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溪诗话宋陈岩肖 发布时间:2008-06-19浏览次数:113 庚溪诗话[]陈岩肖 卷上 艺祖皇帝尝有《咏月》诗曰:“未离海底干山暗,才到天中万国明。”大哉言乎!拨乱 反正之心,见于此诗矣。又窃闻上微时,客有咏初日诗者,语虽工而意浅陋,上所不 喜,其人请上咏之,即应声曰:“太阳初出光赫赫,干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 逐退群星与残月。盖本朝以火德王天下,及上登极,僭窃之国以次削平,混一之志,先 形於言,规模宏远矣。 太宗皇帝既辅艺祖皇帝创业垂统,暨登宝位,尤留意斯文。每进士及第,赐闻喜 宴,必制诗赐之,其後累朝遵为故事。宰相李昉,年老罢政家居,每宴,必宣赴坐。昉 献诗曰:微臣自愧头如雪,也向钧夭侍玉皇。”上俯和曰:“珍重老姬纯不已,我惭寡昧 继三皇。时皆荣之。苏易简在翰林,一日,上召对赐酒,谓之曰:“君臣干载遇。”易简 应声曰:“忠孝一生心。"吕端参知政事,上一日宴後苑钓鱼,赐之诗,断句曰:“欲饵金 钩殊未达,磻溪须问钓鱼人。¨端赓以进曰:“愚臣钩直难堪用,宜问濠梁结纲人。“既而 端遂拜相。君臣会遇,形於庚咏,此与唐虞赓载,事虽异而意同也 真宗皇帝听断之暇,唯务观书。每观书毕,即有篇咏,命近臣赓和,故有御制 《观尚书》诗、《春秋》、《周礼》、《礼记》、《孝经》诗各三章,御制《读宋书》 《陈书》各一章,《读後魏书》三章,《读北齐书》二章,《读後周书》、《隋书》 《唐书》各三章,读《五代梁史》、《後唐史》、《晋史》、《汉史》、《周史》各二 章,可谓好文之主也。 仁宗皇帝当持盈守成之世,尤以斯文为急。每进士闻喜宴,必以诗赐之。景祐元年 所赐诗未句曰:“寒儒逢景运,报国合如何?"言宏大而有激励,直旨也。山东李庭臣尝 言:琼管夷人,有持锦臂A192鬻於市者,其上织成诗·联云:恩袍草色,动,仙籍桂 香浮。乃景祐五年赐进土诗也。圣制固宜远播,而仁化所覃,虽夷亦知敬爱。庭臣远以 干金易之,作小屏几砚间,见之者莫不改容瞻敬。"嘉祐初,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 梅挚公仪,出守杭州,上特制诗以宠赐之。其首章曰:“地有吴山美,东南第一州。梅既 到杭,欲侈上之赐,遂建堂山上,名曰有美,欧阳修为记以述之,亦人臣之荣遇也。 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当内修外攘之际,尤以文德服远,至於宸章睿藻,日星昭垂者 非一。至绍兴二十八年,将郊祀,有司以太常乐章篇序失次,文义弗协,请遵真宗仁宗 朝故事,亲制祭享乐章,诏从之。自《郊丘》、《宗庙》、《原庙》等,共十有四章, 肆笔而成,睿思雅正,宸文典赡,所谓大哉王言"也。至于一时闲适遇景而作,则有《渔 父辞》十五章,又清新简远,备《骚》、《雅》之体。其辞有曰:“薄晩烟林淡翠微,江 边秋月已明辉。纵远拖,适天机,水底闲云片段飞。"又曰:“青草开时已过船,锦鳞跃处 浪痕圆。竹叶酒,柳花氈,有意沙鸥伴我眠。”又曰:“水涵微雨湛虚明,小笠轻蓑未要 晴。明鉴里,觳纹生,白鹭飞来空外声。”辞多不能尽载。观此数篇,虽古之骚人词客, 老於江湖,擅名一时者,不能豉及。其中又一章曰:“春入朝阳花气多,春归时节又清 和。冲晓雾,弄沧波,载与俱归又若何?"此又有进用贤材之意,关治体也。 今上皇帝以英睿之资,宸文圣作,涣然超卓。方居王邸时,从太上皇帝视师江左, 经由京口,题诗金山曰:“屹然山立枕中流,弹压东南二百州。狂虏来临须破胆,何劳平 地战貔貅。辞壮而旨深,已包不战而屈人兵之意矣 今上皇帝躬受内禅,践阼以来,未尝一日暂忘中兴之图,每形於诗辞。如《新秋雨 过述怀》有曰:“平生雄武心,镜硃颜在。岂惜常忧勤,规模须 如《春晴有感》 曰:“春风归草木,晓日丽山河。物滞欣逢泰,时丰自此多。神州应未远,当继沛中 歌。"观此则规恢之志大矣。如《幸秘阁宴群臣赐诗》曰:“稽古右文惭菲德,礼贤下士法 前王。欲臻至治观煕洽,更罄嘉猷为赞襄。'俯和史浩丞相诗有曰:ˆ谁歌元首明,自得股 肱喜。"又曰:“虛心欲受人,忠言资逆耳。朕瘠天下肥,至乐无易此。"观此则任贤听 谏,虚己爱民之心切矣。至如《咏德寿宫冷泉亭古风》有日:“孰云人力非自然,干岩万 壑藏云烟。上有峥嵘倚空之翠壁,下有潺湲漱玉之飞泉。一堂虚敞临佳沼,密廙交加森 翠葆。山头草木四时芳,阅尽岁寒长不老。"又曰:“日长雅趣超尘俗,散步逍遥快心目 山光水色无尽时,都将挹向杯中酿。观此,则笃於奉亲,尽天下之养者,无不至矣。如
庚溪诗话 宋 陈岩肖 发布时间: 2008-06-19 浏览次数: 113 庚溪诗话 [宋] 陈岩肖 卷上 艺祖皇帝尝有《咏月》诗曰:“未离海底千山暗,才到天中万国明。”大哉言乎!拨乱 反正之心,见于此诗矣。又窃闻上微时,客有咏初日诗者,语虽工而意浅陋,上所不 喜,其人请上咏之,即应声曰:“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 逐退群星与残月。”盖本朝以火德王天下,及上登极,僭窃之国以次削平,混一之志,先 形於言,规模宏远矣。 太宗皇帝既辅艺祖皇帝创业垂统,暨登宝位,尤留意斯文。每进士及第,赐闻喜 宴,必制诗赐之,其後累朝遵为故事。宰相李昉,年老罢政家居,每宴,必宣赴坐。昉 献诗曰:“微臣自愧头如雪,也向钧天侍玉皇。”上俯和曰:“珍重老姬纯不已,我惭寡昧 继三皇。”时皆荣之。苏易简在翰林,一日,上召对赐酒,谓之曰:“君臣千载遇。”易简 应声曰:“忠孝一生心。”吕端参知政事,上一日宴後苑钓鱼,赐之诗,断句曰:“欲饵金 钩殊未达,磻溪须问钓鱼人。”端赓以进曰:“愚臣钩直难堪用,宜问濠梁结纲人。“既而 端遂拜相。君臣会遇,形於庚咏,此与唐虞赓载,事虽异而意同也。 真宗皇帝听断之暇,唯务观书。每观一书毕,即有篇咏,命近臣赓和,故有御制 《观尚书》诗、《春秋》、《周礼》、《礼记》、《孝经》诗各三章,御制《读宋书》 《陈书》各一章,《读後魏书》三章,《读北齐书》二章,《读後周书》、《隋书》 《唐书》各三章,读《五代梁史》、《後唐史》、《晋史》、《汉史》、《周史》各二 章,可谓好文之主也。 仁宗皇帝当持盈守成之世,尤以斯文为急。每进士闻喜宴,必以诗赐之。景祐元年 所赐诗末句曰:“寒儒逢景运,报国合如何?”言宏大而有激励,直旨也。山东李庭臣尝 言:“琼管夷人,有持锦臂[A192]鬻於市者,其上织成诗一联云:‘恩袍草色,动,仙籍桂 香浮。’乃景祐五年赐进士诗也。圣制固宜远播,而仁化所覃,虽夷亦知敬爱。庭臣远以 千金易之,作小屏几砚间,见之者莫不改容瞻敬。”嘉祐初,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 梅挚公仪,出守杭州,上特制诗以宠赐之。其首章曰:“地有吴山美,东南第一州。”梅既 到杭,欲侈上之赐,遂建堂山上,名曰有美,欧阳修为记以述之,亦人臣之荣遇也。 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当内修外攘之际,尤以文德服远,至於宸章睿藻,日星昭垂者 非一。至绍兴二十八年,将郊祀,有司以太常乐章篇序失次,文义弗协,请遵真宗仁宗 朝故事,亲制祭享乐章,诏从之。自《郊丘》、《宗庙》、《原庙》等,共十有四章, 肆笔而成,睿思雅正,宸文典赡,所谓“大哉王言”也。至于一时闲适遇景而作,则有《渔 父辞》十五章,又清新简远,备《骚》、《雅》之体。其辞有曰:“薄晚烟林淡翠微,江 边秋月已明辉。纵远柂,适天机,水底闲云片段飞。”又曰:“青草开时已过船,锦鳞跃处 浪痕圆。竹叶酒,柳花氈,有意沙鸥伴我眠。”又曰:“水涵微雨湛虚明,小笠轻蓑未要 晴。明鉴里,縠纹生,白鹭飞来空外声。”辞多不能尽载。观此数篇,虽古之骚人词客, 老於江湖,擅名一时者,不能跂及。其中又一章曰:“春入朝阳花气多,春归时节又清 和。冲晓雾,弄沧波,载与俱归又若何?”此又有进用贤材之意,关治体也。 今上皇帝以英睿之资,宸文圣作,涣然超卓。方居王邸时,从太上皇帝视师江左, 经由京口,题诗金山曰:“屹然山立枕中流,弹压东南二百州。狂虏来临须破胆,何劳平 地战貔貅。”辞壮而旨深,已包不战而屈人兵之意矣。 今上皇帝躬受内禅,践阼以来,未尝一日暂忘中兴之图,每形於诗辞。如《新秋雨 过述怀》有曰:“平生雄武心,镜硃颜在。岂惜常忧勤,规模须广大。”如《春晴有感》 曰:“春风归草木,晓日丽山河。物滞欣逢泰,时丰自此多。神州应未远,当继沛中 歌。”观此则规恢之志大矣。如《幸秘阁宴群臣赐诗》曰:“稽古右文惭菲德,礼贤下士法 前王。欲臻至治观熙洽,更罄嘉猷为赞襄。”俯和史浩丞相诗有曰:“谁歌元首明,自得股 肱喜。”又曰:“虚心欲受人,忠言资逆耳。朕瘠天下肥,至乐无易此。”观此则任贤听 谏,虚己爱民之心切矣。至如《咏德寿宫冷泉亭古风》有曰:“孰云人力非自然,千岩万 壑藏云烟。上有峥嵘倚空之翠壁,下有潺湲漱玉之飞泉。一堂虚敞临佳沼,密廕交加森 翠葆。山头草木四时芳,阅尽岁寒长不老。”又曰:“日长雅趣超尘俗,散步逍遥快心目。 山光水色无尽时,都将挹向杯中醁。”观此,则笃於奉亲,尽天下之养者,无不至矣。如
《春赋》日:“浃土膏之流润,将劝功於九农。碧草萋其带露,游丝飘其曳空。丹绿兮众 芳,迢遥兮春风。春风兮归来,信吹万之不同。"又曰:“碧实硃英,稼苞艳葩。荣於春者 冬必悴,蘖于夏者秋必花。擢乔松於岁寒,岀奇卉於天涯。知深仁之被物,曾何间四时 与幽遐。吾将观登台之煕煕,包八荒而为家。穆然若东风之振槁,渍然若膏雨之萌芽。 则生生之德无时不在,又何美乎眩目之芳华。"观此,则所以赞天地化育,一视而同仁者 深矣,真帝王之用心也 当今皇太子,夙禀岐嶷之资,笃日就月将之道。方其处恭邸,在三王中,阅经史习 艺业为最多,每为诗篇,辞语高妙。岩肖时备员讲读官,每讲退,则与同僚咏叹敬服不 已。今育德春宫之久,谅制作深造灏灵之体,但以在远不可得而闻。窃睹。《赓主上新 秋雨过述怀》诗有曰:“中兴日月异,王气山河在。万物饰昭回,稽首王言大。”其辞如 是,其旨宏远矣 又高帝《大风歌》,不事华藻,而气概远大,真英主也。至武帝《秋风辞》,言固 雄伟,而终有感慨之语,故其末年,几至於变。魏武魏文父子,横槊赋诗,虽遒壮抑 扬,而乏帝王之度。六朝以後人主,言非不工,而纤丽不逞,无足言也。 唐文皇既以武功平隋乱,又以文德致太平,於篇咏尤其所好。如曰:“昔乘匹马去, 今驱万乘来。辞气壮伟,固人所脍炙。又尝观其《过旧宅》诗日:新丰停翠辇,谯邑驻 鸣笳。一朝辞此去,四海遂成家。”盖其诗语与功烈真相副也 唐宣宗微时,以武宗忌之,遁迹为僧。一日游方,遇黄蘖禅师同行,因观瀑布。黄 蘖曰:“我咏此得一联,而下韵不接。”宣宗曰:“当为续成之。”黄蘖云:“干岩万壑不辞 劳,远看方知岀处高。"宣宗续云:“溪涧岂能留得信,终归大海作波涛。其後宣宗竟践 位,志先见於此诗矣。然自宣宗以後,接懿僖之时,宇内遂不靖,则作波涛之语,岂非 纖耶 岐阳《石鼓文》,前世未传,至唐始盛称。而韦应物韩退之皆为歌诗以咏之。应物 歌其略曰:“周人大猎兮岐之阳,刻石表功兮炜煌煌。石如鼓形数止十,风雨缺讹苔藓 沚。端逶迤兮相纠错,乃是宣王之臣史籀作。¨退之歌其略曰:“周纲陵迟四海沸,宣王愤 起挥天戈。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蒐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飧 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以应物之歌考之,直以为宣五之鼓也。欧阳永叔《集 古录》,疑其唐以前不传,又疑汉魏以後,凡碑大书深刻者,多已磨灭,而此又远数百 年,文细刻浅,岂得尚存。然以余论之,古物埋没,不见於世者多矣,陵谷迁变,此鼓 或埋於土中,或沦於水滨,或隐蔽於幽僻之地,至唐始见於世。物虽古,而风日雨雪所 侵未久,模打者亦未多,故缺讹尚寡,河知也。而欧公又云“退之好古不妄,又其字画亦 非史籀不能作也,然则宝此岂不贤於玩他石刻哉? 杜少陵子美诗,多纪当时事,皆有据依,古号“诗史”。顷见蔡绦《西清诗话》云:唐 史载王珪母卢氏,尝谓其子:“汝必贵,但未见汝与游者。‘珪一日引房玄龄杜如晦过之, 母日:“汝贵无疑。"及质之少陵《送重表侄王砒》诗日: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则 珪母杜氏,非卢氏也。又曰:“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隋朝大业末,房杜俱交友。长 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俄顷羞颇珍,寂寥人散後。入怪鬓 发空,吁嗟为之久。自陈翦髻鬟,鬻市充杯酒。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向窃窥数 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髑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风云合 龙虎一吟吼。愿展丈夫雄,得辞兒女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及乎贞观初,尚书 践台斗。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六宫师柔顺,法则化妃后。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 朽。"其诗详谛如此,而史谬误之甚,今以余考之云。然其诗曰:“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 妇。”又曰: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半。"尚书者,盖指珪也,为尚书妇者,乃为珪妻 也。然则少陵所称杜氏,实珪之妻,而史所称乃珪之母也。两事自不同。想以其诗中有 翦髻鬟充杯酒事,与陶侃母同,故亦以为珪母也。余又以唐史珪传考之,珪母乃李氏, 亦非卢氏也。然则《西清诗话》非独不详考事实,又并姓氏亦误也。呜呼,以珪之贤, 上禀训於贤母,下得助於贤妻,宜其为一代宗臣也 少陵诗非特纪事,至於都邑所出,土地所生,物之有无贵贱,亦时见於吟咏。如 急须相就饮一斗,怡有青铜三百钱。”丁晋公谓以是知唐之酒价也。建炎己酉岁,车 驾驻跸建康,毗陵钱申仲绅赴召命,仆亦以事至彼,与之同邸。申仲以能诗自负,尝作 诗话甚详。余偶用其剪纸刀,渠颇靳之,且曰:呲此刀唯吾乡所造者颇佳,他处不及 也。"余戏之曰:仙乡剪刀虽佳,然不及太原者也。钱日:“太原唯出铜器,未闻出剪刀 也。"余曰:“君深於诗,而不知此耶?子美诗云: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 水。吾岂妄言哉?”钱大笑,因而定交
《春赋》曰:“浃土膏之流润,将劝功於九农。碧草萋其带露,游丝飘其曳空。丹绿兮众 芳,迢遥兮春风。春风兮归来,信吹万之不同。”又曰:“碧实硃英,稼苞艳葩。荣於春者 冬必悴,蘖于夏者秋必花。擢乔松於岁寒,出奇卉於天涯。知深仁之被物,曾何间四时 与幽遐。吾将观登台之熙熙,包八荒而为家。穆然若东风之振槁,渍然若膏雨之萌芽。 则生生之德无时不在,又何美乎眩目之芳华。”观此,则所以赞天地化育,一视而同仁者 深矣,真帝王之用心也。 当今皇太子,夙禀岐嶷之资,笃日就月将之道。方其处恭邸,在三王中,阅经史习 艺业为最多,每为诗篇,辞语高妙。岩肖时备员讲读官,每讲退,则与同僚咏叹敬服不 已。今育德春宫之久,谅制作深造灏灵之体,但以在远不可得而闻。窃睹。《赓主上新 秋雨过述怀》诗有曰:“中兴日月异,王气山河在。万物饰昭回,稽首王言大。”其辞如 是,其旨宏远矣。 汉高帝《大风歌》,不事华藻,而气概远大,真英主也。至武帝《秋风辞》,言固 雄伟,而终有感慨之语,故其末年,几至於变。魏武魏文父子,横槊赋诗,虽遒壮抑 扬,而乏帝王之度。六朝以後人主,言非不工,而纤丽不逞,无足言也。 唐文皇既以武功平隋乱,又以文德致太平,於篇咏尤其所好。如曰:“昔乘匹马去, 今驱万乘来。”辞气壮伟,固人所脍炙。又尝观其《过旧宅》诗曰:“新丰停翠辇,谯邑驻 鸣笳。一朝辞此去,四海遂成家。”盖其诗语与功烈真相副也。 唐宣宗微时,以武宗忌之,遁迹为僧。一日游方,遇黄蘖禅师同行,因观瀑布。黄 蘖曰:“我咏此得一联,而下韵不接。”宣宗曰:“当为续成之。”黄蘖云:“千岩万壑不辞 劳,远看方知出处高。”宣宗续云:“溪涧岂能留得信,终归大海作波涛。”其後宣宗竟践 位,志先见於此诗矣。然自宣宗以後,接懿僖之时,宇内遂不靖,则作波涛之语,岂非 谶耶? 岐阳《石鼓文》,前世未传,至唐始盛称。而韦应物韩退之皆为歌诗以咏之。应物 歌其略曰:“周人大猎兮岐之阳,刻石表功兮炜煌煌。石如鼓形数止十,风雨缺讹苔藓 沚。端逶迤兮相纠错,乃是宣王之臣史籀作。”退之歌其略曰:“周纲陵迟四海沸,宣王愤 起挥天戈。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蒐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飧 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以应物之歌考之,直以为宣五之鼓也。欧阳永叔《集 古录》,疑其唐以前不传,又疑汉魏以後,凡碑大书深刻者,多已磨灭,而此又远数百 年,文细刻浅,岂得尚存。然以余论之,古物埋没,不见於世者多矣,陵谷迁变,此鼓 或埋於土中,或沦於水滨,或隐蔽於幽僻之地,至唐始见於世。物虽古,而风日雨雪所 侵未久,模打者亦未多,故缺讹尚寡,河知也。而欧公又云“退之好古不妄,又其字画亦 非史籀不能作也,然则宝此岂不贤於玩他石刻哉?” 杜少陵子美诗,多纪当时事,皆有据依,古号“诗史”。顷见蔡绦《西清诗话》云:唐 史载王珪母卢氏,尝谓其子:“汝必贵,但未见汝与游者。”珪一日引房玄龄杜如晦过之, 母曰:“汝贵无疑。”及质之少陵《送重表侄王砯》诗曰:“我之曾老姑,尔之高祖母。”则 珪母杜氏,非卢氏也。又曰:“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妇。隋朝大业末,房杜俱交友。长 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俄顷羞颇珍,寂寥人散後。入怪鬓 发空,吁嗟为之久。自陈翦髻鬟,鬻市充杯酒。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向窃窥数 公,经纶亦俱有。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风云合, 龙虎一吟吼。愿展丈夫雄,得辞兒女丑。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及乎贞观初,尚书 践台斗。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六宫师柔顺,法则化妃后。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 朽。”其诗详谛如此,而史谬误之甚,今以余考之云。然其诗曰:“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 妇。”又曰:“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半。”尚书者,盖指珪也,为尚书妇者,乃为珪妻 也。然则少陵所称杜氏,实珪之妻,而史所称乃珪之母也。两事自不同。想以其诗中有 翦髻鬟充杯酒事,与陶侃母同,故亦以为珪母也。余又以唐史珪传考之,珪母乃李氏, 亦非卢氏也。然则《西清诗话》非独不详考事实,又并姓氏亦误也。呜呼,以珪之贤, 上禀训於贤母,下得助於贤妻,宜其为一代宗臣也。 少陵诗非特纪事,至於都邑所出,土地所生,物之有无贵贱,亦时见於吟咏。如 云:“急须相就饮一斗,恰有青铜三百钱。”丁晋公谓以是知唐之酒价也。建炎己酉岁,车 驾驻跸建康,毗陵钱申仲绅赴召命,仆亦以事至彼,与之同邸。申仲以能诗自负,尝作 诗话甚详。余偶用其剪纸刀,渠颇靳之,且曰:“此刀唯吾乡所造者颇佳,他处不及 也。”余戏之曰:“仙乡剪刀虽佳,然不及太原者也。”钱曰:“太原唯出铜器,未闻出剪刀 也。”余曰:“君深於诗,而不知此耶?子美诗云:’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 水。’吾岂妄言哉?”钱大笑,因而定交
世谓六一居士欧阳永叔不好杜少陵诗。观《六一诗话》载:陈从易舍人初得杜集旧 本,多脱误,其《送蔡都尉》诗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 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其後得善本,乃“身轻一鸟过υ。陈叹服,以为 虽一字,诸君不能到也。又曰:“唐之晚年,无复李杜豪放之格,但务以精意相高而 已。叹又《集古目录》曰:“秦《峄山碑》非真,杜甫直谓枣木传刻尔。”杜有《李潮八分 小篆歌》,云峰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故也。六一於杜诗既称其虽一字人不能 到,又称其格之豪放,又取以证碑刻之真伪,讵可谓六一不好之乎?後人之言,未可信 江南五月梅熟时,霖雨连旬,谓之黄梅雨。然少陵曰:南京犀浦道,四月熟黄梅。 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盖唐人以成都为南京,则蜀中梅雨,乃在四月也。及读柳子 厚诗曰:“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晩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 津。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此子厚在岭外诗,则南越梅雨,又在春末。是知梅雨时 候,所至早晚不同 杜子美《游龙门奉先寺》诗曰:“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此寺在洛阳之龙门。按 韦述《东都记》,龙门号双阙,以与大内对,屹若天阙然。此诗天阙指龙门也。後人为 其属对不切,改为天关,五介甫改为天阅,蔡兴宗又谓世传古本作天窥,引《庄子》“用 管窥天”为证。以余观之,皆臆说也。且“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乃此寺中即事耳。 以彼天阙之高,则势逼象纬,以我云卧之幽,则冷侵衣裳,语自混成,何必屑屑较琐硏 讨会失大体哉? 澄江硃正民举直尝云:“少陵《今夕行》,措措意不苟,其语云“今夕何夕岁云徂” 则言岁除夜也;“更长烛明不可孤”,则方言夜永人多守岁不寐,当有以自遣也;“咸阳客 舍一事无”,则言旅中少况,且无干也;“相与博塞为欢娱",则言为此犹贤乎已也。盖谓 穷冬佳节,旅中永夕无事,方可为此自遣耳,他时不可也。"则正民观少陵诗,亦不苟 矣。正民乃余先太夫人族弟,沈晦元同榜登科,其人简率,而议论有直气,为广德军教 授,舍山县令而卒,惜哉! 白乐天有《新制绫袄》诗曰:“水波文袄造新人绵匀温复轻。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 独暖亦何情。"卒章曰:“争得大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呵可谓有善推其所为之心 矣。又观《新制布裘》诗曰:“桂布白似雪,吴绵软於云。布重绵且厚,为裘有馀温。谁 知严冬月,支体暖如春。中夕忽有念,抚裘起逡巡。丈夫贵兼济,岂独善一身。安得万 里裘,盖里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後诗正与杜子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曰安得广夏干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同。观乐天前诗,则与楚人 亡弓、楚人得之相类,观乐天後诗及子美诗,可与人亡弓、人得之其意同也 东坡先生学术文章,忠言直节,不特士大夫所钦仰,而累朝圣主,宠遇皆厚。仁宗 朝登进士科,复应制科,擢居异等。英宗朝,自凤翔签判满仼,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 宰相限以近例,且召试秘阁,上曰:“未知其能否,故试之。如轼岂不能耶?”宰相犹难 之,及试,又入优等,遂直史馆。礼宗朝,以义变更科举法,上得其议,喜之,遂欲进 用,以与王安石论新法不合,补外。王党李定之徒,媒蘖浸润不止,遂坐诗文有讥讽, 赴诏狱,欲置之死,赖上独庇之,得出,止置齐安。方其坐狱时,宰相有谮於上曰:“轼 有不臣意。"上改容曰:“轼虽有罪,不应至此。"时相举轼《桧》诗云:“根到九泉无曲 处,世间唯有蛰龙知。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地下蛰龙,非不臣而何?"上 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时相语塞。又上一日与近臣论人 材,因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时相语塞。又上一日与近臣 论人材,因曰:“轼方古人孰比?"近臣曰:“唐李白文才颇同。”上曰:不然,白有轼之 才,无轼之学。”上累有意复用,而言者力沮之。上一日特出手札日:“苏轼默居思咎,阅 岁滋深,人才实难,不忍终弃。"因量移临汝。哲宗朝起知登州,召为南宫舍人,不数 月,迁西掖,遂登翰苑。绍圣以後,熙丰诸臣当国,元祐诸臣例迁谪。崇观间,蔡京蔡 卞等用事,拘以党籍,禁其文辞墨迹而毁之。政和间,忽弛其禁,求轼墨迹甚锐,人莫 知其由。或傅:微宗皇帝宝箓宫醮筵,常亲临之。一日启醮,其主醮道流拜章伏地,久 之方起,上诘其故,答日曰:“适至上帝所,值奎宿奏事,良久方毕,始能达其章故也。”上 叹讶之,问日:“奎宿何神为之,所奏何事?对日:"所奏不可得知,然为此宿者,乃本 朝之臣苏轼也。"上大惊,不惟弛其禁,且欲玩其文辞墨迹。一时士大夫从风而靡。光尧 太上皇帝朝,尽复轼官职,擢其孙符,自小官至尚书。今上皇帝尤爱其文。梁丞相叔 子,乾道初任掖垣兼讲席,一日,内中宿直召对,上因论文,问曰:监近有赵夔等注轼诗 甚详,卿见之否?”梁奏日:“臣未之见。"上日:“朕有之。”命内侍取以示之。至乾道末
世谓六一居士欧阳永叔不好杜少陵诗。观《六一诗话》载:陈从易舍人初得杜集旧 本,多脱误,其《送蔡都尉》诗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 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其後得善本,乃“身轻一鸟过”。陈叹服,以为 虽一字,诸君不能到也。又曰:“唐之晚年,无复李杜豪放之格,但务以精意相高而 已。”又《集古目录》曰:“秦《峄山碑》非真,杜甫直谓枣木传刻尔。”杜有《李潮八分 小篆歌》,云“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故也。六一於杜诗既称其虽一字人不能 到,又称其格之豪放,又取以证碑刻之真伪,讵可谓六一不好之乎?後人之言,未可信 也。 江南五月梅熟时,霖雨连旬,谓之黄梅雨。然少陵曰:“南京犀浦道,四月熟黄梅。 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盖唐人以成都为南京,则蜀中梅雨,乃在四月也。及读柳子 厚诗曰:“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愁深楚猿夜,梦断越鸡晨。海雾连南极,江云暗北 津。素衣今尽化,非为帝京尘。”此子厚在岭外诗,则南越梅雨,又在春末。是知梅雨时 候,所至早晚不同。 杜子美《游龙门奉先寺》诗曰:“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此寺在洛阳之龙门。按 韦述《东都记》,龙门号双阙,以与大内对,屹若天阙然。此诗天阙指龙门也。後人为 其属对不切,改为天关,五介甫改为天阅,蔡兴宗又谓世传古本作天窥,引《庄子》“用 管窥天”为证。以余观之,皆臆说也。且“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乃此寺中即事耳。 以彼天阙之高,则势逼象纬,以我云卧之幽,则冷侵衣裳,语自混成,何必屑屑较琐研 讨会失大体哉? 澄江硃正民举直尝云:“少陵《今夕行》,措措意不苟,其语云“今夕何夕岁云徂”, 则言岁除夜也;“更长烛明不可孤”,则方言夜永人多守岁不寐,当有以自遣也;“咸阳客 舍一事无”,则言旅中少况,且无干也;“相与博塞为欢娱”,则言为此犹贤乎已也。盖谓 穷冬佳节,旅中永夕无事,方可为此自遣耳,他时不可也。”则正民观少陵诗,亦不苟 矣。正民乃余先太夫人族弟,沈晦元同榜登科,其人简率,而议论有直气,为广德军教 授,舍山县令而卒,惜哉! 白乐天有《新制绫袄》诗曰:“水波文袄造新人绵匀温复轻。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 独暖亦何情。”卒章曰:“争得大裘长万丈,与君都盖洛阳城。”可谓有善推其所为之心 矣。又观《新制布裘》诗曰:“桂布白似雪,吴绵软於云。布重绵且厚,为裘有馀温。谁 知严冬月,支体暖如春。中夕忽有念,抚裘起逡巡。丈夫贵兼济,岂独善一身。安得万 里裘,盖里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後诗正与杜子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曰“安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同。观乐天前诗,则与楚人 亡弓、楚人得之相类,观乐天後诗及子美诗,可与人亡弓、人得之其意同也。 东坡先生学术文章,忠言直节,不特士大夫所钦仰,而累朝圣主,宠遇皆厚。仁宗 朝登进士科,复应制科,擢居异等。英宗朝,自凤翔签判满任,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 宰相限以近例,且召试秘阁,上曰:“未知其能否,故试之。如轼岂不能耶?”宰相犹难 之,及试,又入优等,遂直史馆。礼宗朝,以义变更科举法,上得其议,喜之,遂欲进 用,以与王安石论新法不合,补外。王党李定之徒,媒蘖浸润不止,遂坐诗文有讥讽, 赴诏狱,欲置之死,赖上独庇之,得出,止置齐安。方其坐狱时,宰相有谮於上曰:“轼 有不臣意。”上改容曰:“轼虽有罪,不应至此。”时相举轼《桧》诗云:“‘根到九泉无曲 处,世间唯有蛰龙知。’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地下蛰龙,非不臣而何?”上 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时相语塞。又上一日与近臣论人 材,因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时相语塞。又上一日与近臣 论人材,因曰:“轼方古人孰比?”近臣曰:“唐李白文才颇同。”上曰:“不然,白有轼之 才,无轼之学。”上累有意复用,而言者力沮之。上一日特出手札曰:“苏轼默居思咎,阅 岁滋深,人才实难,不忍终弃。”因量移临汝。哲宗朝起知登州,召为南宫舍人,不数 月,迁西掖,遂登翰苑。绍圣以後,熙丰诸臣当国,元祐诸臣例迁谪。崇观间,蔡京蔡 卞等用事,拘以党籍,禁其文辞墨迹而毁之。政和间,忽弛其禁,求轼墨迹甚锐,人莫 知其由。或傅:微宗皇帝宝箓宫醮筵,常亲临之。一日启醮,其主醮道流拜章伏地,久 之方起,上诘其故,答曰:“适至上帝所,值奎宿奏事,良久方毕,始能达其章故也。”上 叹讶之,问曰:“奎宿何神为之,所奏何事?”对曰:“所奏不可得知,然为此宿者,乃本 朝之臣苏轼也。”上大惊,不惟弛其禁,且欲玩其文辞墨迹。一时士大夫从风而靡。光尧 太上皇帝朝,尽复轼官职,擢其孙符,自小官至尚书。今上皇帝尤爱其文。梁丞相叔 子,乾道初任掖垣兼讲席,一日,内中宿直召对,上因论文,问曰:“近有赵夔等注轼诗 甚详,卿见之否?”梁奏曰:“臣未之见。”上曰:“朕有之。”命内侍取以示之。至乾道末
上遂为轼御制文集叙赞,命有司与集同刊之,因赠太师,谥文忠,又赐其曾孙峤出身, 擢为台谏侍从。呜呼!昔扬雄之文,当时人忽之,且欲覆酱瓿,雄亦自谓後世复有扬子 云,当好之。"今东坡诗文,乃蒙当代累朝神圣之主知遇如此。使忌能之臣。谮言不入, 且道流之语未必可信,解注之士出於一时之意,而当宁以轼之忠贤而确信之,身後恩宠 异常。此诚尧、舜之君,乐取诸人以为善,而轼遂被此光荣,不其伟哉! 姑苏枫桥寺,唐张继留诗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 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六一居士《诗话》谓“句则佳矣,奈半夜非鸣钟时。"然余昔官姑 苏,每三鼓尽四鼓初,即诸寺钟皆鸣,想自唐时已然也。後观于鹄诗云:“定知别後家中 伴,遥听维山半夜钟。"白乐天云:新秋松影下,半夜钟声後。愠温庭筠云:“悠然旅榜频 回首,无复松窗半夜钟。"则前人言之,不独张继也。又皇甫冉《秋夜宿严维宅》云:“昔 闻开元寺,门向会稽峰。君住东湖下,清风继旧踪。秋深临水月,夜半隔山钟。¨陈羽 《梓州与温商夜别》亦曰:“隔水悠悠午夜钟。”然则岂诗人承袭用此语耶?抑他处亦如姑 苏半夜鸣钟耶 明张睿父《琅邪代醉编》引《庚溪诗话》,而又云:“余考齐丘仲孚,少好学,读书 以中宵钟呜为限。'唐诗:促漏遥钟动静闻。则夜半钟岂独寒山寺哉。 卷下 东坡谪居齐安时,以文笔游戏三昧。齐安乐籍中李宜者,色艺不下他妓。他妓因燕 席中有得诗曲者,宜以语讷,不能有所请,人皆咎之。坡将移临汝,於饮饯处,宜哀鸣 力请。坡半酣,笑谓之曰:“东坡居士文名久,何事无言及李宜?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 虽好不吟诗 案:宋周昭礼《清波杂志》亦载是事,而与此少异,今附记于此:东坡在黄冈,每 用官妓侑觞,群姬持纸乞歌诗,不违其意而予之。有李琦者,独未蒙赐。一日有请,坡 乘醉书:“东坡五载黄州住,何事无言赠李琦?後句未续,移时乃以“却似城南杜工部, 海棠虽好不吟诗足之,奖饰乃出诸人右。其人自此声价增重,殆类子美诗中黄四 《王直方诗话》载:周知微明老作《双头白莲图》及《寒食》诗颇奇。余靖康间在 京师,寓景德寺,偶见一土大夫文编中载明老数诗,皆妙。其《咏浮萍》诗曰:“小靥浮 青水拍堤,堤边草色更相宜。一番榖雨晩晴後,万点杨花春尽时。解与曲池笼宝鉴,不 教新月妒蛾眉。怪来别岸波光阔,知是渔郎艇子移。”又作《边帅上元游宴口号》一联 曰:“後车莺燕春声早,前骑熊罴夜气遒。”又《咏雁》曰:“暮天斜去空成子,远地频来 不寄书。“呲此皆佳句也,馀诗不复可记。然其人不遇而没,他诗文想有可取者,亦不多 心蔡元长京既贵,享用侈磨,喜食鹑,每预蓄养之,烹杀过当。一夕梦鹑数干百诉於 前,其一鹑居前致辞曰:“食君廪中粟,作君羹中肉。一羹数百命,下箸犹未足。蘷肉何 足论,生死犹转毂。劝君宜勿食,祸福相倚伏。观此,亦可为饕餮而暴殄天物者之戒。 蔡天任载,乃天启之弟也,颇亦工诗,晚年笔力窥陶谢之箈篱。无锡钱申仲绅,退 居漆塘,有园亭之胜,一时知名土大夫如陈去非葛胜仲汪彦章孙仲益诸人,皆为之赋 诗,唯天任诗语简而意远。《云亭》云亭上恐脱“白”字或远”字。诗曰:“白云何时来,英 英冠山椒。西风莫吹去,使我心摇摇。”《通惠泉》诗曰:“水行天地间,万派同一指。胡 为穿石来,要洗巢由耳。”《芳美亭》诗曰:"高人不惜地,自种无边春。莫随流水去,却 汙世间尘。”《遂初亭》诗曰:“著亭傍林泉,偶与初心期。佳处时自领,未应鱼鸟 知。'诸公服其韵胜也 郑毅夫獬诗云:“夜来过岭忽闻雨,今日满溪俱是花。语意清绝。顷在澄江,见外叔 祖硃少魏良臣书帙中录诗云:“坐见茅斋一叶秋,小山丛桂鸟声幽。不知叠嶂夜来雨, 凊晓石楠花乱流。其下注云:“司马才叔作。¨近阅曾端伯改过所编诗选,乃载於何正平 诗中,未知孰是。然能状霁後景物,语不凡也 梅和胜执礼,宣和初为给事中,与时相五甫论事不合,改礼部侍郎,遂黜守蕲,复 落职,责守滁。王甫罢相,复职知镇江。靖康初,以翰林学士召,其谢表有曰:“喜照壁 可而见蝎,乍离枫下而闻钟。"盖照壁喜见蝎,此韩退之诗句也。“离枫下闻钟事偶不 记。後数年,因阅刘禹锡《自武陵例召趣京》诗曰:“云雨湘江起卧龙,武陵樵客蹑仙 踪。十年楚水枫林下,今日乍闻长乐钟。盖用禹锡诗语也。和胜,浦江人,方未冠时 家极贫,而亲老无以为养,大雪中,以诗谒邑宰云:“有令可干难闭户,无人堪访懒移 舟。”邑令延之,令训其子弟。方应举未捷,有诗自遣云:“天之未丧斯文也,吾亦何为不 豫哉!後蔡薿榜登科,终於户部尚书,死于靖康之难
上遂为轼御制文集叙赞,命有司与集同刊之,因赠太师,谥文忠,又赐其曾孙峤出身, 擢为台谏侍从。呜呼!昔扬雄之文,当时人忽之,且欲覆酱瓿,雄亦自谓“後世复有扬子 云,当好之。”今东坡诗文,乃蒙当代累朝神圣之主知遇如此。使忌能之臣。谮言不入, 且道流之语未必可信,解注之士出於一时之意,而当宁以轼之忠贤而确信之,身後恩宠 异常。此诚尧、舜之君,乐取诸人以为善,而轼遂被此光荣,不其伟哉! 姑苏枫桥寺,唐张继留诗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 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六一居士《诗话》谓“句则佳矣,奈半夜非鸣钟时。”然余昔官姑 苏,每三鼓尽四鼓初,即诸寺钟皆鸣,想自唐时已然也。後观于鹄诗云:“定知别後家中 伴,遥听维山半夜钟。”白乐天云:“新秋松影下,半夜钟声後。”温庭筠云:“悠然旅榜频 回首,无复松窗半夜钟。”则前人言之,不独张继也。又皇甫冉《秋夜宿严维宅》云:“昔 闻开元寺,门向会稽峰。君住东湖下,清风继旧踪。秋深临水月,夜半隔山钟。”陈羽 《梓州与温商夜别》亦曰:“隔水悠悠午夜钟。”然则岂诗人承袭用此语耶?抑他处亦如姑 苏半夜鸣钟耶? 明张睿父《琅邪代醉编》引《庚溪诗话》,而又云:“余考齐丘仲孚,少好学,读书 以中宵钟鸣为限。’唐诗:‘促漏遥钟动静闻。’则夜半钟岂独寒山寺哉。” 卷下 东坡谪居齐安时,以文笔游戏三昧。齐安乐籍中李宜者,色艺不下他妓。他妓因燕 席中有得诗曲者,宜以语讷,不能有所请,人皆咎之。坡将移临汝,於饮饯处,宜哀鸣 力请。坡半酣,笑谓之曰:“东坡居士文名久,何事无言及李宜?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 虽好不吟诗。” 案:宋周昭礼《清波杂志》亦载是事,而与此少异,今附记于此:东坡在黄冈,每 用官妓侑觞,群姬持纸乞歌诗,不违其意而予之。有李琦者,独未蒙赐。一日有请,坡 乘醉书:“东坡五载黄州住,何事无言赠李琦?”後句未续,移时乃以“却似城南杜工部, 海棠虽好不吟诗”足之,奖饰乃出诸人右。其人自此声价增重,殆类子美诗中黄四娘。 《王直方诗话》载:周知微明老作《双头白莲图》及《寒食》诗颇奇。余靖康间在 京师,寓景德寺,偶见一士大夫文编中载明老数诗,皆妙。其《咏浮萍》诗曰:“小靥浮 青水拍堤,堤边草色更相宜。一番穀雨晚晴後,万点杨花春尽时。解与曲池笼宝鉴,不 教新月妒蛾眉。怪来别岸波光阔,知是渔郎艇子移。”又作《边帅上元游宴口号》一联 曰:“後车莺燕春声早,前骑熊罴夜气遒。”又《咏雁》曰:“暮天斜去空成子,远地频来 不寄书。”此皆佳句也,馀诗不复可记。然其人不遇而没,他诗文想有可取者,亦不多 见,惜哉! 蔡元长京既贵,享用侈磨,喜食鹑,每预蓄养之,烹杀过当。一夕梦鹑数千百诉於 前,其一鹑居前致辞曰:“食君廪中粟,作君羹中肉。一羹数百命,下箸犹未足。羹肉何 足论,生死犹转毂。劝君宜勿食,祸福相倚伏。”观此,亦可为饕餮而暴殄天物者之戒。 蔡天任载,乃天启之弟也,颇亦工诗,晚年笔力窥陶谢之籓篱。无锡钱申仲绅,退 居漆塘,有园亭之胜,一时知名士大夫如陈去非葛胜仲汪彦章孙仲益诸人,皆为之赋 诗,唯天任诗语简而意远。《云亭》云亭上恐脱“白”字或“远”字。诗曰:“白云何时来,英 英冠山椒。西风莫吹去,使我心摇摇。”《通惠泉》诗曰:“水行天地间,万派同一指。胡 为穿石来,要洗巢由耳。”《芳美亭》诗曰:“高人不惜地,自种无边春。莫随流水去,却 汙世间尘。”《遂初亭》诗曰:“著亭傍林泉,偶与初心期。佳处时自领,未应鱼鸟 知。”诸公服其韵胜也。 郑毅夫獬诗云:“夜来过岭忽闻雨,今日满溪俱是花。”语意清绝。顷在澄江,见外叔 祖硃少魏良臣书帙中录一诗云:“坐见茅斋一叶秋,小山丛桂鸟声幽。不知叠嶂夜来雨, 清晓石楠花乱流。”其下注云:“司马才叔作。”近阅曾端伯改过所编诗选,乃载於何正平 诗中,未知孰是。然能状霁後景物,语不凡也。 梅和胜执礼,宣和初为给事中,与时相五甫论事不合,改礼部侍郎,遂黜守蕲,复 落职,责守滁。王甫罢相,复职知镇江。靖康初,以翰林学士召,其谢表有曰:“喜照壁 间而见蝎,乍离枫下而闻钟。”盖“照壁喜见蝎”,此韩退之诗句也。“离枫下闻钟”事偶不 记。後数年,因阅刘禹锡《自武陵例召趣京》诗曰:“云雨湘江起卧龙,武陵樵客蹑仙 踪。十年楚水枫林下,今日乍闻长乐钟。”盖用禹锡诗语也。和胜,浦江人,方未冠时, 家极贫,而亲老无以为养,大雪中,以诗谒邑宰云:“有令可干难闭户,无人堪访懒移 舟。”邑令延之,令训其子弟。方应举未捷,有诗自遣云:“天之未丧斯文也,吾亦何为不 豫哉!後蔡薿榜登科,终於户部尚书,死于靖康之难
蔡攸既与王甫童贯兴燕山之役,攸父京以诗寄攸曰:老懒身心不自由,封书寄与泪 横流。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涂合少休。目送旌旗如昨梦,心存关塞起深愁。缁衣堂 下清风满,早早归来醉一瓯。”微庙闻之,命邓珙索之,京即录以进呈。上读之,徐 曰:"好改作六月王师好少休也。¨盖时白沟报不捷,故有是语。观京此语,亦深知是役 之非也,何不早纳忠於吾君,而力止其子行,及此始以诗讽,何太晚也。? 毗陵荐福寺红梅阁,土大夫多留题,惟程给事致道俱尝有诗,其略曰:“春风如醇 酒,著物物不知。居然此枝後,迨此白日迟。春风日浩荡,醉色回冰肌。所恨培雪根 向来岁寒枝。差池弄芳晩,坐令颜色移。颜色固妩媚,清香无故时。'檍新妙,又存规 戒,不敬作也。 叶少蕴梦得《石林诗话》,以杨大年刘子仪喜唐彦谦《题汉高帝庙》云:“耳闻明主 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杯,语皆歇後,如三尺律、三尺喙皆可,何独剑乎?又苏子瞻 云买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劳挽六钧’,亦与此同病。"然余按《汉高帝纪》日“吾以布 衣,提三尺取天下",又《韩安国传》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皆无“剑字 唯注曰:“三尺谓剑也。"出处既如此,则诗家用其本语,何为不可?又曰:“子瞻用孔稚 圭鸣蛙事,如水底笙簧蛙两部,山中奴婢橘干头’,已遣乱蛙成两部,更邀明月作三人, 则两部不知为何物。”今按《孔珪传》:珪不乐世务,门庭草莱不翦,中有蛙鸣。或问 之,珪笑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然则尝观此传者,亦岂不知两部为何物哉?若谓出处 僻,人少有知者,则何待人之浅也! 晋宋间,沃州山帛道猷诗曰:“连峰数干里,修林带平津。茅茨隐不见,鸡呜知有 人。"後秦少游诗云:“菰蒲深处疑无地,忽有人家笑语声。”僧道澘号参寥,有云:嗝隔林 仿佛闻机杼,知有人家在翠微。"唭源乃岀於道猷,而更加锻炼,亦可谓善夺胎者也。 诗词中多用“南云”,晏元献公《寄远》诗曰:“一纸短书无寄处,数行征雁入南 云。'绍兴庚午岁,余为临安秋赋考试官,同舍有举欧阳公长短句词日:“雁过南云,行人 回泪眼。咽因问日:“南云其义安在?"余答曰:尝见江总诗云:心逐南云去,身随北雁 来。故园篱下菊,今日几花开?恐出於此耳。”昔人临歧执别,回首引望,恋恋不忍遽 去,而形於诗者,如王摩诘云:“车徒望不见,时见起行尘。"欧阳詹云:“高城已不见, 况复城中人?东坡与其弟子由别云:嶝登高回首坡陇隔,时见乌帽岀复没。或纪行人已 远,而故人不复可见,语虽不同,其惜别之意则同也。 昌黎韩退之《和裴晋公》诗云:“秋台风日迥,正好看前山。"後东坡《和陶》诗 云:“前山正可数,後骑且莫驱。"此语虽不同,而寄情物外,夷旷优游之意则冋也 王摩诘《汉江临泛》诗曰:“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六一居士平山堂长短句 云:“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岂用摩诘语耶?然诗人意所到,而语偶相同者,亦 多矣。其後东坡作长短句日:“记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则专以为六一语也 武陵桃源,秦人避世於此,至东晋始闻於人间。陶渊明作记,且为之诗,详矣。其 後作者相继,如王摩诘韩退之刘禹锡,本朝王介甫,皆有歌诗,争出新意,各相雄长 而近时汪彦章藻一篇,思深语妙,又得诸人所未道者。其诗曰:“祖龙门外神传璧,方士 犹言仙可得。东行欲与羨门亲,咫尺蓬莱沧海隔。那知平地有青春,只属寻常避世人。 关中日月空万古,花下山川长一身。中原别後无消息,闻说胡尘因感昔。谁教晋鼎判东 西,却愧秦城限南北。人间万事愈堪怜,此地当时亦偶然。何事区区汉天子,种桃辛苦 望长年。 吴门蠡口濒太湖,乃范蠡自此乘扁舟泛五湖也。郑毅夫獬有诗曰:“干重越甲夜成 围,战罢君王醉不知。若论破吴功第一,黄金只合铸西施。"严子陵钓台,屹立於桐江之 滨,往来题咏者极多。前贤所作,人皆脍炙久矣,不可尽载。顷见一绝,不知名氏, 云:“范蠡忘名载西子,介推逃迹累山樊。先生政尔无多事,聊把渔竿坐水村。”又见闽人 陈致一贯道题一绝云:“足加帝腹似痴顽,讵肯折腰求好官?明主莫将臣子待,故人只作 友朋看。”又皆自出新意也。 魏野仲先在章圣朝,隐居陕府东郊,召之不至。王文正公旦、寇忠愍公准皆与之相 好,其诗句传於人多矣。其《咏吸木鸟》诗云:“干林蠹如尽,一腹馁何妨。'马温公颇 称之。然又有一联云:“莫因饥不足,翻爱蠹偏多。其言有规戒矣。至断句云:“勤勤咏 还属,无损好枝柯。¨盖仁人之言也。世之贪进,因媒蘖他人以售己而伤及善类者,闻之 亦少愧矣。仲先又有《竹杯珓》诗云:“吉凶终在我,翻覆漫劳君。”尤有所箴也。又《秋 夕怀人》诗云:“空看新雁字,不得故人书。”亦为佳句 潘子贱待制良贵,以清德直节退居乡闾,近二十年,所居弊屋数间,略无生事,然 自得其乐。平昔无所好,谈禅之外,亦喜为诗。岩肖之先君光禄,靖康间为京城守御司
蔡攸既与王甫童贯兴燕山之役,攸父京以诗寄攸曰:“老懒身心不自由,封书寄与泪 横流。百年信誓当深念,三伏征涂合少休。目送旌旗如昨梦,心存关塞起深愁。缁衣堂 下清风满,早早归来醉一瓯。”微庙闻之,命邓珙索之,京即录以进呈。上读之,徐 曰:“好改作‘六月王师好少休’也。”盖时白沟报不捷,故有是语。观京此语,亦深知是役 之非也,何不早纳忠於吾君,而力止其子行,及此始以诗讽,何太晚也。? 毗陵荐福寺红梅阁,士大夫多留题,惟程给事致道俱尝有诗,其略曰:“春风如醇 酒,著物物不知。居然此枝後,迨此白日迟。春风日浩荡,醉色回冰肌。所恨培雪根, 向来岁寒枝。差池弄芳晚,坐令颜色移。颜色固妩媚,清香无故时。”意新妙,又存规 戒,不敬作也。 叶少蕴梦得《石林诗话》,以杨大年刘子仪喜唐彦谦《题汉高帝庙》云:“‘耳闻明主 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杯’,语皆歇後,如三尺律、三尺喙皆可,何独剑乎?又苏子瞻 云‘买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劳挽六钧’,亦与此同病。”然余按《汉高帝纪》曰“吾以布 衣,提三尺取天下”,又《韩安国传》“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皆无“剑”字, 唯注曰:“三尺谓剑也。”出处既如此,则诗家用其本语,何为不可?又曰:“子瞻用孔稚 圭鸣蛙事,如‘水底笙簧蛙两部,山中奴婢橘千头’,‘已遣乱蛙成两部,更邀明月作三人’, 则两部不知为何物。”今按《孔珪传》:“珪不乐世务,门庭草莱不翦,中有蛙鸣。或问 之,珪笑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然则尝观此传者,亦岂不知两部为何物哉?若谓出处 僻,人少有知者,则何待人之浅也! 晋宋间,沃州山帛道猷诗曰:“连峰数千里,修林带平津。茅茨隐不见,鸡鸣知有 人。”後秦少游诗云:“菰蒲深处疑无地,忽有人家笑语声。”僧道潜号参寥,有云:“隔林 仿佛闻机杼,知有人家在翠微。”其源乃出於道猷,而更加锻炼,亦可谓善夺胎者也。 诗词中多用“南云”,晏元献公《寄远》诗曰:“一纸短书无寄处,数行征雁入南 云。”绍兴庚午岁,余为临安秋赋考试官,同舍有举欧阳公长短句词曰:“雁过南云,行人 回泪眼。”因问曰:“南云其义安在?”余答曰:“尝见江总诗云:‘心逐南云去,身随北雁 来。故园篱下菊,今日几花开?’恐出於此耳。”昔人临歧执别,回首引望,恋恋不忍遽 去,而形於诗者,如王摩诘云:“车徒望不见,时见起行尘。”欧阳詹云:“高城已不见, 况复城中人?”东坡与其弟子由别云:“登高回首坡陇隔,时见乌帽出复没。”或纪行人已 远,而故人不复可见,语虽不同,其惜别之意则同也。 昌黎韩退之《和裴晋公》诗云:“秋台风日迥,正好看前山。”後东坡《和陶》诗 云:“前山正可数,後骑且莫驱。”此语虽不同,而寄情物外,夷旷优游之意则同也。 王摩诘《汉江临泛》诗曰:“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六一居士平山堂长短句 云:“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岂用摩诘语耶?然诗人意所到,而语偶相同者,亦 多矣。其後东坡作长短句曰:“记取醉翁语,山色有无中。”则专以为六一语也。 武陵桃源,秦人避世於此,至东晋始闻於人间。陶渊明作记,且为之诗,详矣。其 後作者相继,如王摩诘韩退之刘禹锡,本朝王介甫,皆有歌诗,争出新意,各相雄长。 而近时汪彦章藻一篇,思深语妙,又得诸人所未道者。其诗曰:“祖龙门外神传璧,方士 犹言仙可得。东行欲与羡门亲,咫尺蓬莱沧海隔。那知平地有青春,只属寻常避世人。 关中日月空万古,花下山川长一身。中原别後无消息,闻说胡尘因感昔。谁教晋鼎判东 西,却愧秦城限南北。人间万事愈堪怜,此地当时亦偶然。何事区区汉天子,种桃辛苦 望长年。” 吴门蠡口濒太湖,乃范蠡自此乘扁舟泛五湖也。郑毅夫獬有诗曰:“千重越甲夜成 围,战罢君王醉不知。若论破吴功第一,黄金只合铸西施。”严子陵钓台,屹立於桐江之 滨,往来题咏者极多。前贤所作,人皆脍炙久矣,不可尽载。顷见一绝,不知名氏, 云:“范蠡忘名载西子,介推逃迹累山樊。先生政尔无多事,聊把渔竿坐水村。”又见闽人 陈致一贯道题一绝云:“足加帝腹似痴顽,讵肯折腰求好官?明主莫将臣子待,故人只作 友朋看。”又皆自出新意也。 魏野仲先在章圣朝,隐居陕府东郊,召之不至。王文正公旦、寇忠愍公准皆与之相 好,其诗句传於人多矣。其《咏吸木鸟》诗云:“千林蠹如尽,一腹馁何妨。”司马温公颇 称之。然又有一联云:“莫因饥不足,翻爱蠹偏多。”其言有规戒矣。至断句云:“勤勤咏 还属,无损好枝柯。”盖仁人之言也。世之贪进,因媒糵他人以售己而伤及善类者,闻之 亦少愧矣。仲先又有《竹杯珓》诗云:“吉凶终在我,翻覆漫劳君。”尤有所箴也。又《秋 夕怀人》诗云:“空看新雁字,不得故人书。”亦为佳句。 潘子贱待制良贵,以清德直节退居乡闾,近二十年,所居弊屋数间,略无生事,然 自得其乐。平昔无所好,谈禅之外,亦喜为诗。岩肖之先君光禄,靖康间为京城守御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