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制民族主义》迈克尔赫克特 第一、二章 述各种混杂在一起且令人困惑的现象。评论者常常抱怨说，民族主义 包含了太多不同的含义，而这个概念的真正含义却被混淆了。因此， 有关该问题的综合性读物的编辑们断言：“在有关民族和民族主义 (nations and nationalism)的研究中，可能最大的困难在于找到对核 心概念‘民族’和‘民族主义’精确且一致的定义”(Hutchinson and Smith,1994:4)。也有专家认为：“‘民族主义’一词可能涵盖 了过多的现象，这说明‘民族主义’是当今政治和分析思想词汇中最 为模糊的概念之一”(Alter,1989:4)。这种模糊性使民族主义研究 对于那些以政治而不是以纯分析为动机的学者尤其具有吸引力。13) 如果人们对于民族主义的界定无法达成一致意见，他们对其一特别 是关于民族主义的成因、民族主义是倒退的还是进步的，以及它是否 是一种现存的政治形式一提出大相径庭的评价，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我们对于民族主义的认识并非像这些抱怨所显示的那样肤 浅。尽管有许多相左的说法，但学术文献中的共识还是要比平常想象 的要多。首先，民族主义主要关涉政治范畴(Breuilly,1993)。虽然从 文学、音乐、艺术方面对民族主义的研究非常有价值，但总的来看， 社会对民族主义问题关注度的增加却并非由这些领域的问题导致。1) 当然，即使民族主义的范围只限于政治领域，对其进行界定的困 难依然存在。究其原因，是因为民族主义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渊 源。民族主义始于法国童话中的“睡美人”(Sleeping Beauty),在这 个激动人心的童话中，普通民众战胜了代表（法国1789年革命前的） 旧制度(ancien regime)的腐败的君主力量。因此，法国画家德拉克 洛瓦(Delacroix)在其描写1830年法国革命的寓言式巨幅油画《在 街垒领导民众的自由女神》(Liberty Leading the People at the Bar- ricades,又译《自由领导人民》)中，突出表现了一位在街垒战斗的 硝烟中半裸着身体、一手高擎三色旗前进的自由女神的形象。不过， 到20世纪，民族主义发生了变异，它变成了弗兰肯斯泰因式的人形 怪物(Frankenstein'Monster),鼓动民众的仇外排外情绪，甚至发 动进行种族灭绝的社会运动(Minogue,1967:7)
《遏制民族主义》迈克尔·赫克特 第一、二章
《遏制民族主义》迈克尔赫克特 第一、二章 由于没有哪一个词汇可以单独描述这样一种具有两面性的事物， 所以通常只能按类型对其进行分类。可能最常见的分类是西方和东方 的民族主义之分(Kohn,1944;Plamenatz,1976),不过，除此之 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分法一比如文化民族主义(civic nationalism) 与分离性民族主义(particularistic nationalism)之分(Greenfeld, 1992)。最终，目前大多数关于民族主义的分类方法都毫不掩饰地采 用了规范性的标准：它们只是区分好的民族主义和坏的民族主义 (Billig,1995;Chatterjee,1993) 这种界定策略的问题在于，任何事物并非非好即坏。而是人们的 思想使然。对民族主义的恰当解释应该包含所有不同的方面；它应该 既能涵盖自由民族主义((liberal nationalism),也能涵盖狭隘民族主 义(illiberal nationalism)。同时，它还应该能够摒弃那些并非为民族 主义所独有的现象。因此，任何界定要想有益于促进对事物更好的解 释，就必须建立在分析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建立在规范的基础之上。 不过，这种情况也并非无可救药，因为在学术文献中，对于特定 分析性概念的界定，还是存在着广泛共识的。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 为，民族主义是指以使民族一以寻求自治(self-gover nance)为目 标、具有独特文化特征的集合体一 的边界与国家的边界相一致的政 治行为。15)我这里所说的国家，是指负责在一定领土范围内的社会 中维护秩序、公平、福利与防御的整套具体制度(North,1981; Poggi,1978;Weber,[1922]1978:905)。因而，民族主义直接或 间接地意味着追求民族自决。 然而，这个界定也并非最佳，因为它回避了有关民族主义产生时 间的重要问题。由于国家存在的历史其实并不长 历史上大多数社 会在国家没有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并正常运行了一严格来说，以国 家来界定民族主义只能限于现代世界(modern world)。如果说民族 主义只是现代的产物，那么对这一说法本身就需要作出解释。所以， 民族主义最好还是定义为意在使民族(nation)边界与其治理单元 (governance unit)边界相一致的集体行动
《遏制民族主义》迈克尔·赫克特 第一、二章
《遏制民族主义》迈克尔赫克特第一、二章 可是，这种一致性可以通过根本不同的政策来实现。民族和治理 单元可以通过实施包容性政策来实现这种一致性，将不同文化群体成 员平等地纳入同一政治体。美国硬币上“合众为一”(E pluribus unum) 的警句就贴切地表达了这种包容性的民族主义战略。 同样地，民族与治理单元的一致性也可以通过实施排斥性政策来 实现，即只允许一个或几个民族在政治体中拥有完全的成员资格。排 斥性民族主义战略包括实施由“统合民族主义者”(integral national- ist)莫拉斯(Maurras,[1954]1970)提出且广为人知的移民或限制 公民资格政策，以及诸如种族清洗和公开的种族屠杀等更为残忍的政 策。在现今关于民族主义的界定中，无论是睡美人还是弗兰肯斯泰因 式的人形怪物等形象都可以找到。 关于这个界定，有一点需要进一步加以说明。如果说民族主义是 意在达到某一特定目的的集体行动，那么怎样才能在实践中识别这一 目的呢？尽管每个民族主义运动参与者的动机大多无法为人所 知，16)但是每个社会组织或政党都是根据其公开宣扬的目标吸引支 持者。于是，那些极力提倡民族与治理单元一致性（也就是说，提倡 民族主权)的团体毫无疑问就是民族主义的团体。1)当然，我们应 将民族主义视为一个变量，而不是恒量。如果说某一团体寻求的并非 是完全的民族主权一或者其目标与其所达到的结果并不那么相 关一那么，它所秉持的必定不是那么强烈的民族主义。18) 围绕概念设定边界的界定才会有效，意欲涵盖一切的界定注定是 徒劳的。19)如同所有界定一样，现在的这个界定排除了其范围内的 些现象。对任何界定都要问一个问题，即它是否为了达到规范性目 的而排除了应当排除的成分。尽管这个界定并未排除历史 —例如， 它并未将民族主义仅限于近代时期一但是，应当承认它确实存在着 排他性：它将民族主义局限于政治领域。因此，根据这个界定，如果 没有以实现民族自决为公开目标的社会运动，而仅以语言、音乐或符 号形式表达的民族主义的意识形态或情感 如在17世纪欧洲经常 出现的情况，更毋论其他地方和时间的现象(Marcu,1976)一它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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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制民族主义》迈克尔赫克特 第一、二章 就不是真正的民族主义.〔20) 民族主义必须同有时容易与之相混淆的其他政治现象区分开来。 国家建设型(state-building variety)民族主义（在本书第四章会进 一步论述)不同于普通(garden-variety)的帝国主义，帝国主义是 居于中心的统治者将其控制权扩张到一个或几个拥有独特文化特征的 群体所居住的区域，但是，它并未在随后着力于将此混合群体融合为 一个单一的文化实体。帝国主义之所以不是民族主义，还因为帝国是 以多民族作为其特征的。同样地，民族主义也不同于地区主义(re- gionalism),地区主义是意在改变中心与某一地区政权或公民之间权 力和资源既存平衡的集体行动。如果这种中心一边缘的讨价还价并未 论及对地区主权的要求，21)它也同样不能归为民族主义。 如此界定民族主义显然比较直截了当。但是，这其实是个错觉。 现在这个定义的优劣取决于两个概念一治理单元和民族，但这两个 概念都是有问题的。 治理单元 我所说的治理单元是指负责向其成员提供绝大部分(the bulk of) 社会秩序与其他集体公益产品一包括保护私人财产、公平和福利 等一—的领土单元。既然治理单元负责提供这些集体公益产品，那么 它必须有能力获取供给这些公益产品所需的收入和其他资源。在更为理 论化的著作中，治理单元简称为国家。确实，许多治理单元都是国家。 但是，与所有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是，我之所以使用限定词“绝大 部分”，是想强调，要确切地定义在一个社会中治理单元究竟为何物 是有难度的。对于简单的狩猎采集社会来说，事情很清楚：地方团体 就是治理单元(Johnson and Earle,1987).22)同样地，在典型的封 建社会中，治理的任务就落在了庄园主的头上。相比之下，在发达社 会中，治理是由机构更庞大的、控制地理范围更广的单元实现的。比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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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遏制民族主义》迈克尔赫克特第一、二章 如，在法国，治理单元是中央政府：其政府部门主要负责整个国家的 集体公益产品的提供和分配。因此，人们常说，在任何一天的任何一 个时段，法国学校中所有学生所学的课程都是完全相同的。 然而，在许多其他复杂的社会中，治理任务是由不同的地理单元 同时完成的。在联邦制中，治理常常涉及不止一个层次的决策，因 此，更加难以确定治理的核心单元。例如，在美国，联邦政府负责国 防以及司法终审。但州政府也负责提供一些集体公益产品（包括高等 教育、维护免费高速公路、援助未成年儿童)，而其他一些集体公益 产品（包括治安、消防和基础教育）则是由市政府，甚至像学区这样 更小的单元来负责的。由于不同层次政府的权力分配常常导致激烈的 政治冲突，在像美国这样的政体中，确定绝大部分治理发生在哪个层 次绝非易事。更糟糕的是，在联邦制中，治理工作随时间的变化而变 化。如果说治理单元的边界在一定程度上是变动的，那么，民族亦 如此。 民族 “民族”(nation)一词源于拉丁语中的动词nasci,是“出生”的 意思，最初用来指出生在同一地方的人群。在欧洲中世纪后期的大学 里，“nations'”是指来自同一地区或国家的学生群体（有关论述参见 Woolfson,1999),后来又演变出了基本词义与派生词义。在18世纪 的法国，民族最初意味着某一特定国家的人民，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并常常与居于统治地位的君主形成对比。1789一1793年法国三大社 会阶层合并成立国民公会(National Assembly),废除了贵族与神职 人员的经济和政治特权。民族开始成为希望实现社会现代化和理性治 理的自由共和党人的口号。“民族”的派生词义是指外地人(a strange people),钦定版《圣经》(The King James Bible)里就区分 出了“犹太人”(the“people”of Israel)和“非犹太人”(he“a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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