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是中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一个时代，各种体裁，像诗歌、散文，都达到它们发展的高峰，而小说发展到唐代，无论在形式观念上，在写作技巧上，都与前代作品有本质的改变。不少学者，如鲁迅、郑振铎、徐君慧等都认为中国小说起源于唐代传奇。徐君慧在《中国小说史》第一章第二节说：“诗歌到了唐代，已达到很高的成就，而小说到唐代，“唐人始有意为小说，，小说才正式开始。”学习目标1、阐释唐代小说兴盛的原因：2、分析唐代传奇小说的主要内容：3、探讨唐代传奇小说的文学价值；一、唐传奇兴盛的原因在深入讨论唐代小说前，必须对几个名词有统一的理解。“唐传奇”、“唐代小说”、“传奇小说”几个词语的意思是不是一样呢？鲁迅有一部《唐宋传奇集》，汪辟疆有一部《唐人小说》，这两部书收的唐宋传奇最多，是研究“传奇”不能缺少的工具书。鲁迅称之为“传奇”，是传统的叫法，根据学者考证，著名的传奇小说《莺莺传》最初的名称是《传奇》，其后裴餠的小说集也叫《传奇》，宋元人把唐代这类篇幅较长，内容虚幻的作品称为“传奇”。鲁迅的《史略》说“传奇”的特点是“大率篇幅漫长，记叙委曲，时亦近于谐”。至于把这些“传奇”作品也称为“小说”，起源也很早。“传奇”即“小说”的看法，可以有两方面的考虑。从传统小说的观念看，大概这些记叙体的作品是“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记录，并非正经的学术，可以归之于“小说家”一类，这大概是洪迈等的思路。但从这些作品的文学特征看，它们有故事情节，有人物形象，有主题思想，和现代概念的小说最接近，所以现代人如汪辟疆，把它们称为小说，也是有道理的。鲁迅在书中虽多用“传奇文”这个名词，是一个比较旧的词汇，但既然在小说史中介绍，明显是将传奇等同于现代小说。总之，“唐传奇”和“唐人小说”在意义上并无太大不同。本节主要谈唐传奇兴盛的原因。这个问题可以从唐代的社会背景和文学的发展来考虑。16
16 唐代是中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一个时代，各种体裁，像诗歌、散文，都达到 它们发展的高峰，而小说发展到唐代，无论在形式观念上，在写作技巧上，都与 前代作品有本质的改变。不少学者，如鲁迅、郑振铎、徐君慧等都认为中国小说 起源于唐代传奇。徐君慧在《中国小说史》第一章第二节说：“诗歌到了唐代， 已达到很高的成就，而小说到唐代，‘唐人始有意为小说’，小说才正式开始。” 学习目标 1、阐释唐代小说兴盛的原因； 2、分析唐代传奇小说的主要内容； 3、探讨唐代传奇小说的文学价值； 一、唐传奇兴盛的原因 在深入讨论唐代小说前，必须对几个名词有统一的理解。“唐传奇”、“唐 代小说”、“传奇小说”几个词语的意思是不是一样呢？ 鲁迅有一部《唐宋传奇集》，汪辟疆有一部《唐人小说》，这两部书收的唐 宋传奇最多，是研究“传奇”不能缺少的工具书。鲁迅称之为“传奇”，是传统 的叫法，根据学者考证，著名的传奇小说《莺莺传》最初的名称是《传奇》，其 后裴鈃的小说集也叫《传奇》，宋元人把唐代这类篇幅较长，内容虚幻的作品称 为“传奇”。鲁迅的《史略》说“传奇”的特点是“大率篇幅漫长，记叙委曲， 时亦近于俳谐”。至于把这些“传奇”作品也称为“小说”，起源也很早。“传 奇”即“小说”的看法，可以有两方面的考虑。从传统小说的观念看，大概这些 记叙体的作品是“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记录，并非正经的学术，可以归之于 “小说家”一类，这大概是洪迈等的思路。但从这些作品的文学特征看，它们有 故事情节，有人物形象，有主题思想，和现代概念的小说最接近，所以现代人如 汪辟疆，把它们称为小说，也是有道理的。鲁迅在书中虽多用“传奇文”这个名 词，是一个比较旧的词汇，但既然在小说史中介绍，明显是将传奇等同于现代小 说。总之，“唐传奇”和“唐人小说”在意义上并无太大不同。 本节主要谈唐传奇兴盛的原因。这个问题可以从唐代的社会背景和文学的发 展来考虑
第一，是唐代社会提供的条件。因为唐朝是中国历史上的盛世，政治经济的成功，促成了文学的发展，这种情形各位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一点同时也适用于其它文体，所以就讨论唐传奇来说，单作这样的分析还不够。要注意的是，小说写人的社会生活为主，如果社会停留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种简单朴素的农村生活，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则小说只能写一些口耳相传的鬼故事，不会有更大的发展。唐代社会的进步，都市的出现，使人与人的来往密切了，出现了各种悲欢离合的故事，还有人生得失的反省，政治上尔虞我诈的斗争，宗教的流行等，都可以在小说中出现。丰富的社会生活是形成唐代小说蓬勃发展的主因。第二，是文学本身的条件。可以分几方面看。1、是小说体裁的发展，魏晋南北朝的志人志怪小说为唐传奇的出现提供了基础，例如一些志怪的作品成为唐传奇创作的题材；而志人小说由写鬼怪的风气转而为写人事，对文人的创作也有很好的启示。唐传奇的发展，由初期的神怪故事，如《古镜记》，到后来的半人半鬼，如《离魂记》，到纯人事的描写，如《李娃传》可以看到这种发展的痕迹。2、是其它文学样式的配合问题。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评唐人传奇说：“盖此等（指唐传奇）文备众体，可见史才、诗笔、议论。”唐传奇和多种文体有关系，这是大家同意的，如传奇写人物与史传有关系，传奇篇后的议论与史评有关系，都是事实。至于诗和传奇的配合，二者相辅而行，如《长恨歌传》之有《长恨歌》，这一点也早有人提出，如陈寅恪先生认为完整的“传奇”是一诗一文结合成为一个整体，不过后来很多诗散了，只留下了散文的部分，《长恨歌》及《长恨歌传》是少有的完整作品。传奇和“古文运动”的关系，有人认为古文运动的成功，对唐代小说具有十分的积极作用，这一看法有商椎的余地。类似的说法，有一段时间在文学史上很流行，经过学者的深入研究，这一看法有了修正，主要是唐以前的志人志怪小说，其实早已用古文来写：反而唐传奇本身，用对偶句的不少，试看《霍小玉传》和《柳毅传》等小说的文字便可以得到证明。古文运动对传奇所起的作用，没有某些学者所说的那么大。3、有的学者又提到讲唱艺的发展，给小说注入新的因素。指的是唐代兴起的“变文”和“说话”两种文艺形式对唐代传奇的影响。变文以讲唱佛经故事为主，音乐成份很重，主要是《游仙窟》这类作品。说话是中国本土发展出来的一种说故事的艺。说话和传奇直接有关的，只有《李娃传》一篇，元棋《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诗及诗中的自注，记载了白居易、自行简和元棋等文人听讲唱李娃故事的情形，题目叫《一枝花话》，不过这项记载存在不少问题，如讲17
17 第一，是唐代社会提供的条件。因为唐朝是中国历史上的盛世，政治经济的成功， 促成了文学的发展，这种情形各位是可以理解的。但这一点同时也适用于其它文 体，所以就讨论唐传奇来说，单作这样的分析还不够。要注意的是，小说写人的 社会生活为主，如果社会停留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那种简单朴素的农村生 活，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则小说只能写一些口耳相传的鬼故事，不会有更大的 发展。唐代社会的进步，都市的出现，使人与人的来往密切了，出现了各种悲欢 离合的故事，还有人生得失的反省，政治上尔虞我诈的斗争，宗教的流行等，都 可以在小说中出现。丰富的社会生活是形成唐代小说蓬勃发展的主因。 第二，是文学本身的条件。可以分几方面看。 1、是小说体裁的发展，魏晋南北朝的志人志怪小说为唐传奇的出现提供了 基础，例如一些志怪的作品成为唐传奇创作的题材；而志人小说由写鬼怪的风气 转而为写人事，对文人的创作也有很好的启示。唐传奇的发展，由初期的神怪故 事，如《古镜记》，到后来的半人半鬼，如《离魂记》，到纯人事的描写，如《李 娃传》可以看到这种发展的痕迹。 2、是其它文学样式的配合问题。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评唐人传奇说： “盖此等（指唐传奇）文备众体，可见史才、诗笔、议论。”唐传奇和多种文体 有关系，这是大家同意的，如传奇写人物与史传有关系，传奇篇后的议论与史评 有关系，都是事实。至于诗和传奇的配合，二者相辅而行，如《长恨歌传》之有 《长恨歌》，这一点也早有人提出，如陈寅恪先生认为完整的“传奇”是一诗一 文结合成为一个整体，不过后来很多诗散佚了，只留下了散文的部分，《长恨歌》 及《长恨歌传》是少有的完整作品。传奇和“古文运动”的关系，有人认为古文 运动的成功，对唐代小说具有十分的积极作用，这一看法有商榷的余地。类似的 说法，有一段时间在文学史上很流行，经过学者的深入研究，这一看法有了修正， 主要是唐以前的志人志怪小说，其实早已用古文来写：反而唐传奇本身，用对偶 骈句的不少，试看《霍小玉传》和《柳毅传》等小说的文字便可以得到证明。古 文运动对传奇所起的作用，没有某些学者所说的那么大。 3、有的学者又提到讲唱伎艺的发展，给小说注入新的因素。指的是唐代兴 起的“变文”和“说话”两种文艺形式对唐代传奇的影响。变文以讲唱佛经故事 为主，音乐成份很重，主要是《游仙窟》这类作品。说话是中国本土发展出来的 一种说故事的伎艺。说话和传奇直接有关的，只有《李娃传》一篇，元稹《酬翰 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诗及诗中的自注，记载了白居易、自行简和元稹等文人听 讲唱李娃故事的情形，题目叫《一枝花话》，不过这项记载存在不少问题，如讲
唱人的身份，讲唱的时间地点，都有疑点。因此，不应过分强调市民文学对传奇的兴起有助力，原因是可以举的例证太少了。4、传奇和唐代士子参加科举前的“行卷”、“温卷”风气的关系。鲁迅、李悔吾对此都持肯定的态度，认为上述的风气，“对小说的发展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李悔吾《漫稿》引用《芸麓漫钞》的记载对“温卷”的制度有简单的介绍，大概是科举考试前先把自己写的东西，最好是“文备众体”，可以尽展自己文采的“傅奇”送给主考官看，希望考官留印象，在止式考试时可以取得较高的名次。不过根据学者的考证，这个说法不能成立。因为历史事实表明，唐代并没有多少进士是因为有了温卷才能被取录的，据冯沅君的统计，在四十八名传奇作者中，确知曾举进士的只有十五人，而行事难详的则有二十四位。所以这个旧观点我们不要轻易采用。总之，过去文学史家讨论唐传奇兴起的原因，过份强调古文运动、温卷制度以及民间讲唱使艺的作用，经深入的研究后，已作出修正。传奇兴盛的原因，一为记叙文学的发展：唐传奇是在魏晋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说的基础上，在史传文学的基础上发展成熟起来的。二为社会的发展：复杂的社会生活为传奇创作提供了丰富的题材。这二者是唐传奇兴盛的主要原因。二、唐代传奇小说的发展及重要作品介绍第一期，初盛唐时期。一般的小说史，在谈到这个时期的传奇作品时，都会介绍《古镜记》、《补江总白猿传》、《游仙窟》这三本小说。其中《游仙窟》的形式独特，韵文散文夹杂，又用语带双关的民间文学手法，如文中五嫂说：“但问意如何，相知不在早（枣）”，十娘说：“而今正意密，不忍即分梨（离）”，张说：“忽遇深恩，一生有幸（否）”。三人表面说果子，其实是谐音表达另一个意思。在传奇初期即出现这种纯写人事的小说，而且早在中国失传，后无继承者，都是很特别的，因此有人不把它当作传奇，把它归入讲唱艺，或通俗白话文学一类。第二期，中唐时期。较先出现的传奇，可以说是一些介乎人鬼之间、人妖之间的故事，还带有志怪的影子。如陈玄佑的《离魂记》写倩娘魂魄离开躯体去追随爱郎的故事。沈既济的《任氏传》写狐狸精的故事，在技巧上有较大的成绩。还有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总括来说，上述的作品，共同的特点是受南北朝的志怪小说影响较大，题材还带有神怪色彩，不是完全写现实生活。《南柯太守18
18 唱人的身份，讲唱的时间地点，都有疑点。因此，不应过分强调市民文学对传奇 的兴起有助力，原因是可以举的例证太少了。 4、传奇和唐代士子参加科举前的“行卷”、“温卷”风气的关系。鲁迅、 李悔吾对此都持肯定的态度，认为上述的风气，“对小说的发展起了一定的促进 作用”。李悔吾《漫稿》引用《芸麓漫钞》的记载对“温卷”的制度有简单的介 绍，大概是科举考试前先把自己写的东西，最好是“文备众体”，可以尽展自己 文采的“傅奇”送给主考官看，希望考官留下印象，在正式考试时可以取得较高 的名次。不过根据学者的考证，这个说法不能成立。因为历史事实表明，唐代并 没有多少进士是因为有了温卷才能被取录的，据冯沅君的统计，在四十八名传奇 作者中，确知曾举进士的只有十五人，而行事难详的则有二十四位。所以这个旧 观点我们不要轻易采用。 总之，过去文学史家讨论唐传奇兴起的原因，过份强调古文运动、温卷制度 以及民间讲唱伎艺的作用，经深入的研究后，已作出修正。传奇兴盛的原因，一 为记叙文学的发展：唐传奇是在魏晋南北朝志人志怪小说的基础上，在史传文学 的基础上发展成熟起来的。二为社会的发展：复杂的社会生活为传奇创作提供了 丰富的题材。这二者是唐传奇兴盛的主要原因。 二、唐代传奇小说的发展及重要作品介绍 第一期，初盛唐时期。一般的小说史，在谈到这个时期的传奇作品时，都会 介绍《古镜记》、《补江总白猿传》、《游仙窟》这三本小说。其中《游仙窟》 的形式独特，韵文散文夹杂，又用语带双关的民间文学手法，如文中五嫂说：“但 问意如何，相知不在早（枣）”，十娘说：“而今正意密，不忍即分梨（离）”， 张鷟说：“忽遇深恩，一生有幸（杏）”。三人表面说果子，其实是谐音表达另 一个意思。在传奇初期即出现这种纯写人事的小说，而且早在中国失 传，后无 继承者，都是很特别的，因此有人不把它当作传奇，把它归入讲唱伎艺，或通俗 白话文学一类。 第二期，中唐时期。较先出现的传奇，可以说是一些介乎人鬼之间、人妖之 间的故事，还带有志怪的影子。如陈玄佑的《离魂记》写倩娘魂魄离开躯体去追 随爱郎的故事。沈既济的《任氏传》写狐狸精的故事，在技巧上有较大的成绩。 还有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总括来说，上述的作品，共同的特点是受南北朝 的志怪小说影响较大，题材还带有神怪色彩，不是完全写现实生活。《南柯太守
传》写人生的体验，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是黄梁一梦，或是南柯一梦，对热中功名利禄者有很深刻的讽刺，所以历来传诵不衰。这个时期写得最好的传奇，应推三个以爱情、婚姻、进士、媚妓为题材的小说，即《霍小玉传》、《李娃传》、《莺莺传》。据前人考证，这三个小说的男主角都是真有其人，不过，因为小说作者有很敏锐的观察力和高强的写实能力所写的人物带有很明显的时代特征，能反映出唐代士子在爱情、婚姻和途上的困扰和块择，所述说的故事带有极大的普遍性。而三个女子主角，如果同意前人的看法，把莺莺也看作是妓的话，则这三人都是身份低微，备受歧视的可怜人。她们各有性格，形象生动，情节的发展，和她们的性格很有关系，但又反映了门第、人性各方面的因素对唐代青年男女爱情婚姻的影响和束缚。总之，三个传奇皆有极高的艺术成就，《霍小玉传》以人物生动见称，《李娃传》则以情节变化多端、高潮迭起取胜，而《莺莺传》写得温文尔雅、怨而不怒，在气氛的营造上最为成功。同期另一篇以婚姻为题材的著名小说是李朝威的《柳毅传》，写的是书生柳毅和龙女的婚姻爱情故事。龙女的身份虽是神仙，但这个背景只是为了增加小说的浪漫气氛和传奇色彩，小说的基调还是写实的。尤其是龙女，完全是一个普通妇女的形象。她的第一次婚姻，受到丈夫和公婆的虐待。经过一轮波折，终于可以和心仪的柳毅结婚，但一直不敢表露身份；要到儿子出世满月后，才向丈夫说明真像，想用儿子来保证自己已在家庭中的地位。可见作者并不把她写成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她的遭遇也是当时所有妇女常遇到的，作者为这些遇人不淑的女人说出心声，提出了解决不幸婚姻的办法是婚姻自主，不要由父母或他人包办，反映了作者开明的思想。至于写作技巧，这个小说更是得到一致的好评，无论是人物性格、气氛营造、情节安排，都有独到处。以情节为例，有下列儿个特点：一是开见山，故事一开始便写男女主角的避逅。二是详略有致，重要的场面仔细刻划，不重要的一笔带过，如钱塘君杀泾川太子报仇的一节。三是往往在紧张的情节后接上另一个祥和的场面，产生一紧一弛的效果。对白尤其写得生动贴切，有着极高的写实能力。另一篇名作是陈鸿的《长恨歌传》，写的是唐明皇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是用来配合白居易的长诗《长恨歌》的。这个传奇固然有它写实的一面，但最动人的还是后半部写唐明皇派道士到仙山找寻贵妃，两人互相思念的情景，表达出“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无奈。19
19 传》写人生的体验，所谓的荣华富贵，不过是黄粱一梦，或是南柯一梦，对热中 功名利禄者有很深刻的讽刺，所以历来传诵不衰。 这个时期写得最好的传奇，应推三个以爱情、婚姻、进士、娼妓为题材的小 说，即《霍小玉传》、《李娃传》、《莺莺传》。据前人考证，这三个小说的男 主角都是真有其人，不过，因为小说作者有很敏锐的观察力和高强的写实能力， 所写的人物带有很明显的时代特征，能反映出唐代士子在爱情、婚姻和仕途上的 困扰和抉择，所述说的故事带有极大的普遍性。而三个女子主角，如果同意前人 的看法，把莺莺也看作是娼妓的话，则这三人都是身份低微，备受歧视的可怜人。 她们各有性格，形象生动，情节的发展，和她们的性格很有关系，但又反映了门 第、人性各方面的因素对唐代青年男女爱情婚姻的影响和束缚。总之，三个传奇 皆有极高的艺术成就，《霍小玉传》以人物生动见称，《李娃传》则以情节变化 多端、高潮迭起取胜，而《莺莺传》写得温文尔雅、怨而不怒，在气氛的营造上 最为成功。 同期另一篇以婚姻为题材的著名小说是李朝威的《柳毅传》，写的是书生柳 毅和龙女的婚姻爱情故事。龙女的身份虽是神仙，但这个背景只是为了增加小说 的浪漫气氛和传奇色彩，小说的基调还是写实的。尤其是龙女，完全是一个普通 妇女的形象。她的第一次婚姻，受到丈夫和公婆的虐待。经过一轮波折，终于可 以和心仪的柳毅结婚，但一直不敢表露身份；要到儿子出世满月后，才向丈夫说 明真像，想用儿子来保证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可见作者并不把她写成一个无所 不能的神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她的遭遇也是当时所有妇女常遇到的，作 者为这些遇人不淑的女人说出心声，提出了解决不幸婚姻的办法是婚姻自主，不 要由父母或他人包办，反映了作者开明的思想。至于写作技巧，这个小说更是得 到一致的好评，无论是人物性格、气氛营造、情节安排，都有独到处。以情节为 例，有下列几个特点：一是开门见山，故事一开始便写男女主角的邂逅。二是详 略有致，重要的场面仔细刻划，不重要的一笔带过，如钱塘君杀泾川太子报仇的 一节。三是往往在紧张的情节后接上另一个祥和的场面，产生一紧一弛的效果。 对白尤其写得生动贴切，有着极高的写实能力。另一篇名作是陈鸿的《长恨歌传》， 写的是唐明皇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是用来配合白居易的长诗《长恨歌》的。这 个传奇固然有它写实的一面，但最动人的还是后半部写唐明皇派道士到仙山找寻 贵妃，两人互相思念的情景，表达出“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无 奈
第三期，晚唐。这个时期的传奇数量较多，而且多以专集的形式出现。时代较早、较为有名的传奇集是牛僧孺的《玄怪录》，鲁迅对这本书的批评，也可以看作是某一类传奇写作上的特点：其文虽与他传奇无甚异，而时时示人以出于造作，不求见信：盖李公佐李朝威辈，仅在显扬笔妙，故尚不肯言事状之虚，至牛僧乃并欲以构想之幻自见，因故示其诡设之迹矣。这段话指出在传奇写作中的一种路子，即明显的向读者宣示自己写的故事是假的，希望籍这个假故事去表明自己的思想，这种写法有点像写寓言，但寓言和小说的距离太远了；小说虽是虚构的故事，但有艺术的真实，虽假实真，和寓言笨拙的假不同，所以从小说发展的角度看，牛僧的这种小说是一种退步。传奇虽然是讲奇异的故事，但却不能违背生活现实，第三期的作品之所以失去第二期的光彩，其中一个原因是把情节写得过分离奇曲折，假得太厉害，自然会使读者失去兴趣。侠义小说是这一期传奇中重要的作品。其实《霍小玉传》的黄衫客，《柳氏传》的许俊，已开其端倪。稍后出现的作品，则有杜光庭的《馨客传》、袁郊的《红线》（出自《甘泽谣》）、裴的《聂隐娘》和《昆仑奴》（出自《传奇》）等。上面提过的《霍小玉传》和《柳氏传》早有侠客的描写，黄衫客和许俊的出现，反映了当时人对事件的看法，希望强而有力的人出来打抱不平，而且也为小说制造惊奇的气氛。但唐出现的豪侠小说，则有强烈的时代色彩。如《虬幕客传》最后说李世民是真命天子，唐王朝是“真人”所立，所以有其永恒性，野心家不要妄想篡夺。红线和聂隐娘写在藩镇割据的形势下，两位女侠以个人的力量，消弹了战祸。表面上她们虽然是为自已的主人服务，但“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实际上对老百姓是有好处的，所以这些小说反映了晚唐社会的现况和人民期望和平的心态。三、唐代传奇小说的文学价值最重要的有三方面。第一是“有意为小说”。照鲁迅的解释，即“意识的创造”。这个解释，是用来和六朝小说那种“传录讹”的特点作比较的。简单的说，六朝小说是被动的，即有闻必录，文字背后没有深一层的意义。而传奇的作者则是有意识的、主动的想借着小说去表达某一种思想，用比较显浅的话说，就是这些作品都是有主20
20 第三期，晚唐。这个时期的传奇数量较多，而且多以专集的形式出现。时代 较早、较为有名的传奇集是牛僧孺的《玄怪录》，鲁迅对这本书的批评，也可以 看作是某一类传奇写作上的特点： 其文虽与他传奇无甚异，而时时示人以出于造作，不求见信；盖李公佐李 朝威辈，仅在显扬笔妙，故尚不肯言事状之虚，至牛僧孺乃并欲以构想之幻自 见，因故示其诡设之迹矣。 这段话指出在传奇写作中的一种路子，即明显的向读者宣示自己写的故事是 假的，希望藉这个假故事去表明自己的思想，这种写法有点像写寓言，但寓言和 小说的距离太远了；小说虽是虚构的故事，但有艺术的真实，虽假实真，和寓言 笨拙的假不同，所以从小说发展的角度看，牛僧孺的这种小说是一种退步。传奇 虽然是讲奇异的故事，但却不能违背生活现实，第三期的作品之所以失去第二期 的光彩，其中一个原因是把情节写得过分离奇曲折，假得太厉害，自然会使读者 失去兴趣。 侠义小说是这一期传奇中重要的作品。其实《霍小玉传》的黄衫客，《柳氏 传》的许俊，已开其端倪。稍后出现的作品，则有杜光庭的《虬髯客传》、袁郊 的《红线》（出自《甘泽谣》）、裴鈃的《聂隐娘》和《昆仑奴》（出自《传奇》） 等。上面提过的《霍小玉传》和《柳氏传》早有侠客的描写，黄衫客和许俊的出 现，反映了当时人对事件的看法，希望强而有力的人出来打抱不平，而且也为小 说制造惊奇的气氛。但唐出现的豪侠小说，则有强烈的时代色彩。如《虬髯客传》 最后说李世民是真命天子，唐王朝是“真人”所立，所以有其永恒性，野心家不 要妄想篡夺。红线和聂隐娘写在藩镇割据的形势下，两位女侠以个人的力量，消 弭了战祸。表面上她们虽然是为自己的主人服务，但“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 性命”，实际上对老百姓是有好处的，所以这些小说反映了晚唐社会的现况和人 民期望和平的心态。 三、唐代传奇小说的文学价值 最重要的有三方面。 第一是“有意为小说”。照鲁迅的解释，即“意识的创造”。这个解释，是 用来和六朝小说那种“传录舛讹”的特点作比较的。简单的说，六朝小说是被动 的，即有闻必录，文字背后没有深一层的意义。而传奇的作者则是有意识的、主 动的想借着小说去表达某一种思想，用比较显浅的话说，就是这些作品都是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