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 了,方安设枭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煕凤安箸,玊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煕凤忙拉了黛 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 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 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中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寂然饭毕…… 这气势,这氛围,这礼仪,无一不在表现这个膏粱锦绣之家的繁文缛节,又无一不在渲染这位“老太君”无上 威严的地位,为此后围绕着她在小说情节发展中的奢侈荣华的享受,做了一次很好地铺垫。 当然,从这一回情节发展需要来讲,这样写贾母,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描写荣国府的另外两个“主儿”一一王 熙凤和贾宝玉,因为这两个“主儿”都是她膝下承欢的宠孙。不过,贾母的这个出场描写,从艺术上讲,主要还是 适应于情节发展的需要,并未突出地表现性格。而把人物出场的艺术处理,当做刻画性格的艺术手段,王熙凤的出 场要算一个卓越的例证。对于她,作者采用的方法是,一开始就把光束集中在性格刻画上,而且是一下子就全面地 展示了她多面的性格特性:“一语未了,……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这个出场之所以写得好,首先就在于作者精心的艺术安排。如上所说,王熙凤在贾府以至小说情节中既然如此 重要,又要在一个场面上集中揭示她多面的性格锋芒,就不能把她的出场安置在贾母接见黛玉的场面上,因为那样 不仅会由于贾母和黛玉骨肉相见的悲痛,腾不出场面来展开对她的刻画,也不能单独介绍她,而且不能通过黛玉的 眼睛点示出她在贾府中的特殊地位,当然也更难于充分描绘她的个性特征在出场行动上的表现。因此,作者把她的 出场,安排在黛玉已和贾府诸女眷都见过面、都在场的情境里,黛玉对于贾府的家规己有了初步的了解,这时让她 出场,就有了她单独活动的广阔天地。而这个众人都在的场面,也便于多面地表现她的性格,使读者看见她活跃在 场面上不以为怪。 “未写其形,先使闻声”,她一出场,立刻就引起了林黛玉的特殊感觉:“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 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林黛玉在前面所看到的,是贾母这位“老祖宗”在这大家族中的威严,所有 后辈,包括邢、王二夫人,在“老祖宗”面前,也只能恭恭敬敬、垂手侍立,何况今天还有远客到此,这大家礼仪 是失不得的。而这“来者”,在这样的场面里,居然敢如此放肆,并且这“来者”一到,这位“老祖宗”就有了笑 容,还开起玩笑来,可见其平日更无拘无束了 有了这第一次出场的描写,以后再在日常生活中写王熙凤在贾母面前的所谓承欢应候,随便说笑,随意阿谀, 就使读者觉得很自然了。同时,也正是通过她这种放诞无礼的出场,才能表现出她深得这位贾府老祖宗的宠爱,正 是这种宠爱给了她特殊的地位。正像“甲戌本”脂批所说:“第一笔,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 活跳纸上 紧接着是具体地展开了对她的岀场行动的描写。可以说,由于曹雪芹精湛的艺术表现能力,王煕凤的每一个行 动,几乎都显示了她性格的一个侧面。看到林黛玉的容貌,立刻就联系到“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 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短短几句话,表面上是称赞了林黛玉的风姿,实 际上却是在阿谀贾母,又不忘安慰迎春等那些嫡亲的孙女儿,真是面面俱到,圆滑之至!提到黛玉母亲的去世,立 刻假哭起来,但一听到贾母的责备,瞬即又转悲为喜,赤裸裸地表现了她的善于逢迎和做作。拉着黛玉问长问短 又询问下人对黛玉的安置情况,一方面是为了通过待客热情的表白,来炫耀她在贾府中的地位和仪威:一方面又是 为了在贾母面前表现她对黛玉的关切。答复王夫人给黛玉选料子裁衣服的话是为了显示她的精明能干,早有准备, 实际上也是在表现她的随机应变。如脂批所说:“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 王熙凤声势非凡的出场,虽然是通过林黛玉的眼睛反映出来的,却是何等深刻地、全面地展现了她的性格特征, 使她的出场描写,成了她整个性格的缩影。 如果说王熙凤的出场描写的特点是立即进入性格刻画,没有任何铺垫,而贾宝玉的出场,作者在渲染氛围、布 置局势上,却是下了相当的功夫。早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就重点介绍了这位生得“更奇”的公子 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那年周岁时,政老爷 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 老爷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不大喜悦。独那史老太君还是命根一样。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 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 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在这第三回贾宝玉出场前,作者又通过王夫人对黛玉的嘱咐,做了一番渲染,称他做“孽根祸胎”,说他是家 里的“混世魔王”,不要黛玉亲近他,理睬他。此所谓:“不写黛玉眼中之宝玉,却先写黛玉心中早有一宝玉矣!” 这一切给林黛玉造成了“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的印象。在这里作者采用的是欲扬先抑的
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 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 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 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 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寂然饭毕…… 这气势,这氛围,这礼仪,无一不在表现这个膏粱锦绣之家的繁文缛节,又无一不在渲染这位“老太君”无上 威严的地位,为此后围绕着她在小说情节发展中的奢侈荣华的享受,做了一次很好地铺垫。 当然,从这一回情节发展需要来讲,这样写贾母,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描写荣国府的另外两个“主儿”──王 熙凤和贾宝玉,因为这两个“主儿”都是她膝下承欢的宠孙。不过,贾母的这个出场描写,从艺术上讲,主要还是 适应于情节发展的需要,并未突出地表现性格。而把人物出场的艺术处理,当做刻画性格的艺术手段,王熙凤的出 场要算一个卓越的例证。对于她,作者采用的方法是,一开始就把光束集中在性格刻画上,而且是一下子就全面地 展示了她多面的性格特性:“一语未了,……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这个出场之所以写得好,首先就在于作者精心的艺术安排。如上所说,王熙凤在贾府以至小说情节中既然如此 重要,又要在一个场面上集中揭示她多面的性格锋芒,就不能把她的出场安置在贾母接见黛玉的场面上,因为那样 不仅会由于贾母和黛玉骨肉相见的悲痛,腾不出场面来展开对她的刻画,也不能单独介绍她,而且不能通过黛玉的 眼睛点示出她在贾府中的特殊地位,当然也更难于充分描绘她的个性特征在出场行动上的表现。因此,作者把她的 出场,安排在黛玉已和贾府诸女眷都见过面、都在场的情境里,黛玉对于贾府的家规已有了初步的了解,这时让她 出场,就有了她单独活动的广阔天地。而这个众人都在的场面,也便于多面地表现她的性格,使读者看见她活跃在 场面上不以为怪。 “未写其形,先使闻声”,她一出场,立刻就引起了林黛玉的特殊感觉:“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 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林黛玉在前面所看到的,是贾母这位“老祖宗”在这大家族中的威严,所有 后辈,包括邢、王二夫人,在“老祖宗”面前,也只能恭恭敬敬、垂手侍立,何况今天还有远客到此,这大家礼仪 是失不得的。而这“来者”,在这样的场面里,居然敢如此放肆,并且这“来者”一到,这位“老祖宗”就有了笑 容,还开起玩笑来,可见其平日更无拘无束了。 有了这第一次出场的描写,以后再在日常生活中写王熙凤在贾母面前的所谓承欢应候,随便说笑,随意阿谀, 就使读者觉得很自然了。同时,也正是通过她这种放诞无礼的出场,才能表现出她深得这位贾府老祖宗的宠爱,正 是这种宠爱给了她特殊的地位。正像“甲戌本”脂批所说:“第一笔,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 活跳纸上。” 紧接着是具体地展开了对她的出场行动的描写。可以说,由于曹雪芹精湛的艺术表现能力,王熙凤的每一个行 动,几乎都显示了她性格的一个侧面。看到林黛玉的容貌,立刻就联系到“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 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短短几句话,表面上是称赞了林黛玉的风姿,实 际上却是在阿谀贾母,又不忘安慰迎春等那些嫡亲的孙女儿,真是面面俱到,圆滑之至!提到黛玉母亲的去世,立 刻假哭起来,但一听到贾母的责备,瞬即又转悲为喜,赤裸裸地表现了她的善于逢迎和做作。拉着黛玉问长问短, 又询问下人对黛玉的安置情况,一方面是为了通过待客热情的表白,来炫耀她在贾府中的地位和仪威;一方面又是 为了在贾母面前表现她对黛玉的关切。答复王夫人给黛玉选料子裁衣服的话是为了显示她的精明能干,早有准备, 实际上也是在表现她的随机应变。如脂批所说:“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 王熙凤声势非凡的出场,虽然是通过林黛玉的眼睛反映出来的,却是何等深刻地、全面地展现了她的性格特征, 使她的出场描写,成了她整个性格的缩影。 如果说王熙凤的出场描写的特点是立即进入性格刻画,没有任何铺垫,而贾宝玉的出场,作者在渲染氛围、布 置局势上,却是下了相当的功夫。早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就重点介绍了这位生得“更奇”的公子: 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那年周岁时,政老爷 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 老爷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不大喜悦。独那史老太君还是命根一样。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 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 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在这第三回贾宝玉出场前,作者又通过王夫人对黛玉的嘱咐,做了一番渲染,称他做“孽根祸胎”,说他是家 里的“混世魔王”,不要黛玉亲近他,理睬他。此所谓:“不写黛玉眼中之宝玉,却先写黛玉心中早有一宝玉矣!” 这一切给林黛玉造成了“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的印象。在这里作者采用的是欲扬先抑的
手法,包括批宝玉“极确”的那两首《西江月》:“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 谤!”都是表面的贬,实质却在褒。这一切都应当从正面理解贾宝玉的叛逆性格。当宝玉正式出场,林黛玉“吃 大惊”,原来这却是一位“外貌最是极好”的年轻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而且黛玉眼中的这个宝玉,又是她心中早有的另外一个宝玉——使她“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这奇异 的互相厮认,虽然也有意地渲染着那三生石畔还泪宿债的神秘色彩,以掩护它的叛逆性的思想内容,但这种布局和 氛围的渲染,却密切地联系着小说中心情节的发展线索。尽管它也在某些侧面上展示了贾宝玉的某些性格特点,而 它显然又完全不同于王熙凤出场的全面展开性格的写法,它的重点是在为宝黛爱情创造一个纯真优美的艺术境界 总之,从《红楼梦》第三回贾母、王熙凤、贾宝玉这三个人物出场的艺术处理,我们可以看出,在曹雪芹的笔 下,他们都是在作者的创作构思中经过一番匠心经营的,或交融着突出性格,或关联着情节发展,以各自不同的姿 态,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充分发挥了它们应有的作用。 三、传神文笔足千秋——析《林黛玉进贾府》(胡梅君) 《红楼梦》中的人物,总计四百有余,是一切说部中鲜有的。对主要人物的刻画,各具情态,各有性格,无不 栩栩如生。《林黛玉进贾府》一节中,贾府主要人物就出现了十余人之多,而曹雪芹的变化多端的手法,或虚、或 实,或正、或侧,或以环境衬托暗示,或以衣饰精雕细刻,或用比较的方法,或借人物自身的活动,或取个性化的 语言来实现人物性格特征。在人物描写、性格塑造方面,真可谓三寸柔毫,鬼斧神工! 王熙凤是贾府之中杀伐决断,威重令行的铁腕人物。曹雪芹在王熙凤的塑造上,是不遗余力的,仅在这第一次 的出场中,王熙凤就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夫人、小姐、丫鬟、仆妇俱都屏声敛息的时候,当贾府中最高权威者——贾母正和远来的黛玉叙谈的时候, 王熙凤就放诞无礼地扬声说笑而来。人未到,声先闻,只这一笔,就透露出王熙凤在贾府中的特殊地位:王熙凤是 贾母膝前戏彩娱亲的“老莱子”,只有王煕凤的诙谐,能给老祖宗解颐。贾母也最需要这个孙子媳妇的凑趣,所以, 王熙凤才这样无所顾忌地登上舞台。 雪芹又不吝笔墨地描摹了贵族少妇王煕凤的衣饰、容貌、体态、神情:头上珠光璀璨,身上彩绣辉煌,吊眼扬 眉,苗条风骚,春风满面,笑里藏刀。雪芹又借贾母的笑谑透露了熙凤的为人:泼辣刁狠。这还不够,又借人物的 语言、动作,深刻揭示了人物的内在,不是给读者以抽象的意念,而是把活生生的王熙凤置于读者之前,使读者从 鲜明的意象中,对人物做出判断。 且看王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那赞美黛玉的话语,句句为贾母而发;抽帕拭泪,转悲为喜,处处 为贾母而做。熙凤之权谋机变,见风使舵,声形现于纸上,令人可叹可畏。接着是对黛玉的一串问话,又一连的嘱 咐,继而又是分派仆妇打扫房屋,一边分派,又一边亲手给黛玉捧茶捧果,又同时回答王夫人的问话……雪芹笔下 的王煕凤真是光华四射,八面玲珑。这位荣国府中庶务大权独揽者的机敏与才干,就在这里已露出了峥嵘头角。安 富尊荣的贾母,是贾府中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权威,是贾府中的塔尖,王熙凤深知:要在这个大家庭中“挥霍指 示,任其所为”,就必须首先占领这个塔尖。因此,熙凤才以全副精神,讨好贾母。王熙凤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 凤姐之得宠于贾母,正是王夫人深为希冀的:凤姐办事的圆熟干练,也正是王夫人极为得意的。王熙凤上有贾母 宠爱,内有王夫人的翼庇,居孀而恬淡的李纨和未出阁的迎春姐妹,又岂能与熙凤媲美,因此,王熙凤在贾府中才 得以如此活跃出群,旁若无人。 雪芹写贾宝玉的出场又和熙凤全然不同:寓褒于贬,欲扬故抑。先借王夫人的伤心语评价宝玉:“一时甜言蜜 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致使黛玉心中疑惑:“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 甚至以“蠢物”目之。及至相见,却是“看其外貌最是极好”的年轻公子。然而,生他养他的母亲,却说他是“孽 根祸胎”“混世魔王”,这正是雪芹运用了最能表现人物性格的手法,并非只为追求文笔的跌宕。 对于贾宝玉这个内在充满了矛盾,又和外在“正统”世界格格不入的人物,在世俗眼中,必然呈屈光不正的显 像。即使在父母的眼中,由于卫道者与叛逆者的矛盾,其道德观、是非观,决不能一致。 “摔玉”构成这一回中的高潮,“摔玉”是宝玉性格鲜明的突出表现。摔玉的缘由是因黛玉的“与众各别”的 美所引起,在宝玉看来,神仙也似的黛玉应该有“通灵宝玉”,竟然没有!于是宝玉顿时痴病发作,把自己与生俱 来的“宝玉”狠命摔去。摔玉写出黛玉的美,写出宝玉的“痴”。这第一次的摔玉又引出了后文多少次的因玉而起 的种种波澜。“玉”是天命的象征,宝玉的摔玉正表现出他对天命的反抗,对世俗的鄙弃,对礼教的蔑视,还有什 么比这一行动更能说明宝玉之叛逆性格呢? 至于林黛玉给读者的印象,除了在她进贾府的活动中表现出的才高思深、眼明心细、娴于辞令外,又从众人的 眼里介绍了黛玉: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怯弱。至于宝玉所见的黛玉比熙凤所见更精细,由表及里,由概写到特 写,而且突出点明了黛玉的“眉尖若蹙”,四个字预伏下黛玉的结局:长愁何能却病?怯弱安得永年!
手法,包括批宝玉“极确”的那两首《西江月》:“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 谤!”都是表面的贬,实质却在褒。这一切都应当从正面理解贾宝玉的叛逆性格。当宝玉正式出场,林黛玉“吃一 大惊”,原来这却是一位“外貌最是极好”的年轻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而且黛玉眼中的这个宝玉,又是她心中早有的另外一个宝玉──使她“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这奇异 的互相厮认,虽然也有意地渲染着那三生石畔还泪宿债的神秘色彩,以掩护它的叛逆性的思想内容,但这种布局和 氛围的渲染,却密切地联系着小说中心情节的发展线索。尽管它也在某些侧面上展示了贾宝玉的某些性格特点,而 它显然又完全不同于王熙凤出场的全面展开性格的写法,它的重点是在为宝黛爱情创造一个纯真优美的艺术境界。 总之,从《红楼梦》第三回贾母、王熙凤、贾宝玉这三个人物出场的艺术处理,我们可以看出,在曹雪芹的笔 下,他们都是在作者的创作构思中经过一番匠心经营的,或交融着突出性格,或关联着情节发展,以各自不同的姿 态,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充分发挥了它们应有的作用。 三、传神文笔足千秋──析《林黛玉进贾府》(胡梅君) 《红楼梦》中的人物,总计四百有余,是一切说部中鲜有的。对主要人物的刻画,各具情态,各有性格,无不 栩栩如生。《林黛玉进贾府》一节中,贾府主要人物就出现了十余人之多,而曹雪芹的变化多端的手法,或虚、或 实,或正、或侧,或以环境衬托暗示,或以衣饰精雕细刻,或用比较的方法,或借人物自身的活动,或取个性化的 语言来实现人物性格特征。在人物描写、性格塑造方面,真可谓三寸柔毫,鬼斧神工! 王熙凤是贾府之中杀伐决断,威重令行的铁腕人物。曹雪芹在王熙凤的塑造上,是不遗余力的,仅在这第一次 的出场中,王熙凤就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夫人、小姐、丫鬟、仆妇俱都屏声敛息的时候,当贾府中最高权威者──贾母正和远来的黛玉叙谈的时候, 王熙凤就放诞无礼地扬声说笑而来。人未到,声先闻,只这一笔,就透露出王熙凤在贾府中的特殊地位:王熙凤是 贾母膝前戏彩娱亲的“老莱子”,只有王熙凤的诙谐,能给老祖宗解颐。贾母也最需要这个孙子媳妇的凑趣,所以, 王熙凤才这样无所顾忌地登上舞台。 雪芹又不吝笔墨地描摹了贵族少妇王熙凤的衣饰、容貌、体态、神情:头上珠光璀璨,身上彩绣辉煌,吊眼扬 眉,苗条风骚,春风满面,笑里藏刀。雪芹又借贾母的笑谑透露了熙凤的为人:泼辣刁狠。这还不够,又借人物的 语言、动作,深刻揭示了人物的内在,不是给读者以抽象的意念,而是把活生生的王熙凤置于读者之前,使读者从 鲜明的意象中,对人物做出判断。 且看王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那赞美黛玉的话语,句句为贾母而发;抽帕拭泪,转悲为喜,处处 为贾母而做。熙凤之权谋机变,见风使舵,声形现于纸上,令人可叹可畏。接着是对黛玉的一串问话,又一连的嘱 咐,继而又是分派仆妇打扫房屋,一边分派,又一边亲手给黛玉捧茶捧果,又同时回答王夫人的问话……雪芹笔下 的王熙凤真是光华四射,八面玲珑。这位荣国府中庶务大权独揽者的机敏与才干,就在这里已露出了峥嵘头角。安 富尊荣的贾母,是贾府中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权威,是贾府中的塔尖,王熙凤深知:要在这个大家庭中“挥霍指 示,任其所为”,就必须首先占领这个塔尖。因此,熙凤才以全副精神,讨好贾母。王熙凤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 凤姐之得宠于贾母,正是王夫人深为希冀的;凤姐办事的圆熟干练,也正是王夫人极为得意的。王熙凤上有贾母的 宠爱,内有王夫人的翼庇,居孀而恬淡的李纨和未出阁的迎春姐妹,又岂能与熙凤媲美,因此,王熙凤在贾府中才 得以如此活跃出群,旁若无人。 雪芹写贾宝玉的出场又和熙凤全然不同:寓褒于贬,欲扬故抑。先借王夫人的伤心语评价宝玉:“一时甜言蜜 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致使黛玉心中疑惑:“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 甚至以“蠢物”目之。及至相见,却是“看其外貌最是极好”的年轻公子。然而,生他养他的母亲,却说他是“孽 根祸胎”“混世魔王”,这正是雪芹运用了最能表现人物性格的手法,并非只为追求文笔的跌宕。 对于贾宝玉这个内在充满了矛盾,又和外在“正统”世界格格不入的人物,在世俗眼中,必然呈屈光不正的显 像。即使在父母的眼中,由于卫道者与叛逆者的矛盾,其道德观、是非观,决不能一致。 “摔玉”构成这一回中的高潮,“摔玉”是宝玉性格鲜明的突出表现。摔玉的缘由是因黛玉的“与众各别”的 美所引起,在宝玉看来,神仙也似的黛玉应该有“通灵宝玉”,竟然没有!于是宝玉顿时痴病发作,把自己与生俱 来的“宝玉”狠命摔去。摔玉写出黛玉的美,写出宝玉的“痴”。这第一次的摔玉又引出了后文多少次的因玉而起 的种种波澜。“玉”是天命的象征,宝玉的摔玉正表现出他对天命的反抗,对世俗的鄙弃,对礼教的蔑视,还有什 么比这一行动更能说明宝玉之叛逆性格呢? 至于林黛玉给读者的印象,除了在她进贾府的活动中表现出的才高思深、眼明心细、娴于辞令外,又从众人的 眼里介绍了黛玉: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怯弱。至于宝玉所见的黛玉比熙凤所见更精细,由表及里,由概写到特 写,而且突出点明了黛玉的“眉尖若蹙”,四个字预伏下黛玉的结局:长愁何能却病?怯弱安得永年!
四、浓妆淡抹各相宜——一王熙凤、林黛玉肖像描写比较谈(张超) 肖像描写是文学塑造人物形象、展示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也是“小说中最困难的一部分”(马卡连柯语)。 《红楼梦》中的肖像描写极富特色,绘形传神,富有创新意义。中学课本所选《林黛玉进贾府》一回,是众多主要 人物亮相登场的重头戏。作者调动多种手段,进行大量异彩纷呈的肖像描写,或工笔细描,或虚笔写意,浓妆淡抹, 各具佳妙,给文学画廊增添了光彩夺目的“群芳谱” 王熙凤出场时的肖像描写,可谓工笔,作者浓墨重彩,为大管家琏二奶奶画“行乐图”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 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色宫绦,双衡比目玫瑰珮;身 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 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这是透过黛玉之目,让王熙凤第一次与读者照面。对其服饰、姿容进行了静态写生式描绘,从头到脚,精细入 微,直至“最后的钮扣”(易卜生语)。传统上,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肖像描写,是以“白描”擅长,不事渲染雕琢, 用笔简练传神,是有别于西方文学的一大传统艺术特色。譬如《诗经》中对美女的描写“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 目盼兮”,三言两语:《聊斋》中对美女的描写,甚至简练得只须一字——美。《红楼梦》继承这一传统,但又不 囿于这一传统,更多的是创新。对王煕凤这等穷形尽相至谨至细的肖像描写,此之前实为罕见,无怪乎脂砚斋也慨 叹道:“试问诸公,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象至此者?”可以说,这是曹雪芹的创举,是对中国文学表现手法的丰 富和发展。何其芳说:“《红楼梦》与其他古典小说不同,具有一种近于油画的色彩。”鲁迅也说:“自有《红楼 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被打破了。”我想这“打破”之中,也该含有对王煕凤肖像描写的赞叹吧! 此处作者不惜重墨,淋漓尽致地铺陈王熙凤的装束衣饰,决非泛笔闲文,而是寓意颇深。作者写贾氏姊妹,只 简笔勾勒,而林黛玉这样的主角,却用了“虚笔”(当然,黛玉之虚笔与次要人物减笔,手法用意皆不同)。按说 像黛玉这样的萃曹公毕生心血凝铸而成的主角,本应不惜笔墨详写精绘,可果真那样,不仅与写凤姐的肖像(包括 后文的宝玉)之手法雷同单调,也不会起到理想效果。写黛玉这样“与众各别”的人物,须有与众不同的手法。作 者抓住其最生动典型的气韵神情:“胃烟眉”,清、淡、秀:“含情目”,性灵之光:“愁、娇、泪”,暗示其悲 剧命运,并寄寓深切的同情,使人顿生爱怜。全书都很少写其服饰,对黛玉的肖像是“虚多实少,绝去形摹”,此 处更是“穿戴竟无一字提及”,这是为什么呢?想黛玉身为大家闺秀,又是出门在外,去“钟鸣鼎食”“与别家不 同”的贾府,以她自尊的性格,行动言语尚恐被人耻笑了去,其衣着肯定也不凡。但真要像写王熙凤那样,重彩详 绘其服饰,势必喧宾夺主,减少人物寄人篱下的辛酸感,削弱其凄凉的悲剧色彩。因此,写黛玉衣饰不仅是次要的, 甚至是不必要的。当然,人们可以根据作者对其形象的塑造,想象着给黛玉着装,那须也是类似“翠竹临风的潇湘 馆”的环境之于林黛玉,应是淡而不俗,清丽高雅,合其“潇湘妃子”自然洒脱的“风流态度”,而决非王熙凤式 的珠光宝气。再者,作者用虚笔写意展示黛玉的肖像,还为突出其才情女子超尘拔俗的空灵感:那种脉脉之情袅娜 之态,那种欲说还休的柔媚,“娇羞默默冋谁诉”的眉目,那聪明灵慧的谈吐,都从这独具匠心的肖像描写中显示 出来。黛玉是集中国三千年文化于一身的理想化身,她的美不仅在外貌,更在精神气质——书卷气、灵秀气、孤傲 气。她有的是才,而绝少世俗的所谓“德”:她是一位“才女”,而非“淑女”。显其神而略其形,正是为免落俗 臼,使这一形象更加美好理想,更浪漫富有魅力。谁说“意态由来画不成”呢?在曹氏笔下,林黛玉的形象不是呼 之欲出吗?另外,如此笔法写黛玉不仅是表现人物独具特色的美,也是情理的需要。因为此处的黛玉是宝玉眼中的 黛玉,作为锦衣玉食的贵家公子,且“最喜在内帏厮混”,见惯了腻红肥绿,华衣艳饰,兼其与生俱来的“怪癖 他怎会去留意黛玉的穿戴而不被其“与众各别”的“形容”所吸引呢?在宝玉眼里,她那“弱柳扶风”的身姿就显 得脱俗飘逸,“风露清愁”的眉目就显得崇高深刻,通身的“灵淑之气”能使他的灵魂清爽、净化,难怪他要发出 “女儿是水做成的骨肉”之类的奇论。此处的肖像描写,在表现黛玉性格的同时,不忘展示宝玉的性情。细心的读 者一定会发现,在《林黛玉进贾府》一回中,黛玉的肖像实际上是分三次描写来完成的:一次通过众人之目,客观 地介绍黛玉的不俗气质和病弱身体;二次借熙凤之目,用对贾母的奉承心理去发现、感受黛玉的自然美;而第三次 是通过与黛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宝玉之目,方是最全面真切深刻的感受。还是脂砚斋见得透辟:“不写衣裙装 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黛玉之举止容貌,亦是宝玉眼中看,心中评。若不是宝玉,断不能知黛 玉终是何等品貌。”脂砚斋不愧是曹雪芹的知音。 相反,作者独让王熙凤浓妆艳饰,遍体锦绣,用当时关于美女的标准来衡量,此等笔墨明有微旨,与其说是褒 赞,勿宁说是贬低。清代言妇女美,在娇羞媚态,服饰“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貌 相宜”(李渔语)。着极奢极丽之服,满头翡翠,环鬓金珠,过事修饰,过事刻画,是俗气,不是美丽。老舍先生 说得好,“真正美丽的人,是绝不多施脂粉,不乱穿衣服的”。王熙凤把自己“包装”得如此妖艳凌人,气势如火 如荼,不正是表明了她生性奢侈,对荣华富贵无餍的追求吗?如此等精心设计的“与众姑娘不同”的装束,出见初
四、浓妆淡抹各相宜──王熙凤、林黛玉肖像描写比较谈(张超) 肖像描写是文学塑造人物形象、展示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也是“小说中最困难的一部分”(马卡连柯语)。 《红楼梦》中的肖像描写极富特色,绘形传神,富有创新意义。中学课本所选《林黛玉进贾府》一回,是众多主要 人物亮相登场的重头戏。作者调动多种手段,进行大量异彩纷呈的肖像描写,或工笔细描,或虚笔写意,浓妆淡抹, 各具佳妙,给文学画廊增添了光彩夺目的“群芳谱”。 王熙凤出场时的肖像描写,可谓工笔,作者浓墨重彩,为大管家琏二奶奶画“行乐图”: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 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色宫绦,双衡比目玫瑰珮;身 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 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这是透过黛玉之目,让王熙凤第一次与读者照面。对其服饰、姿容进行了静态写生式描绘,从头到脚,精细入 微,直至“最后的钮扣”(易卜生语)。传统上,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肖像描写,是以“白描”擅长,不事渲染雕琢, 用笔简练传神,是有别于西方文学的一大传统艺术特色。譬如《诗经》中对美女的描写“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 目盼兮”,三言两语;《聊斋》中对美女的描写,甚至简练得只须一字──美。《红楼梦》继承这一传统,但又不 囿于这一传统,更多的是创新。对王熙凤这等穷形尽相至谨至细的肖像描写,此之前实为罕见,无怪乎脂砚斋也慨 叹道:“试问诸公,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象至此者?”可以说,这是曹雪芹的创举,是对中国文学表现手法的丰 富和发展。何其芳说:“《红楼梦》与其他古典小说不同,具有一种近于油画的色彩。”鲁迅也说:“自有《红楼 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被打破了。”我想这“打破”之中,也该含有对王熙凤肖像描写的赞叹吧! 此处作者不惜重墨,淋漓尽致地铺陈王熙凤的装束衣饰,决非泛笔闲文,而是寓意颇深。作者写贾氏姊妹,只 简笔勾勒,而林黛玉这样的主角,却用了“虚笔”(当然,黛玉之虚笔与次要人物减笔,手法用意皆不同)。按说, 像黛玉这样的萃曹公毕生心血凝铸而成的主角,本应不惜笔墨详写精绘,可果真那样,不仅与写凤姐的肖像(包括 后文的宝玉)之手法雷同单调,也不会起到理想效果。写黛玉这样“与众各别”的人物,须有与众不同的手法。作 者抓住其最生动典型的气韵神情:“罥烟眉”,清、淡、秀;“含情目”,性灵之光;“愁、娇、泪”,暗示其悲 剧命运,并寄寓深切的同情,使人顿生爱怜。全书都很少写其服饰,对黛玉的肖像是“虚多实少,绝去形摹”,此 处更是“穿戴竟无一字提及”,这是为什么呢?想黛玉身为大家闺秀,又是出门在外,去“钟鸣鼎食”“与别家不 同”的贾府,以她自尊的性格,行动言语尚恐被人耻笑了去,其衣着肯定也不凡。但真要像写王熙凤那样,重彩详 绘其服饰,势必喧宾夺主,减少人物寄人篱下的辛酸感,削弱其凄凉的悲剧色彩。因此,写黛玉衣饰不仅是次要的, 甚至是不必要的。当然,人们可以根据作者对其形象的塑造,想象着给黛玉着装,那须也是类似“翠竹临风的潇湘 馆”的环境之于林黛玉,应是淡而不俗,清丽高雅,合其“潇湘妃子”自然洒脱的“风流态度”,而决非王熙凤式 的珠光宝气。再者,作者用虚笔写意展示黛玉的肖像,还为突出其才情女子超尘拔俗的空灵感:那种脉脉之情袅娜 之态,那种欲说还休的柔媚,“娇羞默默同谁诉”的眉目,那聪明灵慧的谈吐,都从这独具匠心的肖像描写中显示 出来。黛玉是集中国三千年文化于一身的理想化身,她的美不仅在外貌,更在精神气质──书卷气、灵秀气、孤傲 气。她有的是才,而绝少世俗的所谓“德”;她是一位“才女”,而非“淑女”。显其神而略其形,正是为免落俗 臼,使这一形象更加美好理想,更浪漫富有魅力。谁说“意态由来画不成”呢?在曹氏笔下,林黛玉的形象不是呼 之欲出吗?另外,如此笔法写黛玉不仅是表现人物独具特色的美,也是情理的需要。因为此处的黛玉是宝玉眼中的 黛玉,作为锦衣玉食的贵家公子,且“最喜在内帏厮混”,见惯了腻红肥绿,华衣艳饰,兼其与生俱来的“怪癖”, 他怎会去留意黛玉的穿戴而不被其“与众各别”的“形容”所吸引呢?在宝玉眼里,她那“弱柳扶风”的身姿就显 得脱俗飘逸,“风露清愁”的眉目就显得崇高深刻,通身的“灵淑之气”能使他的灵魂清爽、净化,难怪他要发出 “女儿是水做成的骨肉”之类的奇论。此处的肖像描写,在表现黛玉性格的同时,不忘展示宝玉的性情。细心的读 者一定会发现,在《林黛玉进贾府》一回中,黛玉的肖像实际上是分三次描写来完成的:一次通过众人之目,客观 地介绍黛玉的不俗气质和病弱身体;二次借熙凤之目,用对贾母的奉承心理去发现、感受黛玉的自然美;而第三次 是通过与黛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宝玉之目,方是最全面真切深刻的感受。还是脂砚斋见得透辟:“不写衣裙装 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黛玉之举止容貌,亦是宝玉眼中看,心中评。若不是宝玉,断不能知黛 玉终是何等品貌。”脂砚斋不愧是曹雪芹的知音。 相反,作者独让王熙凤浓妆艳饰,遍体锦绣,用当时关于美女的标准来衡量,此等笔墨明有微旨,与其说是褒 赞,勿宁说是贬低。清代言妇女美,在娇羞媚态,服饰“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貌 相宜”(李渔语)。着极奢极丽之服,满头翡翠,环鬓金珠,过事修饰,过事刻画,是俗气,不是美丽。老舍先生 说得好,“真正美丽的人,是绝不多施脂粉,不乱穿衣服的”。王熙凤把自己“包装”得如此妖艳凌人,气势如火 如荼,不正是表明了她生性奢侈,对荣华富贵无餍的追求吗?如此等精心设计的“与众姑娘不同”的装束,出见初
来乍到的林黛玉,又何尝不是为了在黛玉面前表现自己特殊的身份和在贾府中显赫的地位,露骨地炫耀自己拥有华 贵的服饰呢?应该说她的目的还是基本上达到了,就连并非少见多怪的侯门金贵黛玉,都对其衣饰惊诧不已,可见 其辉煌华艳的程度,热烈的“色调”折射出凤姐志得意满的心态,又和处于鼎盛时期的贾府“烈火烹油,鲜花著锦” 的气氛相协调。真是“物带世情”。不过,王熙凤的文化修养太低了,虽然聪明能干,但她太缺乏文化情调的熏陶, 不谙高雅为何物,她除了衣食享受和权力之争外,并无多少精神生活可言,其风度气质,与出身书香、受过教育特 别是经古典文学陶冶的林黛玉的诗人气质,大相径庭,因此,她的炫耀也是低品位的,显得俗不可耐。可见穿戴服 饰与人格、志趣、情操、修养是密切相关的。曹雪芹深知这一点,他如此描写王熙凤的肖像,正是欲借此揭示这一 反派角色风骚庸俗的性格和空虚贪婪的灵魂 作者还一再着力描写王煕凤的眉形目态,此回借黛玉所见,告诉读者,王熙凤有“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 吊梢眉”。在后文王熙凤素服赚尤二姐入大观园时,又一次写到她的眉眼:“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 凝三角。”两次描写,同中见异。第二次不仅写其形,更写其神。丹凤眼、柳叶眉,原是很美的,而曹雪芹却偏偏 把美丽的丹凤眼配以三角,让秀气的柳叶眉高吊两梢,这就不尽美了。即便仍可算得上漂亮,但已决非温柔敦厚之 形象。我们翻开麻衣相法,便会发现,“三角眼”“吊梢眉”乃为狡黠、狠毒、性巧、通变、邪淫之相。曹雪芹 定真迷信相法,但他把王熙凤眉目写成这般形状,似乎在依循这种普遍流行的唯心主义哲学,借以揭示王熙风这 胭脂虎”的性格为人:美艳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丑恶的灵魂,奸诈、冷酷、阴毒。“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林黛玉, 初与王熙凤相见,就一眼看穿了这一点。 特别值得强调的是,此二人的肖像,皆非由作者代为旁述,都是透过他人之目(宝玉或黛玉),由一个特定的 视角完成的。这样用他人的感受写人的外貌,不仅富有感情色彩,而且有利于双方性格的表现——观察者和被观察 者,笔墨经济,一举两得。写二人肖像,异中见同,手法巧妙 果戈里说:“外形是理解人物的钥匙。”肖像描写之所以显得“重要”和“困难”,是因为它必须巧妙地传达 人物的性格内涵,不是为外形而刻画外形,须是为性格而刻画外形。没有个性特色的公式化、概念化的肖像,是不 能起“钥匙”作用的。曹雪芹正是依据这一原则,挥动巨如大椽、细似金针的妙笔,写熙凤侧重于“与众姑娘不同 的“打扮”;绘黛玉着眼于“与众各别”的“形容”。一实一虚,或浓或淡,巧施丹青,因人敷墨,描绘出个性鲜 明的肖像。王朝闻先生说:“曹雪芹是借肖像描写这一艺术手段,服从于情节的发展和人物性格的刻画。”可谓语 切肯綮 红楼梦》博大精深,其艺术匠心,管窥蠡测不足道万一。由此二人的肖像描写之一斑,可窥见天才艺术家曹 雪芹丹青妙手的高明 (选自《名作欣赏》1996年第3期) 2祝福 课文研讨 、整体把握 《祝福》写于1924年2月7日,最初发表在1924年3月15日《东方杂志》第21卷第6号,后收入作者的第 二个小说集《彷徨》,是《彷徨》的第一篇。怀着深厚的人道主义同情,从处于中国社会最底层的劳苦群众的基本 生存权利出发,通过他们在封建传统思想与传统道德摧残下痛苦的人生命运,深刻揭露中国封建社会的吃人本质, 是《呐喊》《彷徨》的主要内容。这篇以妇女命运为题材的《祝福》,就鲜明地体现了鲁迅小说的这一追求 围绕着鲁四老爷家的几次祝福,小说塑造了祥林嫂这样一位普通劳动妇女的形象。与中国广大农村妇女一样, 她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仅仅满足于基本的生存需要,但就是这样可怜的要求,也被封建的思想文化与冷漠的社会 所拒绝。小说通过一系列的情节展示了她不幸的命运。小她十岁的丈夫死了,她为了逃避被卖的命运逃到鲁镇,在 乡绅鲁四老爷家做工,工作繁重,工钱不多,然而她反而很“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然而,厄运并没有放过她,婆婆还是打听到了她的地址,派人把她从鲁镇抢回家,转卖到山里。对此,她进行了激 烈的反抗,“一路上只是嚎,骂”,“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擒住她还拜不成天地”,然后她又“一头撞在 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最后还是被强迫成婚。幸而婚后的生活还算幸福,她生了个儿子, “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她真是交了好运了”。然而好景不长,第二 个丈夫不久得伤寒死去,只有儿子是她的希望。封建思想的“三纲五常”的规矩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 子。然而不幸的是,唯一的儿子又被狼吃掉,大伯收屋,生活无着的祥林嫂只能第二次来到鲁镇,继续在鲁四老爷 家帮佣。但是,由于改嫁,她在众人的眼里已经成为不洁之人,不仅在鲁四老爷眼里“败坏风俗”,而且在鲁镇普
来乍到的林黛玉,又何尝不是为了在黛玉面前表现自己特殊的身份和在贾府中显赫的地位,露骨地炫耀自己拥有华 贵的服饰呢?应该说她的目的还是基本上达到了,就连并非少见多怪的侯门金贵黛玉,都对其衣饰惊诧不已,可见 其辉煌华艳的程度,热烈的“色调”折射出凤姐志得意满的心态,又和处于鼎盛时期的贾府“烈火烹油,鲜花著锦” 的气氛相协调。真是“物带世情”。不过,王熙凤的文化修养太低了,虽然聪明能干,但她太缺乏文化情调的熏陶, 不谙高雅为何物,她除了衣食享受和权力之争外,并无多少精神生活可言,其风度气质,与出身书香、受过教育特 别是经古典文学陶冶的林黛玉的诗人气质,大相径庭,因此,她的炫耀也是低品位的,显得俗不可耐。可见穿戴服 饰与人格、志趣、情操、修养是密切相关的。曹雪芹深知这一点,他如此描写王熙凤的肖像,正是欲借此揭示这一 反派角色风骚庸俗的性格和空虚贪婪的灵魂。 作者还一再着力描写王熙凤的眉形目态,此回借黛玉所见,告诉读者,王熙凤有“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 吊梢眉”。在后文王熙凤素服赚尤二姐入大观园时,又一次写到她的眉眼:“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 凝三角。”两次描写,同中见异。第二次不仅写其形,更写其神。丹凤眼、柳叶眉,原是很美的,而曹雪芹却偏偏 把美丽的丹凤眼配以三角,让秀气的柳叶眉高吊两梢,这就不尽美了。即便仍可算得上漂亮,但已决非温柔敦厚之 形象。我们翻开麻衣相法,便会发现,“三角眼”“吊梢眉”乃为狡黠、狠毒、性巧、通变、邪淫之相。曹雪芹不 一定真迷信相法,但他把王熙凤眉目写成这般形状,似乎在依循这种普遍流行的唯心主义哲学,借以揭示王熙凤这 “胭脂虎”的性格为人:美艳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丑恶的灵魂,奸诈、冷酷、阴毒。“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林黛玉, 初与王熙凤相见,就一眼看穿了这一点。 特别值得强调的是,此二人的肖像,皆非由作者代为旁述,都是透过他人之目(宝玉或黛玉),由一个特定的 视角完成的。这样用他人的感受写人的外貌,不仅富有感情色彩,而且有利于双方性格的表现──观察者和被观察 者,笔墨经济,一举两得。写二人肖像,异中见同,手法巧妙。 果戈里说:“外形是理解人物的钥匙。”肖像描写之所以显得“重要”和“困难”,是因为它必须巧妙地传达 人物的性格内涵,不是为外形而刻画外形,须是为性格而刻画外形。没有个性特色的公式化、概念化的肖像,是不 能起“钥匙”作用的。曹雪芹正是依据这一原则,挥动巨如大椽、细似金针的妙笔,写熙凤侧重于“与众姑娘不同” 的“打扮”;绘黛玉着眼于“与众各别”的“形容”。一实一虚,或浓或淡,巧施丹青,因人敷墨,描绘出个性鲜 明的肖像。王朝闻先生说:“曹雪芹是借肖像描写这一艺术手段,服从于情节的发展和人物性格的刻画。”可谓语 切肯綮。 《红楼梦》博大精深,其艺术匠心,管窥蠡测不足道万一。由此二人的肖像描写之一斑,可窥见天才艺术家曹 雪芹丹青妙手的高明。 (选自《名作欣赏》1996 年第 3 期) 2 祝福 课文研讨 一、整体把握 《祝福》写于 1924 年 2 月 7 日,最初发表在 1924 年 3 月 15 日《东方杂志》第 21 卷第 6 号,后收入作者的第 二个小说集《彷徨》,是《彷徨》的第一篇。怀着深厚的人道主义同情,从处于中国社会最底层的劳苦群众的基本 生存权利出发,通过他们在封建传统思想与传统道德摧残下痛苦的人生命运,深刻揭露中国封建社会的吃人本质, 是《呐喊》《彷徨》的主要内容。这篇以妇女命运为题材的《祝福》,就鲜明地体现了鲁迅小说的这一追求。 围绕着鲁四老爷家的几次祝福,小说塑造了祥林嫂这样一位普通劳动妇女的形象。与中国广大农村妇女一样, 她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仅仅满足于基本的生存需要,但就是这样可怜的要求,也被封建的思想文化与冷漠的社会 所拒绝。小说通过一系列的情节展示了她不幸的命运。小她十岁的丈夫死了,她为了逃避被卖的命运逃到鲁镇,在 乡绅鲁四老爷家做工,工作繁重,工钱不多,然而她反而很“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然而,厄运并没有放过她,婆婆还是打听到了她的地址,派人把她从鲁镇抢回家,转卖到山里。对此,她进行了激 烈的反抗,“一路上只是嚎,骂”,“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擒住她还拜不成天地”,然后她又“一头撞在 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最后还是被强迫成婚。幸而婚后的生活还算幸福,她生了个儿子, “上头又没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气,会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她真是交了好运了”。然而好景不长,第二 个丈夫不久得伤寒死去,只有儿子是她的希望。封建思想的“三纲五常”的规矩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 子。然而不幸的是,唯一的儿子又被狼吃掉,大伯收屋,生活无着的祥林嫂只能第二次来到鲁镇,继续在鲁四老爷 家帮佣。但是,由于改嫁,她在众人的眼里已经成为不洁之人,不仅在鲁四老爷眼里“败坏风俗”,而且在鲁镇普
通民众中处处受歧视。祥林嫂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压力,恐惧无比。捐了赎罪的门槛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能洗脱自 己的“罪恶”,她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最终被鲁四老爷辞退,乞讨为生,最后在人们年终的祝福声中凄惨地死去 小说通过祥林嫂的不幸遭遇,把批判的锋芒直指造成其悲剧的社会环境和封建伦理道德。 在祥林嫂不幸的人生中,她周围的人是如何表现的呢? 1.祥林嫂再嫁 婆婆为了小儿子的婚事,心安理得地把祥林嫂卖掉。 祥林嫂被婆家绑架捆走,四叔四婶首先想到的是给自己家惹了麻烦。 小叔子为了自己的婚事,和别的男人一起强按着嫂子的头拜堂 鲁四老爷主张:这种人虽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祭祀不能让她沾手,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 2.儿子被狼吃了 鲁镇的男人毫无同情心,听了这悲惨的事,“没趣的走了开去”。 女人们倒是“陪出许多眼泪来”,同情心也算有些,“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叹 息一番,满足的去了”,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呢?分明是拿祥林嫂的伤心事当她们无聊生活中的调剂罢了。当阿毛的 故事不再新鲜时,她们就“烦厌得头痛”了。 祥林嫂头上的疤 阿毛的故事镇里人味同嚼蜡了,从柳妈处又传岀新的故事来。于是鲁镇的人们“发生了新趣味”,像阿Q头上 的疤一样,祥林嫂头上的“疤”又成了他们生活的调剂。祥林嫂诉说阿毛的故事时,还希冀着鲁镇人的善良,现在 她已经彻底绝望了,“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 4.祥林嫂的死 鲁四老爷的诅骂:“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对死人也不宽容。 家里的短工很“淡然”:“穷死”的,有什么好惊奇的。 “我”开始有些“惊惶”,“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心地已经渐渐轻松” 活得有趣的”众人,“恐怕要怪讶她何以还要存在,现在总算被无常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大家欢欢喜喜地 过年。 可以说,封建的政权、族权、夫权、神权四大绳索编织成严密的网,将祥林嫂捆绑在其中,直至她窒息而死 婆婆的转卖,大伯的收屋,使祥林嫂的生活一步步走向深渊。而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封建统治者,则从精神上摧毁 了祥林嫂存在的价值。小说只给鲁四老爷这一人物设置了六句话,共57个字,但这几句话都字字如铅丸,沉而重, 冷而硬。作为“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是一个封建思想的坚决捍卫者。他思想僵化,反对变革,反对一切社会 变革。他向“我”大骂康有为,康有为主张变法,但是他维护帝制。而当时已经是共和时代了,可见鲁四老爷还停 留在什么时代。开始他对祥林嫂,只是“讨厌她是一个寡妇”,感到不吉利罢了,还能容忍。后来祥林嫂再嫁回来, 女人再嫁,这在封建理学的伦理观念中,是女人最大的罪恶,鲁四老爷是不能容忍的,害怕玷污了祖先。正因为他 在精神上迫害祥林嫂,才让她生存的信心彻底毁灭了。即使祥林嫂被扫地岀门,穷困而死,他也要骂一声“谬种” 另一方面,作者谴责的笔也指向了祥林嫂周围一大群不觉悟的有名无名的群众:短工的麻木、鲁镇群众的奚落、 柳妈迷信的精神威胁……他们与祥林嫂冋属受压迫剥削的劳动者,然而偏偏信奉“三纲五常”,并用统治阶级的观 念审视、责备、折磨祥林嫂,使她处于孤立无援旳地步。对她的悲惨遭遇,他们最初还能“陪岀许多眼泪来”,然 而,不久他们就厌倦了,她的悲哀成了渣滓和笑料。文中的柳妈是个“善女人 吃素,不杀生”,与人为善 但是她对待祥林嫂,却没有像对待其他生命那样具有冋情心。她对祥林嫂的再嫁不以为然,认为祥林嫂“索性撞 个死,就好了”,否则,像她这样再嫁过的人,到了阴间地狱,会因为有过两个男人而被阎罗大王锯成两半。对祥 林嫂最后的精神崩溃给了毁灭性的一击。这说明,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封建思想道德是以多种形式存在于民众头 脑之中的,迷信的鬼神观念也演变成了封建礼教的工具。 作品的深刻之处还在于,祥林嫂的悲剧还有她自身的原因:她满足于做稳了奴隶的地位,她的出逃、抗婚等反 叛行为的背后却是“从一而终”的封建道德,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封建道德。因为,对于被封建思想禁锢 的妇女来说,再婚是最耻辱的事情。她的捐门槛是出自封建夫权下的精神恐怖,一句话,她始终以封建礼教的是非 为是非。正是这种“从一而终”的封建伦理道德观念,无情地绞杀了祥林嫂的精神和肉体。 问题探究 1.小说中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在文中起什么作用? “我”是一个对鲁四老爷充满憎恨,对鲁镇保守、冷漠的社会气氛感到愤懑的启蒙主义知识分子,虽然无力拯 救祥林嫂,但却是小说中唯一深刻同情祥林嫂悲剧命运的人。相对于漠然的短工、麻木迷信的柳妈和鉴赏祥林嫂痛 苦的民众,“我”依然不失为一个有正义感、有觉悟的新党。“我”的忽说有鬼神忽说没有,都是建立在对祥林嫂
通民众中处处受歧视。祥林嫂背负着沉重的精神压力,恐惧无比。捐了赎罪的门槛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能洗脱自 己的“罪恶”,她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最终被鲁四老爷辞退,乞讨为生,最后在人们年终的祝福声中凄惨地死去。 小说通过祥林嫂的不幸遭遇,把批判的锋芒直指造成其悲剧的社会环境和封建伦理道德。 在祥林嫂不幸的人生中,她周围的人是如何表现的呢? 1.祥林嫂再嫁 婆婆为了小儿子的婚事,心安理得地把祥林嫂卖掉。 祥林嫂被婆家绑架捆走,四叔四婶首先想到的是给自己家惹了麻烦。 小叔子为了自己的婚事,和别的男人一起强按着嫂子的头拜堂。 鲁四老爷主张:这种人虽可怜,但是败坏风俗,祭祀不能让她沾手,否则,不干不净,祖宗是不吃的。 2.儿子被狼吃了 鲁镇的男人毫无同情心,听了这悲惨的事,“没趣的走了开去”。 女人们倒是“陪出许多眼泪来”,同情心也算有些,“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叹 息一番,满足的去了”,这是什么样的心理呢?分明是拿祥林嫂的伤心事当她们无聊生活中的调剂罢了。当阿毛的 故事不再新鲜时,她们就“烦厌得头痛”了。 3.祥林嫂头上的疤 阿毛的故事镇里人味同嚼蜡了,从柳妈处又传出新的故事来。于是鲁镇的人们“发生了新趣味”,像阿 Q 头上 的疤一样,祥林嫂头上的“疤”又成了他们生活的调剂。祥林嫂诉说阿毛的故事时,还希冀着鲁镇人的善良,现在 她已经彻底绝望了,“所以总是瞪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后来连头也不回了”。 4.祥林嫂的死 鲁四老爷的诅骂:“不早不迟,偏偏要在这时候,──这就可见是一个谬种!”对死人也不宽容。 家里的短工很“淡然”:“穷死”的,有什么好惊奇的。 “我”开始有些“惊惶”,“随着就觉得要来的事,已经过去”,“心地已经渐渐轻松”。 “活得有趣的”众人,“恐怕要怪讶她何以还要存在,现在总算被无常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大家欢欢喜喜地 过年。 可以说,封建的政权、族权、夫权、神权四大绳索编织成严密的网,将祥林嫂捆绑在其中,直至她窒息而死。 婆婆的转卖,大伯的收屋,使祥林嫂的生活一步步走向深渊。而以鲁四老爷为代表的封建统治者,则从精神上摧毁 了祥林嫂存在的价值。小说只给鲁四老爷这一人物设置了六句话,共 57 个字,但这几句话都字字如铅丸,沉而重, 冷而硬。作为“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他是一个封建思想的坚决捍卫者。他思想僵化,反对变革,反对一切社会 变革。他向“我”大骂康有为,康有为主张变法,但是他维护帝制。而当时已经是共和时代了,可见鲁四老爷还停 留在什么时代。开始他对祥林嫂,只是“讨厌她是一个寡妇”,感到不吉利罢了,还能容忍。后来祥林嫂再嫁回来, 女人再嫁,这在封建理学的伦理观念中,是女人最大的罪恶,鲁四老爷是不能容忍的,害怕玷污了祖先。正因为他 在精神上迫害祥林嫂,才让她生存的信心彻底毁灭了。即使祥林嫂被扫地出门,穷困而死,他也要骂一声“谬种”。 另一方面,作者谴责的笔也指向了祥林嫂周围一大群不觉悟的有名无名的群众:短工的麻木、鲁镇群众的奚落、 柳妈迷信的精神威胁……他们与祥林嫂同属受压迫剥削的劳动者,然而偏偏信奉“三纲五常”,并用统治阶级的观 念审视、责备、折磨祥林嫂,使她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对她的悲惨遭遇,他们最初还能“陪出许多眼泪来”,然 而,不久他们就厌倦了,她的悲哀成了渣滓和笑料。文中的柳妈是个“善女人”,“吃素,不杀生”,与人为善。 但是她对待祥林嫂,却没有像对待其他生命那样具有同情心。她对祥林嫂的再嫁不以为然,认为祥林嫂“索性撞一 个死,就好了”,否则,像她这样再嫁过的人,到了阴间地狱,会因为有过两个男人而被阎罗大王锯成两半。对祥 林嫂最后的精神崩溃给了毁灭性的一击。这说明,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封建思想道德是以多种形式存在于民众头 脑之中的,迷信的鬼神观念也演变成了封建礼教的工具。 作品的深刻之处还在于,祥林嫂的悲剧还有她自身的原因;她满足于做稳了奴隶的地位,她的出逃、抗婚等反 叛行为的背后却是“从一而终”的封建道德,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封建道德。因为,对于被封建思想禁锢 的妇女来说,再婚是最耻辱的事情。她的捐门槛是出自封建夫权下的精神恐怖,一句话,她始终以封建礼教的是非 为是非。正是这种“从一而终”的封建伦理道德观念,无情地绞杀了祥林嫂的精神和肉体。 二、问题探究 1.小说中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在文中起什么作用? “我”是一个对鲁四老爷充满憎恨,对鲁镇保守、冷漠的社会气氛感到愤懑的启蒙主义知识分子,虽然无力拯 救祥林嫂,但却是小说中唯一深刻同情祥林嫂悲剧命运的人。相对于漠然的短工、麻木迷信的柳妈和鉴赏祥林嫂痛 苦的民众,“我”依然不失为一个有正义感、有觉悟的新党。“我”的忽说有鬼神忽说没有,都是建立在对祥林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