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10 無數房屋、樹木给淹沒了，在淘湧的洪水中懂能見到樹梢和屋頂·船 毛澤東和我上了船，但覺河水暴漲高與天齊。整個景色全然改觀， 徒步到了益陽，家鄉的農民情狀，蕭瑜記録下來· 年版的「嘻皮」三吕D.走天下嗎？兩人又哄骗又耍賴地讓船夫渡他們過 子」的方式步行千里去認識自己的土地，去鍛辣自己。想想，這不就是民國初 六年的夏天，和好友蕭瑜用一把雨拿挑著一個小包袱，故意不帶錢，用「叫化 也是在這條大江的一個渡口，二十三歲的長沙師範學生毛澤東，在一九一 講」的消息轟動士林，使得湘江畔「一時興馬之眾，钦池水立涸」。 一千年前，大學者朱熹和張拭就是在這條大江的一個渡口上岸，「朱張會 調使對岸的民居映在水色天色裡，一片空靈。 剛好是黄昏，江面上開始起霧，薄薄的陽光融進霧氣，一種朦I的温柔色 來到湘江畔一個寂寥的渡口。 扛著霸頭聽演講 我和愿褐坐在相江的一薰小船上·老船夫把下·骧船在江的水上自由漫藻。 63 大江大海 62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63 62 10扛著鋤頭聽演講 剛好是黃昏，江面上開始起霧，薄薄的陽光融進霧氣，一種朦朧的溫柔色 來到湘江畔一個寂寥的渡口。 10扛著鋤頭聽演講 調使對岸的民居映在水色天色裡，一片空靈。 一千年前，大學者朱熹和張栻就是在這條大江的一個渡口上岸， ﹁朱張會 講﹂的消息轟動士林，使得湘江畔﹁一時輿馬之眾，飲池水立涸﹂ 。 也是在這條大江的一個渡口，二十三歲的長沙師範學生毛澤東，在一九一 年版的﹁嘻皮﹂ 子﹂的方式步行千里去認識自己的土地，去鍛鍊自己。想想，這不就是民國初 六年的夏天，和好友蕭瑜用一把雨傘挑著一個小包袱，故意不帶錢，用﹁叫化 hitchhiking 走天下嗎？兩人又哄騙又耍賴地讓船夫渡他們過 江。 徒步到了益陽，家鄉的農民情狀，蕭瑜記錄下來： 毛澤東和我上了船，但覺河水暴漲高與天齊。整個景色全然改觀， 無數房屋、樹木給淹沒了，在洶湧的洪水中僅能見到樹梢和屋頂。船 我 和 應 揚 坐 在 湘 江 的 一 葉 小 船 上 ， 老 船 夫 把 篙 放 下 來 ， 讓 船 在 湘 江 的 水 上 自 由 漫 蕩
開來。 加入農民協會，跟群眾闖進地主家裡，打地主，她都做了。後來開得太凶了， 『毛澤東到衡山來對農民演講，鼓動革命。祖母扛著勸頭去聽演講，而且 「啊？』我聽呆了。 帶著七、八歲的爸爸。 自由漫蕩。 我嚇一跳，「奶奶在二O年代就加入了共產業？ 「沁國春·長沙： 「對，一應揚很稀鬆平常的樣子，『她跟我說過，她去聽毛澤東演講，還 應揚回說，「因為奶奶参加了農民協會，她是共產黨員啊。一 二七年從衡山這種鄉下跑到上海纱廠去做工呢？ 母那麽一個湖南的農村婦女，又不識字，怎麼會去聽演講？怎麽有能力在一九 脱下鞋機，把伸進湘江水中，凉凉的，我想跟應揚求證的事很多·祖 跑，去聽演講、參加群眾聚會什麼的，還說，他媽到過上海钞廠做工。」 「爸爸的自傅說，一我問應揚，「他七、八歲的時候，常常跟著他媽到處 我和應揚坐在湘江的一葉小船上，老船夫把篙放下來，讓船在湘江的水上 他們唱的是「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强，除軍閥，除軍閥』這首歌，六十年後的孩子也會哼，只是歌詞不同， 長沙的孩子在巷子裡玩的時候，稚嫩的童音唱的歌是「打倒列強，打倒列 富人，隨著國民黨的北伐軍佔領湖南，湖南的農民運動如野火腾空，一下燃燒 所開始到各個鄉村去鼓動農民，成立「農民協會」，教導窮人起來門爭地主和 蓮動委員會的委員，還兼任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的所長；在毛的主導下，講習 一九二六年二月，國民黨領袖汪精衛支持毛澤東出任新成立的國民黨農民 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 三十二歲那一年，一九二五年，毛澤東對著湘江的煙波浩渺，一揮而寫 家，因為父母「給我做了兩雙鞋子，他們一定在等著我哩。」 步行千里之後，兩人的衣服和草鞋都破驚不堪了，分手時，毛泽東急著回 毛澤東對農民的苦難，是不陌生的。 上擠滿了人，哭聲霞天，母親呼叫兒女，兒女哭叫父母。 65 大江大海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65 64 10扛著鋤頭聽演講 上擠滿了人，哭聲震天，母親呼叫兒女，兒女哭叫父母。8 步行千里之後，兩人的衣服和草鞋都破爛不堪了，分手時，毛澤東急著回 毛澤東對農民的苦難，是不陌生的。 家，因為父母﹁給我做了兩雙鞋子，他們一定在等著我哩。 ﹂9 三十二歲那一年，一九二五年，毛澤東對著湘江的煙波浩渺，一揮而寫 ﹁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 一九二六年二月，國民黨領袖汪精衛支持毛澤東出任新成立的國民黨農民 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悵寥廓，問 開來。 富人，隨著國民黨的北伐軍佔領湖南，湖南的農民運動如野火騰空，一下燃燒 所開始到各個鄉村去鼓動農民，成立﹁農民協會﹂ ，教導窮人起來鬥爭地主和 運動委員會的委員，還兼任廣州農民運動講習所的所長；在毛的主導下，講習 長沙的孩子在巷子裡玩的時候，稚嫩的童音唱的歌是﹁打倒列強，打倒列 強，除軍閥，除軍閥﹂這首歌，六十年後的孩子也會哼，只是歌詞不同， 他們唱的是﹁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我和應揚坐在湘江的一葉小船上，老船夫把篙放下來，讓船在湘江的水上 自由漫蕩。 ﹁爸爸的自傳說，﹂我問應揚， ﹁他七、八歲的時候，常常跟著他媽到處 跑，去聽演講、參加群眾聚會什麼的，還說，他媽到過上海紗廠做工。 ﹂ 脫下鞋襪，把腳伸進湘江水中，涼涼的，我想跟應揚求證的事很多。 ﹁祖 二七年從衡山這種鄉下跑到上海紗廠去做工呢？﹂ 母那麼一個湖南的農村婦女，又不識字，怎麼會去聽演講？怎麼有能力在一九 我嚇一跳， ﹁奶奶在二 應揚回說， ﹁因為奶奶參加了農民協會，她是共產黨員啊。 ﹂ ○年代就加入了共產黨？﹂ ﹁對，﹂應揚很稀鬆平常的樣子， ﹁她跟我說過，她去聽毛澤東演講，還 帶著七、八歲的爸爸。 ﹂ ﹁毛澤東到衡山來對農民演講，鼓動革命。祖母扛著鋤頭去聽演講，而且 ﹁啊？﹂我聽呆了。 加入農民協會，跟群眾闖進地主家裡，打地主，她都做了。後來鬧得太凶了
時，還遠都能聽見。 講。槐生，原來你也在那裡。 非如此絕不能鎮堅農村反革命派的活動。 高帽子游鄉 麼描遠的： 個小時的山路，到湘江支流渊河畔的城南小學去上學。 我明白了。 《古文觀止》，清朗的幼童讀書聲，款款的湘楚之音，當農民荷衢走過涞河畔 槐生開始識字，沒多久就和一班極度貧窮但是天真爛漫的孩子們，一同讀 只有在下雪的時候，媽媽給他納好的粗布鞋，穿在脚上保暖。他每天要走好幾 但是沒多久，七歲的槐生，開始上學了。他沒鞋子穿，打著赤腳走山路， 扛著鋤頭的農村婦女，帶著身邊六、七歲的孩子，到廣場上聽毛澤東演 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每個農村都必須造成一個短時期的恐怖現象， 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 然後毛澤東斬钉截鐵地說，這些農民做的，「好得很」，因為，「革命不 豪劣绅的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渡一渡。動不動捉人戴 款捐款，打轎子土豪劣绅的家裡，一群人湧進去，殺豬出谷。土 將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把你入另册！一向土豪劣绅罰 經典之作「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對湖南農民的打砸殺燒所作所為，是這 一九二七年初，毛澤東到衡山一帶實地考察了三十二天，結束以後提出了 人家地主回頭要來抓這些農民，黨才協助祖母這些貧農逃亡到上海·」 67 大江大海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67 66 10扛著鋤頭聽演講 人家地主回頭要來抓這些農民，黨才協助祖母這些貧農逃亡到上海。 ﹂ 一九二七年初，毛澤東到衡山一帶實地考察了三十二天，結束以後提出了 我明白了。 麼描述的： 經典之作﹁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 ，對湖南農民的打砸殺燒所作所為，是這 將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隻腳。 ﹁把你入另冊！﹂向土豪劣紳罰 款捐款，打轎子土豪劣紳的家裡，一群人湧進去，殺豬出谷。土 高帽子游鄉 豪劣紳的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滾一滾。動不動捉人戴 10 然後毛澤東斬釘截鐵地說，這些農民做的， ﹁好得很﹂ ，因為， ﹁革命不 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 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每個農村都必須造成一個短時期的恐怖現象， 非如此絕不能鎮壓農村反革命派的活動。 ﹂ 扛著鋤頭的農村婦女，帶著身邊六、七歲的孩子，到廣場上聽毛澤東演 講。槐生，原來你也在那裡。 但是沒多久，七歲的槐生，開始上學了。他沒鞋子穿，打著赤腳走山路， 個小時的山路，到湘江支流 只有在下雪的時候，媽媽給他納好的粗布鞋，穿在腳上保暖。他每天要走好幾 河畔的城南小學去上學。 槐生開始識字，沒多久就和一班極度貧窮但是天真爛漫的孩子們，一同讀 ︽古文觀止︾ ，清朗的幼童讀書聲，款款的湘楚之音，當農民荷鋤走過河畔 時，遠遠都能聽見
11百星小學 在地上 L 具體化當天的情景： 腾的白米飯」 1百葉小學 在客廳理·爸爸把我门叫到他毁前·手裡拿著那要布鞋底·走通大江大海大解·布的额色·已經是一硬 蓝凉的贵色· 我們像希臘悲劇合唱團一樣插入旁白，「然後你媽就哭啦—」 可是，因為眼睛被白雪刺花了，才接過來要放桌上就掉在地上了，嘩一聲打碎 想，平常連稀飯都不見得吃得到，今天怎麼竟然有白米乾飯。我就伸手去接， 「我進門，媽媽站在那裡，高興地看著我，手裡拿著那碗白飯，我心裡 但是槐生軍然不覺兒女的嘲氯，繼續說，而且還站起來，用身體和動作來 我們的意思是，天哪，這故事你已經講一萬遍了，跟你求饒吧！ 島長大的兒女們，就用混聲合唱，充滿嘲氮，回說—「你媽就拿出一碗熱腾 筋，餓得發昏，跑了幾里的结冰的山路回到家，一踏進門——我們，愧生在海 後來，他常跟我們說，有一次，他放學回家，下大雪，冷得手發紫、卿抽 知道在家裡等著他的母親，比他還餓。貧窮的孩子，太早學會體恤。 家裡常常沒飯吃，正在發育的愧生，有時能得量眩，但是他不敢說——他 69 大江大塘 68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69 68 11百葉小學 家裡常常沒飯吃，正在發育的槐生，有時餓得暈眩，但是他不敢說 11百葉小學 ——他 知道在家裡等著他的母親，比他還餓。貧窮的孩子，太早學會體恤。 後來，他常跟我們說，有一次，他放學回家，下大雪，冷得手發紫、腳抽 筋，餓得發昏，跑了幾里的結冰的山路回到家，一踏進門——我們，槐生在海 島長大的兒女們，就用混聲合唱，充滿嘲諷，回說——﹁你媽就拿出一碗熱騰 騰的白米飯﹂ 但是槐生渾然不覺兒女的嘲諷，繼續說，而且還站起來，用身體和動作來 我們的意思是，天哪，這故事你已經講一萬遍了，跟你求饒吧！ 具體化當天的情景： ﹁我進門，媽媽站在那裡，高興地看著我，手裡拿著那碗白飯，我心裡 在地上 可是，因為眼睛被白雪刺花了，才接過來要放桌上就掉在地上了，嘩一聲打碎 想，平常連稀飯都不見得吃得到，今天怎麼竟然有白米乾飯。我就伸手去接， ﹂ 我們像希臘悲劇合唱團一樣插入旁白， ﹁然後你媽就哭啦——﹂ 在 客 廳 裡 ， 爸 爸 把 我 們 叫 到 他 跟 前 ， 手 裡 拿 著 那 雙 布 鞋 底 ， 走 過 大 江 大 海 大 離 亂 ， 布 的 顏 色 ， 已 經 是 一 種 蒼 涼 的 黃 色
11百案小學 粗粗的線，禁得非常密實。 百薰小學 班四十偶孩子 坐在塘壁贸的教室 清清朗朗地念出「陳情表 消息來得太晚，她來不及做好整隻鞋，只好把鞋底带來。一針一線缝出來的， 待發，慌忙中，她從懷裡掏出個東西來，是一雙白色的布鞋底。愧生要路過的 槐生的農民母親從山溝裡的龍家院走到衡山火車站，一看滿車官兵，蓄勢 整個兵隊，經過衡山但無法下車回家。 山，匆匆要母親來車站一會。十五歲離家的兒子，這時已經是憲兵連長，帶著 槐生最後一次看見自己的母親，就是一九四九年，乘著一輛火車，路過衡 地瓜、偷野菜來充飢。有一次打野外回來，一半的人口吐白沫，量倒在地上。 著肚子上課、出操、打野外，地位「崇高」的國家「法治之兵種」满地找花生 槐生脱離了民不聊生的家鄉，沒想到，在毒兵隊裡卻同樣吃不飽。每天餓 騙」：以後的幾十年中，他都無法原諒這場龐大「编局」的製造者—國家。 人伍之後，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麽回事·王鼎鈞說，這是「以國家之名行 群眾心裡和演講技巧，引得我們一次又一次熱烈鼓掌。一 高，見官大一级。薏兵服役三年以後，由司令部保送去讀大學。（連長）很懂 了一個憲兵連長的「招生」演講。連長說，壶兵是「法治之兵種，地位崇 一九四五年，那時愧生已經是患兵排長了，十九歲的中學生王鼎鈞也聆聽 時，我才能想像，喔，那一天，在衡山火車站，槐生大概看見了聽見了什麼。 棉手帕。 六十年後，當我讀到前辈作家王鼎鈞的自傅《關山奪路》 空地跟著憲兵走了。冬秀回來說，槐生冒充十八歲。 把晶擔和菜簍交給龍家院同來的少年叫「冬秀」的，就兩手空 半大不小、發育不良的十五歲的少年，不知道心裡怎麽想的， 到市場去買菜，愧生看到火車站前面憲兵在招「學生隊」，這 災修重，近百所小學停辦」的那一年。一根晶擔挑著兩個竹簍 山縣志》上說「飢民採野草、剁樹皮、挖觀音土充飢。秋，旱 槐生這個獨子，十五歲離家。那是一九三四年，正是《衡 他每女從抽屜裡拿出那雙布鞋底來的時候，也哭。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他哭。 見父親江不成聲，我們才住手，不吭聲。 袋裡拿出他那一辈人會用的手帕—叠成四方塊，印著格子的 我們還要繼續混聲合唱，槐生已經淚流滿面。他從西裝褲 都沒吃，就為我省這一碗飯」 會我了，以為我生氣，因為只有白飯沒有菜，而且她自己一天 槐生沉淺在他緊密的記億隧道裡，接著說，「對啊，她誤 71 大江大海 70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 71 70 11百葉小學 槐生沉浸在他緊密的記憶隧道裡，接著說， ﹁對啊，她誤 都沒吃，就為我省這一碗飯 會我了，以為我生氣，因為只有白飯沒有菜，而且她自己一天 ﹂ 我們還要繼續混聲合唱，槐生已經淚流滿面。他從西裝褲 袋裡拿出他那一輩人會用的手帕——疊成四方塊，印著格子的 棉手帕。 槐生這個獨子，十五歲離家。那是一九三四年，正是︽衡 他每次從抽屜裡拿出那雙布鞋底來的時候，也哭。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他哭。 見父親泣不成聲，我們才住手，不吭聲。 空地跟著憲兵走了。冬秀回來說，槐生冒充十八歲。 把扁擔和菜簍交給龍家院同來的少年叫﹁冬秀﹂的，就兩手空 半大不小、發育不良的十五歲的少年，不知道心裡怎麼想的， 到市場去買菜，槐生看到火車站前面憲兵在招﹁學生隊﹂ ，這 災慘重，近百所小學停辦﹂的那一年。一根扁擔挑著兩個竹簍 山縣志︾上說﹁飢民採野草、剝樹皮、挖觀音土充飢。秋，旱 六十年後，當我讀到前輩作家王鼎鈞的自傳︽關山奪路︾ 時，我才能想像，喔，那一天，在衡山火車站，槐生大概看見了聽見了什麼。 一九四五年，那時槐生已經是憲兵排長了，十九歲的中學生王鼎鈞也聆聽 群眾心裡和演講技巧，引得我們一次又一次熱烈鼓掌。 ﹂ 高，見官大一級。憲兵服役三年以後，由司令部保送去讀大學。 ︵連長︶很懂 了一個憲兵連長的﹁招生﹂演講。連長說， ﹁憲兵是﹃法治之兵種﹄ ，地位崇 11 入伍之後，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王鼎鈞說，這是﹁以國家之名行 騙﹂；以後的幾十年中，他都無法原諒這場龐大﹁騙局﹂的製造者——國家。 槐生脫離了民不聊生的家鄉，沒想到，在憲兵隊裡卻同樣吃不飽。每天餓 地瓜、偷野菜來充飢。有一次打野外回來，一半的人口吐白沫，暈倒在地上。 著肚子上課、出操、打野外，地位﹁崇高﹂的國家﹁法治之兵種﹂滿地找花生 槐生最後一次看見自己的母親，就是一九四九年，乘著一輛火車，路過衡 整個憲兵隊，經過衡山但無法下車回家。 山，匆匆要母親來車站一會。十五歲離家的兒子，這時已經是憲兵連長，帶著 槐生的農民母親從山溝裡的龍家院走到衡山火車站，一看滿車官兵，蓄勢 粗粗的線，紮得非常密實。 消息來得太晚，她來不及做好整隻鞋，只好把鞋底帶來。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待發，慌忙中，她從懷裡掏出個東西來，是一雙白色的布鞋底。槐生要路過的 百 葉 小 學 ， 一 班 四 十 個 孩 子 ， 坐 在 牆 壁 斑 駁 的 教 室 裡 ， 清 清 朗 朗 地 念 出 「 陳 情 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