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本的言·一 不清的主流。一股是以妻儿家庭、安宁平静的旧时生活为中 心。其中包含对革命的渴望。这是中产阶级所能接受的革命。 另一股思潮则是他不熟悉的新东西,包含着战争带来的恐怖、 残暴,以及由布尔什维克领单的动摇俄罗斯根基的革命。 在十月革命来临的前夕,图居于莫斯科的日瓦戈一方面冷 静地观寨到昔日富人生活的不健康,为自己衡朴化了的生活感 到欣喜和宽慰,另一方面也为革命年代中人们饥懂、困苦的生 活所烦扰,对新生活还存在疑虑。一个大风雪的夜晚,·日瓦戈 在一处十字路口从一张只印了半面的号外上读到了十月革命的 喜讯,“风雪吹打着日瓦戈的眼晴,灰白色的、沙沙响的雪粒子 浙渐盖住报上的文字。然而,并不是风雪使他读不下去。此时 此刻的伟大和重要,使他十分激动,他一时回不过神来。”日 瓦戈并不理解十月革命的真正意义,但出于除旧革新的愿望, 他欢呼革命的来临,赞叹说:“多么了不起的手术!巧妙的一 刀,一下子就把多少年来发奥的烂疮切除了!”“这是前所未 有的事,这是历史的奇迹…”日瓦戈并且以继续留在医院坚 守职位的实际行动来表示自己对革命的拥护。 然而,面临革命后内快时期的严酷现实,日瓦戈逐浙改变 了他对新政权的看法。俄罗斯大地在内战中遭受的破坏,使他 产生了恐惧和失望。他厌恶红军和白匪之间的残酷斗争,他风 对一切具体的暴力行为。 新经济政策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开始后,日瓦戈重逢昔日 的挚友,后者向他叙述了投身革命后所经受的政治数育和思想 改造。日瓦戈听后非常反感,他认为他们不善于自由思考,不 善于随自己的心意驾驭自己的谈话。他还认为,他们对革命的 虔诚只是一种做作和直不由衷。他告诉他们说,在新社会中, ●6e
·反思历史呼唤人性· 绝大多数人和他一样,被迫经常而有系统地过着双重生活,这 种生活损害人的健康和神经系统。他自己显然是由于这种双重 生活的压力,后来过早地猝然死去。 对于日瓦戈从内心欢迎革命到精神上背离革命的这个转变 的原因,帕斯特尔纳克在小说中作了解释。作家指出,在日瓦 戈转变态度的缘由中没有政治戒分,没有经济动机,也没有宗 教目的。无论在接近或疏远革命的年代里,日瓦戈虽然不断公 开说出自己的各种见解,参与不少议论,甚至被卷进一些政治 场合,直到武装斗争,但是,他从来没有过住何独立的政治行 为,没有主动参加任何有组织的政治行动,没有去和那些有政 治企图的人交往。他发表的著作也都是历史、哲学、自然科学 方面的东西。正象他对党员干部萨姆杰维亚托夫所说的,政治 回答不了任何问题,他对政治没有兴趣。日瓦戈和妻子托尼娅 都出身豪门,但日瓦戈对父亲的大笔遗产完全无动于衷。当他 被迫去乌拉尔投奔岳母娘家克柳格尔家的总管时,他和岳父的 共同心情是:“不是恢复他的家业。”因为“俄国私有制的历 史已经结束了”。总之,他对革命没有任何经济要求。至于日 瓦戈的宗教信仰,则来自舅劈的影响。而舅舅本人早就是自愿 还俗的教士,他所信摩的完全不是世俗的款义,根本没有官方 东正救的成分,而是接近俄国宗救空想家H·④·费道罗夫倡 导的“共同事业”的宗教观,那是一种向往个人自由、具有革 命性的宗教哲学。和全书内容有机地联系着的小说最后一章的 二十五首诗中,有多首以《新约》为背景,但也都非宗教诗, 并不宣传教义信条,而只是借助福音书中的历史、道德观念来 闲明小说中人物形象的意义和解释小说的主题思想。例如《抹 大拉·玛利亚》一诗中呈现的是拉莉萨的影子,而《客西马尼 •7●
·译本前言·一 园》一诗的结束语显然道出了主人公(亦可以说是作家本人) 的心声:所有的时代将接受他的审判。 那末,日瓦戈对革命的态度发生变化的根由究竟是什么 呢?他和革命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样的矛盾呢?这根由、这矛盾 存在于他的人生观、宇宙观中间。日瓦戈最早的人生理想来自 舅舅关于基督的福音是历史的基础的信念。它的最主要的内容 是:维护人格自由、保持个性纯洁、捍卫人的尊严,以及把生 命看成一种牺牲过程的人道主义观念。社会的发展、历史的进 程应该建立在这些观念的基础上,应该维护这些观念。这些基 本的道德伦理观念成为日瓦戈一生中为人的信条和观察世界的 准则。 日瓦戈是一个天资很高、博学多才的人。他具有丰富的文 史哲学知识,爱艺术,善作诗,又对自然科学有很大兴趣。他 相信一个人应该在实际生活中做些对社会有益的事,因此选择 了必须具备巨大牺性箱神的医生这门职业。在向往革命的年代 里,他立志要在新时代中忠实地生活下去,为社会做一些有益 的事。在贫困艰苦的日子里,他充满对别人的怜悯同情之心, 他认为只有过着和周围的人相同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不是 大家共享的快乐不是真正的快乐。在动乱的年代里,他仍坚信 人是为生活而生的。他将维护人的自由、纯洁、尊严的信念放 进了具体的日常生活的温饱观念中,他在自己的日记里以风趣 的口吻引用普希金在《奥涅金的旅行》中的诗句来形容自己的 人生观:“我现在的理想是有位女主人,我的愿望是安静,再 加一锅菜汤,锅大就行。”他称赞普希金和契诃夫纯朴的俄罗 斯品质,不空唱人类最后目的或人类的解放那类高调。他认为 那些高调近乎伪装。普希金与奥诃夫安静地过自己的生活,做 ●8◆
一·反思历史呼唤人性· 自己的工作,这些工作日后变得越来越有意义。在日瓦戈心目 中,这样的生活模式成为他的人生理想。 然而,革命以后的现实非但没有为日瓦戈提供发挥他的天 资、才能的机会,反而摧毁了他的朴实的人生理想。在风起云 涌的伟大时代里,日瓦戈变成了一个庸夫俗子型的“小人物”, 一个新时代里的“多余人”。不仅在事业上他几乎是无所作 为、一事未成,而且在个人私生活中他也是一个失败者。他既 不是一个忠实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尽责的父亲,而且无力保护 自己心爱的情侣。他但求温饱的最起码的生存条件也几乎难以 得到保障。日瓦戈的童稚的心灵,他的超世脱俗的人道主义胸 怀,使他始终坚持“只能以善为善”的处世信念。直至他生命 的最后时刻,他所追求的依然是要在社会大变革中独善其身, 维护和保卫人的个性自由、纯洁和尊严。他始终用这种理想主 义观点看待历史的发展进程。 在日瓦戈和革命时代所产生的矛盾中,作家帕斯特尔纳克 很明显是站在他的主人公一边的。对于日瓦戈看待革命的态 度,对于日瓦戈以基督福音为历史基础的人生观、宇由观,作 家是完全同情和肯定的。在帕斯特尔纳克眼里,日瓦戈所维护 的人性自由、纯洁和尊严及人道主义的信念是神圣的、高贵 的。这正是作家通过日瓦戈医生这一小说主人公的形象所要表 达的主题思想,因而也是这部小说的主旋律。 为了突出日瓦戈形象的意义,强调通过日瓦戈形象所表达 的主题思想,作家在小说中还塑造了两个重要人物形象来烘托 他的心爱的主人公,这便是拉莉萨·安季波娃和她的丈夫巴 沙·安季波夫(即斯特列尔尼科夫)。前者和日瓦戈形象相辅 相成,后者在某种意义上是作为日瓦戈形象的对立面出现的。 •9·
·择本前自·一 拉莉萨和日瓦戈从外在的因素看有许多不同之处,他们的 家庭出身、社会关系和个人私生活,存在很大差异。但是,拉 莉萨和日瓦戈有着许多相同的内在品质。他们的性格、视野、 精神、气质都很相近。拉莉萨也具有坚韧的精神力量、内在的 心灵美,同样追求个性的自我完善。她以一般少女罕有的毅 力,摆脱了使她沉沦的陷肼,依靠自己诚实的劳动,克服了身 心的创伤,争取到独立自由的新生活。她强烈地渴望维护自己 的人格尊严,因而不愿轻易接受恩人的赐予,同时敢于毫无畏 惧地去惩罚她的仇人。拉莉萨也富有自我牺牲精神,为帮助巴 沙,她以自己辛勤挣得的工资为后者抚养双亲,支付膳宿费 用,使巴沙得以完成自己的学业。 当时代的巨浪把拉莉萨和日瓦戈冲击到一起,使他们的命 运结合成一体时,他们品格中的真、善、美,他们两人相同的对 于个性解放的追求,就表现得更为鲜明、更为强烈。这一点, 在作家对于他们在瓦雷金诺的那段优美的、诗意的、浪漫的、 疯狂的热恋的描写之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拉莉萨的命运和 日瓦戈一样,他们在人生道路上的不幸遭遇使他们的人生观、 宇宙观愈益接近,他们就日益不能为严酷的现实所容。纵然他 们逃遁到瓦雷金诺的荒郊僻野,沉醉于隔离尘世的痴梦中,他们 追求人性自由和解放的幻想,终究不免被“凄厉的狼嚎”一般严 酷的现实所击碎。拉莉萨伏在日瓦戈戈体上所倾吐的那番充满 泪水的哀婉的悼词,透彻地揭示了他们和现实的差距。她告诉 他说:“生命的谜、死亡的迷、天才的美、质朴的美一这些 我们是熟悉的。可是天地间那塑琐细的争执,象重新瓜分世界 之类,对不起,这完全不是我们的事。”拉莉萨说出了真谛。 的确,他们两人的人生理想离现实世界太远了。所以,现实中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