵, 兄知己也,何忍负之以自取名耶?不闻康德涵之救李献吉乎:但得脱献吉于狱,即终身废弃,受刘 谨党诬而不悔,则以献吉知己也。士为知己死,死且甘焉,又何有于废弃欤!但此语只可对死江陵 与活温陵遭耳,持以语朝士,未有不笑我说谎者。今惟无江陵其人,故西夏叛卒至今负固,壮哉梅 公之疏请也,莫谓秦遂无人也!令师想必因其弟高迁抵家,又因克念自省回去,大有醒悟,不复与 我计较矣。我于初八夜,梦见与侗老聚,颜甚欢悦。我亦全然忘记近事,只觉如初时一般,谈说终 日。此梦又不是思忆,若出思忆,即当略记近事,安得全无影响也 我想日月定有复圆之日,圆日即不见有蚀时迹矣。果如此,即老汉有福,大是幸事,自当复回 龙湖,约兄同至天台无疑也。 若此老终始执拗,未能脱然,我亦不管,我只有尽我道理而已。谚曰“冤仇可解不可结。”渠 纵不解,我当自有以解之,刘伯伦有言鸡肋不足以当尊拳”,其人遂笑而止。吾知此老终当为我
焚书 30 不知。” 此诗俗子辈视之,便有褒贬,吾以为皆实语也,情可哀也。漫书到此,似太无谓,然亦因公 言发起耳,非为公也。 时有麻城人旧最相爱,后两年不寄一书,偶寄书便自谓高阳酒徒,贪杯无暇,是以久旷。又自 谓置身于利害是非之外,故不欲问我于利害是非之内。其尊己卑人甚矣。吁!果若所云,岂不为余 之良朋胜友哉!然其怕利害是非之实如此,则其沉溺利害是非为何如者,乃敢大言欺余,时间灵、 夏兵变,因发愤感叹于高阳,遂有“ 二十分识” 与“ 因记往事” 之说。设早闻有梅监军之命,亦慰 喜而不发愤矣。 与河南吴中丞书 仆自禄仕以来,未尝一日获罪于法禁;自为下僚以来,未尝一日获罪于上官。虽到处时与上官 迕,然上官终不以我为迕己者,念我职员卑而能自立也。自知参禅以来,不敢一日触犯于师长,自 四十岁以至今日,不敢一日触犯于友朋。虽时时与师友有诤有讲,然师友总不以我为嫌者,知我无 诤心也,彼此各求以自得也。迩居武昌,甚得刘晋老之力。昨冬获读与晋老书,欲仆速离武昌,感 觉远地持至意。兹因晋老经过之便,谨付《焚书》四册,盖新刻也。能发人道心,故附请教。 答陆思山 承教方知西事,然倭奴水寇,不足为虑,盖此辈舍舟无能为也。特中原有好者,多引结之以肆 其狼贪之欲,实非真奸雄也,特为高丽垂涎耳。诸老素食厚禄,抱负不少,卓异屡荐,自必能博此 蜂虿,似不必代为之虑矣。晋老此时想当抵任。此老胸中甚有奇抱,然亦不见有半个奇伟卓绝之士 在其肺腑之间,则亦比今之食禄者聪明忠信,可敬而已。舍公练熟素养,置之家食,吾不知天下事 诚付何人料理之也!些小变态,便仓惶失措,大抵今古一局耳,今日真令人益思张江陵也。热甚, 寸丝不挂,故不敢出门。 与周友山 晋老初别,尚未觉别,别后真不堪矣。来示云云,然弟生平未尝见有与我绸谬者,但不见我触 犯之过,免其积怒,即为幸事,安得绸缪也!刘晋老似稍绸缪矣,然皆以触犯致之。 以触犯致绸缪,此亦可也,然不可有二也。 与友山 疏中“ 且负知己” 四字,甚妙。惟不负知己,故生杀不计,况毁誉荣辱得丧之小者哉!江陵, 兄知己也,何忍负之以自取名耶?不闻康德涵之救李献吉乎:但得脱献吉于狱,即终身废弃,受刘 谨党诬而不悔,则以献吉知己也。士为知己死,死且甘焉,又何有于废弃欤!但此语只可对死江陵 与活温陵遭耳,持以语朝士,未有不笑我说谎者。今惟无江陵其人,故西夏叛卒至今负固,壮哉梅 公之疏请也,莫谓秦遂无人也!令师想必因其弟高迁抵家,又因克念自省回去,大有醒悟,不复与 我计较矣。我于初八夜,梦见与侗老聚,颜甚欢悦。我亦全然忘记近事,只觉如初时一般,谈说终 日。此梦又不是思忆,若出思忆,即当略记近事,安得全无影响也。 我想日月定有复圆之日,圆日即不见有蚀时迹矣。果如此,即老汉有福,大是幸事,自当复回 龙湖,约兄同至天台无疑也。 若此老终始执拗,未能脱然,我亦不管,我只有尽我道理而已。谚曰:“ 冤仇可解不可结。” 渠 纵不解,我当自有以解之,刘伯伦有言:“ 鸡肋不足以当尊拳” ,其人遂笑而止。吾知此老终当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