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辨证法 存的范围。整个世界都充满着曼纳,甚至印度和希腊的神话世界也不 例外,而且永远如此。每个生命都以死亡为代价,每种幸福都连带着 不幸。人与神都试图在其短暂一生中以另一种方式来评判自己的命 运,而不是去盲目地听任命运的摆布,但现实最终战胜了他们。甚至 他们扭转厄运的正义,也具有着厄运的特点:它是与周遭世界充满压力 和痛苦的社会所造就的人(不管是原始人、还是希腊人、野蛮人)的世界 观相对应的。这样,对神话的正义性以及启蒙的正义性而言,罪恶与 忏侮,幸福与不幸只不过是一个等式的两端而已。正义归人了法律范 畴。萨满用其意象方式防范了危险。等同性是其手段,它规范了惩罚 与奖赏的文明制度。神话观念可以一直追溯到自然语境当中。如同双 子星座一样,其他二元性符号都意指种无法规避的自然循环,它自己 有着象征自己身世的古老标记,因此,象征着整个父权世界公正性的宙 斯手中的天平,说到底也是一种自然现象。在从混沌到文明的进程 中,自然条件并不是直接发生作用,而是通过人类意识这个中介,但这 丝毫也没有使等价原则发生改变。人与其他一切生物一样,为了这 进步而不得不崇拜曾经奴役他们的事物。在此之前,偶像是服从于等 价原则的,而现在等价物本身变成了偶像。蒙上正义之神( Justitia)的眼 睛,不仅意味着不应侵犯正义,同时也意味着正义并非源于自由 祭祀学说具有象征意义,因为其中的符号和图像是一致的。象形 文字表明,文字最初也具有一种图示功能。这种功能后来进入了神 话。神话同巫术仪式一样,体现着生生不息的自然,成为象征的核 心:即存在或过程,我们可以想象它们是永恒的,因为它们在完成象征 仪式的过程中,应当能够不断地成为现实。这里所指的用之不竭、变 换更新和持续不断的性质不仅是所有符号的属性,而且也是符号的本质 12
启蒙的概念 内涵。认为世界原生于母祖、母牛或蛋卵的创世表述是象征性的,它 不同于犹太教的创世说。古代人对完全人性化的诸神的嘲弄,并未触 及到核心问题。个性并没有穷尽诸神的本质。他们仍有着一些曼纳的 因素,因为他们把自然体现为普遍权力。带着他们的前泛灵论特征, 他们在启蒙精神中也突现了出来。在奥林匹亚丑闻的朦胧面纱中,混 淆不清、彼此的困扰以及各种元素间相互冲撞的学说就已经初露端倪, 但不久它就把自己确立为科学,把神话变成虚幻的图像。随着科学与 诗的明确分离,它所促成的分工延及到了语言领域。就科学而言,语 词就是一个记号,它们作为声音、图像及专门词汇分布在不同的艺术领 域中,而不允许以附加、牵连或总体艺术作品( Gesamtkunstwerk)的组合 方式来重建自身。作为一种符号系统,语言若要认识自然,就需要听 任计算的摆布,需要抛弃适应自然的要求。作为一种图像,语言若要 全面反映自然,就需要听任镜像的安排,需要抛弃认识自然的要求 随着启蒙的发展,只有真实的艺术作品才能避免对既存事物的单纯模 仿。艺术与科学之间实实在在的对立,把它们分割为不同的文化领 域,以便使它们从总体上得以把握。同时,这种对立甚至通过彼此不 同的作用方向,将艺术和科学作为完全相互对抗的力量交织在一起。 依据新实证主义观点,科学正在成为唯美主义,成为独立的符号体系, 并且丝毫也没有超越这一体系的意图;科学正在成为数学家们长久以来 引以为荣的游戏。而具有整体表现性的艺术,在各个细枝末节上都效 仿科学,并重新迎合着世界,成为意识形态的复制品,成为一种温顺的 再生物。符号和图像的分离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旦无意识的自我 满足再次促成这种分离,那么这两种彼此孤立的原则便都会发展成为真 理的破坏因素。 在直观与概念的关系中,哲学已经觉察到了符号与图像分离的极 限,并一再徒劳地做着将它填平的尝试。事实上,哲学正是通过这种 这里指的是瓦格纳的“总体艺术作品”概念。一译者注
启蒙辩证法 特有的尝试来定义的,当然,在大多数情况下,哲学是站在其得以正名 的立场上的。柏拉图对诗的禁令正如实证主义对理念学说( deenlehre)的 拒斥一样。荷马名垂千古的艺术,并不是为了去实行一系列公开的改 革或私下的改革,也不是为了去贏得一场战争,或做出什么发现。据 我们所知,在他死后也没有多少尊敬和拥戴他的后继者。艺术必须首 先证明它的功效性。凹2)柏拉图和犹太人一样都唾弃模仿。理性和宗教 都是蔑视和谴责巫术魔法的准则。艺术也在自我疏离真实存在的放逐 中,具有了非真实性;它的实践者变成了巡游者,变成了今天在已确立 的既成事实面前发觉自己居无定所的流浪者。主宰自然的不应再是近 似性,而只能是劳动。艺术作品还尚存有某些魔幻的特性,它把自己 假想为一个与世隔绝的领域,从世俗存在的境况中脱离出来,适用于特 殊规律。每一种艺术作品都必须描述它避离现实性的境遇,就像巫术 仪式必须首先划清神圣权力得以实行的界限一样。这种与巫术感应区 分开来的舍弃自身影响力的极端做法,实际上在更大程度上继承了巫术 传统。它既设定了截然对立于活生生的现实生存的纯粹意象,又汲取 着此在 Dasein要素。在艺术作品的意义中,或是在审美表象中,那些 新鲜而可怕的事件变成了原始人的巫术:即在特殊中表现整体。艺术 作品总是不断地被复制,而通过复制,事物则成为精神的表现和曼纳的 表达。这一切造就了艺术的氛围。艺术作为一种总体性的表达,极力 要求尊重绝对性,并由此而促使哲学承认艺术优先于概念知识。谢林 认为,正是在知识接弃人类的地方,艺术走到了前台。“艺术是科学 的原型,只有艺术存在之地,科学方可入内。”D2按照谢林的学说, 通过每一种纯粹的艺术表现,便可彻底消除”图像与符号的分离状 态。四2资产阶级世界很少公开这样信奉艺术。它对知识的严格限定, 通常并不是为了艺术的缘故,而是要给信仰留出地盘。借助信仰,新 时代的那些争强好战的宗教虔诚希望去调和托尔克马达( Torquemada)、 路德和穆罕默德,调和精神和此在。但是,信仰是个私人概念,倘若 它无法继续展示与知识的对立或一致,那么这个概念就会作为信仰本身 14
启蒙的概念 而被消除。既然它总要对知识加以限定,它本身也就会受到限定。就 像史前时期一样,新教信仰试图去发现直接存在于语词本身中的真理的 先验原则没有这一原则,信仰就不可能存在),与此同时,它也通过符 号力量对这一原则重新赋予意义,并且以对语词的遵从,而非对神谕的 遵从为代价。只要信仰继续保持着与知识的紧密联系——不管是朋 友,还是敌人—它便在竭力克服这种分离的特殊斗争中使这种分离持 存下来:狂热的信仰正是其非真实性的标志,任何客观承认自己只拥有 信仰的人也会因此而丧失信仰。问心有愧( das Schlechte Gewissen便是 信仰的第二本性。信仰中固有的内疚意识,即把调和作为职业的内在 矛盾,正是所有那些信仰者总是极为敏感,并十分危险的原因所在。 那些火与剑,反对改良和支持改良的残暴斗争,都不是虚张声势,而是 信仰原则的自我实现。信仰一再把自己展现为一种支配世界历史的同 类样式—事实上,信仰在现代已经转变成为它的致胜武器和特殊策 略。正如黑格尔所证明的(在这点上没有人比他更有睿见),不仅18世 纪的启蒙运动是不可阻挡的,而且思想进步本身也是不可阻挡的。不 管是低等的还是高级的洞见都同样表明,正是这种对真理的逃避把那些 辩护士变成了骗子手,信仰的矛盾特征最终蜕化成为一种欺诈,演化成 为20世纪的神话,并且信仰的非理性到了彻底启蒙者手中变成了合理 之举,从而把社会引向野蛮状态 早在语言进入历史的时候,祭祀和巫师们就成了它的大师。谁要 是损害了符号,谁就要以超自然权力的名义,将其置于它的世俗权力的 支配下,而经过筛选的社会机构正是这种世俗权力的体现。已经发生 的一切都秘而不宣。人种学所宜扬的那种曼纳得以产生的敬畏感总是 能够得到认可,或者至少说是得到那些部落头领的认同。这种模糊易 变的曼纳被人们赋予一种持续性,并获得了客观有效性。不久以后, *这里指的是罗森堡( Alfred Rosenberg):《二十世纪神话》 Der Mythus des zwanzigsten Jahrhunderts)书,1930 译者注 15
启蒙辩证法 巫师们每到一处,都传播着万物源自神灵的流溢说,并在各个圣地实行 了与其相应的各种神圣仪式。在灵魂世界及其特性的扩张中,他们增 加了专门知识和扩大了权力。神圣存在把它的本性移植给与它“私交 甚密”的巫师。在游牧生活的最早阶段,部落成员还以个体形式影响 着自然发展过程。男人狩猎,女人则从事无须严格管制的劳作。风俗 习惯对如此简单的生活秩序产生了多大程度的影响,是难以衡量的。 就是在这种简单的秩序中,世界也被分为权力领地和世俗区域。就像 曼纳的流溢一样,自然的演化过程被提升为一种必须服从的规范。但 是,即便在所有服从中,未开化的游牧民族仍参与决定他们服从方式的 巫术活动,并且为了悄悄靠近猎物,把自己装扮成为被追捕的猎物。 因此,在后来,他们开始了与灵魂交流,继而服从本身也被分成了不同 等级:一方是权力,一方是遵从。对于被征服者(不管是由于来自外族 部落的势力,还是来自本族派系的势力),反复出现、永远相同的自然 过程总是在每一种野蛮的鼓声、每一个单调的仪式中,在棍棒皮鞭的抽 打声中,变成劳动的节奏。这种符号本身具有了一种拜物教的特征。 在这个过程中,符号所指称的是自然的周期性,而这种周期性总是表现 出一种由符号所呈现出来的持久不断的社会强制作用。已经成为固定 形象的敬畏感变成了已经得到确立的特权统治的标志。这就是一般概 念的命运,即使是在它们已经弃除一切形象内容的时候。甚至科学的 演绎形式也反映出了这种等级性和强制性。最初的范畴表现了有组织 的部落及其支配个体的权力,同样,整个概念的逻辑秩序,概念的相互 依赖、相互联系、相互发展、相互统一都表现为社会现实的相互关系, 即分工。四2但是,正如涂尔干( E Durkheim)所说,这种思想范畴的社会 特征还不能成为一种社会团结的表达,它只能证明社会与统治之间令人 难解的统一。统治为自成一体的整个社会提供了连贯性和支配力。由 统治发展而成的社会分工使一切被统治者得以自我持存。但是,这样 来,整体作为整体,作为对其内在理性的证明,就必然会成为特殊性 的表现。对个体而言,统治表现为普遍性,即现实中的理性。借助于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