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文学类文本阅读(本题共3小题,15分)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凝固的《史记》 徐剑 大先生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那天,他精神出奇的好,突然撑起羸弱之躯,从 病榻上坐起身来,对许广平道:“研墨,我要写信。” 许广平且喜且忧,说:“先生,还是我来代笔吧。” 此信岂可代笔,”大先生摇了摇头,“这是写给静农兄的。” 何等要事,竟烦大先生病中亲笔?许广平连忙扶先生下床,至书案前,连忙研墨,铺好 信笺,惟见大先生落座后挥毫,留下数行力透纸背的鲁体:“南阳画像,倘能得一全份,极 许广平看后,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此距大先生去世,仅两个月 鲁迅何以对南阳汉画情有独钟?我暗自忖度,大先生执拗于斯,决不仅仅是为中国版画 谋寻出路,而是重返民族精神源头,寻找一种化繁为简、大拙至美的晢学之境,一股奇崛粗 犷、野性灵动的上古气象,一扫文坛萎顿、低迷之风。 大风起兮,汉魂何在?我们迷失于何处? 其实,对于汉画的概念与形式,我并不陌生,且被浸淫多年。我创作室有一画师,弃传 统勾线之法,挥笔泼墨于宣纸之上,如云,如雾,如潮,如泉,漫漶而不失控,墨浓却有层 次,似汉非汉,似唐非唐。我常入其画室,观后,总觉得缺点什么。但并不妨碍彼在书画市 场上大行其道,其亦以中国新汉画开山之人自许,大师性格显露,脾气见长 也是这样八十年代的仲夏,吴冠中背着画箧,心事重重,走下洛阳龙门卢舍那大佛殿 竟无一点留恋。蓦然回首,身后大佛仍是那张并不生动的脸,佛眸半睁,千年一笑,却笑不 出一丝一靥的灿烂与大唐气象。吴冠中很失望。身临伊水,遥望秦地,彼不禁想起儿时背过 的《秦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年 近六旬的吴冠中正在寻求艺术之旅的盛年变法,可是他寻找了半个多世纪,艺术女神在何 处? “先生不妨去南阳看看。”龙门石窟博物馆馆长温玉成见吴冠中神情沮丧,建言道 “卧龙岗?去看诸葛孔明隆中对?”生性孤高的吴冠中多少有点不屑。 南阳有一个中国最早的汉画馆,建于三十年代。堪称汉王朝艺术集大成者,二千多尊
(三)文学类文本阅读(本题共 3 小题,15 分)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凝固的《史记》 徐剑 大先生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那天,他精神出奇的好,突然撑起羸弱之躯,从 病榻上坐起身来,对许广平道:“研墨,我要写信。” 许广平且喜且忧,说:“先生,还是我来代笔吧。” “此信岂可代笔,”大先生摇了摇头,“这是写给静农兄的。” 何等要事,竟烦大先生病中亲笔?许广平连忙扶先生下床,至书案前,连忙研墨,铺好 信笺,惟见大先生落座后挥毫,留下数行力透纸背的鲁体:“南阳画像,倘能得一全份,极 望……” 许广平看后,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此距大先生去世,仅两个月。 鲁迅何以对南阳汉画情有独钟?我暗自忖度,大先生执拗于斯,决不仅仅是为中国版画 谋寻出路,而是重返民族精神源头,寻找一种化繁为简、大拙至美的哲学之境,一股奇崛粗 犷、野性灵动的上古气象,一扫文坛萎顿、低迷之风。 大风起兮,汉魂何在?我们迷失于何处? 其实,对于汉画的概念与形式,我并不陌生,且被浸淫多年。我创作室有一画师,弃传 统勾线之法,挥笔泼墨于宣纸之上,如云,如雾,如潮,如泉,漫漶而不失控,墨浓却有层 次,似汉非汉,似唐非唐。我常入其画室,观后,总觉得缺点什么。但并不妨碍彼在书画市 场上大行其道,其亦以中国新汉画开山之人自许,大师性格显露,脾气见长。 也是这样八十年代的仲夏,吴冠中背着画箧,心事重重,走下洛阳龙门卢舍那大佛殿, 竟无一点留恋。蓦然回首,身后大佛仍是那张并不生动的脸,佛眸半睁,千年一笑,却笑不 出一丝一靥的灿烂与大唐气象。吴冠中很失望。身临伊水,遥望秦地,彼不禁想起儿时背过 的《秦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年 近六旬的吴冠中正在寻求艺术之旅的盛年变法,可是他寻找了半个多世纪,艺术女神在何 处? “先生不妨去南阳看看。”龙门石窟博物馆馆长温玉成见吴冠中神情沮丧,建言道。 “卧龙岗?去看诸葛孔明隆中对?”生性孤高的吴冠中多少有点不屑。 “南阳有一个中国最早的汉画馆,建于三十年代。堪称汉王朝艺术集大成者,二千多尊
石像,非常值得一看。” “哦,”吴冠中沉吟着,“在北京有所风闻,有的拓片亦见过,那就走一趟吧。” 吴冠中背上画箧,登上了洛阳开往南阳的长途班车 二十世纪最后一位大师走进南阳盆地,走进汉画馆,亦步入自己的涅槃之旅。 “这才是我想要的东西。”吴冠中流连忘返,击节感叹。南阳汉画馆果然平地吹来一股 凌厉的汉风,其艺术魂魄太博大了:既有力拔山河气盖世兮的力量之美、野性之美,更有 种删繁就简、大巧若拙的线条之美,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人物世相百态,飞鸟禽兽,栩栩如 吴冠中支起画架,就着汉画馆里并不透亮的灯光,如痴如醉地临摹起来 乙未年仲夏,前度徐郎今又来。不得不承认,面对汉画像石垒成的大门时,二十年间, 从同事积累得来的汉画知识储备,都在那一刻,被彻底颠覆了。大风起兮,一股艺术汉风扑 面而来:左门柱上之青龙,右门柱上的白虎,上阙衔着辅首门环的朱雀,仿佛于瞬间御风而 起,直上云间,仰天长啸,或藏雷纳电,或云谲波诡,或惊天动地。 我可以想见鲁迅第一次翻阅南阳汉画拓片时的惊讶神情,我也亳不怀疑吴冠中第一次面 对石像涌动于心的巨澜。汉代南阳的帝王将相、汉儒先贤、达官显贵、缵缨之族,用永不风 化腐烂的青石,留住了生前骄奢淫逸、繁华一梦、长生不老、羽化成仙的不朽与记忆 而制作者却是一群默默无闻的民间大工匠,一钎一锤一钴一刻,与太史公一点一划 一句,异曲同工,风流趋同,而且更有世俗味,烟火气。石像上的故事、人物,仿佛就是凝 固的《史记》,不著一字,却尽占风骚 西门豹除巫治邺、二桃杀三土、梁女传、鸿门宴等耳熟能详的典故和人物,端详之际, 依旧有温度,呼之欲出。然而,南阳汉画馆最打动我的,还是那些有人间烟火气的石雕像 捕鱼、狩猎、田猎、弋射,舞百乐戏、斗鸡、讲学、丧葬出行,以及跳丸吐火、长袖舞、倒 立、乐舞、踏鼓舞等,简直就是一部大汉王朝的民俗百科全书,在领略汉代简约粗犷艺术之 美时,其服式民俗风情皆巨献于前 许多年后,吴冠中仍念念不忘南阳之行:“汉画馆的欢乐让我忘记了龙门的怅惘。”他 对这股汉风对自己艺术之旅的洗尘、洗心,感慨万千。吴冠中伫立于东西方艺术的巅峰上, 最终蜕变化蝶,南阳汉画馆的轨迹清晰可观。我的同事,自恋为新汉画大家,却反其道行之, 终不得开悟。而大先生一生吸吮的是南阳汉画的奇崛与力量,临终之时,摆放在他枕边的竞 是那位勇士斗牛伏虎的拓片,他就是这样一位敢于直面惨淡人生和敢于正视淋漓鲜血的猛
石像,非常值得一看。” “哦,”吴冠中沉吟着,“在北京有所风闻,有的拓片亦见过,那就走一趟吧。” 吴冠中背上画箧,登上了洛阳开往南阳的长途班车。 二十世纪最后一位大师走进南阳盆地,走进汉画馆,亦步入自己的涅槃之旅。 “这才是我想要的东西。”吴冠中流连忘返,击节感叹。南阳汉画馆果然平地吹来一股 凌厉的汉风,其艺术魂魄太博大了:既有力拔山河气盖世兮的力量之美、野性之美,更有一 种删繁就简、大巧若拙的线条之美,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人物世相百态,飞鸟禽兽,栩栩如 生。 吴冠中支起画架,就着汉画馆里并不透亮的灯光,如痴如醉地临摹起来。 乙未年仲夏,前度徐郎今又来。不得不承认,面对汉画像石垒成的大门时,二十年间, 从同事积累得来的汉画知识储备,都在那一刻,被彻底颠覆了。大风起兮,一股艺术汉风扑 面而来:左门柱上之青龙,右门柱上的白虎,上阙衔着辅首门环的朱雀,仿佛于瞬间御风而 起,直上云间,仰天长啸,或藏雷纳电,或云谲波诡,或惊天动地。 我可以想见鲁迅第一次翻阅南阳汉画拓片时的惊讶神情,我也毫不怀疑吴冠中第一次面 对石像涌动于心的巨澜。汉代南阳的帝王将相、汉儒先贤、达官显贵、缵缨之族,用永不风 化腐烂的青石,留住了生前骄奢淫逸、繁华一梦、长生不老、羽化成仙的不朽与记忆。 而制作者却是一群默默无闻的民间大工匠,一钎一锤一钻一刻,与太史公一点一划一字 一句,异曲同工,风流趋同,而且更有世俗味,烟火气。石像上的故事、人物,仿佛就是凝 固的《史记》,不著一字,却尽占风骚。 西门豹除巫治邺、二桃杀三士、梁女传、鸿门宴等耳熟能详的典故和人物,端详之际, 依旧有温度,呼之欲出。然而,南阳汉画馆最打动我的,还是那些有人间烟火气的石雕像, 捕鱼、狩猎、田猎、弋射,舞百乐戏、斗鸡、讲学、丧葬出行,以及跳丸吐火、长袖舞、倒 立、乐舞、踏鼓舞等,简直就是一部大汉王朝的民俗百科全书,在领略汉代简约粗犷艺术之 美时,其服式民俗风情皆巨献于前。 许多年后,吴冠中仍念念不忘南阳之行:“汉画馆的欢乐让我忘记了龙门的怅惘。”他 对这股汉风对自己艺术之旅的洗尘、洗心,感慨万千。吴冠中伫立于东西方艺术的巅峰上, 最终蜕变化蝶,南阳汉画馆的轨迹清晰可观。我的同事,自恋为新汉画大家,却反其道行之, 终不得开悟。而大先生一生吸吮的是南阳汉画的奇崛与力量,临终之时,摆放在他枕边的竟 是那位勇士斗牛伏虎的拓片,他就是这样一位敢于直面惨淡人生和敢于正视淋漓鲜血的猛 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