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需要你—”他还在要求。 “你母亲更需要你。我也不能赶走她。有她在,我怎么能 回去!”她坚决地说。 “那么我怎么办?我还不如不活着好1”他两手捧着头悲 苦地说。 “我们还是走罢,你也该回去吃饭了,”她短短地叹了一口 气,柔声说,便提高声音叫茶房来收钱,一面把钞票放在桌上, 自己先站起来,推开椅子走了一步。他也只得默默地站起来 限着她走了。 他们走出咖啡店,夜已经来了。寒气迎面扑来,他打了一 个冷噤。 “那么,再见罢,”她温和地说,便掉转了身子。 “不!”他不能自主地吐出这个字。他看见她回转身来,抑 制不住,终于吐出了这个整天都在他的脑子里打转的凝问: “请你坦白告诉我,是不是还有第三个人,我不是说我母 亲。” 她的脸色和态度似乎都没有改变。他的问话并不曾激怒 她,却只引起她的怜悯。她明白他的意思,她忧郁地笑了笑。 “第三个人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不过请你放心,我 今年三十四岁了,我晓得管住我自己。”她点了点头,便撒下 他,毅然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方望着她的背影。其实他什么也看不 见,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景象:她同那个穿漂亮大衣的年轻男子 在前面走着,永远在前面走着。 47
“失败了,谈了许多话,一点结果也没有。我真不晓得她 究竟是什么心思。我应该怎么办呢?”他这样想道,他觉得眼 前只是一片黑。 “回家罢,”他好像听见自已的声普在他的耳边说。他没 精打采地转过身走了。 “家,我有的是一个怎祥的家啊1”他一路上不断地念着这 句话。 448
六 他回到家。大门里像是一个黑洞,今天又轮着这一区停 电,也没有一个好心人在门口点一盏油灯。他摸索着走完了 漆黑的过道,转上楼梯。他上了二楼,又走上三楼。 他的房门开了一条缝,漏出一点光来。他推门进去。母 亲坐在方桌前垂着头吃饭,听见门响,拾起脸来,高兴地说一 句:“你回来啦!”他点了点头。“快来吃饭。我等你到现在,我 还以为你不回来吃饭了,”她絮絮地说。 “我有点事情,所以回来迟一点,”他有气无力地说。他走 到饭桌前,在母亲对面的一个方凳上坐下。母亲站起来,给他 盛了一碗饭放到他的面前。 “快吃罢,趁现在饭还热,”她坐下望着他带笑地说。“我 下午在二楼方经理那里分到一斤肉,煮了一豌红烧肉。这是 你爱吃的,我放在饭锅子里,刚才拿出来,还是热的。你尝尝 看,这是你爱吃的菜。”她匆忙地把自己腕里的饭几口吃光了。 他静静地听着母亲的慈爱的话,眼光在菜上盘桓了一会 儿,他看到粘在碗边的多星的饭粒,他觉得一阵心酸,他只想 倒在床上痛哭。可是他仍然低着头用唯唯的答应口吻敷衍他 母亲,并且不管自己有没有胃口,他还是一口一口地咽着饭, 49
一筷子一筷子地挟着红烧肉。他在母亲的面前还是一个温顺 的孩子。 “你今天不大舒服,是不是?”母亲注意到他这种忍受性的 沉默,她感到不安了,便关心地问道。 “没有,”他摇摇头答道,接着添一句:“我很好。”他又低下 头不出声了。 他母亲关心地望着他,她希望他对她多讲几句话。但是 他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忍不住又说:“菜没有冷罢?” “没有,”他机械地答道,也不抬起头来。 她感到失望,等了他这一天,他回来却这样冷谈地对待 她1她明白了,一定是那个女人在他的心上作怪。她更留心 地看他。他放下碗筷,默默地站起来。 “吃饱啦?”她压住刚刚升上来的怒气,温和地问道。 “是,”他答道。他动手收拾饭桌。 “你才吃一碗嘛,”她又说。 “我刚才同树生喝了咖啡,”他大意地老实说了出来。 她的怒火立刻冒上来了。又是那个女人!她在家里烧好 饭菜等他回来同吃,他却同那个女人去喝咖啡。他们倒会享 福。她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他居然跑去找那个女人,向那个 不要脸的女人低头。这太过份了,不是她所能忍受的。 “你怎么还会去找她?.她还有脸见你?”她大声说。 “我要她跟我回家,”他低声答道。 “哼!她还好意思回来!”她冷笑道。 “她虽然不背回来,不过我想,过几天她会回心转意的,” 450
他胆怯地说。 “她还会回来?你真是在做梦!我如果是你,我就登报跟 她离婚,横竖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的,”她涨红脸生气地说; “我十八岁嫁到你们汪家来,三十几年了,我当初做媳妇,哪里 是这个样子?我就没有见过像她这样的女人!”她气得没有办 法,知道儿子不会听她的话,又知道他仍然忘不了那个女人, 甚至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压不倒那个女人,树生这个名字在他 的口里念着还十分亲热。 “我看她也有她的苦衷,不过她不肯讲出来,一”儿子似 乎并没有昕母亲讲话,他只顾想自已的事,说出的话也是说给 自己听的,可是话说了一半,就被母亲打断了。 “你现在还替她辩护,真不中用!嬉背著你交男蹦友,写 情书,还有什么苦衷可说!”母亲也站起来,拿右手的食指指着 他的鼻端说。 “那不见得就是情书啊,”他解释道。 “不是情书,为什么害怕拿给你看?为什么要私奔一” 说到“私奔”两个字,散母亲的人也讲不下去了,她避着两眼站 在他的两前。 “妈,”他袁求地唤一声,眼里已经装满了泪水。他半响接 不下去。 “你说嘛,”过了片刻,地和蔼地说。他的眼泪赢得她的同 情,她的很消失了。她爱怜地望着他,仿佛他还是从前那个孩 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来向母亲哭诉似的。 “妈,你太不了解树生,她并不是私奔,她不过到朋友家里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