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十分感兴趣的是《东京梦华录》里“打夜胡”的记载。以上 析证的事实都是宫廷中举行的雄仪。但是在广大庶民百姓中 呢,他们得了疾病,遇到了天灾人祸之事怎么办晚?尽管《论语·乡 党篇》有一麟半爪之记载,却实在难以说明什么问题。按照《东京 梦作录·卷六》所载:“季冬之月,正居小寒、大寒时候。…自 此入月,街市有贫丐者三五人为一队,装神鬼、判官、钟馗、小妹 等形,敲椤击鼓,沿门乞钱,俗呼为打夜胡’,亦驱雄之意也”。 这段文字却给我们所研究的问题带来的一点启示,这些乞丐 在腊月寒冬之际,三五人一队,装神弄鬼地“打夜胡“,《东京梦华 录为的作者却给予了“亦驭摊之意也”的结论。这就说明民间以稚 驱鬼之盛行,否则这些乞写不会以此方式乞钱。不过,这种形式决 不是孔子所见到的乡人傩,否则孔子不会如此恭敬地“朝服而阶 立”地看他们驱摊乞钱了。这种方式何时出现在民间?民间所举 行的驱鬼除邪的傩事活动在宋以前究竟是什么形式?现在已很难 查考。不过,有一点我们却深信,民间的傩事很可能就是五斗米道 产生的文化土壤之一。 “打夜胡"的形式的确是令人注意的。1989年3月,当我了进 入贵州省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西北的沙子坡进行考察时,这一 带的傩坛大多数为二人至五人组成,过去他们以神傩还愿,为百姓 驱鬼除邪作为生计,述及其来历则回日:宋朝。似乎今日残存于黔 东北、湘西以及鄂西,…的傩坛及其它傩文化表现形式同“打夜 胡”有着十分密切的渊源关系。 到南宋时,大约这种为道数文化浸润的傩仪和傩事活动十分 兴盛。陆游在他的《老学庵笔记中就曾提到当时见到的傩面其竞 有八百面之多。不过,有一个现象却令人深思,在今日黔东北山区 的傩坛上,除了供奉道教的最高神仙“三清”以外,主要还供拳摊 爷、傩娘。有关傩爷、傩娘的传说很多,其中有一传说使人产生一 种历史性的联想。其意是:南宋初年,杨么在洞庭湖一带起义,后 ·32
被镇。不知是杨幺,苏月英夫妇生前深得民心,以致他们死后, 被这一带行姓封为雄爷、雄娘加以经祀呢,还是由于杨幺的残部西 龙武陵山区,他们以自已视念中的文化模式一一傩事的形式来祭 祀自己的言领,以后,这种架祀的活动遂渐流传到民问?或许还有 更多的可湍测的内容吧?但是,必须注意到在傩坛上作为主要神 关崇拜的傩爷、雌娘是历代统治阶级视之为水寇的杨么及其夫人, 这就说明了这一带傩坛在统治阶级心目中的位置了。清朝中期白 淫教以及共它民间宗教在这一带一再起事,清朝政府难以剿灭的 原因不能不同这一带具有反王朝正统的文化色彩有关。 不能否认,为了掩饰这种“大逆不道”的色彩,在这种传说中编 进了杨么被斩的头顿显灵治好了南宋皇后的病…诸如此类的神 话故事,但是并不能冲淡多少反叛的意味。所幸的是,武陵山区峰 回路转的地形,相当闭塞的交通,使这一带地方人的文化得以按照 原来的模式不断地赁制,于是,杨幺和苏月英这两拉被统治者视为 水寇的起义领袖也得以在山中的傩坛香案上长年累月地享受人们 的顶礼膜拜和香火而不被觉察。 这种近似“打夜胡”“式的傩坛,发展到现代,其传人虽然有些已 年近古稀,但是大多数不识字,即使依靠强记,能吟诵和唱出作 稚事和酬神还愿的各段内容,也是不求甚解、圆囵吞枣,造成内容 往往传讹,一代一代以讹相传,形成了今日正错难辨的局面 不过,作为礼仪组成部分的傩仪在葬礼中直到明代还保持着 它原始的古朴风采。在《明史的“礼仪志”中有一段记载,它从另 一个侧面说明了这个问题: “品官丧礼,…凡有改葬者,孝子以下及妻、妾、女、子,俱缌 麻服,周亲以下素服。不设祖奠,无反哭,无方相魑头,余如常葬之 仪。”① 换句话说,常葬之仪,则仍用方相魌头。 ①见《明史》辔六十,志第三十六,礼十四。 ‘.33·
事实上,这一信息并不表明“方相氏模式的傩仪"在人间还会 有什么作为,它只是一种曾有过深厚基础的文化现象在一定的空 间和漫长的时间中,逐渐失去了它得以存在的基础后的一点回光 返照。自南宋以后,在中国的大地,宗教的发展情况发生了新的变 化。在元、明、清三代中,系统宗教的传播更加广泛深入,在雕文化 流行的空间里,佛教和道教的势力日益强大,即使在宫廷中,往日 驱鬼除邪的傩仪,也相继由藏传佛教的迦加派、道数以及藏传快教 的格鲁派所替代。因此,作为礼仪的俺仪也自然而然地销声匿迹 了。 但是,傩文化却依然存在,它在民间仍然保持着一定的活动空: 间。形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网,还在于人们的意识有滞后性:的一 面。不过这种滞后性也只是相对的,随着时闻的推移,这种滞后性 意识也在缓慢地变化,这种情祝自然会反映到作为意识形态之一 的椎文化上来,于是一些民闾的傩坛或傩事活动也在不惭地改变 自己的面貌,丰富自己的内容,以吸引信仲者。 可是,各地具有一定组织形式的民间宗教的兴起,特别是道教 的发展,使得傩事活动显得特别寒伧、原始和低级,这就必然会造 成一种优存劣汰的局面,其结果是,傩一一这一种古老文化,在交 避比饺发达的地区消失了。它所擅长的驱鬼治病,辟邪除祟… 等职司也绝大部分由龙虎山道土、全真道士和茅山道士所接管。 即使在那些偏僻的傩事活跃区,雠仪也在广泛地吸收道教,甚 至佛教和儒家伦理思想的内容。例如,现在尚存在印江沙子坡的 傩坛“文坛”就是这类“文化混合”的典型,由于雄坛的主持若 大多数不识字,更不要说神学思想了,因此,尽管雠坛一再谦虚地 吸收其它宗教文化的内容,但是,这种“吸收”是千分机饿的,使得 后来的傩坛有很强烈的杂烩文化味道。 在各种宗教都在争取自已的信傈者的“生存竞争“中,傩坛的 掌坛法师为了使自己赖以维持生计的傩仪能在下层百姓中继续保 ·34
特)广泛的群众基础,于是一些插科打深和恢谐的乡狸内容在酬神 还愿中以折子戏的形式出现在雄坛活动中,所谓:戏中有祭,祭中 有戏,似似戏,似戏似祭,就成了近代傩文化的特点。一些偏僻 」区的百姓更以此作为有己重要的文娱生活之一。这种以戏娱神 的形式,在文化人类学上可归结为:人总是按照自己的文化模式 来想像自己崇拜的神。 回顾傩文化发展的历史,大致可以归纳为这样孔点: 1.傩是巫文化的一枝,但被华夏民族加工后,成为礼仪的一 部分,其功能为驱鬼辟祟。有明显的图腾文化色彩;2.祈镀形式 慨存在着宫廷仪式同民间仪式在等级等方面的差别,也存在着地 区间的不同,具有强烈的原始文化色彩;3.早期方相氏模式的傩 仪、方相氏和十二神兽被认为具有驱鬼除邪的能力;而后期的傩 坛,土老师则需请天兵神将来驱鬼除邪;4.傩文化始终停留在原 始的,民间性的,以巫术作为其主要能力的水平上,因此发育带采, 始终没有形成有理论的文化系统。后期,它为了自存,大量地吸收 了其它系统宗教和系统文化的内容,但是出于缺少一个自己的文 化构架,形成了不伦不类“四不像”的格局。 因此,雌文化的发展历史十分生动地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任 何一种传统文化,如果不经常加以自省,建立起自己合理的构架, 一切与外界的文化交流,只可能使自己失去个性。 别开生面的军傩 失去个的文化一般是难以生存的,但是也有一种特殊情况。 即特殊的地理条件为这种杂烩式的文化提供了螺能使它免受其它 宗教吞噬,又能供给它所需要的巫文化的土壤。这就是时至今日 傩文化还能保存在四川省西部、湖北省西北部、湖南省西部、广西、 云南、贵州、安徽等一些地区的主要琼因。雄文化中的一枝一军 、35·
帷得以流传至今,也是基于上述理由。 从历史上来看,军傩形成的时间应当比官前许多研究者提山 的“宋朝”要早得多。因为宋代以前,摊仪作为一种礼仪,具有驱港 除邪之功能。而军队中,对于驱除各种冤魂和下死鬼的迫切性决 不会亚于宫进和民间,因此在军队中举行被认为驱鬼除祟士分有 效的傩仪,从文化观念来讲是十分自然之事。当然,在没有确实的 资料加以证明以前,这种想法只能被认为是推测。 军傩这一种傩文化形式,日前主要保存在贵阳以西至安顺、普 定一带。其米历在于明朝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明太祖朱元 璋命令博友德、蓝玉和沐英率大军进兵云南,以消灭那里的元朝残 余势力一一梁王的统治。当时,明军屯兵安顺,在屯兵地举行的军 傩就成了今日“地戏”的前身。应该说,在以前各代的征讨战争中 肯定也在许多地区举行过军傩(包括明军北伐元顺帝时),为什么 只在安顺一带才保存有这种摊文化的形式呢?这大概也只能妇功 于自然界的造化吧:贵州省”地无三尺平“的地理环境,给许多民 族的古老文化带来了“真空保真”的功能。 有人曾从戏曲史研究的角度,到安顺、普定一带作过实地考 察,认为目前安顺的地龙同明初在这一带的屯军大多数是江西籍 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有位研究者还从安顺地戏用打击乐伴奏, 演员主唱,其它人帮腔,这样的形式中确认出这就是产生于元末明 初的江西弋阳腔。对此,我们有两点想法:1,如果说进攻云南的朱 元璋部队有许多是江西籍人,以致在安顺的屯军中举行的军傩同 就西弋阳腔发生了文化上的联系的话,也只能说今目安顺、普安一 带的地戏受江西弋阳腔影响很大;而不能说其它讨代,其它地区的 军摊都同江西籍军人带来的江西弋阳腔有文化上的联系。否则是 不合逻辑,而且也是不符合事实的。因为军队并不都是由江西籍 人组成;2.是否还可以设想江西弋阳腔是受了明初安顺军营中 的军傩之影响呢?因为从科学研究的角度来看,如果把江西籍的 ·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