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并非睡毗之仇我刚在《京副》上做过一篇文章,说明对于白话老虎报(即《现代评论》①)的闲话大家陈源②的攻击,纯粹因为他的捧。章士钊,并不是由于什么“文人相轻”,不料陈源在《杨德群女士事件》③的闲话里又仿佛在说我是报“睡毗之优”,这又奇了。试申论之。我与陈源一一点都没有什么仇。我最初看见陈源先生是在北大,我听说他是由那时在欧洲的刘半农傅孟真联名保荐来的,这两位都是我很熟的朋友,所以我对于他们所荐举的人自然也很看重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我的家里,那时是两个朋友和我邀请些人来喝酒谈天。以后不久就有了那个时常在《晨报》论前启事的聚餐会,*本篇最初发表于1926年4月19日《语丝》第75期,署名岂明。①《现代评论》:综合性周刊,1924年12月在北京创刊,1928年底停刊,主要撰稿人有胡适、陈源、王世杰、唐有王、徐志摩等,他们依附北洋政府,捧章士钊,又被称为白话老虎报。②陈源(1896一1970):字伯通,笔名西滢,江苏无锡人,现代评论派的主要成员,由当时北京大学教授刘辛农及傅斯年(罕孟真)保荐,在北京大学任教投。《杨德群女士事件》:陈源(西滢)在1926年4月10日《现代评论》第三3卷第七一期上发表的文章,腊指鲁迅、周作人等人说:“因为那“杨文工不大愿意去,一句话,有些人在许多文章里就说我的罪状比执政府卫队还人!比军阀还凶!不错,我曾经有一次在生气的时候揭穿过有些人的真弱目,可是,难道四五子个死者的冤可以不雪,能之仇却不可不握吗?”206
我也去了不少次数,直到新月社①成立为止。不过松树胡同我虽没有去过,在别处的会见却还是常有,我记得去年二月中句还曾经承陈先生和丁西林张凤举②二君之邀,同去逛过玉皇顶,后来或者还会餐过一二次。到了五月末的那一期《现代评论》出来,说起“某籍某系”的流言,我才心里有点不以为然,但是因为杨荫榆③女士是无锡人,是陈源先生的某籍,我以为或者是一时乡曲之见,要替她帮忙,也不足深怪的。八月一日以后,杨荫榆、刘百昭率领老妈打手④,爬墙打扇,章士钊请教东吉祥,正人君子之真面目全然暴露,陈源一面为北大反章派之柱石,一面在《现代评论》上大做其闲话,为章士钊张目,从这时候起,老实说,我乃完全看不起他了。我与陈源个人始终没有嫌怨,既没有要争那里的教务长,也没有什么别的纠葛,不但未曾有过言论或意见上的冲突,其实真是连眼睛的斜看一下也没有。不,什么都没有。我看不起陈源的是他的捧章士钊,捧无耻的章士钊,做那无耻之尤的勾当。《现代评论》当初虽然不是我们的同志,但也未必便是敌人,他们要收章士钊的一千元,也不干我事,只要①新月社:以一些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核心的文学和政治团体,约成立于1923年,主要成员有胡适,徐志摩、梁实秋、罗隆基等。②丁西林(1893--1974):丁燮林,笔名西林,物理学家、剧作家。当时任北京大学教授。张凤举即张定璜。当时任北京大学、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授。?杨荫榆(?—1938):江苏无锡人。当时任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当时推行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奴化教育的代裘人物之一。?刘百昭:当时任教育部专门教育司司长。1925年8月6日,章士钊在国务会议上提请停办女师大。17日章又决定在女师大校址另立“女子大学”,19日派百昭前往筹办。刘到校后,于22日雇用流氓女弓殿曳学生出校,③章士钊(1881一1973):字行严,当时任段祺瑞执政府司法总长兼教育总长。东吉祥,即指现代评论派。章士钊解散师大的非法行为,引起北京教育界和广大学生的反对,却得到现代评论派一伙的拥护与支持。③1926年3月1日章川岛在《语丝》第68期的一篇通信里说:“据说现代评论社开办时确曾由章士钊经手弄到一千元.”,揭露了《现代评论》收受津贴的事。207
他们不丢丑,不要当作贿赂拿,但是,看阿,这样一副情形,由不好惹的陈源先生起来千方百计明枪暗箭地替章士钊出力,闲话惧在,不是别人能够“伪造”的。这不但表明陈源是章士钊的死党,即《现代评论》也不愧因此而谥为“白话老虎报”。我平常是对于私怨最不计较的,因了这与已无下的闲事却不借抹了脸来与曾经有过交际的《现代评论》及陈源先生吵架,这实在是我的一种坏脾气,虽坏而无可补救的脾气。甚于毗之怨我倒会忘记,连睡毗都没有的地方倒纠缠不舍,真可谓迁极了,或者这颇有送进狂人院去的资格,正如不配拿章士钊的一千元而自鸣清高的人一样吧。4月11日208
《扬鞭集》序半农的诗集将要出版了,我不得不给他做一篇小序。这并不是说我要批评半农的诗,或是介绍一下子,我不是什么批评家,怎么能批评,我的批评又怎能当作介绍:半农的诗的好处自有诗在那里作证。这是我与半农的老交情,使我不得不写几句闲话,替他的诗集做序。我与半农是《新青年》上做诗的老朋友,是的,我们也发谬论,说废话,但做诗的兴致却也的确不弱,《新青年》上总是三日两头的有诗,半农到欧洲去后也还时常寄诗来给我看。那时做新诗的人实在不少,但据我看来,容我不客气地说,只有两个人具有诗人的天分,一个是尹默③,一个就是半农。尹默早就不做新诗了,把他的诗情移在别的形式上表现,一部《秋明集》里的诗词即是最好的证据。尹默觉得新兴的口语与散文格调,不很能亲密地与他的情调相合,于是转了方向去运用文言,但他是驾御得住文言的,所以文言还是听他的话,他的诗词还是现代的新诗,他的外表之所以与普通的新诗稍有不同者,我想实在只是由于内本篇最初发表于1926年6月7日《语丝》第82期,署名周作人。初收《谈龙集》。①刘半农(1891一1934):名复,江苏江阴人,新文学运动初期的重要作家。著有《扬鞭集》《半农杂文》等。②沈尹默(1883一1971):浙江吴兴人,新文学运动初期的作家、书法家。著有诗词集《秋明集》等、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