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论 其求也。语曰:‘厨有腐肉,国有饥民,厩有肥马,路有諉人。’今狗马之养,虫兽之食,岂 特腐肉肥马之费哉!无用之官,不急之作,服淫侈之变,无功而衣食县官者众,是以上不足 而下困乏也。今不减除其本而欲赡其末,设机利,造田畜,与百姓争荐草,与商贾争市利 非所以明主德而相国家也。夫男耕女绩,天下之大业也。故古者分地而处之,制田亩而事之。 是以业无不食之地,国无乏作之民。今县官之多张苑囿、公田、池泽,公家有鄣假之名,而 利归权家。三辅迫近于山、河,地狭人众,四方并凑,粟米薪菜,不能相赡。公田转假,桑 榆菜果不殖,地力不尽。愚以为非。先帝之开苑囿、池■,可赋归之于民,县官租税而已 假税殊名,其实一也。夫如是,匹夫之力,尽于南亩,匹妇之力,尽于麻臬。田野辟,麻臬 治,则上下俱衍,何困乏之有矣?” 大夫默然,视其丞相、御史 轻重第十四 御史进曰:“昔太公封于营丘,辟草莱而居焉。地薄人少,于是通利末之道,极女工之 巧。是以邻国交于齐,财畜货殖,世为强国。管仲相桓公,袭先君之业,行轻重之变,南服 强楚而霸诸侯。今大夫君修太公、桓、管之术,总一盐、铁,通山川之利而万物殖。是以县 官用饶足,民不困乏,本末并利,上下俱足,此筹计之所致,非独耕桑农也。” 文学曰:“礼义者,国之基也,而权利者,政之残也。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 伊尹、太公以百里兴其君,管仲专于桓公,以千乘之齐,而不能至于王,其所务非也。故功 名隳坏而道不济。当此之时,诸侯莫能以德,而争于公利,故以权相倾。今天下合为一家, 利末恶欲行?淫巧恶欲施?大夫君以心计策国用,构诸侯,参以酒榷,咸阳、孔仅增以盐 铁,江充、杨可之等,各以锋锐,言利末之事析秋毫,可为无间矣。非特管仲设九府,徼山 海也。然而国家衰耗,城郭空虚。故非特崇仁义无以化民,非力本农无以富邦也。” 御史曰:“水有狷獭而池鱼劳,国有强御而齐民消。故茂林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 苗。夫理国之道,除秽锄豪,然后百姓均平,各安其宇。张廷尉论定律令,明法以绳天下, 诛奸猾,绝井兼之徒,而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大夫君运筹策,建国用,笼天下盐、铁诸利 以排富商大贾,买官赎罪,损有余,补不足,以齐黎民。是以兵革东西征伐,赋斂不增而用 足。夫损益之事,贤者所睹,非众人之所知也。” 文学曰:“扁鹊抚息脉而知疾所由生,阳气盛,则损之而调阴,寒气盛,则损之而调阳, 是以气脉调和,而邪气无所留矣。夫拙医不知脉理之腠,血气之分,妄刺而无益于疾,伤肌 肤而已矣。今欲损有余,补不足,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矣。严法任刑,欲以禁暴止奸,而奸 犹不止,意者非扁鹊之用针石,故众人未得其职也。” 御史曰:“周之建国也,盖千八百诸侯。其后,强吞弱,大兼小,并为六国。六国连兵 结难数百年,内拒敌国,外攘四夷。由此观之:兵甲不休,战伐不乏,军旅外奉,仓库内实 今以天下之富,海内之财,百郡之贡,非特齐、楚之畜,赵、魏之库也。计委量入,虽急用 之,宜无乏绝之时。顾大农等以术体躬稼,则后稷之烈,军四出而用不继,非天之财少也? 用针石,调阴阳,均有无,补不足,亦非也?上大夫君与治粟都尉管领大农事,灸刺稽滞 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当此之时,四方征暴乱,车甲之费,克获之赏,以 亿万计,皆赡大司农。此者扁鹊之力,而盐、铁之福也。” 文学曰:“边郡山居谷处,阴阳不和,寒冻裂地,冲风飘卤,沙石凝积,地势无所宜。 中国,天地之中,阴阳之际也,日月经其南,斗极出其北,含众和之气,产育庶物。今去而 侵边,多斥不毛寒苦之地,是犹弃江皋河滨,而田于岭阪菹泽也。转仓廪之委,飞府库之财 以给边民。中国困于繇赋,边民苦于戍御。力耕不便种籴,无桑麻之利,仰中国丝絮而后衣 之,皮裘蒙毛,曾不足盖形,夏不失复,冬不离窟,父子夫妇内藏于专室土圜之中。中外空 第11页
盐铁论 第 11 页 其求也。语曰:‘厨有腐肉,国有饥民,厩有肥马,路有餧人。’今狗马之养,虫兽之食,岂 特腐肉肥马之费哉!无用之官,不急之作,服淫侈之变,无功而衣食县官者众,是以上不足 而下困乏也。今不减除其本而欲赡其末,设机利,造田畜,与百姓争荐草,与商贾争市利, 非所以明主德而相国家也。夫男耕女绩,天下之大业也。故古者分地而处之,制田亩而事之。 是以业无不食之地,国无乏作之民。今县官之多张苑囿、公田、池泽,公家有鄣假之名,而 利归权家。三辅迫近于山、河,地狭人众,四方并凑,粟米薪菜,不能相赡。公田转假,桑 榆菜果不殖,地力不尽。愚以为非。先帝之开苑囿、池■,可赋归之于民,县官租税而已。 假税殊名,其实一也。夫如是,匹夫之力,尽于南亩,匹妇之力,尽于麻枲。田野辟,麻枲 治,则上下俱衍,何困乏之有矣?” 大夫默然,视其丞相、御史。 轻重第十四 御史进曰:“昔太公封于营丘,辟草莱而居焉。地薄人少,于是通利末之道,极女工之 巧。是以邻国交于齐,财畜货殖,世为强国。管仲相桓公,袭先君之业,行轻重之变,南服 强楚而霸诸侯。今大夫君修太公、桓、管之术,总一盐、铁,通山川之利而万物殖。是以县 官用饶足,民不困乏,本末并利,上下俱足,此筹计之所致,非独耕桑农也。” 文学曰:“礼义者,国之基也,而权利者,政之残也。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 伊尹、太公以百里兴其君,管仲专于桓公,以千乘之齐,而不能至于王,其所务非也。故功 名隳坏而道不济。当此之时,诸侯莫能以德,而争于公利,故以权相倾。今天下合为一家, 利末恶欲行?淫巧恶欲施?大夫君以心计策国用,构诸侯,参以酒榷,咸阳、孔仅增以盐、 铁,江充、杨可之等,各以锋锐,言利末之事析秋毫,可为无间矣。非特管仲设九府,徼山 海也。然而国家衰耗,城郭空虚。故非特崇仁义无以化民,非力本农无以富邦也。” 御史曰:“水有猏獭而池鱼劳,国有强御而齐民消。故茂林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 苗。夫理国之道,除秽锄豪,然后百姓均平,各安其宇。张廷尉论定律令,明法以绳天下, 诛奸猾,绝幷兼之徒,而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大夫君运筹策,建国用,笼天下盐、铁诸利, 以排富商大贾,买官赎罪,损有余,补不足,以齐黎民。是以兵革东西征伐,赋歛不增而用 足。夫损益之事,贤者所睹,非众人之所知也。” 文学曰:“扁鹊抚息脉而知疾所由生,阳气盛,则损之而调阴,寒气盛,则损之而调阳, 是以气脉调和,而邪气无所留矣。夫拙医不知脉理之腠,血气之分,妄刺而无益于疾,伤肌 肤而已矣。今欲损有余,补不足,富者愈富,贫者愈贫矣。严法任刑,欲以禁暴止奸,而奸 犹不止,意者非扁鹊之用针石,故众人未得其职也。” 御史曰:“周之建国也,盖千八百诸侯。其后,强吞弱,大兼小,幷为六国。六国连兵 结难数百年,内拒敌国,外攘四夷。由此观之:兵甲不休,战伐不乏,军旅外奉,仓库内实。 今以天下之富,海内之财,百郡之贡,非特齐、楚之畜,赵、魏之库也。计委量入,虽急用 之,宜无乏绝之时。顾大农等以术体躬稼,则后稷之烈,军四出而用不继,非天之财少也? 用针石,调阴阳,均有无,补不足,亦非也?上大夫君与治粟都尉管领大农事,灸刺稽滞, 开利百脉,是以万物流通,而县官富实。当此之时,四方征暴乱,车甲之费,克获之赏,以 亿万计,皆赡大司农。此者扁鹊之力,而盐、铁之福也。” 文学曰:“边郡山居谷处,阴阳不和,寒冻裂地,冲风飘卤,沙石凝积,地势无所宜。 中国,天地之中,阴阳之际也,日月经其南,斗极出其北,含众和之气,产育庶物。今去而 侵边,多斥不毛寒苦之地,是犹弃江皋河滨,而田于岭阪菹泽也。转仓廪之委,飞府库之财, 以给边民。中国困于繇赋,边民苦于戍御。力耕不便种籴,无桑麻之利,仰中国丝絮而后衣 之,皮裘蒙毛,曾不足盖形,夏不失复,冬不离窟,父子夫妇内藏于专室土圜之中。中外空
盐铁论 虚,扁鹊何力?而盐、铁何福也?” 未通第十五 御史曰:“内郡人众,水泉荐草,不能相赡,地势温湿,不宜牛马;民跖耒而耕,负檐 而行,劳罢而寡功。是以百姓贫苦,而衣食不足,老弱负辂于路,而列卿大夫,或乘牛车 孝武皇帝平百越以为园圃,却羌、胡以为苑囿,是以珍怪异物,充于后宫,騊騤駃騠,实于 外厩,匹夫莫不乘坚良,而民间厌橘柚。由此观之:边郡之利亦饶矣!而曰‘何福之有? 未通于计也。” 文学曰:“禹平水土,定九州,四方各以土地所生贡献,足以充宫室,供人主之欲,膏 壤万里,山川之利,足以富百姓,不待蛮、貊之地,远方之物而用足。闻往者未伐胡、越之 时,繇赋省而民富足,温衣饱食,藏新食陈,布帛充用,牛马成群。农夫以马耕载,而民莫 不骑乘:当此之时,却走马以粪。其后,师旅数发,戎马不足,狞牝入阵,故驹犊生于战地。 六畜不育于家,五谷不殖于野,民不足于糟糠,何橘柚之所厌?传曰:‘大军之后,累世不 复。方今郡国,田野有陇而不垦,城郭有宇而不实,边郡何饶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为亩,民井田而耕,什而籍一。义先公而后己,民臣之职也。 先帝哀怜百姓之愁苦,衣食不足,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亩,率三十而税一。堕民不务田作, 饥寒及己,固其理也。其不耕而欲播,不种而欲获,盐、铁又何过乎?” 文学曰:“什一而籍,民之力也。丰耗美恶,与民共之。民勤,己不独衍:民衍,己不 独勤。故曰:‘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田虽三十,而以顷亩出税,乐岁粒米狼戾而寡取之, 凶年饥馑而必求足。加之以口赋更繇之役,率一人之作,中分其功。农夫悉其所得,或假贷 而益之。是以百姓疾耕力作,而饥寒遂及己也。筑城者先厚其基而后求其高,畜民者先厚其 业而后求其赡。论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乎?” 御史曰:“古者,诸侯争强,战国并起,甲兵不休,民旷于田畴,什一而籍,不违其职。 今赖陛下神灵,甲兵不动久矣,然则民不齐出于南亩,以口率被垦田而不足,空仓廪而赈贫 乏,侵益日甚,是以愈惰而仰利县官也。为斯君者亦病矣,反以身劳民;民犹背恩弃义而远 流亡,避匿上公之事。民相仿效田地日芜,租赋不入,抵扦县官。君虽欲足,谁与之足乎?” 文学曰:“树木数徙则萎,虫兽徙居则坏。故‘代马依北风,飞鸟翔故巢’,莫不哀其生 由此观之,民非利避上公之事而乐流亡也。往者,军阵数起,用度不足,以訾征赋,常取给 见民,田家又被其劳,故不齐出于南亩也。大抵逋流,皆在大家,吏正畏惮,不敢笃责,刻 急细民,细民不堪,流亡远去:中家为之绝出,后亡者为先亡者服事;录民数创于恶吏,故 相仿效,去尤甚而就少愈者多。传曰:“政宽者民死之,政急者父子离。’是以田地日荒,城 郭空虚。夫牧民之道,除其所疾,适其所安,安而不扰,使而不劳,是以百姓劝业而乐公赋。 若此,则君无赈于民,民无利于上,上下相让而颂声作。故取而民不厌,役而民不苦。灵台 之诗,非或使之,民自为之。若斯,则君何不足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十五入大学,与小役;二十冠而成人,与戎:五十以上,血脉溢刚 曰艾壮。诗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猷。’故商师若乌,周师若荼。今陛下哀怜百姓,宽力役 之政,二十三始傅,五十六而兔,所以辅耆壮而息老艾也。丁者治其田里,老者修其唐园 俭力趣时,无饥寒之患。不治其家而讼县官,亦悖矣。” 文学曰:“十九年已下为殇,未成人也;二十而冠;三十而娶,可以从戎事;五十已上 曰艾老,杖于家,不从力役,所以扶不足而息高年也:乡饮酒之礼,耆老异馔,所以优耆耄 而明养老也。故老者非肉不饱,非帛不暖,非杖不行。今五十已上至六十,与子孙服挽输 并给繇役,非养老之意也。古有大丧者,君三年不呼其门,通其孝道,遂其哀戚之心也。君 子之所重而自尽者,其惟亲之丧乎!今或僵尸,弃衰絰而从戎事,非所以子百姓,顺孝悌之 第12页
盐铁论 第 12 页 虚,扁鹊何力?而盐、铁何福也?” 未通第十五 御史曰:“内郡人众,水泉荐草,不能相赡,地势温湿,不宜牛马;民跖耒而耕,负檐 而行,劳罢而寡功。是以百姓贫苦,而衣食不足,老弱负辂于路,而列卿大夫,或乘牛车。 孝武皇帝平百越以为园圃,却羌、胡以为苑囿,是以珍怪异物,充于后宫,騊駼駃騠,实于 外厩,匹夫莫不乘坚良,而民间厌橘柚。由此观之:边郡之利亦饶矣!而曰‘何福之有?’ 未通于计也。” 文学曰:“禹平水土,定九州,四方各以土地所生贡献,足以充宫室,供人主之欲,膏 壤万里,山川之利,足以富百姓,不待蛮、貊之地,远方之物而用足。闻往者未伐胡、越之 时,繇赋省而民富足,温衣饱食,藏新食陈,布帛充用,牛马成群。农夫以马耕载,而民莫 不骑乘;当此之时,却走马以粪。其后,师旅数发,戎马不足,牸牝入阵,故驹犊生于战地。 六畜不育于家,五谷不殖于野,民不足于糟糠,何橘柚之所厌?传曰:‘大军之后,累世不 复。’方今郡国,田野有陇而不垦,城郭有宇而不实,边郡何饶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为亩,民井田而耕,什而籍一。义先公而后己,民臣之职也。 先帝哀怜百姓之愁苦,衣食不足,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亩,率三十而税一。堕民不务田作, 饥寒及己,固其理也。其不耕而欲播,不种而欲获,盐、铁又何过乎?” 文学曰:“什一而籍,民之力也。丰耗美恶,与民共之。民勤,己不独衍;民衍,己不 独勤。故曰:‘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田虽三十,而以顷亩出税,乐岁粒米狼戾而寡取之, 凶年饥馑而必求足。加之以口赋更繇之役,率一人之作,中分其功。农夫悉其所得,或假贷 而益之。是以百姓疾耕力作,而饥寒遂及己也。筑城者先厚其基而后求其高,畜民者先厚其 业而后求其赡。论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乎?’” 御史曰:“古者,诸侯争强,战国并起,甲兵不休,民旷于田畴,什一而籍,不违其职。 今赖陛下神灵,甲兵不动久矣,然则民不齐出于南亩,以口率被垦田而不足,空仓廪而赈贫 乏,侵益日甚,是以愈惰而仰利县官也。为斯君者亦病矣,反以身劳民;民犹背恩弃义而远 流亡,避匿上公之事。民相仿效田地日芜,租赋不入,抵扞县官。君虽欲足,谁与之足乎?” 文学曰:“树木数徙则萎,虫兽徙居则坏。故‘代马依北风,飞鸟翔故巢’,莫不哀其生。 由此观之,民非利避上公之事而乐流亡也。往者,军阵数起,用度不足,以訾征赋,常取给 见民,田家又被其劳,故不齐出于南亩也。大抵逋流,皆在大家,吏正畏惮,不敢笃责,刻 急细民,细民不堪,流亡远去;中家为之绝出,后亡者为先亡者服事;录民数创于恶吏,故 相仿效,去尤甚而就少愈者多。传曰:“政宽者民死之,政急者父子离。’是以田地日荒,城 郭空虚。夫牧民之道,除其所疾,适其所安,安而不扰,使而不劳,是以百姓劝业而乐公赋。 若此,则君无赈于民,民无利于上,上下相让而颂声作。故取而民不厌,役而民不苦。灵台 之诗,非或使之,民自为之。若斯,则君何不足之有乎?” 御史曰:“古者,十五入大学,与小役;二十冠而成人,与戎;五十以上,血脉溢刚, 曰艾壮。诗曰:‘方叔元老,克壮其猷。’故商师若乌,周师若荼。今陛下哀怜百姓,宽力役 之政,二十三始傅,五十六而免,所以辅耆壮而息老艾也。丁者治其田里,老者修其唐园, 俭力趣时,无饥寒之患。不治其家而讼县官,亦悖矣。” 文学曰:“十九年已下为殇,未成人也;二十而冠;三十而娶,可以从戎事;五十已上 曰艾老,杖于家,不从力役,所以扶不足而息高年也;乡饮酒之礼,耆老异馔,所以优耆耄 而明养老也。故老者非肉不饱,非帛不暖,非杖不行。今五十已上至六十,与子孙服挽输, 并给繇役,非养老之意也。古有大丧者,君三年不呼其门,通其孝道,遂其哀戚之心也。君 子之所重而自尽者,其惟亲之丧乎!今或僵尸,弃衰绖而从戎事,非所以子百姓,顺孝悌之
盐铁论 心也。周公抱成王听天下,恩塞海内,泽被四表,矧惟人面,含仁保德,靡不得其所。诗云: 夙夜基命宥密。’陛下富于春秋,委任大臣,公卿辅政,政教未均,故底人议也。” 御史默不答也 盐铁论卷第四 地广第十六 大夫曰:“王者包含井覆,普爱无私,不为近重施,不为远遗恩。今俱是民也,俱是臣 也,安危劳佚不齐,独不当调邪?不念彼而独计此,斯亦好议矣?缘边之民,处寒苦之地, 距强胡之难,烽燧一动,有没身之累。故边民百战,而中国恬卧者,以边郡为蔽扦也。诗云: 莫非王事,而我独劳。’刺不均也。是以圣王怀四方独苦,兴师推却胡、越,远寇安灾, 散中国肥饶之余,以调边境,边境强,则中国安,中国安则晏然无事。何求而不默也? 文学曰:“古者,天子之立于天下之中,县内方不过千里,诸侯列国,不及不食之地 禹贡至于五千里;民各供其君,诸侯各保其国,是以百姓均调,而繇役不劳也。今推胡、越 数千里,道路回避,士卒劳罢。故边民有刎颈之祸,而中国有死亡之患,此百姓所以嚣嚣而 不默也。夫治国之道,由中及外,自近者始。近者亲附,然后来远;百姓内足,然后恤外 故群臣论或欲田轮台,明主不许,以为先救近务及时本业也。故下诏曰:‘当今之务,在于 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公卿宜承意,请减除不任,以佐百姓之急。今中国弊落不忧, 务在边境。意者地广而不耕,多种而不耨,费力而无功,诗云:‘无田甫田,维莠骄骄。’其 斯之谓欤。” 大夫曰:“汤、武之伐,非好用兵也;周宣王辟国千里,非贪侵也;所以除寇贼而安百 姓也。故无功之师,君子不行:无用之地,圣王不贪。先帝举汤、武之师,定三垂之难 面而制敌,匈奴遁逃,因河、山以为防,故去砂石咸卤不食之地,故割斗辟之县,弃造阳之 地以与胡,省曲塞,据河险,守要害,以宽徭役,保士民。由此观之:圣主用心,非务广地 以劳众而已矣。” 文学曰:“秦之用兵,可谓极矣,蒙恬斥境,可谓远矣。今瑜蒙恬之塞,立郡县寇虏之 地,地弥远而民滋劳。朔方以西,长安以北,新郡之功,外城之费,不可胜计。非徒是也, 司马、唐蒙凿西南夷之涂,巴、蜀弊于邛、笮:横海征南夷,楼船戍东越,荆、楚罢于瓯、 骆:左将伐朝鲜,开临屯,燕、齐困于秽貉,张骞通殊远,纳无用,府库之藏,流于外国 非特斗辟之费,造阳之役也。由此观之:非人主用心,好事之臣为县官计过也。” 大夫曰:“挟管仲之智者,非为厮役之使也。怀陶朱之虑者,不居贫困之处。文学能言 而不能行,居下而讪上,处贫而非富,大言而不从,高厉而行卑,诽誉訾议,以要名采善于 当世。夫禄不过秉握者,不足以言治,家不满檐石者,不足以计事。儒皆贫羸,衣冠不完 安知国家之政,县官之事乎?何斗辟造阳也!” 文学曰:“夫贱不害智,贫不妨行。颜渊屡空,不为不贤。孔子不容,不为不圣。必将 以貌举人,以才进士,则太公终身鼓刀,宁戚不离饭牛矣。古之君子,守道以立名,修身以 俟时,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惟仁之处,惟义之行。临财苟得,见利反义,不义而富, 无名而贵,仁者不为也。故曾参、闵子,不以其仁易晋、楚之富。伯夷不以其行易诸侯之位, 是以齐景公有马千驷,而不能与之争名。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于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故惟仁者能处约、乐,小人富斯暴,贫斯滥矣。杨子曰:‘为 仁不富,为富不仁。’苟先利而后义,取夺不厌。公卿积亿万,大夫积千金,士积百金,利 己并财以聚:百姓寒苦,流离于路,儒独何以完其衣冠也?” 第13页
盐铁论 第 13 页 心也。周公抱成王听天下,恩塞海内,泽被四表,矧惟人面,含仁保德,靡不得其所。诗云: ‘夙夜基命宥密。’陛下富于春秋,委任大臣,公卿辅政,政教未均,故庶人议也。” 御史默不答也。 盐铁论卷第四 地广第十六 大夫曰:“王者包含幷覆,普爱无私,不为近重施,不为远遗恩。今俱是民也,俱是臣 也,安危劳佚不齐,独不当调邪?不念彼而独计此,斯亦好议矣?缘边之民,处寒苦之地, 距强胡之难,烽燧一动,有没身之累。故边民百战,而中国恬卧者,以边郡为蔽扞也。诗云: ‘莫非王事,而我独劳。’刺不均也。是以圣王怀四方独苦,兴师推却胡、越,远寇安灾, 散中国肥饶之余,以调边境,边境强,则中国安,中国安则晏然无事。何求而不默也?” 文学曰:“古者,天子之立于天下之中,县内方不过千里,诸侯列国,不及不食之地, 禹贡至于五千里;民各供其君,诸侯各保其国,是以百姓均调,而繇役不劳也。今推胡、越 数千里,道路回避,士卒劳罢。故边民有刎颈之祸,而中国有死亡之患,此百姓所以嚣嚣而 不默也。夫治国之道,由中及外,自近者始。近者亲附,然后来远;百姓内足,然后恤外。 故群臣论或欲田轮台,明主不许,以为先救近务及时本业也。故下诏曰:‘当今之务,在于 禁苛暴,止擅赋,力本农。’公卿宜承意,请减除不任,以佐百姓之急。今中国弊落不忧, 务在边境。意者地广而不耕,多种而不耨,费力而无功,诗云:‘无田甫田,维莠骄骄。’其 斯之谓欤。” 大夫曰:“汤、武之伐,非好用兵也;周宣王辟国千里,非贪侵也;所以除寇贼而安百 姓也。故无功之师,君子不行;无用之地,圣王不贪。先帝举汤、武之师,定三垂之难,一 面而制敌,匈奴遁逃,因河、山以为防,故去砂石咸卤不食之地,故割斗辟之县,弃造阳之 地以与胡,省曲塞,据河险,守要害,以宽徭役,保士民。由此观之:圣主用心,非务广地 以劳众而已矣。” 文学曰:“秦之用兵,可谓极矣,蒙恬斥境,可谓远矣。今踰蒙恬之塞,立郡县寇虏之 地,地弥远而民滋劳。朔方以西,长安以北,新郡之功,外城之费,不可胜计。非徒是也, 司马、唐蒙凿西南夷之涂,巴、蜀弊于邛、筰;横海征南夷,楼船戍东越,荆、楚罢于瓯、 骆;左将伐朝鲜,开临屯,燕、齐困于秽貉,张骞通殊远,纳无用,府库之藏,流于外国; 非特斗辟之费,造阳之役也。由此观之:非人主用心,好事之臣为县官计过也。” 大夫曰:“挟管仲之智者,非为厮役之使也。怀陶朱之虑者,不居贫困之处。文学能言 而不能行,居下而讪上,处贫而非富,大言而不从,高厉而行卑,诽誉訾议,以要名采善于 当世。夫禄不过秉握者,不足以言治,家不满檐石者,不足以计事。儒皆贫羸,衣冠不完, 安知国家之政,县官之事乎?何斗辟造阳也!” 文学曰:“夫贱不害智,贫不妨行。颜渊屡空,不为不贤。孔子不容,不为不圣。必将 以貌举人,以才进士,则太公终身鼓刀,宁戚不离饭牛矣。古之君子,守道以立名,修身以 俟时,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惟仁之处,惟义之行。临财苟得,见利反义,不义而富, 无名而贵,仁者不为也。故曾参、闵子,不以其仁易晋、楚之富。伯夷不以其行易诸侯之位, 是以齐景公有马千驷,而不能与之争名。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于陋巷,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故惟仁者能处约、乐,小人富斯暴,贫斯滥矣。杨子曰:‘为 仁不富,为富不仁。’苟先利而后义,取夺不厌。公卿积亿万,大夫积千金,士积百金,利 己幷财以聚;百姓寒苦,流离于路,儒独何以完其衣冠也?
盐铁论 贫富第十七 大夫曰:“余结发東修年十三,幸得宿卫,给事辇毂之下,以至卿大夫之位,获禄受赐, 六十有余年矣。车马衣服之用,妻子仆养之费,量入为出,俭节以居之,奉禄赏赐,一二筹 策之,积浸以致富成业。故分土若一,贤者能守之;分财若一,智者能筹之。夫白圭之废着 子贡之三至千金,岂必赖之民哉?运之六寸,转之息耗,取之贵贱之间耳!” 文学曰:“古者,事业不二,利禄不兼,然诸业不相远,而贫富不相悬也。夫乘爵禄以 谦让者,名不可胜举也:因权势以求利者,入不可胜数也。食湖池,管山海,刍荛者不能与 之争泽,商贾不能与之争利。子贡以布衣致之,而孔子非之,況以势位求之者乎?故古者大 夫思其仁义以充其位,不为权利以充其私也。” 大夫曰:“山岳有饶,然后百姓赡焉。河、海有润,然后民取足焉。夫寻常之污,不能 溉陂泽,丘阜之木,不能成宫室。小不能苞大,少不能赡多。未有不能自足而能足人者也。 未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故善为人者,能自为者也,善治人者,能自治者也。文学不能 治内,安能理外乎?” 文学曰:“行远道者假于车,济江、海者因于舟。故贤士之立功成名,因于资而假物者 也。公输子能因人主之材木,以构宫室台榭,而不能自为专屋狭庐,材不足也。欧冶能因国 君之铜铁,以为金炉大钟,而不能自为壶鼎盘杅,无其用也。君子能因人主之正朝,以和百 姓,润众庶,而不能自饶其家,势不便也。故舜耕历山,恩不及州里,太公屠牛于朝歌,利 不及妻子,及其见用,恩流八荒,德溢四海。故舜假之尧,太公因之周,君子能修身以假道 者,不能枉道而假财也。” 大夫曰:“道悬于天,物布于地,智者以衍,愚者以困。子贡以着积显于诸侯、陶朱公 以货殖尊于当世。富者交焉,贫者赡焉。故上自人君,下及布衣之士,莫不戴其德,称其仁 原宪、孔急,当世被饥寒之患,颜回屡空于穷巷,当此之时,迫于窟穴,拘于缊袍,虽欲假 财信奸佞,亦不能也。” 文学曰:“孔子云:‘富而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君子 求义,非苟富也。故刺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焉。君子遭时则富且贵,不遇,退而乐道。不以利 累己,故不违义而妄取。隐居修节,不欲妨行,故不毁名而趋势。虽付之以韩、魏之家,非 其志,则不居也。富贵不能荣,谤毁不能伤也。故原宪之缊袍,贤于季孙之狐貉,赵宣孟之 鱼飧,甘于智伯之刍豢,子思之银佩,美于虞公之垂棘。魏文侯轼段干木之闾,非以其有势 也:晋文公见韩庆,下车而趋,非以其多财,以其富于仁,充于德也。故贵何必财,亦仁义 而已矣!” 毁学第十八 大夫曰:“夫怀枉而言正,自托于无欲而实不从,此非士之情也?昔李斯与包丘子俱事 荀卿,既而李斯入秦,遂取三公,据万乘之权以制海内,切侔伊、望,名巨泰山;而包丘子 不免于瓮牖蒿庐,如潦岁之蛙,口非不众也,卒死于沟壑而已。今内无以养,外无以称,贫 贱而好义,虽言仁义,亦不足贵者也!” 文学曰:“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 祸也。包丘子饭麻蓬藜,修道白屋之下,乐其志,安之于广厦刍豢,无赫赫之势,亦无戚戚 之忧。夫晋献垂棘,非不美也,宫之奇见之而叹,知荀息之图之也。智伯富有三晋,非不盛 也,然不知襄子之谋之也。季孙之狐貉,非不丽也,而不知鲁君之患之也。故晋献以宝马钓 虞、虢,襄子以城坏诱智伯。故智伯身禽于赵,而虞、虢卒并于晋,以其务得不顾其后,贪 土地而利宝马也。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之在位者,见利不虞害,贪得不顾耻 第14页
盐铁论 第 14 页 贫富第十七 大夫曰:“余结发束修年十三,幸得宿卫,给事辇毂之下,以至卿大夫之位,获禄受赐, 六十有余年矣。车马衣服之用,妻子仆养之费,量入为出,俭节以居之,奉禄赏赐,一二筹 策之,积浸以致富成业。故分土若一,贤者能守之;分财若一,智者能筹之。夫白圭之废着, 子贡之三至千金,岂必赖之民哉?运之六寸,转之息耗,取之贵贱之间耳!” 文学曰:“古者,事业不二,利禄不兼,然诸业不相远,而贫富不相悬也。夫乘爵禄以 谦让者,名不可胜举也;因权势以求利者,入不可胜数也。食湖池,管山海,刍荛者不能与 之争泽,商贾不能与之争利。子贡以布衣致之,而孔子非之,况以势位求之者乎?故古者大 夫思其仁义以充其位,不为权利以充其私也。” 大夫曰:“山岳有饶,然后百姓赡焉。河、海有润,然后民取足焉。夫寻常之污,不能 溉陂泽,丘阜之木,不能成宫室。小不能苞大,少不能赡多。未有不能自足而能足人者也。 未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故善为人者,能自为者也,善治人者,能自治者也。文学不能 治内,安能理外乎?” 文学曰:“行远道者假于车,济江、海者因于舟。故贤士之立功成名,因于资而假物者 也。公输子能因人主之材木,以构宫室台榭,而不能自为专屋狭庐,材不足也。欧冶能因国 君之铜铁,以为金炉大钟,而不能自为壶鼎盘杅,无其用也。君子能因人主之正朝,以和百 姓,润众庶,而不能自饶其家,势不便也。故舜耕历山,恩不及州里,太公屠牛于朝歌,利 不及妻子,及其见用,恩流八荒,德溢四海。故舜假之尧,太公因之周,君子能修身以假道 者,不能枉道而假财也。” 大夫曰:“道悬于天,物布于地,智者以衍,愚者以困。子贡以着积显于诸侯、陶朱公 以货殖尊于当世。富者交焉,贫者赡焉。故上自人君,下及布衣之士,莫不戴其德,称其仁。 原宪、孔急,当世被饥寒之患,颜回屡空于穷巷,当此之时,迫于窟穴,拘于缊袍,虽欲假 财信奸佞,亦不能也。” 文学曰:“孔子云:‘富而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君子 求义,非苟富也。故刺子贡不受命而货殖焉。君子遭时则富且贵,不遇,退而乐道。不以利 累己,故不违义而妄取。隐居修节,不欲妨行,故不毁名而趋势。虽付之以韩、魏之家,非 其志,则不居也。富贵不能荣,谤毁不能伤也。故原宪之缊袍,贤于季孙之狐貉,赵宣孟之 鱼飧,甘于智伯之刍豢,子思之银佩,美于虞公之垂棘。魏文侯轼段干木之闾,非以其有势 也;晋文公见韩庆,下车而趋,非以其多财,以其富于仁,充于德也。故贵何必财,亦仁义 而已矣!” 毁学第十八 大夫曰:“夫怀枉而言正,自托于无欲而实不从,此非士之情也?昔李斯与包丘子俱事 荀卿,既而李斯入秦,遂取三公,据万乘之权以制海内,切侔伊、望,名巨泰山;而包丘子 不免于瓮牖蒿庐,如潦岁之蛙,口非不众也,卒死于沟壑而已。今内无以养,外无以称,贫 贱而好义,虽言仁义,亦不足贵者也!” 文学曰:“方李斯之相秦也,始皇任之,人臣无二,然而荀卿谓之不食,睹其罹不测之 祸也。包丘子饭麻蓬藜,修道白屋之下,乐其志,安之于广厦刍豢,无赫赫之势,亦无戚戚 之忧。夫晋献垂棘,非不美也,宫之奇见之而叹,知荀息之图之也。智伯富有三晋,非不盛 也,然不知襄子之谋之也。季孙之狐貉,非不丽也,而不知鲁君之患之也。故晋献以宝马钓 虞、虢,襄子以城坏诱智伯。故智伯身禽于赵,而虞、虢卒幷于晋,以其务得不顾其后,贪 土地而利宝马也。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今之在位者,见利不虞害,贪得不顾耻
盐铁论 以利易身,以财易死。无仁义之德,而有富贵之禄,若蹈坎阱,食于悬门之下,此李斯之所 以伏五刑也。南方有鸟名鹓,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飞过泰山,泰山之鸱,傀啄腐鼠, 仰见鹓雏而吓。今公卿以其富贵笑儒者为之常行,得无若泰山鸱吓鹓鸘乎?” 大夫曰:“学者所防固辞,礼者所以文鄙行也。故学以辅德,礼以文质。言思可道,行 思可乐。恶言不出于口,邪行不及于己。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礼以行之,孙以出之。是 以终日言,无口过:终身行,无冤尤。今人主张官立朝以治民,疏爵分禄以褒贤,而曰‘悬 门腐鼠’,何辞之鄙背而悖于所闻也? 文学曰:“圣主设官以授任,能者处之:分禄以任贤,能者受之。义贵无高,义取无多。 故舜受尧之天下,太公不避周之三公:苟非其人,箪食豆羹犹为赖民也。故德薄而位高,力 少而任重,鲜不及矣。夫泰山鸱啄腐鼠于穷泽幽谷之中,非有害于人也。今之有司,盗主财 而食之于刑法之旁,不知机之是发,又以吓人,其患恶得若泰山之鸱乎?” 大夫曰:“司马子言:‘天下穰穰,皆为利往。’赵女不择丑好,郑妪不择远近,商人不 魏耻辱,戎士不爱死力,士不在亲,事君不避其难,皆为利禄也。儒、墨内贪外矜,往来游 说,栖栖然亦未为得也。故尊荣者士之愿也,富贵者士之期也。方李斯在荀卿之门,茸与 之齐轸,及其奋翼髙举,龙升骥骛,过九轶二,翱翔万仞,鸿鹄华骝且同侣,况跛胖燕雀之 属乎!席天下之权,御宇内之众,后车百乘,食禄万钟。而拘儒布褐不完,糟糠不饱,非甘 菽藿而卑广厦,亦不能得已。虽欲吓人,其何已乎!” 文学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贤士徇名,贪夫死利。李斯贪其所欲,致其所恶。孙 叔敖早见于未萌,三去相而不悔,非乐卑贱而恶重禄也,虑患远而避害谨也。夫郊祭之牛, 养食■年,衣之文绣,以入庙堂,太宰执其鸾刀,以启其毛;方此之时,愿任重而上峻阪 不可得也。商鞅困于彭池,吴起之伏王尸,愿被布褐而处穷鄙之蒿庐,不可得也。李斯相秦, 席天下之势,志小万乘;及其囚于囹圄,车裂于云阳之市,亦愿负薪入东门,行上蔡曲街径 不可得也。苏秦、吴起以权势自杀,商鞅、李斯以尊重自灭,皆贪禄慕荣以没其身,从车百 乘,曾不足以载其祸也!” 褒贤第十九 大夫曰:“伯夷以廉饥,尾生以信死。由小器而亏大体,匹夫匹妇之为谅也,经于沟渎 而莫之知也。何功名之有?苏秦、张仪,智足以强国,勇足以威敌,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 天下息。万乘之主,莫不屈体卑辞,重币请交,此所谓天下名士也。夫智不足与谋,而权不 能举当世,民斯为下也。今举亡而为有,虚而为盈,布衣穿履,深念徐行,若有遗亡,非立 功名之士,而亦未免于世俗也。” 文学曰:“苏秦以从显于赵,张仪以横任于秦,方此之时,非不尊贵也,然智士随而忧 之,知夫不以道进者必不以道退,不以义得者必不以义亡。季、孟之权,三桓之富,不可及 也,孔子为之曰‘微’。为人臣,权均于君,富侔于国者,亡。故其位弥高而罪弥重,禄滋 厚而罪滋多。夫行者先全己而后求名,仕者先辟害而后求禄。故香饵非不美也,龟龙闻而深 藏,鸾凤见而高逝者,知其害身也。夫为乌鹊鱼鳖,食香饵而后狂飞奔走,逊头屈,无益 于死。今有司盗秉国法,进不顾罪,卒然有急,然后车驰入趋,无益于死。所盗不足偿于臧 获,妻子奔亡无处所,身在深牢,莫知恤视。方此之时,何暇得以笑乎?” 大夫曰:“文学高行,矫然若不可卷:盛节絜言,皦然若不可涅。然戍卒陈胜释挽辂 首为叛逆,自立张楚,素非有回、由处士之行,宰相列臣之位也。奋于大泽,不过旬月,而 齐、鲁儒墨缙绅之徒,肆其长衣,一长衣,容衣也。一负孔氏之礼器诗、书,委质为臣。孔 甲为涉博士,卒俱死陈,为天下大笑。深藏高逝者固若是也?” 文学曰:“周室衰,礼乐坏,不能统理,天下诸侯交争,相灭亡,并为六国,兵革不休, 第15页
盐铁论 第 15 页 以利易身,以财易死。无仁义之德,而有富贵之禄,若蹈坎阱,食于悬门之下,此李斯之所 以伏五刑也。南方有鸟名鹓鶵,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飞过泰山,泰山之鸱,俛啄腐鼠, 仰见鹓雏而吓。今公卿以其富贵笑儒者为之常行,得无若泰山鸱吓鹓鶵乎?” 大夫曰:“学者所防固辞,礼者所以文鄙行也。故学以辅德,礼以文质。言思可道,行 思可乐。恶言不出于口,邪行不及于己。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礼以行之,孙以出之。是 以终日言,无口过;终身行,无冤尤。今人主张官立朝以治民,疏爵分禄以褒贤,而曰‘悬 门腐鼠’,何辞之鄙背而悖于所闻也?” 文学曰:“圣主设官以授任,能者处之;分禄以任贤,能者受之。义贵无高,义取无多。 故舜受尧之天下,太公不避周之三公;苟非其人,箪食豆羹犹为赖民也。故德薄而位高,力 少而任重,鲜不及矣。夫泰山鸱啄腐鼠于穷泽幽谷之中,非有害于人也。今之有司,盗主财 而食之于刑法之旁,不知机之是发,又以吓人,其患恶得若泰山之鸱乎?” 大夫曰:“司马子言:‘天下穰穰,皆为利往。’赵女不择丑好,郑妪不择远近,商人不 媿耻辱,戎士不爱死力,士不在亲,事君不避其难,皆为利禄也。儒、墨内贪外矜,往来游 说,栖栖然亦未为得也。故尊荣者士之愿也,富贵者士之期也。方李斯在荀卿之门,阘茸与 之齐轸,及其奋翼高举,龙升骥骛,过九轶二,翱翔万仞,鸿鹄华骝且同侣,况跛牂燕雀之 属乎!席天下之权,御宇内之众,后车百乘,食禄万钟。而拘儒布褐不完,糟糠不饱,非甘 菽藿而卑广厦,亦不能得已。虽欲吓人,其何已乎!” 文学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贤士徇名,贪夫死利。李斯贪其所欲,致其所恶。孙 叔敖早见于未萌,三去相而不悔,非乐卑贱而恶重禄也,虑患远而避害谨也。夫郊祭之牛, 养食■年,衣之文绣,以入庙堂,太宰执其鸾刀,以启其毛;方此之时,愿任重而上峻阪, 不可得也。商鞅困于彭池,吴起之伏王尸,愿被布褐而处穷鄙之蒿庐,不可得也。李斯相秦, 席天下之势,志小万乘;及其囚于囹圄,车裂于云阳之市,亦愿负薪入东门,行上蔡曲街径, 不可得也。苏秦、吴起以权势自杀,商鞅、李斯以尊重自灭,皆贪禄慕荣以没其身,从车百 乘,曾不足以载其祸也!” 褒贤第十九 大夫曰:“伯夷以廉饥,尾生以信死。由小器而亏大体,匹夫匹妇之为谅也,经于沟渎 而莫之知也。何功名之有?苏秦、张仪,智足以强国,勇足以威敌,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 天下息。万乘之主,莫不屈体卑辞,重币请交,此所谓天下名士也。夫智不足与谋,而权不 能举当世,民斯为下也。今举亡而为有,虚而为盈,布衣穿履,深念徐行,若有遗亡,非立 功名之士,而亦未免于世俗也。” 文学曰:“苏秦以从显于赵,张仪以横任于秦,方此之时,非不尊贵也,然智士随而忧 之,知夫不以道进者必不以道退,不以义得者必不以义亡。季、孟之权,三桓之富,不可及 也,孔子为之曰‘微’。为人臣,权均于君,富侔于国者,亡。故其位弥高而罪弥重,禄滋 厚而罪滋多。夫行者先全己而后求名,仕者先辟害而后求禄。故香饵非不美也,龟龙闻而深 藏,鸾凤见而高逝者,知其害身也。夫为乌鹊鱼鳖,食香饵而后狂飞奔走,逊头屈遰,无益 于死。今有司盗秉国法,进不顾罪,卒然有急,然后车驰入趋,无益于死。所盗不足偿于臧 获,妻子奔亡无处所,身在深牢,莫知恤视。方此之时,何暇得以笑乎?” 大夫曰:“文学高行,矫然若不可卷;盛节絜言,皦然若不可涅。然戍卒陈胜释挽辂, 首为叛逆,自立张楚,素非有回、由处士之行,宰相列臣之位也。奋于大泽,不过旬月,而 齐、鲁儒墨缙绅之徒,肆其长衣,─长衣,容衣也。─负孔氏之礼器诗、书,委质为臣。孔 甲为涉博士,卒俱死陈,为天下大笑。深藏高逝者固若是也?” 文学曰:“周室衰,礼乐坏,不能统理,天下诸侯交争,相灭亡,幷为六国,兵革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