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冰室书话 孔子盖逆知后世必有布衣不当改制之说,而疑孔子僭妾者,故 先自言之也。后之需者不明此义,而甘为罪孔子之人,则何益 矣。 孔子改制之说本无可疑,其见子周秦诸子两汉传记者极多· 不必遍举。即如《论语·嘛冕礼也》一章,《颜渊问为邦》一章, 改制之精义犹可考见。使孔子而仪从周云尔,则何不云“行周 之时,乘周之辂,乐则武舞。”而必兼采三代耶?可见当时孔子 苟获为邦,其制度必有所因革损益明矣。既已不见用,则垂空 文以待来者,亦本其平日之所怀者而着之,又何足异乎?黄梨 洲有《明夷待访录》,黄氏之改制也:王船山有《黄书》,有 《骚梦》,王氏之改制也;冯林一有《校邻庐抗议》,冯氏之改制 也。凡士大夫之读书有心得者,每觉当时之制度有未善处,而 思有以变通之,此最寻常事。孔子之作《春秋》,亦犹是耳。夫 以梨洲,船山、林一之所能为者,必不许我孔子为之,此何理 也?西人果鲁士西亚,虎哥皆以布衣而著万国公法,天下遵之, 今孔子之作《春秋》,乃万世公法也。今必谓孔子之智曾果氏虎 氏之不若,此又何理也? 二 《春秋》为明义之书,非记事之书。 孟子日:“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 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盖以明《春秋》之所重者在义,而不在事与文也。其意若曰:若 仅论其事,则不过相文之陈迹而已,若仅论其文,则不过一史 官之职而已。是二者乃晋《乘》、楚《博机》之所同也,孔子未 修之《春秋》,亦犹是也。及孔子修之,则其中皆有义焉。太史
第一编要籍解题与释义3 公所谓万物散聚,皆在《春秋》,其指数千者,即今之《春秋》 是也。《春秋》所以为万世之书者,日惟义之故。孔子所以为圣 者,日惟义之故。孟子所以言道统述及孔子即举《春秋》者,白 椎义之故。若夫事也者,则不过假之以明义(说详第三条)。义之既 明,兼记其事可也,义之既明,而其事皆作筌蹄之弃,亦无不 可也。若徇其事而忘其义,则大不可也。痛哉《左传》家之说 也!乃谓《春秋》书不书之例,不过据列国赴告之策以为文。然 则孔子直一识字之史官而已。《乘》与《梼杌》皆优为之,而何 必椎孔子之《春秋》是尊也?自公毅之义大不明,后儒之以史 目《春秋》之矣。夫使孔子而果为史官也,则亦当搜罗明备,记 载详博,然后为史之良。我朝二百余年,而东华之录已汗牛充 栋矣。而《春秋》二百四十年,乃仅得一万九千字,犹复漏略 芜杂,毫无体例,何其陋欤?故使《春秋》而果为记事之史也, 吾谓左丘明贤于孔子远矣。鸣呼!此义也,孔子自言之,孟子 又言之,冀子太史公又言之,而竟数千年沈雞晦吻,无一发明, 则无怪王荆公谓《春秋》为“断烂朝报”,而虽以朱子之贤,亦 自言于《春秋》无所解也。故苟不辨明义与事之界,则《春 秋》不可得而读也。 三 《春秋》本以义为主,然必托事以明义, 则其义愈切著。 问者白:孔子之《春秋》,既已如《明夷待访录》、《校邻庐 抗议》之例矣,则何不条举直书,言某事当如何兴作,某政当 如何改革,一如黄王氏之例,而何必比附当时之卓,以眩惑后
4饮冰毫书话、 人乎?答之日:孔子自言之矣。孔子曰:“我欲藏之空言,不如 见之行事之博深切明也。”故因其行事而加吾王心焉,假其位号 以正人伦,因其成败以明顺逆(见《春秋蒙露·俞序》篇,又见《史记· 太史公自序》)。此盖圣人警时忧世之苦心也。如《春秋》有“大 居正”之义,但言大居正本已足矣,而必借宋宜之事言之,所 以使人知不居正之審,可以石争乱也。《春秋》有讥世脚之义, 但言讥世脚本已足矣,而必借尹氏之事言之,所以使人知世卿 之寄,可以算逆也。童《春秋》所重者在大居正讥世脚,而不 在葬宋缪与尹氏卒也。不然,一巡抚之出殡,一京官之死,何 足以劳圣人之笔哉?故日:因其行事,假其位号。故读《春 秋》当如读《楚辞,其辞则美人芳草,其心则灵修也,其辞则 齐桓晋文,其义测素王制也。知此则于《春秋》无所阂焉矣。善 哉,句容陈氏立之言也,日:“《春秋》,记号之书也。” 四孔子因避时难故,仅借事以为记号,而 大义皆传于口说。 问者曰:然则《春秋》葛为不并举其义与事而两著之,而 惟事之是传何也?答之日:孔子作《春秋》,于当时王公大人有 所褒讥贬损,不可书见,乃口授弟子(见《汉书·艺文志),故《春 秋篆露》日:“用则天下平,不用则安其身。”《中精》曰:“既 明且哲,以保其身。”斯又孔子之无可如何者也。故欲求《春 秋》者,但求之子口说焉可矣。《紫露》日:“不能絮,寂若无。” 为徒读经文者言之也。日:“能察之,无乎不在。”为能传口说 者言之也
第一镜】 要着解题与释义5 五 既明第二至第四三条之理,则可以知 《春秋》有三书:一日未修之《春秋》,二日记号 之《春秋》,三日口说之《春秋》。 未修之《春秋》者何?孟子以与晋《乘、楚《横杌》并举 者是也。记号之《春秋》者何?今本是也。口说之《春秋》者 何?《公羊》、《毅梁传》、《春秋繁露》、《公羊何注》及先秦两汉 诸儒所引《春秋》之义皆是也。未修《春秋》久佚矣,从何见 之?日:可以从传注文中求得之。今试举其一例。如开卷第一 句:“元年春王正月。”据何注云:“变一为元,元者气也。”则 知原文必为“一年”。据传云:“曷为先言王?”则知原文必无 “王”字。据传云:“公何以不言即位?”可知原文有“公即位”。 合而观之,则知未修之《春秋》为“一年春正月公即位”矣。因 此法以求之,虽不能尽见,亦十得八九矣。自孔子修之,则为 今本之《春秋》,改一为元,以明一元统天之义;加一“王”字, 以明师文王及大一统之义;去“公即位”,以明让国为贤之义 于是大义出焉矣。变元也,加王也,去公即位也,所谓记号也, 所谓文也统天、师文、让国、所谓口说也,所谓义也。孟子 所尊之《春秋》,乃口说之《春秋》也。汉人凡非《春秋》者, 皆引口说之义,而直指为“《春秋》云白”云(此汉锯引《春秋)通 例,两议书中多不胜举),盖口说乃经之精华也。董子日:“今夫天子 逾年即位,诸侯于封内三年称子,皆不在经也,而操之与在经 无以异,非无其辨也,有所见而经安受其资也。”故凡先师言 《春秋》之义,皆不必在经,而操之与在经无以异,学《春秋》 者不可不察也。《易》说“书不尽言”,言者即口说之谓也。而
6 饮冰童书话 刘歆移书太常博士,乃诋其信口说而背传记,此所以歆学盛而 口说晦,卒使二千年无解《春秋》者,悲夫! 六先师所传口说与经别行,故著之竹帛 之时间有遗漏错置。 问者日:既已谓《公羊传》、《毅梁传》、《春秋繁露》及先 秦两汉诸儒所引《春秋》之义,皆同为孔子口说矣。然每有一 经而公、毅不同义者,或《公羊》与《紫露》不同义者,或 《繁露》与《何注》不同义者,或诸书与秦汉儒者所引者不同义 者,则又何也?答之日:此无足疑也。先师传《春秋》时,本 经文自经文,口说自口说,不相比附。太史公所谓“文成数 万”,即指经文,“其指数千”,即指口说。先师弟子相传,歌记 此数干条之义理,当其初受之于孔子也,必详言某义属某经,必 历数传展转相授,以至著于竹帛之时,则容有失记,或有其义 尚能记而不记其属于何经者。此亦极寻常之理,求之于传文中, 亦有实据矯。隐二年“纪子伯、莒子盟于密。”传,“纪子伯者 何?无闻爵耳。”文十四年“宋子哀来奔”,传:“无闻焉耳。” (雕一年何注云:《春秋》有改周受命之制,孔子畏时运害。又知素将燔诗书,其说 口授相传,至汉,公羊氏及弟子湖每生等乃始记于竹幕,故有所尖也)此等有 经而无义者,是先师失其义也。桓五年传:“《春秋》有讥父老 子代从政者,则未知其在齐软?在曹软?”是先师能记及口说中 有此义,而经文之中有两经与此义相属者,不能确记其嘱于何 经也。凡《公》、《毅》同经异义之故,皆可以此求之。即如开 卷“元年春王正月”一条,《公羊》则极袭隐公,而《毅梁》则 徽不足于隐公,似不知何所适从矣。不知无足怪也。《春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