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五年了;结局只剩下几个傻子给大家做栖牲,算是收束。多少天之后,又是这样的学校,躲开的也出来了,不见的也露脸了,“地球是圆的”,“苍蝇是传染病的媒介”喇,又是学生,教员,烘烘烘…。”从不像我似的常常“碰壁”的青年学生的眼睛看来,中国也就如此之黑暗么?然而他们仅有微弱的呻吟,然而一呻吟就被杀戮了!五月二十一日夜。二十二日晴。上午往师大讲并交试卷。午后往北大讲。下午得培良信二封,十九、二十发。晚任国桢来,字子卿。邹明初、张平江来。夜有麟来。二十三日晴。上午云松阁送来月季花两盆。午后鲁彦来。下午寄李小峰信。晚有麟来。夜小峰、衣萍来。雨。二十四日雨。星期休息。午后晴。访幼渔。下午得赵其文信。晚小酪来。寄李小峰信。夜有麟、目寒来。钦文来。有电,已而雷雨。为女师大学生拟呈教育部文呈为续陈杨荫榆氏行踪诡秘,心术回测,败坏学校,愿即另聘校长,迅予维持事。窃杨氏失踪,业已多日。曾于五月十二日具呈大部,将其阴险横暴实情,沥陈梗概,请予撤换在案。钜杨氏估恶不俊,仍施诡计。先谋提前放假,又图停课考试。术既不售,乃愈设盛链,多召党类,密画毁校之策,冀复失位之仇。又四出请托,广播谣逐,致函学生家长,屡以品性为言,与开除时之揭示,措辞不同,实属巧设言,阴伤人格,则其良心何在,不问可知。倘使一任涛张,诚为学界大厚,盖不独生等身受摧残,学校无可挽救而已。为此合词续愿即下明令,速任贤明,庶校务有主持之人,暴者失踩購之地,学校幸甚!教育幸甚!谨呈教育部总长①本篇未在报刊发表过,《鲁迅全集》据手稿编人。: 157 :
鲁迅大全集·创作编二十五日晴。午后往女师校讲。下午得三弟信并稿,二十一日发。晚寄李小峰信。寄邵飘萍信。夜长虹、钟吾来。大风。二十六日晴。上午复赵其文信。寄小酪信并译稿。得章锡稿。下午雨【一]陈即。晚有麟来。夜得小酪信。二十七日晴,风。下午寄三弟信。寄曹靖华信。寄李小峰信。收奉泉六十六元。夜小峰、衣萍等来。得许广平信。对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风潮宣言溯本校不安之状,盖已半载有余,时有隐显,以至现在,其间亦未见学校当局有所反省,竭诚处理,使之消,五月七日校内讲演时,学生劝校长杨荫榆先生退席后,杨先生乃于饭馆召集教员若干燕饮,续即以评议部名义,将学生自治会职员六人(文预科四人理预科一人国文系一人)揭示开除,由是全校哗然,有坚拒杨先生长校之事变,而杨先生亦遂遍送感言,又驰书学生家属,其文甚繁,第观其已经公表者,则大概淳淳以品学二字立言,使不谱此事始末者见之,一若此次风潮,为校长整风纪之所致,然品性学业,皆有可征,六人学业,俱非不良,至于品性端,平素尤绝无惩戒记过之迹,以此与开除并论,而又若离若合,殊有混淆黑白之嫌,况六人俱为自治会职员,尚非长才,众人何由公举,不满于校长者倘非公意,则开除之后,全校何至哗然?所罚果当其罪,则本系之两主任何至事前并不与闻,继遂相率引退,可知公论尚在人心,曲直早经显见,偏私谬庆之举,究非空言曲说所能掩饰也,同人泰为教员,因知大概,义难默尔,敢布区区,惟关心教育者察為。马裕藻,沈尹默,周树人,李泰菜,钱玄同,沈兼士,周作人②。①本篇最初刊载于1925年5月27日《京报》。②马裕藻(1878—1945):浙江鄞县人,时为北京大学国文系教授兼女子师范大学国文系讲师、系主任。沈尹默(1883—1971):浙江吴兴人,时为北京大学国文系教授兼女子师大国文系讲师。李泰菜(1890一1972):河北阳原人,时为北京大学教授兼女子师范大学沈兼士(1885-1947):时为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主任兼女子师范大学史地系主任。国文系讲师。:158:
一九二五年二十八日县。午后往容光照相。往商务印书馆取《别下斋丛书》、《存丛书》各一部。晚许广平、吕云章来。夜鲁彦来,赠以《苦闷之象征》一本。二十九日县。上午往师天讲并收去年五月份薪水泉五。午后往北大讲。晚有麟来。赵荫棠来。长虹、钟吾来。夜作《阿0传序及自传略》。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及著者自叙传略①《阿Q正传》序这在我是很应该感谢,也是很觉得欣幸的事,就是:我的一篇短小的作品,仗着深通中国文学的王希礼(B.A.Vassiliev)②先生的翻译,竟得展开在俄国读者的面前了。我虽然已经试做,但终于自已还不能很有把握,我是否真能够写出一个现代的我们国人的魂灵来。别人我不得而知,在我自已,总仿佛觉得我们人人之间各有一道高墙,将各个分离,使大家的心无从相印。这就是我们古代的聪明人,即所谓圣贤,将人们分为十等,说是高下各不相同。其名目现在虽然不用了,但那鬼魂却依然存在,并且,变本加厉,连一个人的身体也有了等差,使手对于足也不免视为下等的异类。造化生人,已经非常巧妙,使一个人不会感到别人的肉体上的痛苦了,我们的圣人和圣人之徒却又补了造化之缺,并且使人们不再会感到别人的精神上的痛苦。我们的古人又造出了一种难到可怕的一块一块的文字;但我还并不十分怨恨,因为我觉得他们倒并不是故意的。然而,许多人却不能借此说话了,加以古训所筑成的高墙,更使他们连想也不敢想。现在我们所能听到的不过是几个圣人之徒的意见和道理,为了他们自己;至于百姓,却就默默的生长,萎黄,枯死了,像压在大石底下的草一样,已经有四千年!①本篇最初刊载于1925年6月15日《语丝》周刊第31期。收入《集外集》。②王希礼:苏联人,俄文名为B.A.BacWIbeB,时任河南国民革命第二军苏联顾问团成员。:159
鲁迅大全集·创作编要画出这样沉默的国民的魂灵来,在中国实在算一件难事,因为,已经说过,我们究竞还是未经革新的古国的人民,所以也还是各不相通,并且连自已的手也几乎不懂自己的足。我虽然竭力想摸索人们的魂灵,但时时总自憾有些隔膜。在将来,围在高墙里面的一切人众,该会自已觉醒,走出,都来开口的罢,而现在还少见,所以我也只得依了自已的觉察,孤寂地姑且将这些写出,作为在我的眼里所经过的中国的人生。我的小说出版之后,首先收到的是一一个青年批评家①的遣责;后来,也有以为是病的,也有以为滑稽的,也有以为讽刺的;或者还以为冷嘲,至于使我自己也要疑心自已的心里真藏着可怕的冰块。然而我又想,看人生是因作者而不同,看作品又因读者而不同,那么,这一篇在毫无“我们的传统思想”的俄国读者的眼中,也许又会照见别样的情景的罢,这实在是使我觉得很有意味的。一九二五年五月二十六日,于北京。鲁迅。著者自叙传略我于一八八一年生在浙江省绍兴府城里的一家姓周的家里。父亲是读书的;母亲姓鲁,乡下人,她以自修得到能够看书的学力。听人说,在我幼小时候,家里还有四五十亩水田,并不很愁生计。但到我十三岁时,我家忽而遭了一场很大的变故,几乎什么也没有了;我寄住在一个亲戚家,有时还被称为乞食者。我于是决心回家,而我底父亲又生了重病,约有三年多,死去了。我渐至于连极少的学费也无法可想;我底母亲便给我筹办了一点旅费,教我去寻无需学费的学校去,因为我总不肯学做幕友或商人,一一这是我乡衰落了的读书人家子弟所常走的两条路。其时我是十八岁,便旅行到南京,考人水师学堂了,分在机关科②。大约过了半年,我又走出,改进矿路学堂去学开矿,毕业之后,即被派往日本去留学。但待到在东京的豫备学校毕业,我已经决意要学医了,原因之一是因为我确知道了新的医学对于日本的维新有很大的助力。我于是进了仙台(Sendai)医学专门学校,①青年批评家:指成仿吾(1897一1984),原名成勋,笔名芳坞、澄实、石厚生,湖南新化人。早年留学日本冈山第六高等学堂,为“创造社”成员。②机关科:现称轮机专业。·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