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政治的一把钥匙。 一、“大一统”的攻治意义 司马迁曾在《史记·儒林传》中记载过这样一段故事：辕 固生与黄生两位儒生在汉景帝前辨论汤武革命的是非曲直。 桀是夏朝的国君，以残暴著称，汤杀桀自立，建立了商朝：纣是 商朝的天子，也是一个暴君，武王起而诛之，建立了周朝。汤武 都是古代的圣王，黄生却说：“汤武非受命，乃弑也”。辕固生 反驳说：“不然。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顺） 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 而立，非受命为何？”黄生又说：“冠虽敝（破旧）.必加于首，屦 (鞋)虽新，必关于足，问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 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 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犬子之位），非弑而何也？” 辕固生反问：“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这就 触犯到当朝的忌讳了，所以景帝说：“食肉不食马肝（据说马肝 有毒)，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于是罢 了辕固生的博士官之职。 其实，这还只是儒家的内部之争。汉初尚有战国百家争鸣 的余风，阴阳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等诸子之学与儒学同 时并存，各有各的信徒，各有各的市场，如此发展下去，势必影 响到汉家天下的大一统政治。汉武帝“罢黜百家”的目的在于 统一思想，而思想一统的目的又在于维护政治上的一统，这就 是《春秋》大一统的政治意义。 “大一统”之说最早出自今文经学的《春秋公羊传》，所谓 20
“大一统”，就是尊崇一统的意思。《春秋隐公元年的第一条记 载是：“元年春，王正月”。字面意思是：鲁隐公元年的春天，也 即周历的一月。本不过是点明时间，与我们今天说“鲁隐公元 年即公元前722年”或“阳历一月即阴历十-一月”等等的意思 完全相同，而《公羊传》却从字里行间发现了圣人的“微言大 义”：“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也。王者孰 (谁)诮？诮文王也。曷（何）为先言王面后言正月？王正月也。 何言乎‘王正月’？大-统也。”古代历法不同，夏朝以寅月（即 阴历正月)为正月，谓之“入统”；商朝以丑月（阴历十二月）为 正月，谓之“地统”：周朝以子月（阴历十一月》为正月，谓之“天 统”。是谓“三正”、也称作“三统”。春秋时代，礼崩乐坏，天下 大乱，诸侯各自为政，周天子形同虚设，天下政令已不能统一， 各国的历法也不一致，有用夏历的，有用商历的，也有用周历 的，《春秋》记时，仍遵用周王所定的正月，以示历法应当划一， 也就是要“大-一统”，尊崇周历的“天统”。这也就是“天下有道，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意思，其实质就是尊崇周王朝在政治上 的一统权威。当然，这些都是今文经学发挥出来的意思，因为 孔子自己就说“行夏之时”，主张使用夏朝的历祛。所调“王正 月”，不过只是史官根据当时最通行的周历记载时间月份罢 了。 但是，当天下一统之后，大统的思想是符合历史发展趋 势的。“车同轨、书同文”，历法、度量衡、礼乐等等的统一，对于 一个统一的国家或社会来说，当然是必要的，于国子民都有 利。直到今天，全世界虽然并不是一统天下，但由于各国之阀 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等方而的交流日益频繁，东西方隔 绝千年的封闭状态早已打破，于是各国记时大都统一采用公 21
历，记数统一采用阿拉伯数字，计量单位也统一采用国际标 准制，等等，甚至在上一个世纪，瑞典语言学家柴门麗甫就发 明了一种可以通行世界的语言即世界语，梦想着各国人民之 间可以用统一的语言交谈。然而，今文经学所谓《春秋》大一统 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是尊崇这种语言、度量衡、历法等文化上的 统一，而生要是尊崇政治一统下的思想…统，或思想一统下的 政治一统。天下同一个君主、天下同一家思想，才是《春秋》大 一统的精神实质之所在。 经学即是思想大一统的产物。当儒家被软定为官方哲学 后，诸子之学自然也就衰落下去·无法再与儒学分庭抗礼，天 下思想子是定为一尊。但是，即使在经学内部，由于今文与古 文的差别，由于家法师法的授受系统的不一，子是又纷争不 已，形成不同的学派与流派，发展下去，思想一统的局面又将 被坏。于是，继汉武帝下令”独尊儒术”以后，汉宜帝又在宫中 “诏诸儒讲五经异同”，各家各派都把自已对五经的不同理解 发表出来，由皇帝加以裁决。到了东汉·汉章帝也如法泡制， 召集诸儒于白虎规，“共正经义”，把对经书的解释也统一起 来。汉代史学家班固的《白虎通德论》，又称《白虎观奏议》，就 是这次经学讨论会的记录。唐太宗实行科举取士的选官制度 时，钦 学家孔穎达等人编檗了一部五经正义》，将其定为科 考试卷的标准答案，应考者解释经义必须一概以《正义》为准， 否则概不录用。自此而后，不但经书的范围（从五经增至十三 经)，而且对经书的理解与解释都由最高统治者统一为一家之 说。学者不但须读钦定的五环或十三经，还须读钦定的注释， 即使注释是错误的、也照读不关。经学就这样成了大一统专制 政治的思想工具、它并不消灭思想，而是培养起一统的思维模 22
式。大一统的要害并不在于统一在什么样的思想之下，儒家、 道家、法家、阴阳家、名家，或别的什么家，都无所谓，耐是在于 “一统”这种形式本身。大-·统的日的只在于“一统”。 思想大一统是政治大一统的必然结果，但同时又不断强 化着政治大一统。中国的集权化君主专制政治在思想大一统 的前提之下，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地存在达两千年之久。谁得 天下，谁就是天下共主大家都得俯首称臣，从政治上、思想 统一在“联”的权力意志之下。皇帝说修筑长城，于是就修筑长 城，皇帝说修建大运河，于是就修建大运河，皇帝说征伐高丽 (今朝鲜)，于是就征伐高丽，皇帝说关上大门，不许同祥人作 生意，于是就关上大门，不同祥人作生意。在我们这个大一统 的国度中，人的独立性被压到了最低限度，人的权利得不到法 律保护，一切生杀予夺之权都给统一到了皇帝一个人手里。而 从十大夫到庶民百姓，都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他们甚至纵来 没有怀疑过，这种大一统的专制政治是否合理，是否还可能存 在另外一种更好的国家结构形式。因为他们的思想都给统 到《春秋》大一统的恩维模式上来了。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各民族共同生存在一块土她 上.长期交流，互相依存，汇而成为一个统一的大中华民族。 大一统的思想，一方面维护并强化最高统治者君临天下的绝 对权威，另一方面却又使我们的中华民族增加了巨大的凝聚 力。《三国演义开篇即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但“三国归晋”还是大势所趋。“天下一家，海内一统”，似乎⊙ 成了我们这个古老的东方民族不可动摇的信念。而这也不能 不归结于《春秋》大一一统的思想。 虹 23
二、“尊君卑臣”的政治原则 据吴晗《读史剂记》载，明太祖朱元璋读《孟子》一书至“君 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 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雄”句，不禁勃然大 怒，说这哪是臣子配说的话，下令罢掉孟子祠。虽旋即恢复孟 子祠，但仍命大臣修《孟子节文》，把诸知“民为贵，社稷次之， 君为轻”、“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 “闻诛一夫纣矣，米闻弑君也”等八十五条与“君尊臣卑”有抵 触的章句给全部删掉。孟子本来是历代统治者尊奉的“亚圣”， 《孟子》也是十三经之一，但即使如此，明太祖对他也毫不留 情。如果是当朝大臣，这样公然要求与皂帝“平等相待”，那肯 定是脑袋搬家，满门抄斩，直至灭族。 其实，在中国古代，君臣之间的绝对尊单关系并非是自古 而然的。孟子的“民贵君轻”与“君臣平等”的思想就是战国时 期君臣关系相对平等的一种反映，当此之时，君择臣，臣也择 君，合则留，不合则去，自然不存在绝对的尊卑关系。即使在汉 家一统天下初期，人们也还没有这种绝对的君臣观念。据说， 刘邦在登基为天子后，大宴群臣，论功行赏，文臣武将在官中 手舞足蹈，狂呼乱叫，刘邦非常恼火、但又奈何不得。后来还是 一位名叫叔孙通的儒生，他原是秦朝的博士官，熟悉各种朝廷 礼仪，于是为汉朝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觐见皇帝的礼仪，并教群 臣演习。这一来，当群臣再次入朝时、文武大臣依礼而进，待立 两旁，山呼万岁，无不肃然起敏。刘邦感慨万端地说：“我这才 知道了做皇帝的尊贵！”由此看来，至少刘邦这位“马上得天 24