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谐音“发”,是吉利的,等等。于是电话号码这种8位或11位 的自然数就有了吉凶之分,人们选择号码时纷纷避凶趋吉。某省甚 ·至把“不吉利”的车牌号人为地删除,以避免用得起轿车的富人们花 钱买不吉利。这种个人和政府的行为,无疑直接、有力地推动了迷 信思想的流行,与科教兴国的国策和培养一种科学、理性的民族精神 的努力目标是背道而驰的。 尤其令人惊讶的是,这种老式迷信居然也流行在受过高等教育的 高级知识分子当中。在笔者任职的大学中,某学院乔迁新大楼之 际,教授们要挑选各自办公室。某日在教师休息室听该学院几位教 师说起学院大楼414房间无人认领,并议论说原本可以人性化地考虑 把这种房间号码处理成厕所云云。可见,在中国现阶段,迷信、神 秘主义等非理性思潮的泛滥已经到了十分令人担忧的程度了。 在中国的科学普及语境中,宗教与迷信一度是并列的,但其实两 者的差异并不小于科学与迷信的差异。然而,宗教在中国科学普及 中的影响,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都相对较弱。虽然佛教和基 督教等外来宗教先后渗透到中国社会各个阶层,并取得了相当广泛的 民众信仰基础,但这种信仰基本上是迷信层面上的,宗教尤其是基督 教中包含的理性精神并没有因此而获得广泛的民众基础。在美国和 欧洲,在科学传播的早期阶段,基督教信仰为科学的普及提供了一个 框架或一种模式。伯纳姆把这叫做“科学的宗教”(religion of science)一与现代神学里的“科学的宗教”(scientific religion)-词 的含义显然不同。 按照伯纳姆的说法,“科学的宗教”由一组不正式的信仰组成, 这些信仰让追随者们内心充满福音般的热忱。“科学的宗教”的信 徒们要与之战斗的罪恶力量是迷信、愚昧和不宽容。他们的目标是 【译者序科学与迷信:老对手面临新问题 11
使每一个人沐浴在真理之下,也就是说通过普及科学来实现启蒙。 在美国这样强烈的宗教教化背景下,“科学的宗教”这种说法显然就 不仅仅是一种比喻,而是对福音派信徒的行事风格和方式的-一种传 承,区别仅仅是布道的内容。 在中国,基督教从来没能成为一种举足轻重的文化力量,所以在 中国的科普史上没有形成像美国那样的一种有影响力的“科学的宗 教”,这一方面消解了科学与宗教在中国社会中的正面冲突,另一方 面也失去了基督教中包含的理性因素和对迷信的抑制一宗教在理论 上是目标明确地反对迷信的。 在19世纪晚期的美国科学普及中还出现过一股叫做“科学人” (men of science)的重要力量,他们是那些既从事科学前沿领域研 究,又热心科学普及的科学家,他们一般从文化和社会的层面用较宽 泛的视野看待科学,他们出版科普书籍,为杂志撰写科普文章,把理 性带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在反对迷信的战斗中,“科学人”取得了 一定的成果,尤其是使得教育与宗教分离这一成果,在总体上影响了 美国人的生活。但是到了20世纪,一方面出现了专职从事科普的人 员,另一方面进行科普活动的组织机构也发生了变化,尤其是新闻业 内发生的变化,使得科学普及转换到一个非常不同的阶段,科学家几 乎不再进行科学普及,“科学人”退出了历史舞台。 相比之下,在中国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一股有影响力的“科学 人”力量,甚至要举出单个这样的“科学人”也有点困难一即使 有,也屈指可数。虽然现在也有人在媒体上呼吁,前沿科学工作者 应该参与科学普及,但应者寥寥,学术界远离科普的现状并没有改 观。可想而知,在学术界把从事科普看作“不务正业”的习惯思维 没有改变之前,尤其是导致美国“科学人”消亡的某些因素一一如媒 12 |科学是怎样败给迷信的
体、广告的作用等—在当今中国社会中也已悄然形成之后,中国的 “科学人”恐怕很难再脱颖而出了。 到20世纪中叶前后,美国的科学普及可以说是进入了“没落” 时代,“科学人”已经“退位”,新闻媒体成了主要的科学传播机 构,新闻记者和科学记者成了主要的科学普及者。阿西莫夫(Isaac Asimov)是当时极少数坚守科学普及阵地的科学家,他抱怨说,因为 科学很明显地“日益失去与非科学家人员的接触,在这样的情况下科 学家们几乎被认为是一群巫师了”。他认为应该用传统的科学普及 方法来去除一些科学的神秘性,同时帮助人们去品尝一下科学的味 道。去除科学的神秘性当然意味着要为科学的事实和发现提供一个 有意义的可理解的知识背景。然而新闻媒体的惯例是只强调孤立 的、支离破碎的科学事实,商家利用媒体进行的广告宣传,其目的也 只是兜售科学的产品,媒体和商家都不想介绍科学的背景知识。 在这点上,中国的新闻媒体和广告商模仿起美国的做法来毫无困 难并且惟妙惟肖。在当今的报纸和电视节目中可以看到铺天盖地的 这种对孤立科学事实的强调和对科学产品的推销。媒体报道中对科 学的歪曲问题,在现阶段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重视,并引发了一些讨 论。但是显然还需要做更多的努力去改变现状,缺乏科学常识的新 闻报道还比比皆是;尤其是那些打着科学的招牌进行推销的保健品和 药品等,引起了很大的争议,不过从它们的成功经营来看,公众是接 受这样的推销的—这正好说明了公众缺乏科学常识,因而没有能力 辨别其中的虚假成分。 用对科学产品和成果的强调来代替对相关知识的普及,一个典型 的例子就是对航天技术的报道。媒体放弃了向公众普及有关飞船的 飞行动力学和外太空高能物理环境的科学知识。航天活动基本上被 译者序科学与迷信:老对手面临新问题 13
看作一种政治活动而不是一种科学探索活动。媒体喜欢对飞船搭载 物品的神秘性和尊贵性进行大肆渲染,似乎发射飞船的物质代价都被 附加到了这些物品身上。如果说搭载植物种子,希望在高能环境中 诱发基因突变以改良品种,这还有一点点科学的味道一实际上由于 基因突变是不定向的,所以搭载种子以改良物种的效率往往被夸大; 而一些搭载的纪念品被赋予的价值,则纯粹是人为的,并且是毫无科 学意义的。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现代巫术按照伯纳姆 的说法,脱离了知识背景的技术离巫术本来就不远。 对照美国的科学普及史,中国在科学普及的机构建设方面,也相 对薄弱。在19世纪中叶前后,美国兴起的各种学术演讲吸引了大批 听众,这种演讲往往是系列的,既有固定会堂式的也有巡回式的,演 讲者们通过热诚的宣传或布道,把科学知识传播出去。同时,美国 出现了许多种重要的科学普及杂志,如《大众科学月刊》、《科学美 国人》等,出现了专门的“科学通讯社”(Science Service),美国科学 促进会也大力地投入到了科学的普及和传播中去。相比之下,中国 的科学普及基本上是个人色彩的、非建制化的,虽然最近对科普甚至 进行了相关的立法,但无论是普及者和被普及者,对这项事业的投入 仍旧很有限。最近《科学美国人》中文版因为发行量达不到美国方 面的要求而停刊,就是一个很能说明问题的例子。 就这样,在中国的科学普及现状中,多种作用因素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一个很复杂的局面。破除迷信的口号尽管被到处张贴,传统 迷信仍旧顽强地生存着,科学普及有科普法保证,风水师的培训却在 走向职业化;有识之士认识到前沿科学家参与科学普及的重要性,但 科学家们对此反应冷淡;媒体愿意把一些科学产品和成果作为好新闻 卖,但它们不愿意也没有能力把相关的科学知识背景交待明白。 14 「科学是怎样败给迷信的
所有这一切导致了这样一种结果美国两个世纪的科学普及也 导致了相同的结果:人们最终采取迷信的方式来接受科学的产品和成 果一这正是伯纳姆所说的“迷信战胜科学”的真正含义所在。 ■科学:究竟能不能真正被普及? 在了解了美国的科学普及史和思考了中国的科普现状之后,一个 问题就变得比较尖锐了:科学到底能不能真正地在公众层面上得到普 及和传播呢?在科学史的教学和研究过程中,在平时的阅读中,我 也常常思考这个问题。诚然,科学本身因积累而体现出一种向前的 进步,科学史之父萨顿(George Sarton)甚至认为这是唯一体现出进 步性的人类活动。但是,如果去考察一个专门的科学概念,就会发 现它往往是越来越远离公众了。譬如说宇宙学概念,唯一显得“平 易近人”的宇宙学说恐怕就是把亚里土多德学说和基督教神学结合起 来的中世纪“水晶球”宇宙模型。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艰涩难 懂,不是写给普通人看的;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也不是: 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更不是。所以,就像前面述及的,科学的普 及史并不像科学本身那样有一部清晰的进步史。 按照伯纳姆的观点,在普及层面上,科学败给了迷信。伯纳姆 在论述中指出科学败给迷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科学人”退出了科普 阵地。而“科学人”之所以撤退了,一方面是因为各科学领域的发 展越来越快,专业分工越来越细,科学家需要疲于奔命地赶上本行业 的发展,无暇顾及科学的普及,同时专业的分化也让科学家很难像老 式的“科学人”那样在一种全面、宽广的文化视野下关照整个科学。 伯纳姆在书中提到一位“科学人”讽刺性地建议为1955年的年轻科 学家开出这样的新型毕业文凭: 译者序科学与迷信:老对手面临新问题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