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含小说全集 “五十四名。是!今天有两个告假的:一个家里有丧事 一个出‘鬼风疹’。” 大人写在笔记本上。 “一年进多少学费?” “进的好呢,一年一百五十元;不好呢,约合一百元的光 景。” 大人写在笔记本上,然后问:“怎么叫进的好不好?” 老张转了转眼珠,答道:“半路有退学的,学费要不进来, 就得算打伤耗。” “呕!教科书用那一家的,商务的还是中华的?” “中华书局的!是!” 大人写在笔记本上。把铅笔含在口内,像想起什么事似 的。慢慢的说:“还是用商务的好哇,城里的学堂已经都换 了” “是!明天就换!明天就换!” “不是我多嘴,按理说‘中华’这个字眼比‘商务’好听。 前几天在城里听宣讲,还讲‘中华大强国’,怎么现在又不时 兴了呢?”孙八侃侃的说着。 16) “你怎能比大人懂的多,那一定有个道理。”老张看看孙 八,又看了看大人。 大人咳嗽了两声,把手巾掩着嘴像要打哈欠,不幸却没打 成。 “官事随时变,”李五乘机会表示些当差的经验:“现在不 时兴,过二年就许又复原。当差的不能不随着新事走。是这样 说不是?大人!” “是!是极了!张先生!不是我在你面前卖好,错过我
老张的哲学区 普天下察学的,有给教员们出法子的没有?察学的讲究专看先 生们的缝子,破绽,.” “大人高明,”李五,孙八一齐说。 “不过,”大人提高了嗓子说:“张先生,有一件事我不能 不挑你的错。” 李五,孙八都替老张着急。老张却还镇静,说:“是!先 生指教!” “你的讲台为什么砌在西边,那是‘白虎台’,主妨克学生 家长。教育乃慈善事业,怎能这样办呢!”大人一字一板的说。 “前任的大人说什么教室取左光,所以我把讲台砌在西边。 实在说,我还懂一点风水阴阳。上司的命令不敢不遵,先生还 得多原谅!” “不用说前任的话,他会办事,还不致撤了差。不过我决 不报上去。要是有心跟你为难,我就不和你当面说了,是不 是?”大人笑了,李五,孙八也笑了 大人又呷了一口茶,立起来。李五,孙八也立起来,只是 老张省事,始终就没坐下。 “天热,多休息休息。”孙八说 “不!下午还打算赶两处。李先生!” 17 “大人!”李五脸笑的像小酒醉螃蟹似的。 “我们上五里墩,还是黄鱼店?” “大人请便,守备派我护送大人,全听大人的吩咐!” “老五!好好伺候大人,我都得请你喝茶,不用说大 人.”老张要说又吞回去了。 “黄鱼店罢!”大人似乎没注意老张说什么。 “大人多美言!老五,你领着大人由王家村穿东大屯由吴
斗者舍小说全集 千总门口走,那一路都是柳树,有些遮掩,日光太毒。”老张 说。 大人前面走,孙八跟着不住的道“辛苦”。李五偷偷的扯 着老张的袖子,伸了伸大指,老张笑了。 8
老张的哲学么 第四 孙八告辞回家。老张立在门外,直等学务大人和李五走进 树林,才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走进来。学生们在树底下挤热羊似 的抢着喝茶。屋里几个大学生偷着砸洋炉里要化完的那块冰。 “哈哈!谁的主意喝我的茶!”老张照定张成就打。 “老师!不是我的主意,是小四头一个要喝的!”张成用手 遮着头说。 “小四要喝?他拿多少学钱,你拿多少?他吃大米,你吃 棒子面!喝茶?不怕伤了你的胃!都给我走进去!”老张看了 看茶盆,可怜大半已被喝去。老张怒冲冲的走进教室,学生又 小石桩一般的坐好。王德的嘴还满塞着冰渣。 19 “小三,小四,卜凤,王春,.你们回家去吃饭!对家 里说,学务大人来了,老师给大人预备的茶水点心,给学生泡 的小叶茶,叫家里看着办,该拿多少拿多少。大人察的是你们 的学问,老师不能干赔钱。听明白没有?去罢!” 小三们夹起书包,小野鹿似的飞跑去了。 “你们怎么样?是认打,认罚?” “回家对父亲说,多少送些东西给老师!”七八个学生一齐
老舍小说全集 说。 “说个准数,别含糊着,亲是亲,财是财!” “老师!我们要是说了,父亲遇上一时不方便呢?”几个大 学生说。 “不方便?起初就别送学生来念书!要念书,又要省钱, 作老师的怎那么天生的该饿死!不用费话,怕打的说个数目, 身上发痒的,板子现成!” 老张把军帽摘下来,照旧挂在挂黑板的帽钉上。脱了长 袍,把小汗衫的袖子高高挽起。一手拿起教鞭,一手从讲桌深 处扯出大竹板。抡了抡教鞭,活动活动手腕。半恼半笑的说: “给我个干脆!烧香的还愿,跳山涧的也还愿,钱是你们 的,肉也是你们的。愿打,愿罚,快着定!一寸光阴一寸金, 耽误我的光阴,你们赔得起黄金吗?” 五六个心慈面善的学生,觉得大热的天吃板条,有些不好 意思。他们立起来,有认从家里拿一只小雏鸡的;有认拿五百 钱的;老张一一记在账本上,放他们回家。其余的学生认清 了:到家要钱也是挨打,不如充回光棍卖给老张几下。万一老 张看着人多,也许举行一回大赦呢。 20 打人就要费力气,费力气就要多吃饭,多吃饭就要费钱, 费钱就是破坏他的哲学,老张又何尝爱打人呢?但是,这次不 打,下次就许没有一个认罚的,岂不比多吃一碗饭损失的更 大?况且,万一打上心火来,吃不下东西,省一两碗饭也未可 知。于是学生们的万一之望,敌不过哲学家万一之望,而要充 光棍的少年们苦矣! 学生们纷纷擦拳磨掌,增高温度,以备抵抗冰凉铁硬的竹 板。有的干干的落泪,却不哭喊出来。老张更怒了:“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