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20年危机 不过是主导大国的愿望,这些大国将其他国家的主权视为实施自已主导 权力的障碍。这样,现实主义就把乌托邦主义的隐性基础揭示出来。对 于一门严肃的科学学科来说,这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但是,现实主义 者否定政治理论中存在任何先验内容,并且力图证明所有理论都根植于 实践。这样一来,现实主义者就很容易陷入决定论的窠臼。决定论认 为,理论只不过是对有条件的、预先决定的目的理性化的结果,是现实 的衍生物,理论根本不能改变事物的发展过程。因此,乌托邦主义者把 月的作为椎一的终极事实,而现实主义者则将日的仅仪视为其他事实机 械地派生出来的产物。如果我们认为这种将人的意志和人的愿望简单地 化约为机械运动的做法既站不住脚又不能容忍,那么,我们就必须承 认,理论从实践中来又回到实践中去,并在这一过程中起到了改造实践 的作用。政治过程既不像现实主义者认为的那样,只是一个由因果机械 法则控制的事物发展过程;也不像乌托邦主义者想像的那样,只是一个 将高瞻远瞩的智者意识中产生的理论真理应用于实践的过程。政治学的 基础是承认理论和实践的相互依存。只有将乌托邦主义和现实主义融合 在一起,这种相互依存才能得以实现。 知识分子与政府官员 理论与实践的对立关系,在政治生活中的具体表现就是“知识分 子”和“政府官员”之间的关系。?知识分子的训练使他们主要依赖先 3验思维,而政府官员则主要依赖经验思维。知识分子自然属子那些希望 使实践符合理论的人群。他们尤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思想是由外来力重 决定的;他们认为自己的理论为所谓的人类行为提供了动因,因此他们 具有领导性的作用。进而,在过去200年里,知识界的世界观受到数学 和自然科学的巨大影响。提出一个普遍理论,然后根据这一理论检验具 体领域的事物,这样的步骤被大部分知识分子认为是任何学科的必要基 础和出发点。据此,乌托邦主义坚持首先提出普遍理论,这种观点可以 说是代表了知识分子研究政治的典型方法。伍德罗·威尔逊是当今政治 学领域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他“在阐释政治学基本原理方面超出了所 有的人…他的政治研究风格…是将自已的意愿建立在普遍且简约的
第二章乌托邦与现实 15 原则之上,避免在具体方法上面纠缠不清”。8有些普遍原侧,比如, “民族自决”、“自由贸易”、或是“集体安全”(所有这些很容易被现实 主义者视为特定条件和特定利益的具体表现),被当做绝对标准,然后, 根据符合这样的标准还是背离这样的标准来判断政策的优劣。在当代, 知识分子是所有鸟托邦运动的领袖,乌托邦主义对政治进程的贡献也在 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知识分子的努力。但是,鸟托邦主义的最大缺陷也恰 恰是政治知识分子的最大弱点,既对现实认识不清,也意识不到他们自 己的标准是以何种方式根植于现实的。在讨论知识分子在德国政治中的 作用时,迈内克(Meinecke)写道:“他们赋予自己的政治愿望一种纯 正独立的精神,一种哲学理想主义的情怀,一种超然于具体利益竞争之14 上的风范…但是,他们对在实际的国家生活中如何获得现实利益的 感觉是错误的,因此,他们很快就从崇高的理想跌落到荒唐和怪癖的 地步。9 人们常常说,与那些以共同经济利益为基础团聚在一起的人比较起 来,知识分子的思想受到的约束较少,所以,知识分子无疑具有超出平 常人群的前骗视角。早在1905年,列宁就抨击“知识界的一种陈旧观 念,即知识分子…可以超然于阶级之外”。0最近,这一观点在曼海姆 (Mannheim)博士那里得到了复活。他认为,知识分子群体,“相对而 言是无阶级的”,“是不附属于社会的”;“知识界包容了渗透于社会生活 中的所有利益”,因此能够获得较高层次的公正性和客视性。1在某种有 限的范围之内,这种观点是正确的。但是,这一观点的任何正确之处都 被它的瀑误之处所抵消。这一谬误之处就是:思想脱离社会民众。而社 会民众的态度恰恰是政治生活中的决定性因素。即使是在知识分子发挥 先导作用这一虚幻意识最强的领域,现代知识分子也会发现,他们的处 境往往像一个军队的指挥官:当没有战事的时候,士兵们愿意听从指 挥:但在战斗激烈的时候,士兵们则会众叛亲离。在德国和其他许多较 小的欧洲国家,I919年的民主宪法是由热心的知识分子编写的,所以 在理论上达到了高度的完美。但是,当危机发生之后,这些宪法却无法 使大多数民众坚定不移地团结起来。结果,这类宪法在几乎所有的国家 都以失败而告终。在美国,知识分子在创建国际联盟的活动中起到了主 导作用,其中许多人至今仍然是园联的坚定支持者。美国的民众虽然在 开始的时候似乎也顺从了知识分子的引导,到了关键时刻却反对建立国
16 0年危机 联的主张。在英国,知识分子通过积极热切的宣传,赢得了民众对国联 宪章压倒多数的支持。但是当国联宪章要求人们采取行动的时候,几届 英国政府却都是按兵不动,因为一旦采取行动,英国民众就要承担由此 5而来的后果。知识分子的抗议在英国也没有引起什么重大的反应。 e 与知识分子相反,政府官员对待政治的方式从根本上说是基于经验 的。政府官员要根据每一个问题本身的“具体情况”予以处理。他们避 免形成公式化的原则,而是通过一些直觉活动的引导,选择正确的政策 方案。这些直觉不是源于有意识的推理,而是来自多年的实际经验。担 任法国驻国联大会代表的一位官员说:“没有千篇一律的事件。每一个 事件都是不同的。“2政府官员不喜欢理论,他们是实干家。“亲历而后 方明事理”,诸多名将都遵循着这条格言。英国文职官员队伍的卓越成 就部分地是由于官员得心应手地调整心态,以便适应英国政治的经验传 统。完美的政府官员很像英国政治家的公众形象:他们并不拘泥子成文 的法规和庄严的公约,而是遵从先例、顺应直觉、重视感受,由此找到 正确的方法。毫无疑问,这种经验主义的方式本身就是受到某种具体观 点的影响,反映了英国政治生活的保守传统。政府官员努力保持现有秩 序,维护传统,并把先例作为“安全”的行动标准。在这一点上,他们 的表现比任何其他社会阶层都要明显。因此,政府官员很容易陷入僵死 的、空洞的形式主义官僚体制之中,声称自己谙知什么才是政府机构运 作的适当程序。即便是最聪明的外界人士也不明白这种知识到底是什么 东西。政府官员典型的座右铭是“经验超过科学”。布赖斯(By℃e)写 道:“知识和科学方面的造诣不会使人在政治上变得更加聪明。”3这反 映了一种普遍存在的偏见。如果一个政府官员想反对一个建议,他就会 说这个建议“学究气太重”。政治智慧来自实践,不是来自理论;来自 官员的实际训练,不是来自明慧的思想。政府官员往往将政治本身作为 目的。这里有必要指出,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和培根(Bacon)都 担任过政府官员。 知识分子和政府官员之间这种思维方式的根本对立一直都是存在 16的,只不过以前没有显现出来。但是,在过去0年里,却在一个人们 根本想像不到的领域彰显出来,这就是工人运动。恩格斯在19世纪70 年代撰文向德国工人表示祝贺,因为他;“属子世界上最具理论水平的 民族。德国工人保持了这种理论意识,而在德国所谓‘受过教育’的阶
第二章鸟托邦与现实 1 级中,这种理论意识已经丧失殆尽”。他将德国这种良好的状态与英国 工人运动相比较,认为“对所有理论的漠然无视是英国工人运动进展缓 慢的主要原因之一”。440年后,另外一位德国学者证实了恩格斯的论 断。5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论述成为德同社会民主党主要领导人的惟一指 导思想。许多学者认为这种片面的知识发展状况是后来德国社会民主党 最终解体的重要原因。直到最近儿年,英国劳工运动完全避开理论。现 在,工党中知识分子和工会代表之间的关系并不和谐,使工党处于相当 尴尬的境地,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L工会分子往往把知识分子视为乌 托邦式的理论家,缺乏工会运动实际工作的经验。知识分子则指责工会 领导人是官僚分子。苏维埃俄国布尔什维克党内也是充满派别斗争,在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以布哈林(Bukharin)、加米涅夫(Kamenev)、 拉狄克(Radek)和托洛茨基(Trosky)为代表的“党内知识分子派” 和以列宁(Lenin)、斯维尔德洛夫(Sverdlov,直到他19l9年去世)和 斯大林(Stalin)为代表的“党的机器”之间的冲突。16 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20年里,知识分子和政府官员之间的对立 在英国外交领域尤其明显,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些乌托邦主义者组 成的民主控制联盟(the Union of Democratic Control),他]极力宣传 一种观点:战争之所以爆发,主要是因为在所有国家里职业外交宫控制 了外交事务。伍德罗·威尔逊认为,如果“国际事务不是由热衷于自我17 利益的外交官或政治家来解决,面是由不存偏见的科学家来解决,比如 地理学家、民族学家、经济学家等,和平就可以得到保证,因为这些科 学家对相关问题是有研究的”。政府官员,尤其是外交官,在国联系统 里面长期以来深受怀疑。人们认为,如果不让败事有余的外交部门掌控 国际问题,国联就可以在解决这些问题方面做出重大贡献。威尔逊在向 巴黎和会全体会议介绍《盟约》草案的时候说:“人们感到,如果国际 联盟的议事机构仅仅是由代表各国政府的官员组成,世界人民就很难相 信,这些存有偏见的官员不会再犯他们已经犯过的那些错误。”8后来, 塞西尔(Cc1)勋爵在英国下院的发言就更加不客气了。他说: 凭借我自己的经验,恐怕我从巴黎和会只能得出这祥一个结 论:普鲁士思维方式并非仅仅限于德国境内。官员阶层有一个整体 的取向和传统…因此,人们也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政府官员
18!20年危机 的思维取向就是,现实存在的即是正确的19 在第二届国联大会上,塞西尔勋爵呼吁国联所代表的“舆论”反对 “官员阶层”。0在其后的10年里,这样的呼吁经常可以听到。政府官员 同样不信任充满激情的知识分子对集体安全、世界秩序、全面裁军等主 张的狂热支持。这些东西对政府官员来说只不过是脱离实际的纯理论产 物。裁军问题明显地反映了这种观点分歧。对于知识分子来说,普遍原 则既简单文直白。人们之所以说这样的原则雅以实施,是因为有“专 18家”的阻挠。1对专家来说,普遍原则是毫无意义的空想。军备是否可 以得以削减?如果可以得以削减,那么要削减什么军备?这都是“实 际”问题,只能根据每个实际问题的不同情况而采取不同的解决方法。 左派和右派 鸟托邦和现实的对立、理论和实践的对立,还类似激进派和保守 派、或者说左派和右派之间的对立。当然,如果说具有这些倾向的政党 总是代表了这两种深层的思想意识,那未免有些过分。激进派是当然的 乌托邦主义者,而保守派则是现实主义者。知识分子是理论家,会自然 而然地偏向左派;政府官员是实干家,会自然而然地偏向右派。因此, 右派理论硬乏,苦于缺少思想。左派的最大弱点则是难以将理论付诸实 践。正因为如此,左派往往指责政府官员阻碍理论的实施,但是这一弱点 实在是鸟托邦主义的本质所决定的。纳粹哲学家莫勒·范登·布鲁克 (Moeller van den Bruck)写道:“左派理性,右派精明,2从伯克(Brke) 的时代开始,英国保守主义者一直坚定地反对可以通过政治理论的逻辑 推理推导出政治实战活动的观点。鲍德温(Baldwin)勋爵说:“如若仅 仪遵循三段推论,就会迅速跌人无底深渊。”这段话说明,鲍德温勋爵 拒绝严谨的逻辑思维方式,不但自己这样做,也劝说别人不要这样做。 丘吉尔(ChurchiⅢl)先生也不相信“理论中完美的逻辑”可以赢得英国 选民,4内维尔·张伯伦(Neville Chamberlain)在下院回答丁.党议员批评 的一次讲演中曾经说过一段话,对外交政策的两种不同态度做出了非常 明确的定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