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 止之,是复其本然而已 【92】问:「知至善即吾性。吾性具吾心。吾心乃至善所止之地。则不为向时之纷然外求,而 定则不扰,不扰而静。静而不妄动则安。安则一心一意只在此处 千思万想,务求必得此至善。是能虑而得矣。如此说是否」?先生曰:「大略亦是」。 【93】问:「程子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何墨氏兼爱,反不得谓之仁」?先生曰:「此 亦甚难言。须是诸君自体认出来始得。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虽弥漫周遍,无处不是。然其流行 发生,亦只有个渐。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阳生。必自一阳生,而后渐渐至于六阳,若无一阳之 生,岂有六阳?阴亦然。惟有渐,所以便有个发端处。惟其有个发端处,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 息。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抽芽然后发干。发干然后生枝生叶。然后是生生不 息。若无芽,何以有干有枝叶?能抽芽,必是下面有个根在。有根方生。无根便死。无根何从抽芽? 父子兄弟之爱,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爱物。便是发干生枝生叶。墨 氏兼爱无苦等。将自家父子兄弟与途人一般看。便自没了发端处。不抽芽,便知得他无根。便不是 生生不息。安得谓之仁?孝弟为仁之本。却是仁理从里面发生出来」 【94】问:「延平云:『当理而无私心」。当理与无私心,如何分别」?先生曰:「心即理也。 无私心,即是当理。未当理,便是私心。若析心与理言之,恐亦未善」。又问:「释氏于世间一切情 欲之私,都不染着。似无私心。但外弃人伦。却是未当理」。曰:「亦只是一统事。都只是成就他一 个私己的心」。 以下门人薛侃录【95】侃问:「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人安有工夫说闲语,管闲事」?先生曰 「初学工夫如此用亦好。 但要使知『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心之神明,原是如此。工夫力有着落。若只死死守着着,恐 于工夫上又发病」。 【96】侃问:「专涵养而不务讲求,将认欲作理。 则如之何」?先生曰:「人须是知学讲求,亦只是涵养。不讲求,只是涵养之志不切」。曰:「何 谓知学」? 曰:「且道为何而学?学个甚」?曰:「尝闻先生教 学是学存天理。心之本体,即是天理。体认天理,只要自心地无私意」。曰:「如此则只须克去 私意便是。又愁甚理欲不明」?曰:「正恐这些私意认不真」?曰:「总是志未切。志切,目视耳听 皆在此。安有认不真的道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讲求亦只是体当自心所见。不成去 心外别有个见」。 【97】先生问在坐之友,此来工夫何似?一友举虚明意思。先生曰:「此是说光景」。一友叙 今昔异同 先生曰:「此是说效验」。二友惘然。请是。先生曰:「吾翡今日用功,只是要为善之心真切。此 心真切,见善即迁,有过即改,力是真切工夫。如此则人欲日消,天理日明。若只管求光景,说效 验,却是助长外驰病痛,不是工夫」。 【98】朋友观书,多有摘议晦庵者。先生曰:「是有心求异,即不是。吾说与晦庵时有不同者 为入门下手处有毫厘千里之分。不得不辩。然吾之心与晦庵之心,未尝异也。若其余文羲解得明当 处,如何动得一字」? 【99】希渊问:「圣人可学而至。然伯夷伊尹于孔子,才力终不同。其同谓之圣者安在」?先 生曰,「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 无铜铅之杂也。人到纯乎天理方是圣。金到足色方是精。然圣人之才力,亦有大小不同。犹金之分 两有轻重。尧舜犹万镒。文王孔子犹九千镒。禹汤武王犹七八千镒。伯夷伊尹犹四五千镒。才力不 同,而纯乎天理则同。皆可谓之圣人。犹分两虽不同,而足色则同。皆可谓之精金。以五千镒者而 人于万镒之中,其足色同也。以夷尹而厕之尧孔之间 其纯乎天理同也。盖所以为精金者,在足角,而不在分两。所以为圣者,在纯乎天理,而不在 第11页
传习录 第 11 页 止之,是复其本然而已。 【92】问:「知至善即吾性。吾性具吾心。吾心乃至善所止之地。则不为向时之纷然外求,而 定则不扰,不扰而静。静而不妄动则安。安则一心一意只在此处。 千思万想,务求必得此至善。是能虑而得矣。如此说是否」?先生曰:「大略亦是」。 【93】问:「程子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何墨氏兼爱,反不得谓之仁」?先生曰:「此 亦甚难言。须是诸君自体认出来始得。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虽弥漫周遍,无处不是。然其流行 发生,亦只有个渐。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阳生。必自一阳生,而后渐渐至于六阳,若无一阳之 生,岂有六阳?阴亦然。惟有渐,所以便有个发端处。惟其有个发端处,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 息。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发端处。抽芽然后发干。发干然后生枝生叶。然后是生生不 息。若无芽,何以有干有枝叶?能抽芽,必是下面有个根在。有根方生。无根便死。无根何从抽芽? 父子兄弟之爱,便是人心生意发端处。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爱物。便是发干生枝生叶。墨 氏兼爱无苦等。将自家父子兄弟与途人一般看。便自没了发端处。不抽芽,便知得他无根。便不是 生生不息。安得谓之仁?孝弟为仁之本。却是仁理从里面发生出来」。 【94】问:「延平云:『当理而无私心』。当理与无私心,如何分别」?先生曰:「心即理也。 无私心,即是当理。未当理,便是私心。若析心与理言之,恐亦未善」。又问:「释氏于世间一切情 欲之私,都不染着。似无私心。但外弃人伦。却是未当理」。曰:「亦只是一统事。都只是成就他一 个私己的心」。 以下门人薛侃录【95】侃问:「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人安有工夫说闲语,管闲事」?先生曰: 「初学工夫如此用亦好。 但要使知『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心之神明,原是如此。工夫力有着落。若只死死守着着,恐 于工夫上又发病」。 【96】侃问:「专涵养而不务讲求,将认欲作理。 则如之何」?先生曰:「人须是知学讲求,亦只是涵养。不讲求,只是涵养之志不切」。曰:「何 谓知学」? 曰:「且道为何而学?学个甚」?曰:「尝闻先生教。 学是学存天理。心之本体,即是天理。体认天理,只要自心地无私意」。曰:「如此则只须克去 私意便是。又愁甚理欲不明」?曰:「正恐这些私意认不真」?曰:「总是志未切。志切,目视耳听 皆在此。安有认不真的道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不假外求。讲求亦只是体当自心所见。不成去 心外别有个见」。 【97】先生问在坐之友,此来工夫何似?一友举虚明意思。先生曰:「此是说光景」。一友叙 今昔异同。 先生曰:「此是说效验」。二友惘然。请是。先生曰:「吾翡今日用功,只是要为善之心真切。此 心真切,见善即迁,有过即改,力是真切工夫。如此则人欲日消,天理日明。若只管求光景,说效 验,却是助长外驰病痛,不是工夫」。 【98】朋友观书,多有摘议晦庵者。先生曰:「是有心求异,即不是。吾说与晦庵时有不同者, 为入门下手处有毫厘千里之分。不得不辩。然吾之心与晦庵之心,未尝异也。若其余文羲解得明当 处,如何动得一字」? 【99】希渊问:「圣人可学而至。然伯夷伊尹于孔子,才力终不同。其同谓之圣者安在」?先 生曰,「圣人之所以为圣,只是其心纯乎天理,而无人欲之杂。犹精金之所以为精,但以其成色足而 无铜铅之杂也。人到纯乎天理方是圣。金到足色方是精。然圣人之才力,亦有大小不同。犹金之分 两有轻重。尧舜犹万镒。文王孔子犹九千镒。禹汤武王犹七八千镒。伯夷伊尹犹四五千镒。才力不 同,而纯乎天理则同。皆可谓之圣人。犹分两虽不同,而足色则同。皆可谓之精金。以五千镒者而 人于万镒之中,其足色同也。以夷尹而厕之尧孔之间。 其纯乎天理同也。盖所以为精金者,在足角,而不在分两。所以为圣者,在纯乎天理,而不在
传习录 才力也。故虽凡人。而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犹一两之金,此之万镒。分两虽 悬绝,而其到足色处,可以无愧。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者以此。学者学圣人,不过是去人欲而 存天理耳。犹炼金而求其足色。金之成色,所争不多,则煅炼之工省,而功易成。成色愈下,则煅 炼愈难。人之气质,清浊粹驳。有中人以上,中人以下。其于道,有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其下者, 必须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及其成功则一。后世不知作圣之本是纯乎天理。却专去知识才能上求圣 人。以为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须是将圣人许多知识才能,逐一理会始得。故不务去天理上 看工夫。徒弊精竭力。从册子上钻研,名物上考索,形逃上此拟。知识愈广而人欲愈滋。才力愈多 而天理愈蔽。正如见人有万镒精金,不务煅炼成色,求无愧于彼之精纯。而乃妄希分两,务同彼之 万镒。锡铅铜铁,杂然而投。分两愈增,而成色愈下。既其梢末,无复有金矣」。时曰仁在傍曰:「先 生此喻,足以破世儒支离之惑。大有功于后学」。先生又曰:「吾辈用力,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减 得一分人欲,便是复得一分天理。何等轻快脱洒?何等简易」? 【Ⅰ00】士德问曰:「格物之说,如先生所教,明白简易,人人见得。文公聪明绝世,于此反 有未审。何也」?先生曰:「文公精神气魄大。是他早年合下便要继往开来。故一向只就考索著述上 用功。若先切己自修,自然不暇及此。到得德盛后,果忧道之不明,如孔子退修六籍,删繁就简, 开示来学,亦大段不费甚考索 文公早岁便着许多书。晚年方悔是倒做了」。士德曰:「晚年之悔,如谓『向来定本之悟」。又谓 『虽读得书,何益于吾事」?又谓「此与守书籍,泥言语,全无交涉」,是他到此方悔从前用功之错, 方去切己自修矣」 曰:「然。此是文公不可及处。他力量大。一悔便转。可惜不久即去世。平日许多错处皆不及 改正」 【101】侃去花问草。因曰:「天地间何善难培,恶难去」?先生曰:「未培未去耳」。少间曰 「此等看善恶,皆从躯壳起念。便会错」。侃未达。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恶之分? 子欲观花,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如欲用草时,复以草为善矣。此等善恶,皆由汝心好恶所生 故知是错」。曰:「然则无善无恶乎」?曰:「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不动于气,即 无善无恶。是谓至善」。曰:「佛氏亦无善无恶。何以异」?曰:「佛氏着在无善无恶上,便一切都不 管。不可以治天下。圣人无善无恶。只是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不动于气。然遵王之道,会其有极 便自一循天理。便有个裁成辅相」。曰:「草既非恶,即草不宜去矣」?曰「如此却是佛老意见。草 若是碍,何妨汝去」?曰:「如此又是作好作恶」。曰:「不作好恶,非是全无好恶。却是无知觉的人 谓之不作者,只是好恶一循于理。不去,又着一分意思。如此即是不曾好恶一般」。曰:「去草如何 是一循于埋,不看意思」?曰:「草有妨碍,理亦宜去。去之而已。偶未即去,亦不累心。若着了 分意思,即心体便有贻累,便有许多动气处」。曰:「然则善恶全不在物」。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 善。动气便是恶」。曰:「毕竟抑无善恶」。曰:「在心如此。在物亦然,世儒惟不知此,舍心逐物。 将格物之学错看了。绛日驰求于外,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终身行不着,习不察」。曰:「如好好色, 如恶恶臭,则如何」?曰:「此正是一循于理。是天理合如此。本无私意作好作恶」。曰:「如好好色, 如恶恶臭。安得非意」?曰:「却是诚意。不是私意 诚意只是循天理。虽是循天理,亦看不得一分意。故有所念懊好乐,则不得其正。须是廓然大 公,方是心之本体。知此即知未发之中」,伯生曰:「先生云:「草有妨碍,理亦宜去」。缘何又是躯 壳起念」?曰:「此须汝心自体当。汝要去草,是甚么心?周茂叔窗前草不除,是甚么心」? 【102】先生谓学者曰:「为学须得个头脑工夫,方有看落。纵未能无间,如舟之有舵,一提 便醒。不然,虽从事于学,只做个义袭而取。只是行不着,习不察,非大本达道也」。又曰:「见得 时,横说竖说皆是 若于此处通,彼处不通,只是未见得」 【103】或问:「为学以亲故,不免业举之累」。 先生曰:「以亲之故而业举为累于学,则治田以养其亲者亦有累于学乎?先正云『惟患夺志」。 第12页
传习录 第 12 页 才力也。故虽凡人。而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犹一两之金,此之万镒。分两虽 悬绝,而其到足色处,可以无愧。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者以此。学者学圣人,不过是去人欲而 存天理耳。犹炼金而求其足色。金之成色,所争不多,则煅炼之工省,而功易成。成色愈下,则煅 炼愈难。人之气质,清浊粹驳。有中人以上,中人以下。其于道,有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其下者, 必须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及其成功则一。后世不知作圣之本是纯乎天理。却专去知识才能上求圣 人。以为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须是将圣人许多知识才能,逐一理会始得。故不务去天理上 看工夫。徒弊精竭力。从册子上钻研,名物上考索,形逃上此拟。知识愈广而人欲愈滋。才力愈多 而天理愈蔽。正如见人有万镒精金,不务煅炼成色,求无愧于彼之精纯。而乃妄希分两,务同彼之 万镒。锡铅铜铁,杂然而投。分两愈增,而成色愈下。既其梢末,无复有金矣」。时曰仁在傍曰:「先 生此喻,足以破世儒支离之惑。大有功于后学」。先生又曰:「吾辈用力,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减 得一分人欲,便是复得一分天理。何等轻快脱洒?何等简易」? 【100】士德问曰:「格物之说,如先生所教,明白简易,人人见得。文公聪明绝世,于此反 有未审。何也」?先生曰:「文公精神气魄大。是他早年合下便要继往开来。故一向只就考索著述上 用功。若先切己自修,自然不暇及此。到得德盛后,果忧道之不明,如孔子退修六籍,删繁就简, 开示来学,亦大段不费甚考索。 文公早岁便着许多书。晚年方悔是倒做了」。士德曰:「晚年之悔,如谓『向来定本之悟』。又谓 『虽读得书,何益于吾事』?又谓『此与守书籍,泥言语,全无交涉』,是他到此方悔从前用功之错, 方去切己自修矣」 。曰:「然。此是文公不可及处。他力量大。一悔便转。可惜不久即去世。平日许多错处皆不及 改正」。 【101】侃去花问草。因曰:「天地间何善难培,恶难去」?先生曰:「未培未去耳」。少间曰: 「此等看善恶,皆从躯壳起念。便会错」。侃未达。曰:「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恶之分? 子欲观花,则以花为善,以草为恶。如欲用草时,复以草为善矣。此等善恶,皆由汝心好恶所生。 故知是错」。曰:「然则无善无恶乎」?曰:「无善无恶者理之静。有善有恶者气之动。不动于气,即 无善无恶。是谓至善」。曰:「佛氏亦无善无恶。何以异」?曰:「佛氏着在无善无恶上,便一切都不 管。不可以治天下。圣人无善无恶。只是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不动于气。然遵王之道,会其有极。 便自一循天理。便有个裁成辅相」。曰:「草既非恶,即草不宜去矣」?曰「如此却是佛老意见。草 若是碍,何妨汝去」?曰:「如此又是作好作恶」。曰:「不作好恶,非是全无好恶。却是无知觉的人。 谓之不作者,只是好恶一循于理。不去,又着一分意思。如此即是不曾好恶一般」。曰:「去草如何 是一循于埋,不看意思」?曰:「草有妨碍,理亦宜去。去之而已。偶未即去,亦不累心。若着了一 分意思,即心体便有贻累,便有许多动气处」。曰:「然则善恶全不在物」。曰「只在汝心。循理便是 善。动气便是恶」。曰:「毕竟抑无善恶」。曰:「在心如此。在物亦然,世儒惟不知此,舍心逐物。 将格物之学错看了。绛日驰求于外,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终身行不着,习不察」。曰:「如好好色, 如恶恶臭,则如何」?曰:「此正是一循于理。是天理合如此。本无私意作好作恶」。曰:「如好好色, 如恶恶臭。安得非意」?曰:「却是诚意。不是私意。 诚意只是循天理。虽是循天理,亦看不得一分意。故有所念懥好乐,则不得其正。须是廓然大 公,方是心之本体。知此即知未发之中」,伯生曰:「先生云:『草有妨碍,理亦宜去』。缘何又是躯 壳起念」?曰:「此须汝心自体当。汝要去草,是甚么心?周茂叔窗前草不除,是甚么心」? 【102】先生谓学者曰:「为学须得个头脑工夫,方有看落。纵未能无间,如舟之有舵,一提 便醒。不然,虽从事于学,只做个义袭而取。只是行不着,习不察,非大本达道也」。又曰:「见得 时,横说竖说皆是。 若于此处通,彼处不通,只是未见得」。 【103】或问:「为学以亲故,不免业举之累」。 先生曰:「以亲之故而业举为累于学,则治田以养其亲者亦有累于学乎?先正云『惟患夺志』
传习录 但恐为学之志不真切耳」。 【104】崇一问:「寻常意思多忙。有事固忙,无事亦忙。何也」?先生曰:「天地气机,元 无一息之停。然有个主宰。故不先不后,不急不缓。虽千变万化,而主宰常定。人得此而生。若主 宰定时,与天运一般不忌。虽酬酢万变,常是从容自在。所谓「天君泰然,百体从令」。若无主宰, 便只是这气奔放。如何不忙」? 【105】先生曰:「为学大病在好名」。侃曰:「从前岁,自谓此病已轻。此来精察,乃知全未 岂必务外为人?只闻誉而喜,闻毁而闷,即是此病发来」。曰:「最是。名与实对。务实之心重一分, 则务名之心轻一分。全是务实之心,即全无务名之心。若务实之心,如饥之求食,渴之求饮,安得 更有工夫好名」?又曰:「疾没世而名不称」。称字去声读。亦「声闻过情,君子耻之」之意。实不 称名,生犹可补。没则无及矣 四十五十而无闻」,是不闻道,非无声闻也。孔子云,「是闻也,非达也」。安肯以此忘人」? 【106】侃多悔。先生曰:「悔悟是去病之药。以改之为贵。若留滞于中,则又因药发病」 【Ⅰ07】德章曰:「闻先生以精金喻圣,以分两喻圣人之分量,以煅炼喻学者之工夫。最为深 切。惟谓尧舜为万镒,孔子为九千镒。疑未安」。先生曰:「此又是躯壳上起念,故替圣人争分两 若不从躯壳上起念,即邯尧舜万镒不为多,孔子九千镒不为少。尧舜万镒,只是孔子的。孔子尢千 镒,只是尧舜的。原无彼我。所以谓之圣。只论精一,不论多寡。只要此心纯乎天理处同。便同谓 之圣。若是力量气魄,如何尽同得?后儒只在分两上较量,所以流入功利。若除去了此较分两的心, 各人尽着自己力量精神,只在此心纯天理上用功,即人人自有,个个圆成,便能大以成大,小以成 小。不假外慕,无不具足。此便是实实落落,明善诚身的事。后儒不明圣学。不知就自己心地良知 良能上体认扩充。却去求知其所不知,求能其所不能。一味只是希高慕大 不知自己是桀村心地。动辄要做尧舜事业。如何做得 终年碌碌,至于老死。竟不知成就了个甚么。可哀也已 【108】侃问:「先儒以心之静为体,心之动为用。如何」?先生曰:「心不可以动静为体用 动静时也。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是谓『体用一源」。若说静可以见其体,动可以见其 用,却不妨」。 【109】问:「上智下愚,如何不可移」?先生曰,不是不可移。只是不肯移」。 【110】问「子夏门人问交」章。先生曰:「子夏星言小子之交。子张是言成人之交。若善用 之,亦俱是」。 【111】子仁问:「学而时舀之,不亦说乎」? 先儒以学为效先觉之所为。如何」?先生曰:「学是学去人欲,存天理。从事于去人欲存天理, 则自正诸先觉,考诸古训。自下许多间辨思索存省克治工夫。然不过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 理耳。若曰效先觉之所为,则只说得学中一件事。事亦似专求诸外了。「时习」者,「坐如尸」,非专 习坐也。坐时习此心也。『立如斋」,非专习立也。立时习此心也。『说』是『理义之说我心」之『说」 人心本自说理义。如目本说色,耳本说声。惟为人欲所蔽所累,始有不说。今人欲日去,则理羲日 洽浃。安得不说」? 【112】国英问:「曾子三省虽切。恐是未闻一贯时工夫」。先生曰:「一贯是夫子见曾子未得 用功之要,故告之。学者果能忠恕上用力,岂不是一贯?一如树之根本,贯如树之枝叶。未种根, 何枝叶之可得?体用一慷,体未立,用安从生!谓『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 其体之一」。此恐未尽」 【113】黄诚甫问:「汝与回也孰愈」章。先生曰:「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力。颜子在 心地上用功。故圣人间以启之。而子贡所对,又只在知见上。故圣人叹惜之。非许之也」。 【I14】颜子不迁怒,不贰过,亦是有未发之中始能。 【115】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 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如外好诗文,则精神日渐漏泄在诗文上去。凡百外好皆然。又曰:「我此论学, 第13页
传习录 第 13 页 但恐为学之志不真切耳」。 【104】崇一问:「寻常意思多忙。有事固忙,无事亦忙。何也」?先生曰:「天地气机,元 无一息之停。然有个主宰。故不先不后,不急不缓。虽千变万化,而主宰常定。人得此而生。若主 宰定时,与天运一般不忌。虽酬酢万变,常是从容自在。所谓『天君泰然,百体从令』。若无主宰, 便只是这气奔放。如何不忙」? 【105】先生曰:「为学大病在好名」。侃曰:「从前岁,自谓此病已轻。此来精察,乃知全未。 岂必务外为人?只闻誉而喜,闻毁而闷,即是此病发来」。曰:「最是。名与实对。务实之心重一分, 则务名之心轻一分。全是务实之心,即全无务名之心。若务实之心,如饥之求食,渴之求饮,安得 更有工夫好名」?又曰:「『疾没世而名不称』。称字去声读。亦『声闻过情,君子耻之』之意。实不 称名,生犹可补。没则无及矣。 『四十五十而无闻』,是不闻道,非无声闻也。孔子云,『是闻也,非达也』。安肯以此忘人」? 【106】侃多悔。先生曰:「悔悟是去病之药。以改之为贵。若留滞于中,则又因药发病」。 【107】德章曰:「闻先生以精金喻圣,以分两喻圣人之分量,以煅炼喻学者之工夫。最为深 切。惟谓尧舜为万镒,孔子为九千镒。疑未安」。先生曰:「此又是躯壳上起念,故替圣人争分两。 若不从躯壳上起念,即郋尧舜万镒不为多,孔子九千镒不为少。尧舜万镒,只是孔子的。孔子尢千 镒,只是尧舜的。原无彼我。所以谓之圣。只论精一,不论多寡。只要此心纯乎天理处同。便同谓 之圣。若是力量气魄,如何尽同得?后儒只在分两上较量,所以流入功利。若除去了此较分两的心, 各人尽着自己力量精神,只在此心纯天理上用功,即人人自有,个个圆成,便能大以成大,小以成 小。不假外慕,无不具足。此便是实实落落,明善诚身的事。后儒不明圣学。不知就自己心地良知 良能上体认扩充。却去求知其所不知,求能其所不能。一味只是希高慕大。 不知自己是桀籿心地。动辄要做尧舜事业。如何做得? 终年碌碌,至于老死。竟不知成就了个甚么。可哀也已」。 【108】侃问:「先儒以心之静为体,心之动为用。如何」?先生曰:「心不可以动静为体用。 动静时也。即体而言用在体。即用而言体在用。是谓『体用一源』。若说静可以见其体,动可以见其 用,却不妨」。 【109】问:「上智下愚,如何不可移」?先生曰,不是不可移。只是不肯移」。 【110】问「子夏门人问交」章。先生曰:「子夏星言小子之交。子张是言成人之交。若善用 之,亦俱是」。 【111】子仁问:「『学而时舀之,不亦说乎』? 先儒以学为效先觉之所为。如何」?先生曰:「学是学去人欲,存天理。从事于去人欲存天理, 则自正诸先觉,考诸古训。自下许多间辨思索存省克治工夫。然不过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 理耳。若曰效先觉之所为,则只说得学中一件事。事亦似专求诸外了。『时习』者,『坐如尸』,非专 习坐也。坐时习此心也。『立如斋』,非专习立也。立时习此心也。『说』是『理义之说我心』之『说』。 人心本自说理义。如目本说色,耳本说声。惟为人欲所蔽所累,始有不说。今人欲日去,则理羲日 洽浃。安得不说」? 【112】国英问:「曾子三省虽切。恐是未闻一贯时工夫」。先生曰:「一贯是夫子见曾子未得 用功之要,故告之。学者果能忠恕上用力,岂不是一贯?一如树之根本,贯如树之枝叶。未种根, 何枝叶之可得?体用一慷,体未立,用安从生!谓『曾子于其用处盖已随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 其体之一』。此恐未尽」。 【113】黄诚甫问:「汝与回也孰愈」章。先生曰:「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力。颜子在 心地上用功。故圣人间以启之。而子贡所对,又只在知见上。故圣人叹惜之。非许之也」。 【114】颜子不迁怒,不贰过,亦是有未发之中始能。 【115】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养其心。欲树之长,必于始生时删其繁枝。欲德之盛, 必于始学时去夫外好。如外好诗文,则精神日渐漏泄在诗文上去。凡百外好皆然。又曰:「我此论学
传习录 是无中生有的工夫。 诸公须要信得及。只是立志。学者一念为善之志,如树之种,但勿助勿忘,只管培植将去。自 然日夜滋长。生气日完,枝叶日茂。树初生时,便抽繁枝。亦须刊落 然后根干能大。初学时亦然。故立志贵专一」 【116】因论先生之门。某人在涵养上用功,某人在识见上用功。先生曰:「专涵养者,日见 其不足。专识见者,日见其有余。日不足者,日有余矣。日有余者,日不足矣」。 【117】梁日孚问:「居敬穷理是两事。先生以为一事。何如」?先生曰:「天地间只有此一 事。安有两事?若论万殊,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又何止两?公且道居敬是如何?穷理是如何」? 曰:「居敬是存养工夫。穷理是穷事物之理」。曰:「存养个甚」?曰:「是存养此心之天理」。曰:「如 此亦只是穷理矣」。曰:「且道如何穷事物之理」?曰:「如事亲,便要穷孝之理。事君,便要穷忠之 理」。曰:「忠兴孝之理,在君亲身上?在自己心上?若在自己心上,亦只是穷此心之理矣。且道如 何是敬」?曰:「只是主一」。「如何是主一」?曰:「如读书,便一心在读书上。接事,便一心在接 事上」。曰:「如此则饮酒便一心在饮酒上,好色便一心在好色上。却是逐物。成甚居敬功夫」?日 孚请问曰:「一者,天理。主一是一心在天理上。若只知主一,不知一即是理,有事时便是逐物,无 事时便是看空。惟其有事无事,一心皆在天理上用功。所以居敬亦即是穷理。就穷理专一处说,便 谓之居敬。就居敬精密处说,便谓之穷理。却不是居敬了,别有个心穷理。穷理时,别有个心居敬 名睢不同。功夫只是一事。就如易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即是无事时羲,羲即是有事时敬。 两句合说一件。如孔子言『修己以敬」,即不须言义。孟子言集义,即不须言敬。会得时,横说璧说 工夫总是一般。若泥文逐句,不识本领,即支离决裂。工夫都无下落」。问:「穷理何以即是尽性」 曰:「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穷仁之理,真要仁极仁。穷义之理,真要义极义。仁义只是吾 性。故穷理即是尽性。如孟子说「充其恻隐之心,至仁不可胜用」。 这便是穷理工夫」。日孚曰:「先儒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如何」?先生曰:「夫 我则不暇。 公且先去理会自己性情。须能尽人之性,然后能尽物之性」。日孚悚然有悟。 【I18】惟干问:「知如何是心之本体」?先生曰:「知是理之灵处。就其主宰处说便谓之心 就其禀赋处说便谓之性。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兄。只是这个灵能不为私欲遮隔 充拓得尽,便完完是他本体。便与天地合德。自圣人以下,不能无蔽。故须格物以致其知」。 【119】守衡问:「大学工夫只是诚意。诚意工夫只是格物修齐治平。只诚意尽矣。又有正心 之功。有所念好乐,则不得其正。何也」?先生曰:「此要自思得之。知此则知未发之中矣」。守 衡再三请。曰:「为学工夫有浅深。初时若不看实用意去好善恶恶,如何能为善去恶?这着实用意 便是诚意。然不知心之本体原无一物,一向着意去好善恶恶,便又多了这分意思,便不是廓然大公。 书所谓『无有作好作恶」,方是本体 所以说有所念懊好乐,则不得其正。正心只是诚意工夫里面。体当自家心体,常要鉴空衡平 这便是未发之中」。 【120】正之问:「戒惧是己所不知时工夫。慎独是己所独知时工夫。此说如何」?先生曰 「只是一个工夫。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人若不知于此独知之地用力,只在人所共知 处用功,便是作伪,便是「贝君子而后厌然」。此独知处便是诚的萌芽。此处不论善念恶念,更无虚 假。一是百是,一错百错。正是王霸义利诚伪善恶界头。于此一立立定,便是端本澄源,便是立诚。 古人许多诚身的工夫。精神命脉,全体只在此虚。真是莫见莫显,无时无处,无终无始。只是此个 工夫。今若又分戒惧为己所不知。即工夫便支离,亦有间断。既戒惧,即是知。己若不知,是谁戒 惧?如此见解,便要流入断灭禅定」。曰:「不论善念恶念,更无虚假。则独知之地,更无无念时邪」? 曰:「戒惧亦是念。戒惧之念,无时可息。若戒惧之心稍有不存,不是昏躜,便已流入恶念。自朝至 暮,自少至老,若要无念,即是己不知。此除是昏睡,除是槁木死灰」 【121】志道问:「荀子云:『养心莫善于诚」。 第14页
传习录 第 14 页 是无中生有的工夫。 诸公须要信得及。只是立志。学者一念为善之志,如树之种,但勿助勿忘,只管培植将去。自 然日夜滋长。生气日完,枝叶日茂。树初生时,便抽繁枝。亦须刊落。 然后根干能大。初学时亦然。故立志贵专一」。 【116】因论先生之门。某人在涵养上用功,某人在识见上用功。先生曰:「专涵养者,日见 其不足。专识见者,日见其有余。日不足者,日有余矣。日有余者,日不足矣」。 【117】梁日孚问:「居敬穷理是两事。先生以为一事。何如」?先生曰:「天地间只有此一 事。安有两事?若论万殊,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又何止两?公且道居敬是如何?穷理是如何」? 曰:「居敬是存养工夫。穷理是穷事物之理」。曰:「存养个甚」?曰:「是存养此心之天理」。曰:「如 此亦只是穷理矣」。曰:「且道如何穷事物之理」?曰:「如事亲,便要穷孝之理。事君,便要穷忠之 理」。曰:「忠兴孝之理,在君亲身上?在自己心上?若在自己心上,亦只是穷此心之理矣。且道如 何是敬」?曰:「只是主一」。「如何是主一」?曰:「如读书,便一心在读书上。接事,便一心在接 事上」。曰:「如此则饮酒便一心在饮酒上,好色便一心在好色上。却是逐物。成甚居敬功夫」?日 孚请问曰:「一者,天理。主一是一心在天理上。若只知主一,不知一即是理,有事时便是逐物,无 事时便是看空。惟其有事无事,一心皆在天理上用功。所以居敬亦即是穷理。就穷理专一处说,便 谓之居敬。就居敬精密处说,便谓之穷理。却不是居敬了,别有个心穷理。穷理时,别有个心居敬。 名睢不同。功夫只是一事。就如易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即是无事时羲,羲即是有事时敬。 两句合说一件。如孔子言『修己以敬』,即不须言义。孟子言集义,即不须言敬。会得时,横说璧说, 工夫总是一般。若泥文逐句,不识本领,即支离决裂。工夫都无下落」。问:「穷理何以即是尽性」? 曰:「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穷仁之理,真要仁极仁。穷义之理,真要义极义。仁义只是吾 性。故穷理即是尽性。如孟子说『充其恻隐之心,至仁不可胜用』。 这便是穷理工夫」。日孚曰:「先儒谓『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如何」?先生曰:「夫 我则不暇。 公且先去理会自己性情。须能尽人之性,然后能尽物之性」。日孚悚然有悟。 【118】惟干问:「知如何是心之本体」?先生曰:「知是理之灵处。就其主宰处说便谓之心。 就其禀赋处说便谓之性。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兄。只是这个灵能不为私欲遮隔, 充拓得尽,便完完是他本体。便与天地合德。自圣人以下,不能无蔽。故须格物以致其知」。 【119】守衡问:「大学工夫只是诚意。诚意工夫只是格物修齐治平。只诚意尽矣。又有正心 之功。有所念懥好乐,则不得其正。何也」?先生曰:「此要自思得之。知此则知未发之中矣」。守 衡再三请。曰:「为学工夫有浅深。初时若不看实用意去好善恶恶,如何能为善去恶?这着实用意, 便是诚意。然不知心之本体原无一物,一向着意去好善恶恶,便又多了这分意思,便不是廓然大公。 书所谓『无有作好作恶』,方是本体。 所以说有所念懥好乐,则不得其正。正心只是诚意工夫里面。体当自家心体,常要鉴空衡平, 这便是未发之中」。 【120】正之问:「戒惧是己所不知时工夫。慎独是己所独知时工夫。此说如何」?先生曰: 「只是一个工夫。无事时固是独知。有事时亦是独知。人若不知于此独知之地用力,只在人所共知 处用功,便是作伪,便是『贝君子而后厌然』。此独知处便是诚的萌芽。此处不论善念恶念,更无虚 假。一是百是,一错百错。正是王霸义利诚伪善恶界头。于此一立立定,便是端本澄源,便是立诚。 古人许多诚身的工夫。精神命脉,全体只在此虚。真是莫见莫显,无时无处,无终无始。只是此个 工夫。今若又分戒惧为己所不知。即工夫便支离,亦有间断。既戒惧,即是知。己若不知,是谁戒 惧?如此见解,便要流入断灭禅定」。曰:「不论善念恶念,更无虚假。则独知之地,更无无念时邪」? 曰:「戒惧亦是念。戒惧之念,无时可息。若戒惧之心稍有不存,不是昏瞶,便已流入恶念。自朝至 暮,自少至老,若要无念,即是己不知。此除是昏睡,除是槁木死灰」。 【121】志道问:「荀子云:『养心莫善于诚』
传习录 先儒非之,何也」?先生曰:「此亦未可便以为非。「诚」字有以工夫说者。诚是心之本体。求 复其本体,便是思诚的工夫。明道说『以诚敬存之」,亦是此意。大学『欲正其心,先诚其意」。荀 子之言固多病,然不可一例吹毛求疵。大凡看人言语,若先有个意见,便有过当处。「为富不仁」之 言,孟子有取于阳虎。此便见圣贤大公之心」 【122】萧惠问:「己私难克。奈何」?先生曰:「将汝己私来替汝东」。又曰:「人顶有为己 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萧惠曰:「惠亦颇有为己之心。不知缘何不能克己」?先生 曰「且说汝有为己之心是如何」。惠良久曰:「惠亦一心要做好人。便自谓颇有为己之心。今思之, 看来亦只是为得个躯壳的己。不曾为个真己」。先生曰:「真己何曾离着躯壳?恐汝连那躯壳的己也 不曾为。且道汝所谓躯壳的己,岂不是耳目口鼻四肢」?惠曰:「正是为此,目便要色,耳便要声, 口便要味,四肢便要逸乐,所以不能克」。先生曰:「美色令人目盲。美声令人耳聋。美味令人口爽 驰骋田猎令人发狂,这都是害汝耳目口鼻四肢的。岂得是为汝耳目口鼻四肢?若为看耳目口鼻四肢 时,便须思量耳如何听,目如何祝,口如何言,四肢如何动。必须非礼勿视听言动,方才成得个耳 目口鼻四肢。这个才是为着耳目口鼻四肢。汝今终日向外驰求,为名为利一逼都是为着躯壳外面的 物事。汝若为着耳目口鼻四肢,要非礼勿视听言动时,岂是汝之耳目口鼻四肢自能勿视听言动?须 由汝心。这视听言动,皆是汝心。汝心之动发窍于目。汝心之听发窍于耳。汝心之言发窍于口。汝 心之动发窍于四肢。若无汝心,便无耳目口鼻。所谓汝心,亦不专是那一团血肉。若是那一团血肉 如今已死的人,那一团血肉还在。缘何不能视听言动?所谓汝心,却是那能视听言动的。这个便是 性,便是天理。有这个性,才能生这性之生理。便谓之仁。这性之生理,发在目便会视。发在耳便 会听。发在口便会言。发在四肢便会动。都只是那天理发生。以其主宰一身,故谓之心。这心之本 体,原只是个天理。原无非礼。这个便是汝之真己。这个真己,是躯壳的主宰。若无真己,便无躯 壳。真是有之即生,无之即死。汝若真为那个躯壳的己,必须用着这个真己。便须常常保守着这个 真己的本体。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惟恐亏损了他一些。才有一毫非礼萌动,便如刀割,如针刺。 忍耐不过。必须去了刀,拔了针。这才是有为己之心,力能克己。汝今正是认贼作子。缘何却说有 为己之心,不能克己」? 【123】有一学者病目。戚戚甚忧。先生曰,二苗乃贵目贱心」。 【124】萧惠好仙释。先生警之曰:「吾亦自幼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 其后居夷三载,贝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大抵二氏之学,其妙 与圣人只有亳厘之间 汝今所学,乃其土苴。辄自信自好若此。真鸱鹗窃腐鼠耳」。惠请问二氏之妙。先生曰:「向汝 说圣人之学简易广大。汝却不问我悟的。只问我悔的」。惠惭谢。请问圣人之学。先生曰:「汝今只 是了人事问。待汝辨个真要求为圣人的心来与汝说」。惠再三请。先生曰:「已与汝一句道尽。汝尚 自不会」。 【125】刘观时问:「未发之中是如何」?先生曰:「汝但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养得此心 纯是天理,便自然见」。观时请略示气象。先生曰:「哑子吃苦瓜,与你说不得。你要知此苦,还须 你自吃」。时曰仁在傍曰:「如此才是真知即是行矣」。一时在座诸友皆有省。 【126】萧惠问死生之道。先生曰:「知昼夜,即知死生」。问昼夜之道。曰:「知昼则知夜」 曰:「昼亦有所不知乎」?先生曰:「汝能知昼,懵懵而兴,蠢蠢而食。行不着,习不察。终日昏昏, 只是梦昼。惟『息有养,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无一忌间断,才是能知昼。这便是天德。便 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更有甚么死生」 【127】马子莘问:「修道之教,旧说谓圣人品节吾性之固有,以为法于天下,若礼乐刑政之 属。此意如何」?先生曰:「道即性即命。本是完完全全,增减不得,不假修饰的。何须要圣人品节? 却是不完全的对象。礼乐刑政是治天下之法,固亦可谓之教。但不是子思本旨。若如先儒之说,下 面由教入道的,缘何舍了圣人礼乐刑政之教,别说出一段戒慎恐惧工夫?却是圣人之敢为虚设矣」。 第15页
传习录 第 15 页 先儒非之,何也」?先生曰:「此亦未可便以为非。『诚』字有以工夫说者。诚是心之本体。求 复其本体,便是思诚的工夫。明道说『以诚敬存之』,亦是此意。大学『欲正其心,先诚其意』。荀 子之言固多病,然不可一例吹毛求疵。大凡看人言语,若先有个意见,便有过当处。『为富不仁』之 言,孟子有取于阳虎。此便见圣贤大公之心」。 【122】萧惠问:「己私难克。奈何」?先生曰:「将汝己私来替汝东」。又曰:「人顶有为己 之心,方能克己。能克己,方能成己」。萧惠曰:「惠亦颇有为己之心。不知缘何不能克己」?先生 曰「且说汝有为己之心是如何」。惠良久曰:「惠亦一心要做好人。便自谓颇有为己之心。今思之, 看来亦只是为得个躯壳的己。不曾为个真己」。先生曰:「真己何曾离着躯壳?恐汝连那躯壳的己也 不曾为。且道汝所谓躯壳的己,岂不是耳目囗鼻四肢」?惠曰:「正是为此,目便要色,耳便要声, 囗便要味,四肢便要逸乐,所以不能克」。先生曰:「美色令人目盲。美声令人耳聋。美味令人囗爽。 驰骋田猎令人发狂,这都是害汝耳目囗鼻四肢的。岂得是为汝耳目囗鼻四肢?若为看耳目囗鼻四肢 时,便须思量耳如何听,目如何祝,囗如何言,四肢如何动。必须非礼勿视听言动,方才成得个耳 目囗鼻四肢。这个才是为着耳目囗鼻四肢。汝今终日向外驰求,为名为利一逼都是为着躯壳外面的 物事。汝若为着耳目囗鼻四肢,要非礼勿视听言动时,岂是汝之耳目囗鼻四肢自能勿视听言动?须 由汝心。这视听言动,皆是汝心。汝心之动发窍于目。汝心之听发窍于耳。汝心之言发窍于囗。汝 心之动发窍于四肢。若无汝心,便无耳目囗鼻。所谓汝心,亦不专是那一团血肉。若是那一团血肉, 如今已死的人,那一团血肉还在。缘何不能视听言动?所谓汝心,却是那能视听言动的。这个便是 性,便是天理。有这个性,才能生这性之生理。便谓之仁。这性之生理,发在目便会视。发在耳便 会听。发在囗便会言。发在四肢便会动。都只是那天理发生。以其主宰一身,故谓之心。这心之本 体,原只是个天理。原无非礼。这个便是汝之真己。这个真己,是躯壳的主宰。若无真己,便无躯 壳。真是有之即生,无之即死。汝若真为那个躯壳的己,必须用着这个真己。便须常常保守着这个 真己的本体。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惟恐亏损了他一些。才有一毫非礼萌动,便如刀割,如针刺。 忍耐不过。必须去了刀,拔了针。这才是有为己之心,力能克己。汝今正是认贼作子。缘何却说有 为己之心,不能克己」? 【123】有一学者病目。戚戚甚忧。先生曰,二苖乃贵目贱心」。 【124】萧惠好仙释。先生警之曰:「吾亦自幼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 其后居夷三载,贝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大抵二氏之学,其妙 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 汝今所学,乃其土苴。辄自信自好若此。真鸱鸮窃腐鼠耳」。惠请问二氏之妙。先生曰:「向汝 说圣人之学简易广大。汝却不问我悟的。只问我悔的」。惠惭谢。请问圣人之学。先生曰:「汝今只 是了人事问。待汝辨个真要求为圣人的心来与汝说」。惠再三请。先生曰:「已与汝一句道尽。汝尚 自不会」。 【125】刘观时问:「未发之中是如何」?先生曰:「汝但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养得此心 纯是天理,便自然见」。观时请略示气象。先生曰:「哑子吃苦瓜,与你说不得。你要知此苦,还须 你自吃」。时曰仁在傍曰:「如此才是真知即是行矣」。一时在座诸友皆有省。 【126】萧惠问死生之道。先生曰:「知昼夜,即知死生」。问昼夜之道。曰:「知昼则知夜」。 曰:「昼亦有所不知乎」?先生曰:「汝能知昼,懵懵而兴,蠢蠢而食。行不着,习不察。终日昏昏, 只是梦昼。惟『息有养,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无一忌间断,才是能知昼。这便是天德。便 是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更有甚么死生」? 【127】马子莘问:「修道之教,旧说谓圣人品节吾性之固有,以为法于天下,若礼乐刑政之 属。此意如何」?先生曰:「道即性即命。本是完完全全,增减不得,不假修饰的。何须要圣人品节? 却是不完全的对象。礼乐刑政是治天下之法,固亦可谓之教。但不是子思本旨。若如先儒之说,下 面由教入道的,缘何舍了圣人礼乐刑政之教,别说出一段戒慎恐惧工夫?却是圣人之敢为虚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